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商延站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想洗澡?”他看着她,一脸迷惑,一边开始伸手去解腰间的衣带。

青鼎愣了愣,忽然感到好笑,他是累糊涂了吧,干吗对这事充满好奇,像个孩子一样。“有必要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她这么说着,脸上就有了笑意,非常自然地伸手去接他刚脱下来的外衣,好象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但事实上,她是第一次这么做。因此她接过衣服时,怔住了。

商延也怔住了。他们干吗像老夫老妻一样默契?

奇怪的沉默。

“少…”元宝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该死,他怎么像月儿那丫头一样蠢,在不该来的时候撞进来。

青鼎回过神来,把衣服往商延怀里一塞,转身就走。“元宝,你来得正好,少爷要沐浴,我去帮二管家对帐。”

青鼎一出门,商延就气不打一处来:“谁叫你来了?我叫你来了么?”

元宝委屈地埋下头:“是二管家叫我来看看少爷要不要紧,再说了少爷洗澡不都是元宝伺候的么?”

商延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往屏风后走去。“怎么长都长不机灵,真是气死人了。”

元宝抬起头,脸上却是贼贼的笑,少爷好象有一点点春心动哦。看来,他元宝应该做些什么了。

商延洗过澡,神清气爽,坐在大厅里悠闲喝汤,暂时把烦恼扔到一边去。元宝笑眯眯地告诉他,汤是少夫人专门为他熬的,他含含糊糊恩了一声,但心里忍不住想,怎样叫那女人回了京城也一样为他熬汤呢?太好喝了。

“少夫人!”

元宝忽然大声喊道。

商延吓了一跳,被汤呛了一口,狼狈地咳嗽连连。死元宝,站在他身后就不能小声一点吗?

“还好吧?”青鼎坐到他旁边,关切之意自然流露。

“呃,好…”商延抬起头,与她关切的目光相触,忽然愣了愣,这神色这目光看来是那么熟悉,好象某个暧昧不清的晚上。他赶紧转开脸,不由自主地吞口口水,怎么回事,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想起那个缠绵悠长的吻,还有…他赶紧控制住自己的思绪,看来他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得去解决一件事情,这段时间太忙了,差点忘了自己是个多么正常的男人。

但他还是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平心而论,她虽然不算美丽万千,但是有种很安静的清秀,长发永远柔顺,眸子永远清澈,好象什么事情都无法惊动她一样,说实话他忽然很想看看她长发凌乱,眸子里情欲迷离的样子。

“真的不要紧?”她看着他奇怪的表情,感到很奇怪。

商延舔舔嘴唇,这女人满脸是圣洁的光芒,怎么让他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有点…咳咳…

他刚想开口说话,忽然外面传来“噗——”的一声,好象是从半空中来的。

“元宝,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元宝点点头,跑出去了。

商延想接着刚才的话说,结果发现自己竟然忘了要说什么,一时无措,只好沮丧地埋头喝汤。最近他是越来越不对劲了,气人的是他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然而在青鼎看来,这却是他不想和她说话的表现。她低下头,也不想说话了。

“少爷,少夫人!”元宝一脸兴奋地跑进来,“是烟花,满天都是,好漂亮。”

青鼎眼睛一亮,烟花?她记得小时侯爹爹最喜欢带她去河边放烟花了,那些开在天空中的花虽然转瞬即逝,却是美丽得让人激动。可是她很久没看过烟花了,也再没有人为她放烟花。

“放烟花?”商延皱皱眉,“今天好象不过节吧,怎么有人放烟花?”

