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早起,是根本没有睡着好不好。

“我…”沉吟一下:“附近哪里的香火灵验?”

“奴婢听说白云庵香火鼎盛,远近的人都去那儿拜菩萨。”

那就白云庵吧。

古代的女子,最合情合理的去处,就是进香拜佛。

有些不安——石傲,会不会再来?

“小宛你准备一下,我想去进香。”

山路并不好走,轿子只到山门就只能停下,小宛扶着我走完白云庵前面长长的那道石阶。

白云庵里人熙熙攘攘,这里的庙祝光吃香火钱也一定能养得脑满肠肥,来时经过山下,那一大片田估计也全是庵产吧。这里的住持真是经营有方。

上一柱香,小宛去功德簿处捐了香油钱,旁边侍立的女尼眼睛似不经意地扫一眼簿上的金额,立即满面堆笑,请我到后面静室去用茶。

这一段山路走得腿软,我也想找个地方坐一坐,便答应下来。静室确是静室,一桌一椅,墙上一张白衣观音像,五十两银子才这等待遇?小宛一年的月银才不过这个数。要在现代,五星酒店的总统套间拿来卖钟点房,也值不了这个价呢。

女尼奉了茶,我遣她出去,转念一想,让小宛去轿子里拿围毡来垫坐椅。小宛一去,我也推门出来。

这里是白云庵的后院了,院正中有一棵极粗的松树,地上扫得很洁静。

仿佛是一阵清风拂过,我转过头,看到了那个冷冷的黑衣男子。

6.

他在山庄里是一定有眼线的,更大的可能是他大概时刻注视着我身边的所有动静。时机真巧,只在我一个人的时候出现。这年代没有什么窃听器潜望镜卫星监测等高科技的工具,所以他手下的人力也一定很可观。

“你很害怕于迅吗?”我问:“你好象很怕让山庄的人看到。”

“倒不是怕,”他邪邪地一笑:“只是不想多添不必要的麻烦。我在江南故布疑阵,放了两个替身四处活动,才把他引了去,怎能让他再回来坏事。”

我微皱眉头:“你和他有仇吗?”

“小误会而已。”他走过来:“想好了吗?要不要跟我走?”

我注视着他俊美的外表。

要,还是不要?

这是我这二十年来的人生中,面对的最艰难的选择——我一点也不了解他,而他看来又是那样的不可靠。

但是,小微和小洛,是我解开所有疑问的关键所在,我怎能让他轻轻错过。

“带小微和小洛来见我,可以吗?”我说。

“它们不在这里。”

我失望地摇头:“你的目标呢?你想要我跟你走?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是我的什么人?”

他收敛了笑容,郑重地说:“我是你的丈夫。”

“你是我…我孩子的父亲吗?”

这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他却没有回答。

我一颗心直向下沉,难道之前,我是一个水性扬花的女人,有儿而不知其父焉?

“于迅告诉我的,关于我之前的事情,我本来也没有全信。或许,你能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吧?”我走近他。他个子很高,不输于迅。

他仍然沉默不语,只是深深地注视我。

我无力地说:“你不说,我是不会选择跟你走的。你离开吧,我的侍女要回来了。”

他奇怪地笑了,十分邪魅的笑容:“心梅,你真的是不记得我的为人了。”

这话意不对,我向后退一步,却没躲开他的擒拿,张口欲呼,却只叫出一个字:

“来——”

他掩住我的口,我身不由已地随他腾空而起,轻飘飘地越过了白云庵的院墙,没入一片葱郁的绿树掩映中去。

好刺激!

耳旁风声呼啸,我被风刺得睁不开眼,被他的铁掌捉住的肩膊毫无挣扎的力气。他放开了捂着我的嘴的手,我高声尖叫起来。

“你省省力气,没人能听见。”他的声音被风吹散。

“不见得吧。兄台,光天化日强掳良家妇女,未免太明目张胆了。”

那声音不见得多高,却听得清清楚楚,如在耳边低语。石傲一下就变了脸色,沉身向下,落在一片空旷的山坡地上。

“识相就走开,别自寻死路。”石傲松开了捉住我的那只手,我却没有力气支撑身体,刚才那惊心动魄一幕令我紧张得全身发抖。

“石傲你也太狂妄,江南是以你为尊,蜀中可不见得。于堂主早防到你会有这一手,而在下更是时时盯牢了于意小姐。”一个青衣的人影慢慢从树后踱步出来,气定神闲的向我一笑:“小姐受惊了。”

又是一个俊逸出凡,翩翩佳公子模样。

唐代的帅男如此之多吗?

