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输了对抗,我并不生气。人的实力有强有弱。可许星程,你的态度有问题。你是傻子么?为什么别人这样揍你,你却不还手?”

“也许……从小,我已经习惯了以非暴力的方式去对抗暴力。”

教官叹了一口气。“小少爷,在真实的社会中,能够对抗暴力的只有暴力本身。”

“以暴制暴是一个军人该做的吗?难道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许星程反问教官。

“我们军人就是要直面暴力和鲜血的!如果你没有强健的身体,你都不一定有命去使用你的头脑。日本人现在已经打到你家了,你还指望着和他们讲道理?许星程,最终考核的时间所剩无几了,如果你一直是这样的心态,不如现在就认输走人,那样,你至少还能保住一条命。因为最终的考核是要签生死状的,我不可能像今天一样救你。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许星程听了,有所触动。

万籁俱寂,学员们都已经入睡。

教官提着灯到处巡查。他发现许星程正在体育馆中对着拳击沙袋,加练力量和体能。这一项训练,前两个月许星程都是得过且过的应付过去的。看来下午黄魁这一打还是有点用的。

教官远远地看着许星程,有些欣慰。

无数个夜晚,许星程在双杠上独自练习着上肢力量。在长台阶上,独自练习着娃跳。在操场边,集中注意力用小石头扔酒瓶,练习着准度。

这些苦功渐渐在考核中显现出效果。

泥地里,学员们匍匐前进,黄魁依然一马当先,许星程奋力爬着,居然渐渐和他持平,一起冲过了终点线。

跨越障碍赛中,黄魁和许星程一起过独木桥,黄魁故意去撞许星程,可身体越发强健的许星程却不受干扰,越过独木桥,黄魁自己掉了下去。

射击场上,在黄魁干扰下,许星程依然屏息凝神,打出了满环,懊恼不已的黄魁自己的枪脱了靶。

考核前的最后一个夜晚,许星程躺在床上,把天婴的照片贴在上方,一直做着仰卧起坐,肌肉明显比之前紧绷了许多。肉体上的改变伴随着的是整个心态的转变。

许星程心中暗暗发誓:“天婴,我一定会为了你变强。强到谁也无法从我身边带走你!”

操场上,学员们两两相对,都格外紧张。

教官哨声响起。“最终考核,开始!”

黄魁又是先发制人,出拳打向许星程,许星程这次却早有防备,侧身闪过,让他扑了个空,差点摔出场外。

黄魁见自己吃了瘪,反身冲向许星程,和他过起招来,招招致命。许星程一直在闪躲。

黄魁挑衅道:“还是只会躲着我跑,看来,你这一辈子都只能当个懦夫了!”

许星程并不受他言语挑衅的干扰,也不急于硬碰硬,而是在躲避的同时观察着黄魁,分析着他接下来可能的攻击路线。

许星程发现黄魁的上肢力量很发达,但是明显下盘有些不稳,趁他再次攻来的时候,突然发力,打击他的下盘,让他摔了个狗啃泥。

黄魁起身,怒火中烧,把军训服外套脱下,露出一身腱子肉。在自由搏击中,力度的强弱对成败的影响占了很大的比重。黄魁虽不如许星程灵活,但是那两百来斤的体重,一肘子一踢腿下去,都可以让许星程有一顿好受的。

黄魁记得许星程曾经在跳马的时候扭伤了脚,他就专攻许星程的伤腿。许星程不扛打,渐渐处于劣势。黄魁乘胜追击,打得许星程狼狈后退,被逼到场边。

“许星程,你真的天真地以为自己已经变强了吗?今天,我就要把你打回原形!”

黄魁用尽全身力气冲了过来,只要把许星程顶出场外,就算他赢了。

在这一瞬间,时间似乎放缓了,处于劣势的许星程想起了父亲打在母亲身上的拳头,想起了天婴和自己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起葬礼上罗浮生跟在天婴身后的背影。最后,他想起了自己拿手术刀的双手,和医书上的人体穴位图。

许星程躲过黄魁的一拳,用尽全力精确地地击中了他手肘的穴位。等黄魁再回身,整个手臂一片麻木,根本使不上劲。

黄魁很纳闷,换另一只手对许星程挥拳,许星程如法炮制,躲过后又是一击,让他双手都不听使唤了。

失去了最厉害双拳的庇护,黄魁已经是穷途末路,无助地用腿踢向许星程。这正中了许星程的下怀,许星程趁机发力,顺势攻击黄魁膝盖,让黄魁跪倒在他面前,却怎么也起不了身,如同臣服一般。

