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默然,许久方道:“大约是觉得我很无趣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谈心

如许益柯所料,傅妈的确来约了安之出门儿,说是逛街,其实就是谈心来了。私房菜馆的包间里,两人面对面坐着,傅妈一面让她多吃,一面观察着她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安之的面上毫无情绪波动。

当初思聪和安之订婚,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傅妈了,不光是两家的情谊,安之的出色,更主要的是安之的性格很合她对儿媳的期许。不是爱无理取闹的娇小姐脾气,也不是疯疯癫癫的傻姑娘性子。她遇事冷静、处事理智、为人严谨。这样的女孩儿能独当一面,不会给男人拖后腿,不管是妻子还是儿媳妇,都是很好的人选。

思聪当时明明也很满意的,两年前安之回来的那次两人还挺好的,这才多久,怎么就变卦了呢?

安之望着傅妈若有所思的样子,把筷子放下,微笑说道:“阿姨,我吃饱了。”

傅妈回过神来,看着一桌子的菜,笑道:“这几个菜都没动呢,再吃点儿吧!我瞧你还是瘦了点儿,多吃些,长胖点儿才好。”

“阿姨,您别忙活了,”安之按住给她夹菜的手,“我知道您约我出来是有事儿说,想来,昨晚思聪回去都跟您二老说了吧?”

傅妈的手一顿,叹了口气,望着安之说:“思聪是被鬼迷了心窍了,我和你叔叔都会好好劝他的。安之,你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

安之动容,面露不忍,轻声说:“阿姨,我把这事儿的决定权交给了思聪,如果他适可而止,咱们就约定婚期。如果…他一意孤行,恐怕是谁也阻止不了他的。”

傅妈听出意思来了,只要思聪不再提解除婚约的事,安之还是愿意做她家儿媳妇的。得到这个答案,傅妈已经很满意了。她诚恳的望着安之说道:“安之,你放心,你是我唯一承认的儿媳妇,其他任何人,都不是。”

安之眼眶发热,笑着说了声“谢谢”,心底却叹息,唯一被承认的儿媳妇又如何?只要不是傅思聪承认的妻子,又有什么意义呢?

傅家想要查一个人,其效率不输于许益柯,傅妈很快拿到了关于赵倩的资料,频频皱眉:“…母亲在她高中时期去世,有一个弟弟,继母带着女儿嫁进门…普通本科毕业,申请的助学贷款,业余打工…外貌公司业务部职员,和思聪认识源于大学同学孟婷婷,孟婷婷是公关部的主管…”

从这些资料来看,傅妈分析了一下这位赵小姐,并将所得直接告诉了老伴儿——如果把资料递过去,指不定老伴儿真要爆血管——“我看这位赵小姐家庭关系挺复杂的,而且不甚融洽,到是挺能吃苦,有毅力。是不是图思聪的钱我也看不出来,但她必定老早就知道思聪的身份。至于知不知道安之的存在,我猜测着,就算之前不清楚,现在也知道了。”

就是这般,傅爸也被气得不轻,手指头都在颤抖:“你说那小畜生!他要是为了个比安之好的倒也罢了,这么个…这么个…啊?他也敢!”

傅妈叹气:“大约这位赵小姐的确有什么过人之处吧!”她是想起前几天和安之的谈话了,后来也是说起了这位赵小姐,原来安之是见过的,她问安之印象如何,安之当时淡笑着说:“可能是个有趣的人吧。”

到底怎么个有趣法呢?就这些资料看来,傅妈没觉出她有什么趣儿,到更像是个内向孤僻的人。

赵小姐的老家,在生她的那个年代颇有些重男轻女的思想,不然也不会多出一个弟弟来,要知道她们这一代大多都是独生子女。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长大的女孩儿,母亲又去世了,还来了继母和妹妹,大学的学费要靠自己打工赚来,几乎没什么朋友…傅妈越想越不是滋味,思聪到底是着了什么魔啊,两个人的身份悬殊分明是飞鸟和鱼嘛!

傅妈被老伴儿的怒吼拉回了现实:“你告诉那个畜生,想把这种女人娶进家门来,除非我死!”

许益柯带安之去吃晚饭,往年安之回来大家伙儿也都会聚一聚,只是这次换了益柯当司机。路上,益柯提醒她:“思聪可能会带赵倩过去。”

“哦。”安之不置可否。

许益柯挑了挑眉,笑着说:“我知道你不会在意,所以也没特别关照。”

安之转头看他精致的侧脸,蹙眉说:“你好像唯恐天下不乱。”

许益柯哈哈笑道:“不是我唯恐天下不乱,而是大家伙儿都这样。”

安之不语,半晌之后忽然说:“我算知道为什么明明思聪带着赵倩进了圈子,她却迟迟不知我的存在呢!原来你们没一个告诉她的,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等我回来呢!”

