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于迅又不是第一天出来行走江湖,那种障眼法骗不了他的。我看他也是将计就计,去江南一定还有别的要事在身。”

姚立生掸掸长衫:“时候不早了,庄里人大概也急着寻人呢。我先送你回去吧?”

我站着不动:“你先叫人告诉他们一声就好,我还不想回去。”

他诧异:“这里还有什么好看的?况且,石傲说不定还在附近,你真想和他走啊。”

“ 不是的。”我含笑说:“难道回到庄里就万无一失了,石傲他在庄里就没有眼线和了吗?你也不能一天到晚呆在这里不去办正事了吧。”

他眨下眼,有些了了悟地看着我:“那,不知于大小姐想要怎样呢?”

“石傲说他费了很大气力,用替身将我哥引开,那他应该是很忌惮我哥的。”越叫越顺口,于迅…有个哥哥当然也不是件坏事:“你带我去找我哥去吧。之前他不说实话,我一直误会他,现在很想当面和他说清楚。”

姚立生摇摇头:“不行,于迅不会乐意。再说,现在世道可不太平。”

“唉…”我哀怨地长叹一口气。想当初住加护病房,都靠这一手骗得护士允许我去散步:“我也是思兄心切啊。既然姚大哥不肯帮忙,那我就自己上路好了。就不知江南在哪个方向呢?而且我一个弱女子,没有什么江湖阅历,遇到歹人可如何是好?若是我遭到不测,我哥一定会伤心吧…他一定会追究为什么我要孤身上路…姚大哥,你看,是你送我去呢,还是我自己去?”

姚立生又露出了刚才那种眼光:不要理会这个女人,她与蛇蝎是近亲。

我趁着姚立生没留意的空档,偷偷挪一下屁股…天知道骑马是这么颠的,我的骨头已经要散架了。原本以为昨天那种腰酸背痛已经够受,谁知道今天更离谱了,腿的两侧火辣生疼,不用问哪,一定是让这超硬的马鞍磨破皮了…

死姚立生,准是不甘心被我要胁,故意给我这么硬的马鞍坐吧…再说,路也不定要走这条如此崎岖不平的小道吧?难道他没看见我是用尽全力才挂在马上,而且就要给这匹劣晃下去了吗?

用力在心中咒骂他一百遍…呜…客栈什么时候才到,偶受不了啦。

“那个,姚大哥。”我谄媚地说——在人屋檐下,哪能不低头。等我见到我哥,要你好看:“走了大半天了,歇一下吧。”

他头也不回地说:“不行,要天黑才能赶到下一个镇子投宿。要是在这里歇了,天黑绝对到不了。”

你XX的!你明明是恶整我!但是他的理由这么正当,我也没有办法反驳。

呜…真是好痛苦啦。

电影电视里面,那些英姿飒爽的侠女,怎么把马骑得这么开心,一面骑,一面还有闲情唱歌啦,挥鞭啦,谈情甚至吵架等等。

想不透啊…

这是离开岳城的第二天,我已经有点后悔。没事儿在家里好好等着,于迅总会回来的。到时再说话也是一样啊。

没的自找苦吃,惹得这个表里不一的姚立生如此报复我。唉呀,哑巴吃黄连了!

10.

客栈的床又冷又硬,全身难受怎么也睡不着。晚上吃饭时,看姚立生那个眼神,一副“就知道你受不了”的神气。呸!姑娘我什么罪没受过,心脏病发时不比这难受多了。更何况刚进入这身体,就碰上劲爆的事故——流产。这点小痛我能受不了的打退堂鼓?想让我求你送我回去,别想了,我是不会回去。

翻一个身,再翻一个身,嘴里干,起来摸摸茶壶,空的。

不行,我这人如果失眠,不喝水绝对睡不着。虽然夜深人静找茶是不一定找得着,那也不能在这儿摸黑一直渴到天亮吧。

其实,想从岳城离开,一半是不想再与石傲那人有牵扯,一半是,不想再过与二十世纪那种养病一样的生活。我已经养尊处优了二十年了好不好,现在回到这里来,仍然过这样的日子,受得了才怪哦。