哨声响起,许星程的拳停在黄魁眼前,并没有继续打下去。

黄魁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输给许星程,百思不得其解。“许星程!你……你是不是作弊?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忘了告诉你,在成为军人之前,我是一名医生。想让你失去行动能力,轻而易举。一个拿手术刀的人,还知道刀扎进身体里哪个地方可以令你最痛,又不会死去,只能求生不得,又求死不能。”

许星程阴冷的声音让黄魁忍不住颤抖,这已经不是三个月前那个呆头呆脑的公子哥了。他变成了魔鬼,而且是自己亲手促成了他的转变。

教官举起许星程的手,示意他获胜。

学员们都被这个比赛结果惊呆了,许星程环顾四周,向众人举起自己的黑桃K眼中是胜者为王的骄傲。

罗浮生,我要让你知道,谁才是上海的王。

第五十八章 黑玫瑰花语

自奉天事变始,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日本攻占了吉,黑,辽东三省。

因为东北军张司令坚决执行“不抵抗”政策,中国东北军二十余万人竟眼睁睁看着日本关东不足五万人占领了东北三省,而他们只能灰溜溜撤离锦州。

此消息一传出去,举国震惊。此时上海已是隆冬。严寒的天气下,人心更寒。人们隐隐约约能察觉出来天要变了。

上海近来也发生了几件大事。其一是洪帮与青帮的斗争突然上升到白热化阶段,明打明杀,毫不留情。闹得整个上海滩是人心惶惶。其二是死了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华东报社社长,一个红十字会副会长,一个南京政府特科的负责人。其中那位社长还是死在了洪帮的大烟馆里头,死因是吸食鸦片过量。

当然这些人的另一个身份普通市民们无从知晓,只道是乱世浮生,醉生梦死。这年头是一两个人跟死一两只狗一样稀松平常。

因为死的是报社社长,报社联同同行一直在用舆论压力指责洪帮国难当前,还用鸦片荼毒国民,动荡之势下沉迷械斗,毫无爱国之意识。以小见大,简直要把日本侵华的帽子都扣到洪帮头上。

烟馆每天都有大学生和一些“有识之士”来堵门,游行。

罗浮生直接下令暂时关停所有大烟馆,这才获得短暂的平息。但侯力一群帮内的老人又大为不满,闹着要自立门户。烟馆是洪帮收入最大来源,没了烟馆,整个洪帮的口粮减半,他们闹情绪是正常的。

这些叔伯辈的人都是当初和洪正葆一起出生入死过来的,他不能直接驳了面子。索性称病在洪宅里闭门不出,把帮里所有事情都交给罗浮生打理。

茶馆里,罗浮生正和罗诚、洪帮弟兄们一起饮茶。

突然,一个洪帮弟兄喝了茶以后,脸色发青,口吐白沫,瘫倒在地上。罗浮生眼疾手快,赶紧打掉了罗诚手上的茶杯,“茶水”溅在地上,马上腐蚀了瓷砖。

罗浮生再一摸那个中毒的手下,已经没了气息。罗诚起身一看,发现伪装成小二下毒的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西餐厅里,罗浮生正和罗诚、洪帮弟兄们一起吃饭,一个伪装成服务生的青帮弟兄端着一盘盖住的主菜上桌。

罗诚心急,提前把盖子打开,却见里面放着一把手枪。服务生抓起手枪朝罗浮生开枪,罗诚赶紧护着罗浮生趴下,自己手臂中弹。服务生被击毙,在他手上发现青帮的纹身。

罗浮生去医院探罗诚,途经闹市,罗浮生见路旁有罗诚最爱吃的荷叶糕,遂下车去买。为了不堵塞整条街道,罗浮生嘱咐司机径直开去医院等他。反正左右不过一条街的距离。

汽车刚行不过百米,压到了地上预先埋好的炸弹爆炸,汽车被炸飞上天。巨大的爆炸声中,罗浮生捏碎了手中的荷叶糕。

妓院大门口,胡奇叼着烟卷,衣冠不整,春风得意。

上次在码头上,钱阔海救回他后。下令对洪帮子弟,尤其是那个罗浮生,赶尽杀绝。胡奇见两派相争,王不见王。乐呵呵将情报上报给了红丸会,让他们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贺阳真武十分满意,还暗中派了人手帮助胡奇剿杀罗浮生。虽然几次未得手,但也大大锉了洪帮的锐气。为此胡奇报复的快感达到极致。

