“开开玩笑嘛。”脸上,是玩世不恭的笑容,调转马头奔袭而回。

就在马匹靠近篝火营地的时候,他不但没有勒住马缰,反而一夹马腹,马蹄飞踏,朝着篝火狂奔而去。

她眼见着速度越来越快,即将撞上篝火堆,手中紧紧的揪着坞恩崎的衣服,埋头在他的怀中蜷缩成一团。

“啊……”尖利的叫声划破天际,在马身一跃而起的时候戛然而止。

马落地,男子爽朗的笑声扬起,散落在她耳际。

她从他的怀抱中抬起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这个家伙,一肚子坏水!!!

跳下马,他绅士的伸出手,含笑相对,“圣洁的孔雀翎,需要我抱您下马吗?”

他这该死的记性,也太好了吧?连她都快忘记的随口称呼,他居然牢牢的记得。

“我记得绅士的行为,是以身为蹬让我踩着下马的。”她高傲的抬起头,挑衅的回嘴。

“呃……”蓝色的双瞳笑眯眯的,居然放开缰绳,转身而行,“我不是绅士。”

可怜的她,就这么孤零零的被抛弃在了马背上。

“别走啊。”刚抬起身体,马儿不安的动了动,她又赶紧坐了回去,一动不敢动,可怜兮兮的呜咽着,“回来啊。”

如果可以,她真想扑出去,狠狠的咬他一口。

俄罗斯宫廷里的奥洛夫虽然莽撞讨人厌,但是绝对没有此刻那种让人欲哭无泪的嬉笑随意,让她恨的牙痒痒。

脚步站定,他噙笑回首,“名义上来说,我是渥魃希的安达,而你是侍卫,扶你下来可以,今夜你伺候我。”

玛丽隔壁的,她伺候他?

书上的穿越都是呼风唤雨称王为帝的,为什么她就是个做奴仆的命?就连他都要欺负她么?

“坞恩安达。”巴特尔高大的身影从远处行来,对着他弯腰行礼,“他是侍卫,理应和侍卫同帐篷,您是主子,可不能主从不分。”

弹了弹手指,他不满意的皱了下眉头,“我喜欢叫坞恩崎。”

巴特尔硬邦邦的脸上没有半点反应,“坞恩安达,羊肉已经烤好了,请您入席。”

坞恩崎幽幽的叹了口气,“你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巴特尔一眼不发,只是用一双铜铃大眼望着他,执意着。

就在两人僵持的片刻间,马车的阴影中行出一道飘逸身形,在火光中渐渐明亮,清雅的手指伸到马鞍边,“过来,给我更衣。”

借着他的手一跃而下,她屁颠屁颠跟在渥魃希的身后,耳边依稀听到一声咕哝,“她是侍卫,应该和你们同帐篷,你怎么不和你家主子去说?”

回答的话,还是冷冰冰的没有语调,“他是汗王。”

32左右命运的人

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暖暖的春风吹在脸颊上,熏的她直打瞌睡,手撑在脸颊边,小脑袋随着车行颠颠的,舒服的享受着阳光伴着清风的感觉。

发丝,搔在耳边,她无意识的伸手抓了抓脸蛋,咕哝着呓语,继续酣睡着。

“下去玩吗?”诱惑的嗓音回荡在耳边,拉扯着她好梦的神经,“带你去走走。”

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她不耐的转了个方向,含糊的皱皱眉头,“不去……”

有什么好玩的?

再是新鲜的风景,在看了半个月之后,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稀奇了。经过了上次的腰酸屁股疼之后,她也不稀罕策马扬鞭的潇洒了。驾车、扎营、所有能好奇的都好奇过了,再也没什么能引起她兴趣的东西了。

更何况,侍卫说去狩猎时她想去,被某人以保护他安全为由留了下来。

侍卫说去远处采水她想去,又被某人以动作慢耽误大家为由抓了下来。

同样,巴特尔数次要求将她调到和侍卫一起起居饮食,也被他以自己需要人伺候留在了身边。偶尔凑到侍卫身边想要说话,不过三两句的时间,他不是更衣就是喝水,又把她喊了回来。

他没有宣布自己女子的身份,甚至好像根本看不懂侍卫的抗议般,悠哉的窝在马车中使唤她。

她决定再不理他,也不听他指挥,总之一句话,他说向左她就向右,以表达对某人强烈的不满。

“想睡就躺着,坐着睡不好。”讨人厌的声音依旧徘徊在耳边,将她最后一点瞌睡虫都赶跑了。

猛的睁开眼,怒瞪眼前人,“我就是不躺,我就是喜欢坐着睡。”

话音未落,马车忽然急停,猝不及防的她一声尖叫,朝着门外滚了出去。

身旁的手适时的推了,滚动的身体顿时换了方向,朝着一旁的被褥堆栽了进去。

两只脚在空中晃着,被褥中的人发出呜呜的挣扎声,艰难的拔出了自己的脑袋。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要停车?”她揉着自己的脑门,愤愤开口。

手中的酒杯轻晃,他启唇轻抿了口,半眯着眼睛品味着,“我叫了你。”

