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生了两子三女,幺女今年十六岁,眼看到了可以婚嫁的年纪,可是到底让人犯了难,一来这幺女灵芝是个哑巴,二来村里适龄婚配的人实在是少得可怜——当初搬来时也就那么小几十户,经过了二十年的繁衍,大的过大,小的过小,总没个合适的。于是为难之下,灵芝的婚事就耽搁了,可后来余灿出现了,村长的目光就立马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是被仇人陷害躲入深山避难来的,如果他成家了想来也不会出去了,身边虽然带着小妻子,可看样子那也是活不长的,他一开始笨手笨脚什么都不会,可现在已经变了个人了,那把灵芝嫁给他也不坏吧,至少灵芝对他是有了几分心思的。再者,他娶了灵芝,也就不用一个人那么辛苦的过日子了。

村长没什么坏心眼,想的都是实在的东西,所以虽然觉得由女方父亲开口有点不好意思,但情况特殊,他也就管不得了。

而余灿听着,却是连锄头压着青苗都不知道了,只是愣愣的看着村长,傻住了,他的脑海里浮过一个画面——一个梳着辫子穿着素色布衣的姑娘站在田垄上,笑吟吟的看着他。

村长也不紧着要回答,这三个月里余灿怎么照顾人事不省的妻子他是全看在眼底的,这份生死不弃的情意他活了这么大,听是听了好几回,可看却是头一回看到,于是也多多少少有些感动,所以见他闷不吭声只盯着自己看,便想着大概是这事太突然他一时接受不了了,于是拍了拍肩头以示理解后,他道,“阿鱼,好好想想叔说的。”

手是拍在肩上的,可余灿却感觉那一下一下全拍在了心上,他猛地一醒想要说些什么,可村长已经走开了。

于是这一下午,余灿干活都干得有些心不在焉。

等到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余灿收拾东西回村,只是走到村口木桥那却又停住。木桥那,灵芝正提着个竹篓过来,肩上的辫子一晃一晃的,显得她的身礀很是曼妙,而她去的,正是他家的方向。

灵芝一抬头就看见了他,抿唇就是一笑,然后走了过来。灵芝不算出众,但很是耐看,笑起来更是让人觉得暖暖的。

以往余灿看到这笑容总会觉得心上一松,可今天,他的弦一下绷紧了。

灵芝不知他的心思,只揭开竹篓上面的盖布,继续笑着看着他。布下搁着四个鸡蛋,下面是一些单薄的衣裳,这是昨天说着要给容兰换的。

余灿看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不好拒绝,只得低下头转身往回走,至始至终,都没抬起眼皮对上灵芝的眼睛,都没跟她说一句话。

灵芝感觉到了不对,想着刚才父亲跟她说已经把事情跟阿鱼说了,她就有些明白过来了,于是那双明亮的眼睛就黯淡下来。

她看了一会余灿的背影,然后默默的跟了上去。

回到屋中,两个小孩还在照看着容兰,见到灵芝过来,抢着喊“小姑”。灵芝有心事,笑容便有些勉强,见余灿去屋外了,犹豫了一下放下东西就走了出去。

余灿正在打水洗脸,白日的余热还在,他卷着袖子露出了半截胳膊。胳膊已经晒黑,常日劳作之下很是有力,水珠从上面滚落,在夕阳里泛着些光。

灵芝的目光在上面定格了一会才又挪开视线,她看着余灿侧面的样子,开始期盼她刚才想的都是错的。

余灿心事重重,没在意边上站了人,等转过来时才发现,却一小心却对上了她那副热切纯净却又带着些忧伤的眼神。他下意识的就低垂下双眸想要避开,可是想了想,又抬起了头。

他看出了灵芝目光里的期盼。

“我不能娶你的。”他说。

灵芝的目光一瞬晃动了,她紧抿双唇,定定的看着他,似要得一个答案。

为什么不能呢?是嫌弃她是个哑巴么?可是接触了这么久,从没见他舀过同情或异样的眼神看自己,有的,只是不用说就明白的默契——村里这么多人,他是唯一能看穿自己的心思的。

那么,是放不下他的妻子么?