他刚和青帮弟兄们从妓院里面出来。突然,路上的一辆车向他们冲了过来,胡奇把弟兄们一推,自己朝旁边一躲,车把那个小弟撞飞,扬长而去。胡奇惊魂未定,却强作镇定,嘴里叼的烟却已经燃尽,浑然不知,烫得他一个激灵。

地下舞厅内,胡奇正左拥右抱着各色比基尼美女,看美女在台上跳着脱衣舞,享受着淫靡的时刻。

脱衣舞女一边向胡奇抛媚眼,一边缓缓脱掉裙子。胡奇看的眼睛都不眨,却见舞女突然从胸衣里面掏出几把飞刀,唰唰唰几声,飞刀朝着胡奇破空而来。

“啊!”胡奇惨叫一声,一个翻身,躲到沙发后。除了第一柄飞刀刺到背上。剩下的都插进了沙发里。

青帮弟兄们反应过来一通乱射,狭小的空间内无处躲闪,脱衣舞女身中数枪倒地而亡。胡奇还泄愤地对着她的尸体补了几枪。

胡奇的眼睛危险的眯起,他知道罗浮生开始反扑了。

两派的纷争越闹越大,连带着整个上海都动荡起来。青帮和洪帮的烟馆同时关门,红丸会的货难走,积压的越来越多。要想坐收长远的渔翁之利,起码当下的生存问题要解决。所以梨本未来出面了。

宁园门口,罗浮生从红丸会的车上下来。今日梨本未来约了钱阔海和他一起来宁园做中间调停。

他下车时,见另一辆有些眼熟的黑色轿车停在宁园门口。没有多想,大踏步进了园子中。

婢子引着他往一处偏隅地走,看样子是后花园那个方向。他心下生疑,这么严肃的事情怎么会约在花园里谈?

“你们殿下在花园?钱阔海来了么?”罗浮生问领路的婢女。

那婢子是日本人,远没有梨本未来和贺阳真武的中文利索。一脸怯生生的摇了摇头:“不……不知……”

罗浮生未再为难,既来之则安之。跟着她走向后院的花园。

远远看到一处玻璃花房,上次来还并未有这地儿。想必是梨本一时兴起建来玩的。透过玻璃门,可以看见梨本未来正弯腰在修剪一株兰花。

他推门而入,脸上作出宠溺的微笑。“未来,好兴致啊。”

梨本未来听到他的声音,直起腰来回头笑眯眯挽起他的手。“你来啦?”

“怎么约在这地方见面?”

“有个惊喜给你!”梨本未来故作神秘的笑。

“好了……”一个女孩从花架下捧着一束花站起身,看到面前突然出现的罗浮生,她一愣。

罗浮生亦是一惊,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都未来得及收回。若梦怎么会出现在梨本未来的花房里?罗浮生心下疑虑丛生,握紧了口袋里的拳头。

“是我叫林小姐过来帮我搭配玫瑰花的。”梨本未来从林若梦手中接过那一束花,递到罗浮生面前。“生日快乐!送你的生日礼物,这可是从拜占庭空运过来的黑玫瑰。整个上海只此一束。”

罗浮生怀中的黑玫瑰花色黑红厚重,花型精巧别致,闪烁着黑金丝绒般的光泽。上面撒着一层白色的闪粉,外面围着一圈蓝色妖姬。很是妖冶别致。

“光秃秃的黑玫瑰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我就请林小姐过来帮我搭配一下。若梦可懂花了。你手里的这束花就出自她的手笔,怎么样?漂亮么?”

他根本不记得今天是他的生辰。他不喜欢过生辰, 以往的生辰都是洪澜下一碗寿面给他就算过了。完全没想到梨本未来不知从哪知道他的生辰,来了这么一出。“漂亮,谢谢。”

“怎么样?我就说他会喜欢吧?”梨本未来高兴的挽着罗浮生的手看着林若梦。

【“若梦,今天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生日。我要送一束花给他,你帮我想想搭配什么颜色的玫瑰好?”梨本未来苦恼的拿出黑玫瑰给林若梦看。

“梨本你请我到府上就是为了这花?看来真的是很重要的人呢。男人吗?”林若梦笑着揶揄她。

自从上次花店一遇,梨本未来回宁园就建了这座玻璃花房。隔三差五请林若梦过来一聚,给花园提设计意见。

林若梦喜欢这座花房,也喜欢梨本未来的性子。一来二往,两人便熟络了起来。但因为她日本人的身份,林若梦对她始终心中留着一丝芥蒂。只是面上不显露出来。

“嗯。”梨本未来略带羞涩的点了点头。喜欢的情绪从眼底眉间满满的溢出来,女孩的心思,林若梦当然看的分明。

她没有再多问,只当是哪个日本青年才俊。“日本人生辰兴送花吗?”