益柯眼里的慌乱一闪而过,嘴上辩解:“别人怎么样我可不知道,其实我吧,主要是没想到思聪会认真。原以为你一回来,他就能跟赵倩断了,谁知道会闹到退婚的地步。”

安之到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他这人本来就是游戏人间的态度,要他认真对一段感情一辈子,恐怕很难。以己度人,加上思聪以前的劣迹,确实没料到赵倩能有那么大的能耐。

口中也嘀咕了句:“我也没想到啊!”

快走到包厢门口的时候,上回给益柯送衣服的姚晔刚好出来,看见他俩一块儿来了,顿时眼前一亮,跟安之打招呼:“安之越来越漂亮了啊!”一边又跟益柯挤眉弄眼的。

安之冲他点点头,先进了包厢,益柯正准备跟进去,就被姚晔拉住了胳膊。还来不及皱眉抗议,就听姚晔兴奋的说:“怎么着?这是得手了?我看也没呢!我可跟你说,今儿傅思聪会带那小妞儿过来,就不怕到时候打起来?”

益柯心想这帮孙子巴不得他们打起来吧!十分不屑的说:“谁打谁啊?有什么可打的?跌份儿!”说着就进了包厢,姚晔连忙跟进去,连出来干嘛的都忘了。

包厢里的人几乎都带了女伴,陆陆续续到齐了,就剩安之右手边的俩座位。益柯知道这位次安排的玄妙,但也没吭声。

没一会儿,傅思聪就揽着赵倩的腰进来了,看到安之也在,不由的一愣。

姚晔已经迎了过去,声音怎么听怎么欠揍:“总算来了啊,大伙儿可都等你呢!赶紧坐,坐!”边说边让思聪坐到了安之身畔,于是,这座次更加诡异了。

安之左手边是益柯,右手边是思聪,思聪右手边是赵倩。

除了那几个新带来的女伴,其他人多少知道点儿内情,个个面上维持不动,内心极度汹涌:恩,待会儿可有好戏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无视

可惜,事与愿违,抱着看好戏心态的人越来越失望。

安之除了跟益柯偶尔低语,益柯偶尔帮她夹菜之外,跟思聪零接触、零交流。跟赵倩更是如此。

有几个人已经按捺不住开始窃窃私语了:“我说怎么回事儿,宋三那丫头跟没事儿人似的,就一点都不生气?”

“嗨,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丫头,打小儿就淡定,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她倒是淡定了,我等的都快蛋疼了。”

“你等啥呀?难不成还真等着她们开打呀!”

“就算不开打,好歹也来两句话,来两个眼神交汇,风云际会电闪雷鸣那种呗!”

“得了吧!没瞧见宋三正眼都没瞧那小妞儿一下么!这是压根儿无视她呢!我估计那小妞儿心里正煎熬着,没瞧见那小脸儿白的哟!”

半天没听见对方回应,一扭头见他正盯着傅思聪可劲儿瞧。捅了捅他胳膊,问:“你瞧什么呢?”

“我瞧瞧思聪是不是瞎了,你说那小妞儿跟宋三差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怎么就…哎你说是不是她床上特厉害,思聪入了仙人洞,一进去就不想出来了?”

“…有这可能。”又瞅瞅安之,“宋三太无趣了,八成床上没劲。”

“哈,许二以后可要倒霉了。”幸灾乐祸啊幸灾乐祸。

“那也不一定,不是说许二…”

“咳咳!”这种男人的大忌,还是别说出口的好。

两人嘻嘻哈哈的低声议论着,各自的女伴都表现出了不满,在被发现之前,赶紧坐直了假装用餐。

跟安之的淡定截然相反,傅思聪一肚子的火,他没想到益柯真就把安之带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给赵倩难堪吗?

一扭头,赵倩脸色苍白,贝齿紧咬下唇,似乎支撑不下去了。

思聪握住她的手,低声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说着便起身扶她。

姚晔立马就说:“怎么就要走啊?还没吃完呢!不舒服?安之不就是医生,让她给看看呗!”

傅思聪狠狠瞪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的扶着赵倩离开了。

姚晔靠在椅背上,嘀咕一声:“没劲!”