姚立生的房间与我不相邻,他倒放心,不怕夜里有人来掳了我去。想必他正期待有人这么做呢,可以摆脱我,他定然要欢欣庆幸。

客栈的大堂里没有人,茶壶茶碗也都被收起找不见。不想惊醒店小二再来倒水,倒不是我多么体恤店家,只不过让姚立生听见,又要被他用不屑的眼神扫视半天。我懊恼地转了一圈,只好往回走。

呃…我是从哪条路过来的?眼前有三条走廊,都是黑漆漆的…

应该是这条,我记得有棵树影晃啊晃的。

拐了两个弯,我应该是这一间的。试着一推,门就开了。

看吧,应该是这间没错,要是走错,人家一定会闩门的不是,就不可能让我进来了嘛。

摸黑到床上躺下,腰好酸,腿又疼,好后悔没有带小宛一起来啊…

有点凉,伸手去床里拉被子——

我身陷在噩梦中。

远远看见父亲站在那里,可是怎么也走到他的身边去,绕一圈,再一圈,他始终遥遥在前。

头痛欲裂。

奇怪了,我只是骑了马,又没有真的堕下来,更加没有撞到头,没道理头这么疼的。

我呻吟了一声,睁开眼。

“姑娘,你醒过来了哦…”一个脆脆的声音。

一时间,还以为又回了山庄,小宛她们守在床边的日子。

突然想起不对来。

转头看——哇咧,谁拿锤子砸过我的脑袋,转个头竟然痛得象要掉下来一样,眼前一黑,只见银星乱舞,胃里阵阵翻腾直恶心。

“哎呀,你不要动嘛。”那个声音说,有人慢慢把我扶了起来:“你头上肿了好大一个包,刚见时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你会死咧,没想到你还能醒过来哦。来来来,喝药喝药。”

你才会死咧,姑娘我心脏病二十年都没死,堕崖流产溺水样样来一遍还安然无恙,怎么可能睡一个觉醒了就会挂掉的说…

苦涩的药汁咽下去,睁开眼看眼前的人。

一个头上束着绿丝带的女孩子。笑眯眯地看着我。眼睛大而红唇一点,活脱日本漫画中的美少女真人版。

“你叫什么啊,没有见过你咧…”难道姚立生终于良心发现,特地从山庄里叫一个侍女来服侍我起居?我问:“姚立生咧?”

“不认识哦,谁啊?”她笑得好可爱:“你叫什么啊姐姐?”

“你不是山庄里的人?”我奇怪地问。

“什么山庄啊,不是哦,我们是在船上。”她说:“你都昏了两天没醒哦。说来也是我们有缘啊,那天我们去投宿客栈,没想到已经让仇家盯上了,躲在我们房里。我们发现了,没有进房,躲在树上看动静,没想到姐姐你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进了我们的屋子,还躺上床去。那个仇家还以为上床的是我,一根大棒就敲下去。好在我们少爷身手快,不然姐姐你的小命儿就没了呢。少爷说,仇家已经知道我们的路线了,只好走改水路。姐姐你又昏迷不醒,我们没办法,不能丢下你不管哪,只好带着你连夜赶路了。”她叽叽咕咕地说。

我呆滞地看着她的小嘴一张一合,过了大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些什么!

我走错屋了!

我被人打了闷棍!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与姚立生那笨蛋失散,身处在一条不知开往哪里的船上,身边还有一个天真不识愁滋味的漫画美少女…

她看我不说话,着急起来:“姐姐,你还好吧?是不是不舒服?”她扯开嗓子喊:“公子,公子,这位姑娘变傻啦!”

拜托,傻子也受不了你这样的鬼叫!谁傻了,你们才傻好不好,就这么把我带上路!天哪,这是啥子鬼地方,我要回岳城去!早知道才不出这一趟门!