“他不是日本人。”梨本未来摆弄着面前的兰草,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花架中挑选配花的林若梦搭话。

“嘶。”玫瑰刺扎进林若梦的手指里,血珠冒了出来。她放在口中吮吸。心中突然有种奇异的预感。

直到听到他推门而入的说话声。

果然是他。】

“原来今天是你的生辰啊。”林若梦惊讶自己开口的声音竟这般苦涩。“生辰快乐。”

“谢谢。”罗浮生低眸认真的看着怀里的黑玫瑰,很是宝贝的样子。也是。只此一束的黑玫瑰,怎么会不珍惜。

“浮生,你知道黑玫瑰的花语是什么吗?”梨本未来双手环住罗浮生的脖颈,姿势亲呢。见他摇头,她朱唇轻启,靠近他的耳朵用只有三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你是恶魔,且为我所有。”

那姿势就像在亲吻,林若梦下意识别开了头。所以没看见罗浮生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殿下,钱帮主到大门口了。”花房门口有下人用日语通报。

梨本未来松开他。“钱阔海来了,我们去前厅吧。”

又同林若梦说。“我们去谈些事情。若梦可以坐在花房再玩一会,等事情处理完,我们一同去瀛满楼用午膳。”

瀛满楼顾名思义就是日本人在上海开的日式饭店,里面提供的都是日式料理。寿司,刺身一类。绝大多数时候只有日本人会去光顾。林若梦也吃不惯。

“你们忙,不必顾我。我先告辞了。饭下次再吃。”林若梦拿起花案上的小提包,就势要离开。

要谈的确实是紧要事,梨本未来也不再挽留。“那好吧。浮生,我们一同送林小姐一程。”

听这话,多像一家人啊。

罗浮生和梨本两人挽手走在前头,林若梦走在后头看着两人的背影,宛似一对璧人。

三人一同走到近大门处,见一穿着黑袍,留着八字胡的壮实男子走进来。

“钱帮主,您到了。我们正准备出来迎呢。”梨本未来看到钱阔海,松开了罗浮生的手迎上去。毕竟来做中调停的人,不好有太明显的偏向性。

看样子梨本未来是一时顾不上自己了,大门就在前面,林若梦决定先走一步。

突然她听到罗浮生的声音毫无感情的从身边传来,声音很小,但她听清楚了。他说。“不要再来。”

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和她说话,回头看他,他却已经走向了另外两人。

调停的结果出乎意料的顺利,罗浮生愿意割出一半的烟馆给钱阔海打理,盈利五五分成。所有从红丸会进货的渠道必须继续掌握在罗浮生手里,不是洪帮,而是他个人。现在上海的码头都由侯力接管,他要求红丸会的货换个临近城市港口登陆。钱阔海也保证不再伤害洪帮弟子一根寒毛。

梨本未来拟了协议,一式三份。三人签字交换。

钱阔海起身同罗浮生握手。“后生,我已经看出来了。红正葆老了,洪帮的未来都是你的。”

罗浮生露出自负的笑容。“那是自然。”

第五十九章 并肩作战

罗浮生抱着一束黑玫瑰从宁园出来。不曾想,过了两个时辰,林家的轿车竟然还停在门口。林若梦端坐在车里看新电影的剧本。抬头看见了罗浮生走出来。

她下车朝他走来,刚想开口说话,被他一个眼神止住。宁园门口还有下人在,所以他只说了一句:“上车说。”

罗浮生将花放在前座,两人一同上了林家的车子。

“刚刚才听说今日是你的生辰,现准备的礼物,希望你喜欢。”她递给他一个包装精美的长方形礼盒。

“其实我并没有过生辰的习惯。”罗浮生皱眉。

见她坚持,他才接过来,但并没有拆开,而是放在膝头。林若梦眼神一黯,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和梨本不要走太近了。”罗浮生突然没头没尾的说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