赵倩坐在大厅沙发上休息,等思聪去拿车。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停在她面前,她抬头,看到了宋安之。

宋安之今天穿了件紫色的连衣裙,衬得她的皮肤格外白皙,头发自然垂下,淡妆,眼睛明亮有神,神情淡漠,气质上佳。

赵倩觉得,一次又一次见面,自己在她面前越来越自卑。

“你让他很为难呢!”安之轻启朱唇,低声吐出一句。

“什么?”赵倩没听清。

安之一笑,说:“他跟父母提了你们的事,遭到了强烈反对,他母亲为了让我宽心,特地找我谈心,告诉我只有我才是傅家唯一的儿媳妇。”

赵倩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了。

安之摇摇头,叹息着:“你真的让他很为难呢!父母、未婚妻、朋友,几乎没有一方是站在你们身后的,他要承受多大的压力,你知道吗?连我都要不忍心了,可我实在做不到将他拱手相让,你说,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赵倩的舌尖已尝到了一丝咸腥,眼前阵阵发黑,她勉励站起身,对安之九十度鞠躬,哽咽着:“对不起…”站起身时,她已站不稳,身子摇摇欲坠。

安之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扶稳之后又赶紧松开,蹙眉:“你是不是贫血?”

赵倩还是瘫坐在沙发上了,轻喘着点点头。

“倩倩!”傅思聪疾步走来,俯身搂住赵倩,猛地回头瞪着安之,“你都跟她说什么了!”

那眼里的愤怒让安之呆住,心里的失望和委屈又涌了出来,冷笑道:“我能跟她说什么?不外乎请她好自为之,真爱可当不了饭吃!”

不理会傅思聪的敌意,安之转身就走,双手紧握成拳,极力克制着才没有挥出去。

傅思聪,我会忍受,直到忍受不了那天为止。

一顿饭吃的草率,姚晔提议转移阵地继续玩儿去,安之兴趣索然,许益柯拉起她的手对众人说:“你们玩儿去,我们自有去处。”众人暧昧的笑,安之倒也大方,任由他拉着出来。

车上,许益柯轻扯嘴角:“到没见你为难她。”

安之手肘支撑着脑袋,靠在车窗上,懒懒的说:“但凡男人劈腿,女人要找的就是那个小三,治标不治本罢了,根本的毒瘤在那男人身上。”

许益柯笑道:“所以你把决定权交给了思聪?也是,就算解决了一个赵倩,指不定以后还会冒出王倩、李倩来。”

安之不再言语,闭目养神,到了地方下车,却是从前他们上的高中后街上。许益柯拉着她进了巷子,七拐八拐的到了一家小店门口。

夜正浓,小店里依然生意火爆,大多是学生,正恋爱的学生。

两人一进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倒不是因为男的俊女的靓,实在是他们的装束与这里格格不入。

许益柯身上考究的西装,宋安之那身出自名家之手的连衣裙。

老板识趣的把他们引到了小包厢,自然与方才那个不能比的,好歹也隔绝了旁人好奇探究的目光。

“还记得这儿吗?”许益柯笑问。

“当然。”安之脸色也出现了淡淡笑意。

怎么不记得,那时候上学,都是各自家的司机接送,别的孩子能吃能玩儿的东西,他们却碰不得。有一次许益柯实在馋的狠了,又怕自己单独行动被知道了会死得很惨,于是撺掇了安之跟他一道来这地儿吃烤串。谁知道一根烤串还没吃完,两家司机就找到这里来了。

回去许益柯就被削了一顿,说都是他带坏了安之,好死不死的,安之那晚拉肚子,第二天许益柯又被削了一顿。安之去瞧他,偷偷跟他说,烤串挺好吃,下次记得再来。

可惜整个高中再没找到机会,安之高中毕业直接去了德国,再回首,经年已过,小店还是原来那个小店,就是不知道烤串的味道如何了。

许益柯点了一大堆的东西,又叫了几瓶啤酒,说:“你今晚可千万别拉肚子,想想那两顿把我削的,我可是心有余悸啊!”

安之笑眯眯的说:“我今晚不回家。”难得露出小女儿的娇态,让许益柯狠狠晃了晃神。

待点的东西都上来了,许益柯脱下西装外套,解开袖扣将袖子挽上手肘处,大有一副“敞开了肚皮吃”的架势。

安之一直盯着他,然后笑着说:“你知不知道,男人最性感的瞬间里,就有解衬衫袖扣和挽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这两条。”

许益柯故意眯起他的桃花眼,笑问:“那你觉得我刚才性感不性感?”