他那算叫吗?明知道她最近和他对着干,分明就是故意想看她的笑话。

掰掰手指头,捏的骨节喀喇喀喇响,她咬着牙,“你这几天欠修理。”

“你想怎么修理我?”渥魃希老神在在的抿了口酒,眼神瞥了眼门外,“小心动作大了,巴特尔又掀车门了。”

这段日子,每当马车中有异响,或者她声音过大,又或者是车身不正常的摇晃,巴特尔就立即掀开车帘查看,再有礼有节的禀报两句有的没的话,那神态,和抓奸没什么两眼。

渥魃希不解释,她也装傻,只为了每天看看巴特尔神经兮兮表情。

挤出诡笑,她猛扑而上,狠狠地压在渥魃希的身上,嘴巴贴着他的耳边,“君子动口不动手,我牙齿很痒。”

他看着骑在自己腰间的小野猫,仰首饮尽杯中最后的酒,白皙的颈项修直秀美,喉结轻滑,不但没有躲闪,反而有送上门的嫌疑。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闪烁在她眼底的却是无边的魅力,他眼底流过的光华,一勾一挑,都仿佛无声的诱惑,吸引着她靠近。

罂粟花!

她的心中掠过这三个字。

以无害的神情吸引着他人,背后却藏着致命的杀伤力。可是即便知道它的危险,也心甘情愿的沦陷在那优雅的风情中。

她重重的咽了下口水,直勾勾的盯着那颈项,犹豫着是咬一口满足自己心底的**,还是离这个人远远的保持自己的矜持。

笑容,似无形的手,拉着她的目光盯在他的脸上。

想也不想,她双手一推他的肩头,某人极度配合的懒靠在车壁上,看着她张扬着的脸贴近自己,悠悠然的抬了抬自己的下巴,似是迎合。

她的唇,贴上他的肌肤,冰凉的触感让她不由心中叹息,张开了嘴巴。

就在她得瑟的咬下时,耳边忽然听到了车帘被掀开的声音,伴随着刚毅生硬的语调,“汗王,到地方了,请您下车。”

嘴巴,硬生生的顿在了空中,好悬被这一嗓子惊到下巴脱臼。

“好。”他平静的点头。

肌肤,从她的齿缝中掠过,留给她的只有车外空气吹入的冰冷。

到嘴的鸭子飞了!

她终于切身感受了下这句话的含义。

渥魃希的手,揽上她的腰,“走吧。”

舔了舔牙齿,还能砸吧出点他的味,她吸吸鼻子,闷闷的跳下了车。月白长衫在前方飘荡,她举步跟了上去。

轻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巴特尔跟在她的身后,一脸不赞同的盯着她,“小主子,您也自重些。”

她,她自重?

她指着前方的人影,张了张唇,想要说什么。

“汗王若对您不规矩,您大可不必与汗王亲近,可您与汗王同居一帐,同乘一车,刚才还主动亲密。”巴特尔的表情严肃,声音僵硬,“这就是您的不对了。”

她默默的走着,脸拉的老长,不住的白眼飞向天空,而身边另外一个颀长身影手捂在唇边,目光远远的眺望,但是不住抖动的肩膀却出卖了他。

一个恶趣味,一个看好戏,她都碰上了些什么人!

“我才不是你想的那个身份……”她张开嘴,想索性和巴特尔说清楚,不然那审视和鄙夷的目光,将始终跟随自己左右。

胳膊,从旁边搂了过来,强大的力量直接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抱,“嗯,他不是渥魃希的人,是我的。”

“不……”

挣扎着的她才发出一个音,就被那手捂上了口,一溜烟的拖跑。

“哩……伸……莫……意……希……”某人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水灵灵的眼睛瞪的溜圆,恨不能眼睛里飞出两把刀,戳上他。

“说你是我的人,巴特尔才不会盯那么严实,你会舒服点。”坞恩崎眯着眼睛,满脸不正经,“快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为什么要谢你?”好不容易从他的巴掌中解脱出来,她大口的呼吸着,脚下忍不住的踢向他,却被他飞快的闪身躲开,手指还顺势捏了捏她尖尖的下巴。

她已经被人认为是惑主媚上的人了,现在又多一个讳乱之罪,再不澄清她就要被护卫们鄙视成肉泥了,“我大不了说清楚自己是女……”

人字没出口,她就一股大力拉入他的怀抱,到了嘴边的话活活被他坚硬的胸膛拍回了口腔里,顺带拍扁了本就不算挺的鼻子。

“如果你想从此以后被隔离在他身边之外,就勇敢的承认自己是个女人。”坞恩崎的声音回荡在她的头顶,“到了土尔扈特部之后,若是女子必然将远远的住开,从此不能与他同进同出,甚至见一面也艰难。也不能干预政事进入军帐中,你确定要公开自己是女子?”

