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怔了一下,眼睛瞅了一眼坐在下头的周氏,然后才对着那婆子道:“快带盈丫头进来。”

“是。”那婆子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就退了下去。

很快,就领着表姑娘崔若盈走了进来。

那表姑娘一露面,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或鄙夷,或不屑,老太太再藏着掖着,到底纸里包不住火,表姑娘勾引二老爷却被家奴算计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徐府上下。

“老太太,若盈辜负了老太太,万死难辞其咎,还请老太太让若盈一死。”崔若盈一进来,就到了老太太跟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徐昭坐在下头,目光在崔若盈身上打量着,还真是个美人,眉目如画,身姿若柳,如今泫然欲泣,更是让人打心底里心疼。

难怪老太太这般宠着她,没见着老太太眼睛里已经有些不忍了吗?

“什么死不死的,这话可不敢胡说,你才回来先歇着,有什么话等以后说。”老太太到底不忍,可一想到她已经坏了名声,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所以,只想着拖一拖时间,等私下里细细问过了,她再想法子。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周氏就开口道:“表姑娘念着母亲,自是不觉着累,前些日子母亲因着表姑娘的事情气病了,如今表姑娘来了,可得好好得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氏见了崔若盈,心底虽不屑,可亦有怒意涌上心头。

女儿家的做出那种不要脸面的事情来,早该一头碰死了,却在老太太跟前装什么委屈,愈发的让人瞧不上了。

周氏的话音刚落,老太太的脸色就不大好了,她早就答应,给盈丫置办嫁妆远远的嫁了,何必再提那些事情。

不等老太太开口,跪在地上的崔若盈就哭着道:“老太太,若盈打小就读女则女戒,后来又到了老太太跟前,自是知道女儿家最重要的便是名节,又怎么会做出那样不知廉耻的事情,老太太,您都不信若盈了吗?”

崔若盈哭的可怜,眼泪簌簌往下掉,她跪着上前,拉着老太太的手,不住的落泪。

听了她的话,老太太面色变了变,开口道:“那天都发生了什么,你细细说来。”

崔若盈哭着道:“那日,若盈在屋里,伺候的丫鬟带了话来,说是表哥叫我过去一趟。若盈想着来了府里这些日子,都没给表哥请安,于是便去了。哪曾想,半路的时候,若盈就觉着脑袋晕晕的,等到醒过来,就......就见着......”

“老太太,若盈冤枉,若不是为着老太太,若盈早就一头碰死了。老太太教导若盈,若盈怎么能因着自己而让老太太被人背地里笑话。”

“老太太若是不信,若盈愿一死以证清白,护住徐府的名声。”

崔若盈说着,就拔下头上的发簪,用力朝自己胸前刺了进去。

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却哪里能拦得住,只看着她将那簪子刺到自己的胸口,顿时鲜血便流了出来,浸湿了衣裳。

老太太猛地站起身来,眼睛一翻就晕倒过去。

“老太太!”大太太王氏见着老太太不对,担心老太太闭过气去,忙上前掐着老太太的人中。

先是表姑娘,再是老太太,屋子里顿时乱作一团,老太太跟前的严妈妈忙吩咐了人去请大夫。

老太太只是受了惊吓,掐了一会儿便醒了过来,见着胸前满是血,早就晕死过去的崔若盈,便指着周氏骂道:“你这是存心要逼死盈丫头,你若瞧着不顺眼,我这老婆子也一起跟着去算了,就能称了你的意了。”

这话,着实有些重了。

周氏再厉害,此时也只能站起身来,跪了下去。

她一跪,当晚辈的自然也不敢坐着,一个个都站了起来。

徐昭见着自家娘亲受了委屈,刚想开口,就见周氏对她摇了摇头。

周氏跪在那里,任由老太太责骂,说她善妒容不得人。

徐昭看得出来,自家娘亲这是在示弱。

她想了想,便有些明白过来,这个时候,若是再将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自家娘亲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毕竟,表姑娘一死以证清白,娘亲却是咬着不放,气着老太太,旁人只会觉着自家娘亲不仅心狠,而且还不孝。

徐昭心里虽然憋屈,却也知道这个时候是多说多错,倒不如什么都不说,任由老太太责骂。

老太太生了气,哪个也不敢劝,便是徐徽,也只能规规矩矩站着。

过了一会儿,就有婆子领着仁济堂的大夫过来了。

听到通报声,老太太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周氏,冷冷道:“起来吧。”