“少爷,是城东的苏员外。”二管家正好走进大厅来,“那苏员外经营了一家大古董商行,为人乐善好施,中年得女,宝贝得不得了。可是那苏家小姐偏偏福薄,从小体弱多病,前些日子又生了一场大病,好不容易保下命来,那苏员外就想在河边放放烟花,为女儿驱邪,顺便借这个机会举办一场慈善拍卖,拿出一些古董来拍卖,所得的钱用来为大家建一个书院,也好为女儿积积德行。这在杭州城也就成了盛事一桩,听说今晚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去。其实我们商家也收到了苏员外的请柬,可是由于出了沉船一事,老奴就吩咐阿福婉言回绝了。”

“少爷,我们也去看看烟花吧,外面好象热闹得很啊。”元宝早就不想听二管家说了,只想冲出去看烟花。

“我正烦着呢,有什么好看的。”商延表示没兴趣,那种满是附庸风雅的商贾官吏出席的场合,他一向不想去,再加上江老板一事没有解决,他正烦得很,哪有心情看烟花。

“那,”青鼎迟疑了一下,“那我带元宝去看,你休息好了。”

商延抬眼看她。

青鼎微微红了下脸,轻声道:“我也想看看。”

“你喜欢烟花?”

“恩。”青鼎点点头,声音里有些许惆怅,“以前爹爹很爱带我去放。”

“咳。”商延放下碗,“睡了一天了,又吃得饱,还是,恩,出去走走吧。”

青鼎愣了愣,最近他的心思总是变得很快,尤其快。

元宝偷笑,死要面子,明明就是想带少夫人出去看烟花,说什么睡多了又吃饱了之类的借口,少爷就是虚伪。

果然是热闹非凡。人山人海,商贩处处活跃,孩子欢跳奔走,人们脸上很清楚地写着喜悦,好象过节一般。商延感叹,太平盛世什么都好啊。他转头,却不由得脸色一沉。

青鼎只顾着仰头看天上绽开的朵朵烟花,却没留意到被人群挤来挤去,挤到哪里就是哪里,本来跟在她身后的元宝也不见踪影了。

真是莫名其妙,商延想,怎么现在他一点都见不得那女人受了欺负,大概是因为一个男人总不能看着别人欺负自己的妻子吧,他心里对自己这么解释。

“你很喜欢天上那东西?”

青鼎一怔,人已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揽过去,抬眼就看见商延棱角分明的一张脸。

“恩。”她傻傻地点头。

“那我带你去个地方看个够。”

没等她回过神,已被商延拉起就走。

很安静的地方。湖水,曲桥,水中央有个玲珑的小亭子,在天上绽放的烟花映在水面上,看过去竟是一湖花开,妖娆生辉。

“好漂亮!”青鼎呆住,久久才发出一声感叹。

商延很满意地看着她小脸上的欣喜和惊艳之色。有什么他办不到呢,只是看他是不是愿意去做。湖中央吹来习习的风,吹得青鼎微微眯起眼,几缕长发飞扬起来,露出她光洁的额头。

商延心情空前地好,问:“想不想去湖中央那个亭子?”

青鼎欢跃,露出孩子般的微笑:“好啊。”

商延非常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带她走上那窄窄的曲桥。

温暖又厚实的大手,给人那么真实又甜蜜的感觉,青鼎的注意力终于被转移了。她低头盯着他悠悠的脚步,很想就这么走啊走。

是什么在改变?还是夜晚太美给她错觉?

曲桥竟是有那么多弯,可以走那么久。越走气氛越是静谧,烟花偶尔在天空炸开的声音,听起来竟似有催情的作用一般,让商延心里某个在刚才喝汤时就蠢蠢欲动的欲望,更加分明。

他想他红粉多少,却从无牵过一个女子的手,在漫天烟花下一步一步走过曲桥。如果接吻呢?会不会比这景色还美好?

他蓦的停下。

青鼎当然是不清楚怎么了,张嘴想问,恰好就被商延转身吻住。

快速的,准确的,突然的,她无措地贴着他胸膛,感觉到他胸膛有明显的起伏。他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从一开始她就无处可逃,于是干脆展开了双臂,缠上他的脖子,不管是怎么了,先吻了再说。

她这次居然懂得回应他了,真是个聪明的学生。柔软的小舌尖与他纠缠不歇,他想这是他迄今为止最过瘾的一个吻了,继续,继续,千万别断。

遗憾。“救命…救救我…救…命…”一个女人的尖叫声撕破这美好。

“有人…”青鼎蓦地推开他,大口喘着气,“…喊救命…”

“没有。”商延干脆地说,一把抓了她进怀里,低头想继续。

“救命…救…呜…”声音又传来,已经微弱了一些。

“真的。”青鼎一个巴掌捂住他的嘴,完全清醒过来,“真的,你听,好象有人落水了。”