想到他日夜照料着她,灵芝就有些鼻酸,是感动,是心疼,隐隐的,还有些羡慕。她张开嘴,“啊啊”出了声,说的是:“可是如果她不醒了呢?”

如果不醒来,你难道这辈子都守着她吗?难道这辈子都一个人了吗?

我不是要取代她,我只是想要在你身边陪着你。

灵芝看着他,似要将他整个人看破看穿。

余灿不能正视,低下了头,声音莫名低落,“可是如果她醒了呢。”

灵芝被他声音里的悲伤扰乱了心神。

余灿顿了顿,又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颤声道:“她会不高兴的。”眼眶却是热了。

看着灵芝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余灿发了会呆,开始转身做晚饭。今晚是炖鸡蛋跟菜粥,他觉得这样不是很补,便想着明天可以再往山里走些打些野味回来。

容兰,又瘦了。

喂完了吃的,余灿没向往常一样回到炉边将剩下的吃完,虽然他已经很饿了,可是这会儿,他根本没有吃饭的心情。他只定定的看着容兰,看到鼻子发酸眼眶肿胀。

“你再不醒来我就跟别的人好了哦。”他想要硬着气说,可声音到底有些嘶哑。

见床上的人始终不回应,他又泄了气,低声哀哀道:“你该起来跟我生气了,这回是真有人找我了。”

依然无人应答,余灿目光就没了生气。从前他一直嫌容兰聒噪烦不甚烦,现在他却无比期望她能醒来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哪怕是生气大骂。

“我再也不嫌你烦了,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快醒醒吧。”

他的视线落在了桌上的那一团衣裳上,耳边又想起灵芝走前的“啊啊”声。

她说:如果真的一直不醒了,该怎么办呢?

第二天早上,余灿在喂容兰喝粥的时候,外面来了个人。

余灿见着秦业回来,便忙让他去看容兰,“她一直没醒…都已经这么瘦了…”

语气里满是担忧,因为秦业说过,这样的情况即使一日日的照料着,可吃的不够,到最后耗干净了,还是会死的。也正是因为他说了这话,余灿猜一日日不辞辛苦千方百计的想弄些好吃的喂给她吃。

秦业是村里的大夫,他的父亲老秦大夫死后他就子承父业了,容兰便是自他手中救活的。他走到床边看了一下,神情有些不忍,但还是宽慰道:“你能把她照料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言外之意:还能活多久,这就难说了。

余灿焉能听不出,顷刻间眼泪就下来了。他拉着容兰的手,浑身发颤,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秦业站着叹了口气,他已是爱莫能助,想着要转移他的注意力,便又道:“我这次出去特意记了下路线,如果你要出去可以按着这个走。”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发黄的纸给他。

余灿打开一看,上面歪歪扭扭的,正是画着出山的路径。

这几个月他虽然一日日在这里安稳的过着,可始终都在想着外面的事,他们消失了,余家会怎样,宫里会怎样,他很想立刻出去看看,保平安或者探安危,可是他不能出去。凤凰山太大了,就凭他一个人,想出去简直是妄想,而这里的人早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太平,是根本不会愿意陪着他一道走的,更何况,就算他有了那个本事出去,他又怎么能放心一走了之?容兰可还是人事不省着啊!

余灿丢不下容兰,就只能留在深山里等着,然后在让自己强大同时,开始借着打猎的时候一点点摸清这里的路。在与这里的人熟识后,他也暗暗询问当初他们来时的路。只是当初他们是胡乱走的,记得的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要么记得含糊要么根本就不记得,所以打探了一番都没什么结果,为此他很是心灰。

而在一日无意的对话中,他得知,这里不是所有的人都不出去的,有一个人,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离开这里,或者去山中搜寻些药材,或者进入世间去买些这里必需却又缺少的东西,这个人,就是大夫秦业。所以赶忙的,在一个月前秦业收拾行囊再次离开之时,他连夜找上他,拜托了这件事。

只是,他本来以为最后得到的只是一张山中局部的路线图,可谁知…

看着纸上路线的指向,余灿的目光颤动了。

秦业笑了笑,道:“我采好了所需的药材正好无事,便想着去你所说的延国看一下。我们并非延国人,没有路引凭证,混进去还真是不容易。”