徐昭上前,扶着自家娘亲站了起来。

表姑娘早被扶着躺在了床上,胸口扎着一根簪子,面无血色,好像随时都会断了气。

那大夫伸出手,替崔若盈诊了脉,然后仔细的看了看伤处,才说道:“姑娘命大,若再深一寸,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意思,便是表姑娘虽然伤的重,却是没有性命之忧。

老太太一听,才松了一口气。

大夫给开了药,又嘱咐了好些需要注意的,严妈妈才将人送了出去。

“今个儿的事情你们也都看到了,若盈跟在我身边多年,变着法儿的哄我这老婆子开心,如今受了这样的委屈,我就不能不替她做主了。”

“事情既然和老二有关,那往后若盈就是二房的人,等过些时候,若盈好些了,就让她去常州。”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谁都没有说话。

徐昭一听老太太这话,哪里不知道,老太太是借着这事情,非要给崔若盈名分了。

徐昭转过头去,就见着自家娘亲对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

“母亲说的对,表姑娘既然以死来证清白,媳妇也没什么好说的。左右那奴才是借了老爷的名义,哄骗了表姑娘的,往后,便叫表姑娘留在二房。”

“只一点,既是给人做妾,往后府里便没什么表姑娘了,大家见了只称一声盈姨娘就是了,如此老太太也能省下一份儿嫁妆。二房可不兴什么贵妾,等表姑娘好些,从偏门抬进来也就是了。”

周氏的话音刚落,老太太的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半天才开口道:“不行,盈丫头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便是为妾也是贵妾。”

周氏看着老太太,只说道:“母亲这话就偏心了,表姑娘若是不愿意,大可嫁到别处去,当个正经的娘子。”

老太太的脸色变幻不定,却也知道这是周氏的底线,若是逼急了她,指不定她又反悔了,到时候盈丫头又怎么办。

这样想着,老太太才点了点头。

“既是有了名分,便叫盈姨娘住到二房去,叫两个丫鬟伺候着,也省的扰了母亲的清净。”坐在那里的四太太宋氏突然出声道。

四太太出身书香世家,自然瞧不上崔若盈这样的,如今成了姨娘,哪里还能躺在老太太的房里。

“瞧我,替老爷纳了一房妾氏,都高兴坏了,忘了这规矩。”

周氏说着,便吩咐站在那里的薛妈妈道:“叫几个婆子,将盈姨娘抬到二房,仪芳阁空着,便叫盈姨娘住着吧,挑两个丫鬟好生伺候着。”

薛妈妈得了吩咐,很快就叫了人来,当着老太太的面将人给抬出去了。

老太太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又变得铁青,可到底还是忍住了,只对着严妈妈道:“把王妈妈给了她吧,例银从我这里出。”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周氏便说道:“这可使不得,既是做了老爷的妾氏,哪里还能继续使唤母亲跟前的人,叫旁人见了,只以为咱们徐府没有规矩。”

“依媳妇看,等过几日,从人牙子手里新买两个丫头,姨娘也能安心使唤。”

老太太心里有气,可才逼着周氏容下了盈丫头,自不好在这事上计较。

她看了周氏一眼,道:“你拿主意吧,我也乏了,都下去吧。”

听着老太太的话,众人都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徐昭跟着自家娘亲出来,一路上欲言又止,眼中满是担心。

周氏早就察觉到了,转过身来,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她能以死相逼,我自能成全了她,叫她知道给人为妾比当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难上百倍。”

听着自家娘亲的话,徐昭愣了愣,才开口问道:“娘亲难道不难过?”

周氏听了,笑了笑:“不过是名分上的事情,她既做出了这样的事来,你父亲哪里还能瞧上她。”

徐昭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一辈子当个妾氏,还是个从无恩宠的妾氏,崔若盈得到的 ,也不过是个妾氏的名分罢了。

第 18 章 盈姨娘

许是如愿以偿,老太太的病也好了许多,见着徐昭的时候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

这一日,徐昭正和徐徽说着话,突然听见外头丫鬟的声音:“五姑娘来了。”

徐昭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她这妹妹,可是好些日子都没登门过了。

今个儿,怎么过来了?