我惊魂未定,只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太刺激了吧…这就是武侠小说中写的高人吗?纵跃如飞,神出鬼没,还有,刚才他说于堂主,是于迅吧?这连江湖门派都冒出来了。

隋末唐初,江湖上已经有如此完备的的门派组织和如此精湛的功夫了?我还以为只是象聂隐娘,红线儿,公孙氏那样寥寥几人出类拔萃而已。一想及当时的侠客,就是胼手胝足的朴实状,出身来历大家也都清楚。感觉上是没有什么江湖,什么武林的。有的只是几个擅技击剑术的人而已。

真是个精彩的年代。

而且,我现在已经有足够强壮的心脏去领略这份精彩了。

一想到这里,还是感激小洛小微的,他们给了我一个这样的机会。不管他们要我找的幸福是何物,现在我也觉得不虚此生。

这个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一样。

接下来要怎么样,开打吗?

一方是不知底细的石傲,另一个更加摸不透来历。

我靠在身后的树上——打吧,打呀!姑娘我看一场免钱的武侠戏,看看谁得魁首,我还可以把自己当做奖品奉送胜出者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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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写着写着到武侠上面去了?呜呜…怎么办,人家不会写武侠的情节啦,怎么办嘛,何以为继啊…人家我的本意是要写言情的啊…我哭…下面怎么写呢

7.

石傲似是一点儿不紧张,说道:“看你的身手,在青衣门中当不是无名之辈。不知道是‘月、落、潮、生’中的哪一位?”

那个青衣人笑着拱拱手:“好说好说,小姓姚,姚立生,四护法中,小弟排名居末而已。怎及得上于堂主年少有为,统领一方。”

还是觉得这个人的声音耳熟。可是自我来到这里之后中,见过的人不过数得出的这么几个,并没有穿青衣的这个人在内。或许是在于迅身边曾经碰过面,只是我印象不深而已。

还不打呀?生活多么枯燥无味,难得来点调剂。

“于意小姐在这里多有不便,小弟想先护送小姐回庄,石兄弟该不会有什么异议吧?”

连兄弟都叫出来了,这个姚立生深得滑头功的三味,很会打蛇随棍上。

不料石傲却说:“不错,我也不想当着心梅的面动手,后会有期。”

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纵身而起,消失在那一片绿荫之上。

“小姐受惊了。”姚立生向我走过来。

啊…啊啊啊,我终于想了起来:“你、你不是那个打死不愿意说出姓名的野大夫吗?”还收了我的宝石耳环!

他的笑容一窒:“于意小姐,我不是大夫,更加称不上个野字。”

我的脑子飞快地运转。他是和于迅一个门派的人,那么他一开始装作不知道我的种种作为,未免也太矫情。

他似乎看出我在想什么,说道:“你可不要误会。当初要不是我正好住在谷底,而且顺手救了你,于迅他这辈子也不可能再和你重逢,说来我是你们兄妹的大恩人。”

是吗?我怀疑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你是施恩不望报的大好人了?”

“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了,但我的确是呀!”他笑得很无赖。

“是呀,那你还收了我的耳坠子哦。当时我可是身无分文的落难女子——”

“那个啊,那个是误会啊…”他笑着说:“再说,现在也已经物归原主了不是吗?”

他要拉我站起来,我自己扶着树,不要他搀。

“那,是于迅去找的你,还是你找的他呢?”我斜睨他一眼。

他跟在我身后:“是这样啦。从我结识于迅来,他就一直在找妹妹。你那只镯子我把脉时看过好几眼,老觉得越看越面熟。后来想到嘛,于迅他也有一只咧,还说过另一只在他要找的人那里…啊啊,我真是太佩服自己了,这么不起眼的东西,居然也能让我想到一块儿去…”

够了,没见过这么会自我陶醉的男人。

在谷底养伤时,倒没有发现这一点呢。

“嗳,没想到你梳洗整齐了还挺好看的。”我说:“怎么在谷底时那么有趣,胡子头发搅成一堆,活像脖子上成天顶一个鸟窝一样。”

说完话,回头看,不意外看到他的笑容变得有点僵硬。

“那时是隐居,隐居懂吧…不修边幅也没有什么啊…”他的笑容有点狰狞似的。

“哦。”我漫不经心地问:“你认识于迅多少年啦?”

“总有七八年跑不掉吧…应该是八年。”

“他一直在找我?”我问。

他张口想回答时,突然想到不妥,嘴唇闭得死紧,瞪着我:“哎!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阴险啊!”