71章

余灿躺在床上,抱着容兰想要把她捂热,小屋寂静,他的表情平静又悲伤。

一整夜,他都没睡好。

外面传来公鸡打鸣声,是天亮了。余灿转过头,看着依然睡着的容兰,目光颤动,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开始想,如果她真的醒不过来了该怎么办。

想着想着,他掀开被子下了床,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不管她醒不醒的过来,他也要带她一起回家。

收拾衣物的脑海里,想的是那句——“官人,我做梦梦到我回不去了。”

怎么可能回不去呢,傻丫头。

衣服收拾完,炉上的粥也熬好,余灿吹凉后,抱起容兰,道:“吃饭了,吃完了我们一块儿回去。”

一碗稀粥艰难的灌完,给她擦了擦嘴,然后转过身,将她背在肩上。边上已经放好了绳子,他拿起将两人绑得牢牢的,是生怕在半路她掉下去。等检查完一切都妥当了,他背起身上的人,拎着一路所需的东西,向门口走去。

回去的路势必艰辛,身上的人也必然难以支撑到最后,可是心里已经有了决定,那么,再大的艰难都不怕。

你不要怕,我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的。

“容兰,我们回家了!”

余灿眼睛通红,可表情凝然,他一步步的走向门外。

这时,一声轻微的咳声突然一下从身后传来,余灿听到后,心中一惊,他顿下脚步僵直了身,不敢相信。

是幻觉么?

而待他感觉到背上有东西动了一下后,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官人…”又一声传来,细弱无力,可再真切不过。

刷的一下,余灿的眼泪就下来了,他扭过头,紧张道:“容兰!容兰!”说着,急忙去解身上的绳子。

回应他的,是又一阵咳嗽。

“秦业!秦业!她醒了!她醒了!”半晌后,余灿飞奔出小屋,直向秦业住的地方跑去。

容兰醒了一下,很快又昏了过去,然后一反常态的发起了高烧。

秦业诊断了一下,道:“能醒来就是转机,如果能把这次烧热熬过去,应该就能醒了。”

余灿听着,很是激动,然后日夜不分的守在床边,熬药喂食,换洗帕子。

如此,一过三天,容兰的烧热终于退了,她也醒了过来。

容兰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被射了一箭,整个人便像风筝一下掉下了悬崖,然后悬崖上传来一声惊呼,是阿灿在叫她的名字。于是她便想,阿灿应该是舍不得自己死的。

不过想啊想,她又想起这个梦是真的,她确实被刺客射中箭掉下了悬崖,阿灿也确实喊了她的名字,只是在喊完后他好像也掉了下来…

这个认知让她一阵惊醒,然后豁然一下,她就睁开了双眼。

眼前一片白光,太刺眼。

头一偏,赶紧又闭上了眼睛,脑子里一阵晕眩。而她这一细小动静,却惊醒了因为太过疲倦而趴在床头睡着的人。

余灿猛一抬头,看到床上之人睫毛翕动着,惊喜之色顿时浮上眉眼,他拉着她的手,焦急的唤道:“容兰,容兰。”

容兰转动了几下眼珠,微微睁开了眼,眼前一片模糊,皱眉定神了一会,辨认出是一间屋顶,耳边唤声不停传来,她转过视线,见边上,一个人正一脸焦急的看着她。

那人胡子拉碴脸色黑黝面容憔悴,眼睛里满是血丝,看着极为骇人,容兰一惊,身子瑟缩了下,半晌后认出是余灿,更加惊惑道:“官人?”

“嗯。”余灿忙不迭的点头。

容兰很想问问他怎么变成这样了,不过现在她还有更大的疑问,“官人,我们死了吗?”

