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姑娘?”水慕原好脾气地没有在意我走神:“补药不可多食,药性各各不同,一齐吃下肚,有害而无益。”

我苦笑一下:“水公子,药也不那么好吃,谁这么想不开天天吃药呢?”于迅可能是想把前些年缺少的,一下子都给我补齐备了吧。殊不知我已经当了二十年药罐子,中药西药成药或汤药,我一样也没有离开过。好容易换了一个健康的身体,怎能天天在泡在药水中?

开心才怪。

忽然想起一事:“水公子,怎么今天水荷她给我服的药,似乎不是跌打散什么的?”

他窒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过了片刻,才说:“是活血散瘀用的,你觉得怎样?”

我奇怪地看着他。真是这个用途?那这个好似泰山崩于前都淡然处之的人物,怎么要犹豫呢。活血药?骗我的吧。不过,服了之后,确也没有什么不舒服就是了。萍水相逢,他又没理由害我,就是有,趁我没醒时把我扔江里不更省事了。

“没什么特别感觉。”我说:“我的伤也不怎么疼了,水公子的药真是很灵验。”

他不再说话。

我识趣的告个别。

第二天船到码头下锚,我趁水慕原不在,和水荷要了昨天的药方来看看。

不是吧…他居然连这个也能看出来。昨天晚上不和我明说,大约是怕我有什么伤心事,所以不提起吧。

益母草啦,丹参啦的,我也没少吃,再不明白就成傻子了。

他是懂医的人,给我开调理的药剂,算是对症下药,没有什么不对之处。

但是,被他知道我——刚刚失去过一个孩子,心里,却有点

不大自在。

好象,压了一块石头——又像是掏空了东西。

13.

吃了水荷小妹妹做的饭菜之后,我更加肯定水慕原这人的涵养好…吃这等猪食仍面不改色,而且还能长得这样茁壮健康,不容易呀不容易…可惜我就没有这么逆来顺受了。吃了第二天一早的饭,我急忙表示不好意思光吃闲饭不干活儿,要帮帮她的忙。端茶递水洗衣之类仍由她自己来,煮饭则由我负责。

一道炒青菜,一道红烧鱼放上桌,别说水荷的眼睛都直了,连水慕原都面露惊喜——是惊喜吧?不好意思了,船上佐料不全。要在平时啊,我让你们的眼珠子都掉下来。当下主仆二人不客气,下著如飞——乖乖,练过武的人就是不一样。照我看水慕原还顾着分寸,水荷根本是天塌下来都不顾的神态——先吃了再说嘛。

我夹了一挟青菜吃了,喝一口鱼汤之后,两碟菜已经见底了。

这是我来到这时代后头一次用心做菜。先前在小镇之上自己养活自己时,哪有那样好的闲情逸志慢条斯理地烹调呢?吃饭就得。后来回了岳城,快成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小姐样子,更加没有进过厨门一步,白可惜了我二十年来走马灯似地换厨子的成果——一个新厨子请回家来,几样招牌菜做过,一般就会走人的。因为他会的我已经会了,而我会的他却是学不上来,不走人,等着挨轰呢。不过,我都很有良心地多付些遣散费就是了。

喝一口茶,我笑嘻嘻地和水荷一起收拾碗筷——不用问,她一定是谄词如潮就是了,心情正好,听着也不觉得聒噪。

她说了一阵,能说的话差不多说完了,我正用布抹净碗上的水——没有洗洁精的时代,用碱水去油污总不是那么快捷。

“于姐姐…我能不能问你件事?”

我不意外地挑挑眉,想学做菜啦?照我说是得学学,不然水慕原总吃这样的东西,倒是不用担心要减肥的事。

“问呗。”

“那个,于姐姐,你人这么美,手艺又这么好,为什么…为什么不和你相公在一起了呢?”

我一愣,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来。

她看我脸色不对,急忙说:“对不起对不起,于姐姐。公子他说过不许我提这种事的,但是,我就是忍不住。你这么好,怎么会孤身一个人呢?你相公他对你很不好吗?”

她还算含蓄,没问我为什么小产过。水慕原开药方,她煎药,会知道我的身体状况也不奇怪。她能忍到今天才问,已经不容易了。

我和石傲,为什么不在一起了?这个问题,应该去问他吧。

我看看水荷一脸着急状,笑笑说:“不要怕,我又不会去水公子面前告你的状。至于我和我相公…(NND,这个词说起来别扭死)是性格不合,没有办法的事。”

这个理由够太极了吧…现代人离婚,十之八九的理由都是性格不合,导致感情彻底破裂。其实,如果性格不合,当时怎么谈的恋爱呢?分手的理由,不外乎如此,给双方都留下体面,好下台阶而已。真要说你外遇我出轨你暴躁我花心的,那多么难堪。

14.