“于迅说只是这几个月找我嘛…你却说很多年都在找我,究竟是多久呢?”我笑笑,非常确定地点在问题上面:“于迅是我哥,我倒不怀疑这个。但他似乎一点儿不了解我,现在住的地方,也找不到曾经住过我这个人的痕迹。总管是一年前从外地的田庄调来的;原来服侍我的丫环据说有的陪嫁去了我的夫家,一起遇到不测,有的就遣走了,总之是一个也没有剩下…我笨也不太笨,自己总会想的。”

他看着我,一脸防备,不说话。

“嘴巴咬那么紧干什么,我又没有说你们居心叵测。”我心情很好,笑逐颜开。于迅不说,石傲也是那副阴阳怪气的模样,现在却终于来了一个自以为聪明,实际上傻乎乎的家伙。

和我斗心眼儿,你还不行哦…

“我猜,于迅应该是叫人守在山庄里看着我。但是他叫的人,应该不是你吧。”大胆推测一下,武侠小说里面,所谓护法啦,长老啦,使者啦的,地位都挺高。虽然不知道于迅这个堂主的位置是否在他们说的“月落潮生”四护法之上,但是看石傲没有和他动手就走掉,他的功夫应该是可观的。于迅不见得能够指使的动他吧。而且,他这样自以为是的性格,于迅会叫这么容易泄密的人来看护我吗?

“我们现在离白云庵有多远啊?”我问他。

他不应声,脸上的那副表情,可以解读为一句话:这女人是蛇蝎,不要理会她。

8.

“其实,你怕什么呢?怕我问你关于心梅那个名字代表的旧事吗?你看我象那么笨的人吗?现在的名字多么动听有味道,于意,比心梅好听了不知多少。而且,你看我现在过得多么舒适?以前的日子虽然不知道,但是看那个石傲的样子啊,和他在一起会开心才怪。”我说:“我不会傻乎乎跟石傲走的。如果你们怕的是这个,那大可放心。”

其实呢,知道于迅对我很有心之后,我心里真是踏实了不少,终于不必每天担心自己是陷于虎穴,对谁都是防备到十二分。

我是我,这个身体以前爱过谁,怀过谁的孩子,我也关心,但是,既然不是我自己做过的事,我只是寄居者,将自己代入那么深做什么。难道那个心梅以前做过什么,我一定要全部知道,然后以她的心态来面对吗?自讨苦吃,不是我的性格。好不容易得到一具可以正常生活的身体,可以拥有一切喜怒哀乐,我为什么不给自己寻找幸福。

或许,这才是小洛小微的真意。

虽然没有见到他们,但是,他们说,要我找到幸福。幸福又不是真的有一个标准,或是上天规定了必须和哪个男人在一起才是幸福。我现在拥有健康,已经很幸福。

那个女人以前做过的事,说一点不好奇是假的。但是于迅既然千方百计防着石傲不想我知道从前,傻瓜也猜得出她以前的遭遇一定不好,否则他不必隐瞒寻找她多年的事实而编造一段假的经历来哄骗我。

“我离开谷底去镇上生活之后,你们观察了我很久吧…但是于迅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还是很戒慎,你们怕我没有真的失去记忆对不对?所以他在茶馆里不敢张口就说他是我的哥哥。”我似自言自语地说:“其实,适得其反,结果我怀疑了他很久,一直怕他是别的居心的。”

“于迅他找了你很多年了。”姚立生说:“可是你们失散的时候年纪都很小,线索只有一点点,他完全没有头绪,每年一到年关临近,他就分外沮丧…你就算没失忆,也不会记得了,你们是在除夕时失散的。于迅说过,那时你们流浪街头,过年了,到处是好吃的东西,可你们没有钱买。你太小,禁不得饿,一直在哭。于迅没办法,只好先把你放在一间废屋里,出去偷了些吃的…他回来时,废屋已经空无一人。这些年他借酒浇愁,醉后都后悔不已,他说不该留你一个人在那里…”

眼眶有点热热的,我转过身眨眨眼。

突然觉得有点对不住他们,我并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已经到了白云庵的院墙外。我推了下门,里面闩上了。姚立生含笑轻推,刚才那纹丝不动的厚重木门就无声地向内敞开。我看了他一眼,进了门,再回头看,挺粗的门闩竟然已经断了。震断不奇怪,但是断时没有声音,也没有摆造型再运功什么的。虽然不懂功夫,但小说是看过的,这种内功,应该算是非常高深了吧。

9.

院内仍旧静悄悄的,前院喧嚣的人声只是隐隐听闻。

我有点奇怪,时间不短了,小宛还没有发现我已经走失了一回?

“小宛是于迅特别安在你身边的,她一看你不在,应该立即去搬救兵了吧。”姚立生说:“这小丫头功夫不成,但是很伶俐。”

“于迅…唔,我是说我哥,他现在被石傲引到什么地方去了,会不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