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开了手,但是没有起身。

“留在我身边,我不会让心梅的经历在你身上重演。”他在我耳边说。

不要。

我还是重复地说:不要。

他松开了手,我木然地翻身坐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向外走。

他没有说话。

我不停地向前走,深一脚浅一脚,越走越快,直到一脚踩空,滑进一个不算太深的坑里面。

我尝到自己嘴里血腥的味道,我的嘴唇在流血,白天,被石傲咬破了地方,刚才在他沉重的索吻中又破裂开。

天气不象白天似的闷热,深蓝色的天空,缀满了明亮的,似宝石一样的星辰。

我怎么了?

我坐在那里发愣,我怎么了?

石傲想怎么样?没有真人,假的也好?我想怎么样?我为什么这样失魂落魄?他是他,我是我啊——我早就知道他喜欢的这身体真正的主人心梅,不是现在的我。

白天时我还为他的吻而心跳加速。

现在还因为他早已知情而心乱如麻。

我揪着头发,我一向冷静理智,看事情很超然很细致,但现在眼前一团漆黑没有方向,没有头绪。

石傲…

不,不要再想他。

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撞痛的膝盖,月上中天,可以看得清四周,已经离村很远,是一片荒地。

我抬头看天,辨明了方向,朝村人说的小城的方向走。

二十多里地有多远?我没有概念。双腿好象也不觉得疲累,一步步地,走得很稳当。

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身体是自己的,健康最重要,不可以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终于,天亮的时候,到了城门口,交了十五文的人头税,又在一家铺子里吃了一小笼包子,喝了碗稀粥。跟人借盆水,洗了把脸。借着水里的照影,梳理了头发。

先找一家客栈落脚。

城虽小,好在也有钱庄。我从贴身的内袋里摸出银票,兑了五十两银子,换了件干净衣服。昨天那件又皱又脏,还被勾破几处,根本没有办法再穿。

衣铺里有布料也有成衣,我买了件男子的儒衫换上。

我自己梳不来女子的髻,书生头容易,扎好之后再束上方巾就得。

况且,男子打扮方便到处行走。

衣铺里也有很精致的女子衣物,蓝色的丝裙,绣着小朵的白花。

觉得小宛穿起来会不错,付钱的时候,才想到小宛身份并不简单,可能已经不在山庄里面呆着了。

伙计试探着说:“公子,给你包上吧?”

我才一惊,发现自己站在那儿出神,说:“好的。”

“慢着。”一只手伸过来,搭在那件衣服上。

手很白细,指甲上还染着粉红的寇丹。我回头看到一张非常俏丽的,少女的面孔。

“这件衣服我要了。”她扬脸说。

我皱皱眉:“姑娘,这衣服我已经买下来了。”

她脸上满是不耐烦:“我付你双倍的钱,总行了吧!”一面对伙计说:“给我包好了。”

好霸道的小姑娘,看她的打扮,出身应该是不俗。虽然头上没有带什么珠宝,可是腰间一块晶莹的美玉双鱼佩,只看玉质就已经上佳,雕琢更加精致。

“姑娘喜欢,那我就不夺人所好了。”我对那个左右为难的店伙微微一笑:“给这位姑娘包起来吧。”

我转身要走,她却拦过来:“你站住。”

说话太没有分寸了吧,我也有点来气。

“多少钱啊,姑娘我可不占人的便宜。”她一抬手,两个穿锦衣的,似是长随模样的人过来,一个带笑,一个面有傲气,同主子一样。

“这是三两银子,请公子收下。”那带笑地说,满面和气。

虽然带着笑,但是眼神却…

这三个人的身份,大不简单。

“不值这么多。”我没有接,转身出了衣铺。

艳阳满眼。

我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抹一把汗。

路边有卖冰镇酸梅汤的摊子,着实让我惊喜了一把。

想不到这小小的城里,竟然有冰镇的饮料!

惊喜呀惊喜!没有在这时代生活过的人,不会知道空调冰箱是多么多么珍贵又多么有用!

我在遮阳的布篷下坐定,老板乐呵呵地招呼:“公子,来一碗?”

我点个头,刚要开口说话,旁边有人说:“老板,摊子我包了!”

回个头,正好说话的人也在看我。

我苦笑,怎么又是她。

她看我看他,却把头一偏,下巴扬着:“把其他人都清出去,这儿姑娘我今天包下了!”

她叉着腰站着,比我还低上半个头。肌肤雪白,一头乌黑的头发挽了一对玲珑髻,耳边还垂着细细的几根辫子,辫梢饰有彩带,模样是真是很俏丽,只是这脾气实在让人消受不了。

棚下的其他人本想发作,看看她身后站着的几名大汉,一副不好惹的样子,纷纷走避,我抬腿想走,却又被她喝住。

“你不准走!”

翻个白眼,我怎么说也还一直做着娇贵的小姐呢,只是不管在一千多年前还是在二十世纪,都从没有这么跋扈过而已。

好声好气地说:“姑娘有什么吩咐?”

拜托,我也很识时务,现在不是吵架或使性子的时候。这年月哪有什么人权公理?象水无秀,不顺眼就可以把我绑了去要打要骂都由她。这位小姐…看来也不好惹。看她身后的人手,好女不吃眼前亏!

“你坐下。”她往凳上一坐,指指旁边的位子。

我无奈地在她对面坐下来,她似是很满意,朝老板说:“两碗酸梅汤,多搁冰!”

老板忙不迭地答应着,一面让人赶紧取橱中未用过的精致新碗。那个个子小小的伙计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没见过这阵仗,一时慌了,竟把一叠碗跌在了地上,打了个稀烂。

老板固然是又惊又怒,又不敢发作,对面那大小姐果然不耐烦了起来,说道:“会做事么?闪一边去!”