晚上又失眠了,我毫不意外。

脑子里似满满的,但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出神而已。好不容易到了中夜,有点睡意朦胧了,有个声音传入耳中。

低回、宛转,我如隔着浓雾看一场戏剧,足足好一会儿才清醒,辨别出是久违的,带着浓浓哀伤的笛声。

在黑暗中听那曲子,像是虚无缥缈的雾气,或随风变幻的浮云,忽近忽远,隐隐迭迭,令人捉摸不定。我抱着膝,全神贯注的倾听,笛声中充满了惘然和哀伤,我听得出不是竹笛,音色略显暗哑,比竹笛更显得沧桑。

我想起在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天,那失控的车冲我撞过来时的情景。刺痛,绝望,还有,终于得到解脱的,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生命从它的一开始就一天天向死亡步近。从没有抱着希望去做过任何事,因为知道自己不会有长久的时光可以留在这世间,无人关心,无人理会,可以在任何的地方停留,甚至失踪,没有目标,不知道能得到什么。就这样一天一天过下去,与一个又一个人擦身而过,对方可爱也好,可恨也罢,我都没有办法与他长久的交往,看着那些不知名的人走过,心中知道以后再也不会相见。走走停停,生命与生活,都平淡遥远好似画中风景。

现在,好过从前吧?应该是好过从前。

有一个爱妹心切的哥哥,有一个占有欲强烈霸道成性的前情人,还有,能够交谈同行的人,姚立生也好,水慕原也好…因为有一颗可以正常跳动的心,可以心跳,可以心悸,不必担心下一刻就面对了死神。

在这交通与通信都极落后的古时,明天与水慕原主仆分手后,大概正如诗中所说“明日隔山岳,生死两茫茫”。

各奔前程,再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就这样,明日,天各一方。

笛声消失了。

梦前与梦后,隔着长长的一段空白。象厚重的,无法穿越的浓雾,多么刻骨铭心的梦境,被这空白过滤隔挡后,只剩下苍白模糊的一点感慨,想不起那刹那之前的悲喜爱恨。

现在想起我所生长的地方,居然也有如此感觉。

全没有道理,我的头伤已好,怎么醒来时仍旧头痛欲裂犹胜前日。想伸手去揉揉痛处,却抬不起手,仿佛被什么所束缚。

睁开眼,看到漆黑的砖顶,不知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见过阳光的潮腐味刺鼻而来,我一下子清醒。

这里?这里是哪里?

双手被捆缚在身后,身子蜷在一堆破碎的草屑中,四周是窄的高墙,黑色的石壁透着恐怖意味。

一时间不知今世何世。难不成睡梦中又被那叫做小洛和小微的家伙给换了一个身躯不成?我睁眼四望,头仍是痛的,但是看看身上穿的衣服,不错,还是于意。

我不是在船舱里?怎么一转眼,换了一间象是黑牢的地方?水慕原与水荷呢?船工呢?我现在不是在江上面?

“咔”地一声响,铁门被打开来,两个穿黑衣的人一言不发地进来,架起我就向外走。我挣扎叫嚷都无济于事,干脆就安静下来,看他们带我到哪里去。

越走越讶异,四周景致十分美,象是哪个王公贵胄的行馆花园。转一个弯,进了一间高大的厅堂里。正中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穿红衣的女子,第一眼,我在心里暗暗吃惊,她的样子?

与水慕原很似的眉眼,但是水慕原儒雅,她明艳。是他的姐姐吧…

那两个黑衣人松开了手,退到一旁站着。我一个人负着双手站在厅中,只觉得四周寒意很重。已经五月初,却觉得后背上冷森森的。

“就是你啊…”她站起来,绕着我,上上下下的打量我:“我还以为是什么大美女,想不到,不过如此而已。”

“你叫于意?”她问,明艳的脸上满是不屑的神情。

我闭口不语,你算老几啊,左右不过是个绑架犯的首领,在二十世纪,就是女恐怖分子。

“哟,还怪有脾气。”她不怀好意地笑笑,手指在我脸上狠狠地刮了一下,刺痛——这女人的爪子怎么留这么尖!

“你傲什么,不过是个贱货!”她啐了我一口,我胸口似有团火腾地烧了起来。从没有人这么侮辱我!

我狠狠地瞪她,她得意起来:“不过是淮阳孟家养的娼女粉头儿,送给石傲做了他的女人,你还觉得自己了不起了!石傲的女人一大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不过是他没玩腻的一个!你觉得你改名换姓,装出副大家闺秀的样子,能混进我们水家的门?呸!做你的梦。你倒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不过是个婊子!”

石傲?怎么又和石傲扯上了?水家?她果然和水慕原有关系!