门口人影一闪,一个白衣人站在床前。

我怔怔地望着他,那人也望着我。

这个人?

“姑娘,你还好吗?”他近前来,在床边坐下,绿丝带美少女把我的手腕托起来,两根修长白晰的手指头搭上来把脉。

“应该没有大碍了。”他柔和的声音似春风般和煦。

我终于找回点理智。

不是吧,这年代居然有这样的美男子哦!嗯,倒不是说长相特俊美,要说俊呢,目前我所的人中,石傲稳坐头把交椅。这个人带着有别于凡俗的仙气…实在想不出别的词可以形容,只能说,天上谪仙人,也只应如是了吧。

11.

“这船在向哪个方向开?”我问。

“沿江而下。”他回答。

我对地理一向没有概念,直接问重点:“那,离岳城有多远?”

他好看的眉有点意外地挑起,看看我:“水路较快,大约也得七、八天了。走陆路更久此。姑娘想去岳城?”

我不解地问:“刚才她”指一下那个绿衣美少女:“说我上船没有多久的,怎么可能离岳城就这样远了?”

“顺流而下是快的,但要逆流而上,要花三倍时间。而且现在是汛期,不大有航船敢逆流而上。”他耐心地解释:“姑娘如果想回岳城,只能等这船靠到下一个码头,雇车回去比较安全。”

啊…

一只乌鸦飞过头顶。

我睡了一觉,竟然已经离家这么远了。

家吗?也不能算是家,只不过,现在只有那里才是我的栖身之地啊。现在困在大江上的一艘小船里,不上不下的,算怎么一回事啊。

他看我发怔,便安慰说:“都是我们连累了姑娘。船到码头,我一定安排姑娘回岳城。”

回过神来,赶紧说:“其实是我的错,起来找水喝的,却会摸错了房间,算来还给你们添了麻烦了。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笑话,在人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姐姐,你怎么称呼啊?”那绿衣美少女问道,一双眼眨呀眨,真是…天真得没药救的样子。

我偏头想一想,怎么称呼啊?

“于意。”我认定了现在的身份:“我叫于意。不知道这位公子和妹妹贵姓大名?”

“我叫水荷,我们公子也姓水。”她叽叽喳喳如小鸟。

“水慕原。”他温和的声音还真是好听…如果生长在我那个时代,凭他这长相声音,去当偶像巨星,走影视歌三栖路线,包他大红大紫名利双赢财源滚滚来…

啊,回神回神,想太远了。

水慕原笑着客气了一句:“于姑娘好好休息。”翩然起身走开。那张美少女的标准俏脸又凑了上来:“于姐姐,我们公子很帅气很帅气对不对?我本来是服侍小姐的哦,现在跟着公子,其他的人不知道多么羡慕我可以天天见到公子,服侍公子的起居…我们公子不光长相好哎,人也好得没话说,从没有大声喝斥过我一句的。当然我这样说不是说小姐以前就对我恶言恶语啦,只是小姐说话绝对不象公子这么斯文的,常常不耐烦似的赶我们去一边。还有啊,我们公子会医术哦,医术还高明得不得了,公子他书读得多,学问别提多高了。许多成名的老先生和大才子都对我们公子赞不绝口…”

天哪,水慕原怎么受得了这么聒噪的丫环,还保持那样恬淡从容的的气质…

我被她吵得脑子轰轰乱响,面皮止不住地有点要抽搐,她滔滔不绝的话语中,倒没有提到,水慕原这人一定是城府很深,能受得了这样的长舌,不可能涵养不好了…还有呢,她倒是没有再提到,他们的仇家是谁,把我打晕之后呢,他们与仇家怎么样了啊?是来了个生死大对决,还是逃之夭夭?