商延也不再胡闹,静静一听,果然依稀听见扑打水的声音。很快他分辨出声音的方向,是湖的西南面。

“那里!”青鼎看见湖面上那个沉浮不定的黑影时,身边的商延已经扑通一声跳下水了。

冷啊,冷得入骨啊,已经是冬天了。商延很郁闷,刚刚还吻得满身满心是火,这下好了,彻底降温。难怪老人说,世事最是不可料。

巧合

大厅里。二管家皱着眉头,在大厅里踱来踱去。

元宝叹口气,放下手里的果子:“二管家,椅子那么多,你能不能选一把来坐?”

“坐?”老头子瞪圆了眼睛,“我问你,你不好好跟着少爷少夫人跑回来干什么?回来坐椅子?”

元宝只好再叹口气:“少爷不是小孩子了。”

“我是说少夫人。”

“少夫人有少爷就够了。”元宝翻翻白眼,“或者这么说吧,少爷有少夫人就够了,元宝是多余的。”

“他们…”二管家终于停下脚步,转转眼珠子,“他们的感情真有那么好?当初成亲时,少爷可是不情不愿得很。”

“恩…即将。”元宝嘴里嚼了果子,含糊不清地说。

“你说什么?把果子吐了好好说话。”二管家生气地道。

“我说…”

“管家,管家,少爷少夫人回来了!”这时,一个下人匆匆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少…少爷,还捡了个女人回来!”

这话一出,不得了,石破天惊,差点震伤那一老一少的五脏六腑。

“女人?”两人一齐跳起来。

那下人被吼得一愣,傻傻道:“是,好象刚从水里捞起来。”

元宝想,坏了,莫非是少爷撞破谁家姑娘洗澡了?说不定又是艳事一桩。

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事实已无情地摆在眼前。

商延浑身水淋淋地抱着一个昏迷女子,大步走进院子。青鼎紧随其后,一路招呼着丫鬟去烧热水。

于是后院忙成一团。下人们忙里偷闲,悄悄议论。传闻少爷无比风流,没想到在少夫人眼皮下也照样,关键是那少夫人还热心得紧,生怕那昏迷女子一昏不醒似的。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屏风后,浴桶里热气未尽。

商延穿上干净温暖的衣服,长长出了一口气。天知道他运气有多背,忙里偷闲风花雪月一下,结果被莫名其妙地打断,然后…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真是不堪回首那在水下的感觉,冻掉半条命啊。

元宝一声不吭,站在一旁打量着商延表情变幻。少爷风流得过分了,和少夫人出去一时半刻的,也能抱个女人回来。

“你看什么?”商延终于发觉元宝怪异的眼神。

“看少爷脸上有几朵桃花。”

商延一怔,随即冷笑道:“元宝,你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要是当时你在,我保证一脚踢你下去救人。”说完,大步向门外走去。

“救人?”元宝愣了愣,赶紧追出去,“少爷,你说什么?说清楚一点好不好?”

商延漫不经心地走进客房里,还未说话就愣住了。

没想到那落水女子这么快就醒转过来,正倚床坐着与青鼎说话。一头漆黑长发散在肩上,脸色苍白却眉黛如山眸色滟涟,一种清冷的艳美夺人心魄。

商延微微失了神,如此艳色。

元宝冷眼看那女子,心想好个狐狸精,这般落魄还眼带桃花。不用看也知道少爷多半丢了魂,完了,无端又出祸事。

“相公!”青鼎转头看见商延,欢呼一声。无人知道那漫天烟花下曾发生多么美丽的事情,青鼎知道,也许是什么东西在改变。

“咳,”商延回过神来,干咳一声,“青鼎,这位姑娘没事吧?”