她的随从之一轻快地抹净两个碗,从重重包裹的大箱里舀出冰粒,再斟满酸梅汤,恭恭敬敬地端上桌来,垂手肃立在一边。

真是训练有素!

她终于有点笑意,举起碗说:“喝吧。”

我只好端起来喝上两口,虽然是又冰又甜又解暑,但是却没有让我喝得多快乐。

这也…太别扭了吧。

两个人坐在偌大一个棚子里喝两碗汤,其余人在一边大眼瞪小眼的站着看。

不要吧。

以前在二十世纪,去什么餐厅,侍者再恭敬,也及不上古人的这种排场…

“多谢姑娘盛情。”我跟她客气一句。

“我可是不占人便宜的。你付了那套衣服的钱,我请你喝汤,各不相欠。”她说道。

“呵呵,姑娘太客气了。”我跟她虚应。

她又喝了一口汤,忽然说:“你叫什么?”

我一愣,说道:“小姓于,单名一个意字。”这名字倒是可男可女,挺方便,不必再临时诌个假名。于迅的老爹老妈不知道姓甚名谁,起个名字倒是不凡。

于迅,于意,听着就挺舒服。

她目光左看右看,不和我相接,低低地念了几遍我的名字。声音比刚才小了好多,说道:“我叫李瑞宁。”

“噢,祥瑞安宁,好名字啊。”我赶紧说。

好什么好啊,只比什么春花啦,小红啦的好上一点而已。不过,这时代风气再开放,大姑娘在街上和男子谈名论姓也不合适吧。

“是吗?”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整张小脸灿烂起来:“我还老觉得名字不好听呢。”

我看她晶莹的眼睛,还有微红的俏脸,突然觉悟过来:不太妙…她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李姑娘的好意,在下谢过了。后会有期。”我站起来拱拱手。

拜托,我是瘦了点,高了点,有时候照镜子自己也觉得太干瘦没有女人味,但是不至于…

“于公子不忙走。”李瑞宁身边的一个随从上来,一步封住了我去路。

“呵呵…”我假笑着:“这位大哥还有何见教?”

他连连说:“不敢当不敢当。于公子人品俊雅,谈吐不凡,我们公子想请于公子小酌,还望于公子赏脸。”

你们公子?你们哪里又冒出个公子来?是长是圆是白是黑?根本没有那么一个人吧…是你们小姐自己想,但又不好意思直说是自己要留我…

“哪里哪里,不敢当啊…”我眼睛的余光扫扫四周,人影幢幢可都是他们的人…

“于…于大哥,你就一起来嘛…”李瑞宁声音怎么变得这么娇柔,受不了…连于大哥都叫出口来了,小姐,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好不好?你不要这么容易倾心于陌生人啊…就算是要喜欢,也得先分清对方是男是女…我是有点干瘦没错,也象个白面书生,但穿男装不是我有意的啊…我有那么象男的?

这些人的眼睛都怎么长——的,呃…

“既然是李…李公子一番盛情,那在下却之不恭…就请几位带路好了。”

声音有点硬——当然了,你被人这么虎视眈眈地盯着,想不答应也不行了啊…

李瑞宁立刻眉开眼笑,我却在心里大哭起来…

不要啊。

如果可以把今天重来一次,我发誓我一定不进那家衣铺的。

如果可以倒回更久之前,我和水荷他们在船上的时候,我也一定会在那晚临睡前穿女装…那之后就被水无秀捉了,又被石傲救下,直到现在,哪有功夫给我更衣。

早知道啊…那时和姚立生出门时,就不该改男装打扮…

“于大哥,尝尝这道菜,是我们家乡的名产呢。”

我不自在地笑笑,挟起一箸菜吃了。菜味是很不错,但我实在没有欣赏的心情好不好。

拜托,李小姐,可不可以不用那种眼光看着我啊…

“咦?这菜的口味,似是关中靠西面的风味…”找个话题,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

“没错。于大哥,你真是博闻广记!”

救命啊,这也算本事吗?舌头灵的都能吃出来的吧…

“现在是在客居,好厨子是找不来的,是下面的人自己随便做做。敢明儿回到我家啊,我一定让他们弄拿手的菜给你尝尝!”

不要啊,你还想把我一直带回家?我是人不是猫,不是你小姐喜欢就可以抱回去养的啊…

李瑞宁几杯酒下肚,脸色更红,有点口齿不清,我心惊胆战,偏偏李瑞宁的随从都不在跟前——刚开吃她就把人都打发出去了,斟酒都是她自己来的…苦啊,怎么办啊?

“胡闹!”外面隐隐有人说:“你们就不拦她?”

一个人回话说:“拦不住啊公子,小姐的脾气您也知道…那个于公子人品是不错…”

说话这人恐怕就是“要请我喝酒的李公子”吧?我站起来,向后退两步,免得让人看着太说不过去,没想到李瑞宁居然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嘴里咕哝着:“于大哥,你去哪里啊?”一面朝我走过来,还被椅子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仆倒,我本能的伸手扶了她一把。

门“砰”地一声被推开,有人站在门口,两眼冒火,满面杀气地看着我。

啊——被捉奸在…房了。

18.

李瑞宁居然还笑得出来,指着门口那人说:“我哥来了。”

小姐,不用你说明,我看出来了。

那人穿一件雪白的锦袍,质地轻薄但挺括——一看即知身份尊贵不凡。

“于公子,舍妹还是小孩子,天真胡闹,真是失礼了。于公子不要见笑。”他大踏步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