她在他的怀中僵硬了表情,心思刹那冷静。

渥魃希回去后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谁都不知道,相比起来男子的身份能带给她的方便肯定超越女子。

保守她身份最好的方法,就是连自己身边的人都隐瞒住,所以那个人才选择坚持不透漏。

她从容的扬起平静的表情,“我不会让人知道我的身份。”

宽广的草原一望无际,风中摇摆的草尖擦过衣衫的声音也分外的轻柔,天空犹如浅蓝的玻璃嵌镶在头顶,剔透着金色的阳光,远方羊儿欢跑,传来嫩嫩的叫声。

她没有去过西藏,想像不出那种天空干净到圣洁的剔透,但就眼前的风景,对她来说已是圣洁无比。

远处寺庙的梵钟一声,沉静了心灵,空气中散发着平和安宁的气息。

不闻暮鼓经文,不见香火之烟,却依然有种顶礼膜拜的感觉,从心头涌动起。

阳光落在金色的殿顶上,反射着光晕,令人不敢逼视。红色的院墙上,金色的法轮图腾庄严闪烁。回廊下的风铃清脆,经筒早不知被多少人摩挲过,锃亮光滑。

庙算不上宏伟广阔,精细处却让人惊诧,石柱上的雕刻,殿顶上的鎏金造像,经筒上的花纹,无一不体现着心意之巧,手工之美。

手推动,经筒在力量下碌碌的滚着,一个接一个,她慢慢的行着,仿佛推动着自己的命运,转动……

廊下的鸟儿飞起,盘旋在大殿的上方,几回盘旋后又悄然的落了下来。经幢在风中飘荡,为这草原上的圣洁又添了几分飘逸。

静,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字眼。

没有诵经声,没有钵罄的敲击,仅仅这份静,就让身体与灵魂融入在这一方天地间,被慈航洗涤。

她随着渥魃希走着,眼睛盯着前方闭合的小们,没注意身后的坞恩崎和巴特尔远远的站在寺外不曾跟随。

没想到,她居然在这遥远的草原中,看到藏传佛教的信仰。

她推着经筒,不自居的快了手中的动作,在刚刚推上身前那个经筒时,触碰上了他抽回的手指。

两个人的手,转动的经筒,冰凉的指尖,静谧的寺院。

她耳边忽然回想起了一首诗。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祈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出自仓央嘉措诗)

念着这宿命般的诗,望着前方站定的人影,心头百念如电,交织缠绕。

这一次的相逢,是否为了寻找他的气息?这一世的相见,是否命运的交缠?她,傻傻的跟随,是否就是为了佑他的安康?她离开时的唯一牵挂,是否是对他的眷恋?

站在门口,他的手指轻轻扣上门板。

没有回答,没有应声,她凝神听了听,也听不到任何起身的响动。

渥魃希再度伸手,推开了门。

老旧的木门带着阳光,沉重的打开,浮尘随着阳光的散落飘荡着,凝停在一个背影上。

浅蓝色的藏袍和天空的颜色一样,干净纯洁,披散在蒲团之后,悬垂的发丝落在衣袍上,温柔的伏在地面。阳光打在他的身上,仿佛穿越了身体,风轻轻的掬起一捧发丝,又悄然的放下。

他手中的念珠拨动,指尖粉色中带着透明的珠光色,面对着身前的神像,气息已与这庄严融为一体。

如果说渥魃希是飘逸,那么眼前人瞬间带给叶灵绯的震撼就是超然。

和这方灵净之地一样的超然,令人瞬间心意平静的脱俗。

对着他的背影行了个礼,渥魃希默默的踏进了门中,叶灵绯迟疑了下,顺着他的脚步也行了进去。

那人始终不曾回首,也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就连手中念珠拨过的频率也不曾乱上半分,他的下首,放着两个蒲团,渥魃希在他身边轻轻坐下,也是同样一言不发。

她张了张唇,想要开口,却又不忍打扰这房中的宁和,最终选择在渥魃希的身边坐下,睁着好奇的眼打量。

房间不大,装饰更是简单平常,一尊佛像,几缕檀香便已是全部,可是这房间中充斥着让她身心放松的气息,柔柔的笼罩了全身,却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旅游过不少城市,也走过很多寺庙,纵然有庄严肃穆之感,却绝没有这种沁透灵魂的涤荡。

这,是怎么回事?

渥魃希闭目,似也沉醉在这种安宁的气氛中,平静端坐。

“想问我什么?”在长久的平静后,背对着他们的人终于启唇,依旧未转身。

缓顺的语调,明润的嗓音,让叶灵绯震惊。

她原以为,面前的人能有如此的气场,纵然不是年老的得道高僧,至少也步入中年,不想竟是这样年轻的嗓音。

渥魃希一贯轻松的表情上也多了几分凝重,缓缓吐出几个字,“时机到了吗?”

手指在宽大的衣袍下浅露半分,拨着手中的念珠,“忍耐。”

渥魃希的眉头皱了下,平静起身,“我知道了。”

再没有迟疑,他朝着大门外走去,让坐了半晌只听到这么没头没尾几个字的叶灵绯措手不及。

急急站起身追去,长久的坐姿之后血液的突然流通让她脚下一麻,忍不住的倒抽了口气,又坐了回去。

房间里最后一点细碎的碰击声消失了,念珠从指间滑落手腕,顿在空中。

她揉了揉腿,酸麻的感觉冲击着神经,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