“不要瞎说,我们还活着。”

容兰呼出一口气,似乎有些不明白,不过也没力气问了,只是喘了口气,虚弱的笑道:“真好。”

官人没死,真好。

他们还在一块,真好。

想的开心,她又看着余灿笑道:“真丑。”

余灿看着她微弱却又鲜活的笑容,眼眶一热,想着自己还被嘲笑了,瞪着她道:“你才丑。”

只是瞪完又问:“你饿么?我给你拿鱼汤去。”

说着也不待她回答便连忙转身,因为那眼底的泪再忍不住哗啦啦的淌的下来。

躺了几个月,容兰的身子很虚,虽然醒来了,可还得在床上躺着养,不过能吃下东西康复的也就快,所以半个多月后,她就能下床了。

坐在门口的椅子里,看着余灿淘米做菜,容兰的心暖了又暖,这几天从过来看望的村人的嘴里,她也多少知道这几个月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感动。

余灿感觉到边上的视线,身子动了动,他知道容兰又在看他了,这丫头最近老是用那种怪怪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人浑身不自在。忍了几下没忍住,他嘀咕道:“别一直看我。”

容兰知道他是皮薄了,却也不作罢,只继续逗着他道:“我不看你看谁呀,你可是我官人。”

余灿抬头瞅了她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可翕动了半天嘴皮都没说出话来,只是耳根却微微泛了红,半晌后,才吐出了几个字,“真不害臊。”

说完就起身去拿昨晚换下来的脏衣裳去洗,是再不能在容兰的视线下从容干活,可是放衣裳的盆在容兰身边,他要去拿就更能感受到容兰蓄满笑意的视线,于是他的脸红的更厉害了。端起盆,转头瞪了她一眼,道:“你快点好起来,我可不高兴一直做这些!”

容兰看着他慌不及的走开,眼睛笑出了新月的模样。

到了傍晚,去打猎的余灿回来了,一进门就喊道:“我回来了!”眉宇间满是奋色,是满载而归了,只是看到桌上摆放着的碗筷时又有些错愕。

“你做的啊?”他抬头看着坐在床上补衣服的容兰道。

“是呀,我在家没事干。”容兰回道。

“你身子不还没好么?”余灿皱眉,有些不满。

“做饭又不要花什么力气的,再说你都弄好了,我只要放进锅里再塞点柴火就好了。”容兰不以为然,顿了顿又抬起眼皮,笑道,“再说了,你烧的饭菜一点都不好吃。”

“…”余灿瞪着她,有些愤懑,感觉自己被嫌弃了,不过很快他又想明白了,这只怕是容兰怕他太辛苦了要替他做事的,于是转了转眼珠,他又挑眉道,“难吃你也吃了几个月了!”

容兰看着他笑,眼眶却有些热,她想起了来家里陪她的小孩说的那些话,他们说,阿鱼哥刚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懂,烧饭烧到半夜,还糊了,怕你饿,急死了,想喊人来帮忙又不好意思,站在门口为难了好半天;他们还说,阿鱼哥对你真好,什么好吃的都留给你,自己从来不吃,吃鱼他只砸吧骨头,把鱼肉全剔下来给你…

“呆灿!”想着,她又轻声斥道。

余灿正在给她洗野果,听到这声,头一转,又是纳闷又是生气,“干嘛骂我!”

“我喜欢你呢!”容兰却这么回道,说完还觉不够,又再次大声道,“我可喜欢你呢!”

容兰说完双眸灼热满脸含笑的看着他,余灿却是红了脸颊却还硬绷着脸道:“谁要你喜欢了!快吃饭快吃饭!我饿死了!”

坐下埋头扒拉了几口饭,想到什么又抬头不屑的训道:“下回你不要烧了,也没比我好多少!”说完眼神一闪,又赶紧低头扒饭。

容兰看着,心都要融化了。

吃饭完,收拾完,烧了热水要洗澡。

这段时间,都是余灿天天晚上打了水用帕子给容兰擦洗,当初她不省人事时还不觉得什么,后来她醒了,他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他的一举一动容兰都看在眼里,不过也没办法,她虽然醒了人还是不能动的,所以他只能继续按照原来那样给她擦洗着,不过现在…她都能自己做饭了哦。

余灿端着盆,开始犹豫起来,不过很快他又下了决心——还是不要让她累着了,反正都给她洗了这么久了。

容兰看他进来,脸红了,这段时间,她也够不好意思的,“我自己可以啦!”

“别磨蹭了,水都凉了。“余灿眨了眨眼,然后过去给她脱衣裳。把她扶起时眉头又皱了一下,自己怎么好像又长高了,“你要多吃点!”

容兰正盯着自己的胸部看,听到他这话误会了,捂着道:“我已经吃很多了!”