我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愤恨充满我的胸中,我从没有这样屈辱过,被捆着,被人用这样的语言诋毁。手攥得那样紧,指甲深深地掐进手心里,我丝毫不觉得疼。

她抬起手来,一阵大力将我的脸打得偏向一边,嘴角一定破了,我尝到了血的腥咸味。

“你是个婊子!贱货!勾引了石傲,还要勾引我弟弟!”

我冷冷地看她,她失去了一开始的故做从容,面容狰狞,脸色又青又红,看来丝毫也不美丽。

鬼,她的心底住着鬼…撕咬她内心的恶鬼,是对我的嫉妒!

她粗重地喘气,眼神有点控制不住似的闪着寒光。

我与她对视。

你还能怎么样?杀我吗?我不会害怕你。

她却没有再动手,因为,我的身后传来一个冰冷刺骨的声音:“水无秀!你再敢动一下试试!”

我偏过头,看到一个熟悉的,穿黑衣的人,站在我身后。

石傲。

“你胆子不小,连我的女人也敢动。”石傲的声音阴冷无比,即使不是针对我,我也觉得耳朵象被那如针的声音刺了一下似的,非常不舒服。

他的手臂那样有力,将我拥进了他的怀中。

水无秀退了一步。

她目光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有愤恨,有失望,有难堪,有惧怕…还有,还有掩饰不了的爱慕。

我也已经知道了,她爱慕石傲。

可我现在不关心这个,她爱谁,我不想理会。

她刚才说,

我是石傲很多女人中的——一个?

而且出身娼优?

(我一直在线上哦,看到了有人夸我勤快…呵呵,好开心。这是偶第一次写东东,而且也是第一次贴…写长篇与写作文写论文真是两码事的!偶现在知道了,开头几章写得干枯无味,没有什么情调啦,气氛啦的,现在看看真是很让人乏味的…谢谢大家看偶的文,请大家多多告诉偶要改进的地方…打低分不要紧啦,偶不怕批评,大家批评偶,偶才能写的让大家觉得好看嘛…其实男猪的人选就在已经出场的几个人里面,不会再来的。大家来看看谁的倾向比较大?而且偶设定的,确定了男猪之后,就要进入李唐的政治风云了…偶自己胸无城府,但是非常希望自己能写出那种诡异多变的政治斗争来…)

15.

水无秀恨恨地说:“石傲,带着这个女人,你想全身而退,只怕不容易吧。你也在江上,难道没有看到她勾引我弟弟慕原?这种女人,你跟她还有什么情义可讲?”

石傲只是用不屑的目光看着她,只字片语不说。没看到他用什么手法,捆住我双手的绳子一下崩断,他带着我向外走。

我却不甘心这样走了。

她凭什么这样侮辱我?我出身如何关她什么事?从小到大,从没人碰过我一下子。这具原属心梅的身体,她之前怎么过的,我管不了。但是现在,以后,我就是我,我不能任由自己落进这样的屈辱中而逆来顺受。

“石傲。”我用力要挣开他的手臂:“你也在江上?你在哪里?你看着这个女人捉的我?”

水无秀不怀好意地在身后笑:“他在一边看着。你没听到他吹笛吗?连他的笛声都认不出来?”

我用目光询问他,是吗?是这个女人说这样吗?

石傲没有开口,只是缓缓地转身看着水无秀。身上散发出刺骨的,令人牙关打颤的寒意。

我想,这个也许,就是小说中说的杀气。

水无秀目光中流露出恐惧之色,向后退了几步:“石傲,你竟然为了这个贱女人闯上门来,还想杀我?她根本不值得!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石傲的臂放松了我,手摸上腰侧的剑柄——不要。

我按住他的手。

虽然心里也想要报复水无秀,但是,却不想看他拔剑。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知道,这剑拔出之后,一定有腥风血雨的杀劫,谁也不能抵挡。水无秀固然是难免受伤身死,但是,石傲他能不能全身而退?

石傲扫我一眼,那眼光,我从未见过的,没有任何情绪的眼波,冷冰冰的,什么也没有的目光。

我打一个寒噤,但是更按紧了他的手。

“不要,请不要。”我说:“我们走吧,带我走。”

他冰寒的脸色缓了一缓,低沉地说:“你不想杀她?”

我用力摇头,主动地挽着他的臂。

他握着剑柄的手放松开,揽着我的腰,一声清啸,飞身而起。

又飞——我闭上眼,头埋进他胸口不敢看。

拜托,要知道打小到大,海盗船啦云霄飞车啦都与我无缘的,想不到魂魄飞到唐初,竟然会有可以媲美云霄飞车那样的设施——轻功!

好在心脏强壮啊——

可以听到周围有或远或近的喝叱声,但一一甩在身后,渐渐地消失听不到。

耳旁的风声没有这么强,我试着睁眼看,忍不住尖叫起来:

“啊————”

我们正向深不见底的断崖跳下去!

天啦,不要再堕崖!我不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