“还好。”青鼎微微一笑。

元宝瞧得高兴,看看两人多和谐,少爷什么时候唤过少夫人的名字?今天就唤了。要是没有那一直盯着少爷瞧的狐狸精,气氛就更美好了。

“小女子苏莲心。”那女子忽然开口说话了,又软又糯的声音,听得元宝骨头一酥头皮发麻。“商公子和夫人的救命之恩,莲心感激不尽。”说着就想下床谢恩。

“不要。”青鼎急忙拉住她,“都过去了,大夫说了,你要好好静养。”

“恩。”苏莲心点点头,又飞快地瞟了一眼商延,用雪白的牙齿轻轻咬住下嘴唇,含羞带怯的模样。

商延找了桌边的凳子坐下,神定气闲问道:“苏姑娘家住何方?怎么会落进湖…”

“少爷!”二管家忽然气喘吁吁地走进来,“苏员外忽然来访,说是听说少爷救了他女儿,现在来要女儿。”

众人齐齐将目光转向床上坐着的苏莲心。

“爹爹来了?”苏莲心纤眉一挑,眼里顿时起了水雾。

这边元宝可高兴了,好极了,正好带走这小狐狸精。

大厅里,父女相见,分外动容。原来苏员外本意是放烟花筹善款为女儿祈福积德,谁知苏家小姐并不喜欢那热闹场合,趁丫鬟不注意,偷偷一人溜到湖边看烟花,结果一不小心失足落水。

青鼎站在商延身旁,忍不住小声对他说:“还好我们在那里。”

“还好?”商延转过头瞅她,忽然想逗逗她,“你知不知道那水有多冷?就不怕万一成了寡妇?”

青鼎脸忽地就红了,小声嘀咕:“胡说八道。”眉梢眼角却又掩不住的欢喜和娇羞。

元宝站在边上那个乐啊,看会儿烟花就如胶似漆了,真是神奇啊。

“少爷,少爷!”这时又有人大呼小叫着跑进来。

商延抚抚额头,沮丧得很,又出什么事了?他怎么就这么背运呢?

“少爷,江老板来了!”

商延顿时一震,江老板?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青鼎也担心起来,她知道商家与江老板在赔偿问题上一直僵持不下。

风尘仆仆的江老板带了几个下人大步走进来,绷着一张脸。商延正要招呼,谁知那江老板一进大厅,却变戏法一样马上变了脸,一脸关切地直奔苏家父女:“苏兄,听说你来了商家,我立刻赶来看看。莲心没事了吧?”

商家上下都愣住了。

苏莲心哭哭啼啼道:“让江伯伯担心了。莲心以为再也看不到爹爹和江伯伯了,幸好商公子和商夫人在附近,救了莲心一命。”

商延和青鼎对视一眼,世间有那么多巧合,看来他们恰好碰上一桩。

翌日。城东宴宾楼。苏员外摆了酒席,以酬谢商家救女之恩,又拖了江老板一起来,原来两人早年由于共同喜好古玩玉器而结成好友。这么一来,僵持了数日的局面似乎有所缓和。

在苏员外的斡旋下,三日后,双方终于在衙门里签下赔偿协议,沉船一事终于得以完全解决。

吃晚饭时,商延长长吐了一口气,对青鼎道:“回京后我们去拜拜爹娘好了,别让老人家担心。”

青鼎怔了怔,我们?他叫她一起去拜见公公婆婆?

商延被瞧得有些尴尬,想说点什么又找不出话说,只好埋头狠狠喝汤。

十天后。所有理赔事宜都顺利结束了。一大堆帐册拿来核计之后,发现此次沉船事件让商家损失不小。商延与二管家及几个管事商议之后,决定不再买新船,时值商家有艘大船从京城运药材来杭州,就将这艘大船划进杭州帐面上,连同那一船三个管事和几个舵手一起,全部划入杭州这边的人员编制。

青鼎坐在一旁并没说话,她看着商延忙去忙来,欣慰无比,终于不用她操心了,只是帮忙对对帐目,真是比以前轻松好多。

商延算完帐后又算时间,竟耽搁了快一月,于是准备第二日启程回京。

然而就在当晚,苏员外却又携女儿苏莲心来访。

那苏莲心气色已好,穿了绯色长裙,梳了偏髻,斜插一朵玛瑙珠花,眼神顾盼生辉,一走进来,众人就眼前一亮。好个美人。

青鼎高兴地站起来,走过去就牵了苏莲心的手:“莲心妹妹,身体好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