余灿看她动作,一懵,明白了,一时脸色变了又变,半晌憋出句:“傻子!”转而又瞄了一眼,心想确实是比原来小了,不过已经比前一阵子大了。想到前一阵子她瘦成那副样子,他的心一抽,感觉到了隐隐的疼。

“那你还要再吃多一点!”最好吃成个胖子得了。

给她擦完,两个人都是满脸通红,容兰穿好衣裳就钻进了被窝,蒙着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转啊转。余灿出去把水倒掉,又舀了盆冷水倒在了身上。

哗啦啦,所有乱七八糟的念头浇熄。

之前心情沉重,很少有想头,这几天给她擦洗时,却隐隐生出了些念想,而刚才,那念想来得太汹涌。想及容兰羞红了脸却又憋笑的模样,余灿撇了撇嘴,觉得这丫头太坏了。

身上冲洗干净了,余灿回屋换衣裳。触到容兰看着他的双眸,脸一低,赶紧背转身,把湿透的衣裳脱掉,又飞快的擦干换上干净的衣裳。

天已经黑透了,屋里仅有一盏油灯,光线暗暗的,而余灿虽然站在角落的阴影里,可屋子到底太小,容兰还是将他看得一清二楚。

经过几个月的劳作,余灿虽然肤色变黑,可身体精壮许多,背脊挺直、腰腹紧绷,臀部结实,成就了一道看得让人血脉喷张的弧线,容兰挪开视线,感觉着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脸红了又红。

她想:现在阿灿真像个男人。

而等到余灿爬上床躺在她边上的时候,她身子一缩,捂住了脸。

“你干嘛?”余灿看得怪纳闷的。

容兰翻个身环住他的腰,抬头看着他,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

余灿被看得心悸,身体又有了反应,不过很快他又推开她,闭上眼睛道:“早点睡觉。”

半晌后,又丢出闷闷的一句,“你还没好呢。”

容兰咧嘴笑,却也不再捉弄他,叹了口气后,道:“我要快点好起来。”

快点好起来,才能走出大山,才能走回京城。

余灿听出了她话语里的沉重,下意识的将她搂紧了些,明亮的双眸中幽深起来。两个人都沉默着,于是整间小屋在夜色中就显得更为寂静。

他们都不敢想,现在家中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诈尸中…

72

昨天下了场大雨,今天京城便少了些闷热,此时,已经八月中旬。

或许因为清凉,今日街上热闹了许多,小商小贩尽情吆喝,来往行人络绎不绝,一派繁华喧嚣景象。

余灿走在其中,压得低低的笠帽下,一双眼睛细细的观察着四周,带着警惕,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怅然——眼前的一切都足够熟悉,这是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可是如今重新踏上,却让他莫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是在做梦。

他真的回来了么?

穿着草鞋的脚一个不查踩入水坑,脚底瞬间浸湿,余灿感受着那点凉意,所有的触感一下清晰起来。

是的,他回来了。

时隔半年,九死一生,他终于回来了。

提了提背上的竹篓,他转过身,看着身后的两人,说道:“我们先回家看看。”

容兰跟秦业都点了点头,然后三个人皆低下头继续赶路。他们都身着褐色麻衣,背着竹篓,肤色偏黑,一副山里人进城换物品的模样。

两个月前,容兰身子一养好,便跟着余灿向村里人告辞,秦业不放心他们,也跟着一道离开了那个村庄。三个人一路跋山涉水回到了这里,期间穿坏了几双草鞋磨出了几个血泡早已不值一提,所有的目的只有两个字,那就是回家。

不知道京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局势,他们一路都避人耳目着,也曾在简陋的小饭馆里跟人打听过这几个月京中的消息,可是那些人都是底层的人,如何知晓上层的事,所以除了皇后薨逝这件事外,其他的也没打听出什么名堂,平安侯府到底怎么样了,他们始终不得而知。

除了暗中祈祷,除了加快步伐,他们别无他法。

夕阳渐渐西沉,余晖照在身上,将三人的影子拖得很长,余灿站在墙根后,看着斜对面的平安侯府,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赶了大半天的路,他们终于到了,可是家就在眼前,他却不敢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