安之点头叹息,手不自主的抚上他的小臂,说:“性感,十分性感。”她的指尖微凉,许益柯被她轻触的头皮发麻,竟有种颤栗的快感,可惜下一句话就让他喷了啤酒。

她说:“不知道手术刀切下去是什么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婚期

可是当晚瘫在洗手间里的不是安之,而是许益柯。

“特供吃多了,肠胃都娇惯了。”安之给他买了药回来,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

许益柯扶着墙慢慢走出来,跌坐在沙发上,一脸羞愤:“那该死的地沟油!”随即又忿忿不平,“你怎么一点事儿都没有?难不成德国也有地沟油?”

“别乱说,”安之把药和水递给他,“你不知道医生的胃都是铁打的吗?有些手术,要在手术台上站十几个小时,没有钢筋铁骨的身子,谁受得了?”

许益柯吃了药没再说话,别过头去不看她,安之嗤笑:“怎么,还不好意思了?”看他那别扭的样子还真有点儿,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笑着说:“别介,我不也在你跟前出过糗吗?”

“你哪儿出过糗了?”许益柯嘟哝,从小到大这丫头不都是一副淡定到令人发指的模样儿么!

安之也靠在沙发背上,笑道:“你忘啦?我初三那会儿,暑假!”

益柯想了想,立马想起来了。

暑假呀,热!安之贪凉,跟益柯一块儿溜出去吃冰激凌,这一吃就吃出事儿来了,到没有拉肚子,而是她例假突然提前来了。

益柯看着她满脸通红的样子急得抓耳挠腮的,问她又不说,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不肯挪步。后来实在被他问急了,才小声说了句:“我那个来了。”

“那个?哪个?”许益柯莫名其妙。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安之快哭出来的时候,益柯一拍脑袋,明白了!

然后就跑了。

好一会儿,他又满头大汗的跑回来,把袋子往她手里一塞:“快去!”

安之偷偷一看,红了脸,赶忙跑进附近的厕所,里面不光有姨妈巾,还有一条小内裤,她记得清楚,上面印了好多小草莓。

后来益柯跟她抱怨,说公园外面那家超市的冷气太差了,以后再也不要去买东西了!

安之捂着嘴偷笑,这笑容一直延续到现在。

益柯咂嘴:“你那有什么糗的,我觉得我比你还糗。”说着便瞪她,“考虑到我身为一大老爷们儿去买那玩意儿的感受没!”

安之指着药说:“所以我帮你买止泻药,还回来了嘛!”

益柯抗议:“这算什么!级别不够!”

安之默,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说:“那下次我帮你买痔疮膏好了。”

益柯气得跳起来大叫:“谁特么说我有痔疮了!”

安之忍住笑,垂下眼睑低声说:“没有就好。”

益柯咬牙切齿的,冷笑两声,问她:“你在傅思聪跟前也这样儿?”

安之的脸色垮了下来,眼神飘忽向别处,淡淡道:“哪儿能啊,我还记得那时候心里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幸好是在许二面前。”

益柯继续冷笑:“你在他面前就是太端着了,整的自己跟高高在上的女神似的,谁受得了!”

安之叹气:“喜欢一个人,自然想着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如果那天面对的是他,说不定以后我都不好意思再见他了。”顿了顿,问益柯:“你说要是我不再端着了,他会回头吗?”

益柯白她一眼,说:“现在知道要放低姿态了?晚啦!”看着安之泄气的样子,他又补了一刀,“他已经不爱你了,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以为那是你要挽回他的手段,只会让他更厌恶你罢了。”

安之紧咬着牙关,生怕一松开就会哭出来,到底眼里还是含了泪,不满的看着益柯咬牙笑道:“谁说说实话是美德的?我一定捅死他!”

许益柯摊手,故作沉痛:“这个世界,实话都说不得了。”

安之站起身摆摆手,示意自己要去睡了,到了卧室门口又转头看他,笑眯眯的说:“我的导师一直夸我对人体结构知之甚详,我告诉他中国有个成语叫‘庖丁解牛’,要不什么时候在你身上试验一下?”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许益柯目瞪口呆,后脊梁直发麻。

安之继续在家窝着,也没联系傅思聪,从前便是如此,她不是个爱粘人的主儿,总是给他极大的空间。如今想起来,大约这空间实在太大了,让他自由的差点儿忘了有她这个未婚妻。可是现在这种处境,想要改已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