他们是何来历呢?漂亮但长舌的侍女和飘逸若仙的少爷…好象走进了一个重重迷雾的世界…自从我来到这时空,好象没有一件事是明山明水可以看得清楚的,统统云里雾中,绕不出个头绪来。

想那么多干什么,反正,船到下一个码头,我就下船了。

与他们不过是…孽缘啊!白挨了一闷棍了,打得我都脑震荡了。

姚立生怎么样了呢?客栈夜里出事,他没有听到吗?我与他失散,他怎么向于迅交代呢?现在他在哪里呢?不会在到处地找我吧…于迅,咳,就是我哥,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我失踪呢?

唉呀…交通与通信都这么落后的地方,困在小船上什么也做了不了,只能听着噪音翻白眼。写信当然是没有邮局可递,手机什么的是更不用去想了。不知道青衣门这个帮会是不是象小说里面通常写的那样分舵处处,可以找个堂口去投个信儿…

落后的年代!

“我家公子…我们公子…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公子…”

双手在袖中攥成拳头,我极力克制着想把她扇晕过去的冲动。

我在心里呐喊:落后不要紧!病痛也可以受!拜托谁把我眼前这制造噪音的漫画美少女给消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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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关于这个聒噪的小丫头和水慕原还另有一段故事,不过这是后话了。

12.

再看到水慕原的时候,真后悔当初在二十世纪没有多找几本言情小说看来来,想要形容一个美男子,但是搜肠刮肚没有一个合适的词儿用得上。

他坐在月光下的船头,并没有象小说里通常写的手中一定持箫或笛之类。空着手,就这样坐着,长衫斜斜地飘摆。江上起了雾,淡淡的水云烟中,看来真不似凡人。

“于姑娘睡不着吗?”他温和地说。

被发现偷窥,有点不大好意思。

“我晚上很少睡这样早,况且今天已经睡了大半天。”我在他身边坐下。唐时不象隋朝那样讲究礼法,什么男女之防的。好在如此,否则我哪能这样大大咧咧。

“于姑娘家住岳城什么地方呢?”他问。

“风波巷。”我微笑着说。实际上,是风波巷隔邻的凤凰街,街尾。但是逢人只说三分话,总是不错的。

“那天晚上迫不得已带同于姑娘一起上路,实在抱歉。你大约还有同伴在客栈里吧。”他说,声音醇和,非常好听。

“没关系了,下船我请人给他捎口信去。而且,他那人大而化之,找不见,大概也不会太着急的。”想起一事,问他:“我这两日服的药,是水公子开的药方吧?没想到水公子医道这么高明,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哪里,略略知道一些而已。况且于姑娘受的外伤算不得重,才能康复得这么快。”

我其实很想问问他的仇家是谁?把我打成这个样子,姑娘我哪能吃这么个闷亏。但是看到他俊美非凡有如神祗样的侧脸,这一句话又咽进了肚子里。明天找机会问问那个水荷好了。

“于姑娘前些时日服用了不少补气养生的良药吧?”他说:“人参其实不必那样猛服的。”

我不奇怪他看得出来。前些时候,于迅确实恨不得把那样粗壮的野山参让我照三餐当饭吃,参汤药膳参片参丸满眼都是,害我喝口茶都是那股特有的甘苦味。后来任他怎么改花样我也闭口不吃。于是不吃人参,又换成燕窝。也是从那时起,我比较确定于迅没有害我之意。如果害一个这样害法,保证没害死人先宣告破产呢。

这样一想,青衣门这帮派何以为生呢?于迅能这么大手笔的让我吃补药?希望不是做杀手吗?这时候的黑社会以何为生呢?在我的时代,小打小闹就是收收保护费,给大头目看场子之类。做起来的呢,不外黄赌毒。唐时的帮派,与现代的黑社会大有不同的,许多商社,为了保护利益团结内部,也常常弄至象一个门派,瓢把子,下面还有舵主堂主坛主至香主等名目,与现代商业中的总裁经理助理协理科长等差不多一个意思了,不能全以黑社会视之。

不过,就我的观察,于迅那样的气派,与姚立生不俗的武功,应该不是单纯的商业组织型门派那样简单。

话说回来…石傲又是做啥子?照气质看,挺象是做杀手的…估计是八九不离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