自打上回被老太太行了家法,徐茵就愈发的不爱出门,除了每日给老太太和娘亲请安,都只呆在自己屋里,抄写女则女戒。

“大姐姐、四姐姐。”徐茵缓步进来,福了福身子请安道。

因着上回在寺庙的时候徐茵闯了祸,徐徽对徐茵就不大待见,只是碍着姐妹情分,不好太过生疏了。

徐徽点了点头,对着徐昭道:“我那里还有些事情,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找你。”

徐徽说着,就站起身来。

“怎么我一来,大姐姐就要走了,妹妹可是专门来找大姐姐的。”徐

茵脸上有几分尴尬,却依旧笑意盈盈道。

徐昭坐在那里,见着徐茵这样,眼中闪过一抹异样。

她这妹妹,挨了一顿鞭子,倒是格外的沉得住气了。

若是换了往日,早该哭哭啼啼说徐徽瞧不上她这个姨娘生的,变着法儿的在作践她了。

不等徐徽开口,徐昭就问道:“妹妹有何事,大姐姐帮着伯母管理家务,忙得很。”

徐茵咬了咬嘴唇,半天才说道:“是妹妹描了些花样子,想给祖母做个抹额,不知祖母喜欢什么花色,才想着来问大姐姐。”

徐昭听了,心思有些复杂,却是笑了笑,道:“这府里就属大姐姐最了解祖母的喜好了,你问她便是问对了。”

徐昭不知道徐茵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可既然她愿意讨好老太太,她也不能阻止她。

听着徐茵是想孝顺祖母,徐徽哪里能说出个不字,只让她跟着自己回了住处。

“上回惹得祖母生气,也不知祖母喜欢什么,只能想着做些女儿家的东西,我这样的身份,不知道大姐姐愿不愿意教我。”

徐茵说着,脸上便多了几分难堪,却是勉强笑道:“这府里除了大姐姐,妹妹也没别人可问了。”

见着她这般神色,徐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她也生出了几分怜惜。

“说这些话做什么,祖母若不是疼你,又怎么会责罚你。”

“真的吗?”徐茵眼睛亮了亮,嘴角露出几分笑意。

“自是真的,大姐姐怎么会骗你。”

两人在房里描了一会儿花样子,徐茵才告辞了。

徐徽跟前的大丫鬟紫香见着徐茵离开,低声道:“姑娘不觉着,五姑娘有些不一样了吗?”

“她是个庶出的,吃了这么大的亏,再不收收性子,府里哪有她的容身之地。”

等徐茵做好抹额送给老太太的时候,老太太果然露出了几分笑意。

“姑娘熬了好几夜,想着早些给老太太瞧,眼睛都熬红了。”梅姨娘适时开口道。

五姑娘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这些日子见着她得罪了老太太,又和府里几位姑娘不大走动,她愁的整日整日的睡不着觉。

如今见着她开窍了,便是被太太怪罪,她也要在老太太跟前说句好话的。

周氏坐在那里,听着梅姨娘的话,温声道:“可见茵姐儿真的懂事了,来,到母亲这里。”

徐茵听话的走了过去,周氏赏了她一根玉兰花头的簪子。

“谢母亲赏。”

一时间,气氛格外的轻松起来。

正说笑着,就见着外头一个小丫鬟打起帘子道:“老太太,盈姨娘来了。”

听见丫鬟的通传,老太太愣了愣,笑着道:“快,快让她进来,她身子才好,别在外头中了暑气。”

老太太这话,带着明显的偏袒。

崔若盈身着一袭浅水红杭绸月华裙,略施脂粉,许是因为身子才好,身形便有些消瘦,愈发显的弱不禁风。

“若盈给老太太请安,给各位太太请安。”崔若盈福了福身子,柔声道。

“快坐吧,你身子才好,不能久站。”老太太叫人给她搬来了绣墩,开口道。

崔若盈迟疑了一下,看了看端坐在那里的周氏。

周氏眼底闪过一抹不屑,说道:“老太太这是疼你,还不快坐着。”

听到周氏的话,崔若盈这才坐了下来。

她这一露面,老太太就提起了纳她进门的事情。

“老二在外头,也顾不得许多,不如今个儿让盈丫头住在客栈,明日再抬进来,也算是有个形式。”

听老太太这么说,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周氏的身上。

老太太这是怕夜长梦多,表姑娘身子刚好,就迫不及待的定下来了。

周氏听了,微微一笑,只说道:“老太太这样说,媳妇哪里有不肯的,只是怕仓促了,委屈了姨娘。”

“那就这么定了,我这里正好有给盈丫头准备的衣裳,还有一些首饰,一并给了她,也不枉她跟了我多年。”

老太太说着,就叫严妈妈拿来了一个包袱,包袱里放着几套崭新的衣裳,都是上好的料子。再有一个檀木匣子,里头放着一套珊瑚玳瑁贝壳头面,簪子首饰,还有两百两的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