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岩馆的技师已经跟陆愿很熟悉了,见她来了,笑着打个招呼,“陆愿啊,又这么早来啦。”

陆愿点点头,换上攀岩鞋,戴好护具,由安全员绑好安全绳,一声不吭开始往上爬。

不算大的攀岩室只有俩顾客,一个是陆愿,还有一个是约好的庞哥。

陆愿刚开始的时候他就是在一米高处了。

结果没两下,陆愿就跟他一边高了。

再两下,陆愿超过他去了。

等陆愿爬到顶端15米处,他才到三分之一的地方。

陆愿玩室内攀岩已经三四年了,她现在往上爬就跟走平地差不多,没什么感觉了;没有路的真山她都能爬,这种人为设计的更是不在话下。她主要是喜欢爬到顶上之后,速降的快感。

陆愿停在顶着,又检查了一下安全绳,深吸一口气,双脚一蹬岩壁,“呼”一下从15米高空坠落下来。

身体往虚空坠落。

呼吸从胸腔跳升。

陆愿闭着眼睛落到地面,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陆愿爬了三遍,庞哥一遍才完。

他走过来。

陆愿拧开矿泉水盖子,抬头看到庞哥走过来,一挑眉毛。

庞哥笑道:“你攀岩挺厉害的。”

陆愿大口喝水,看他一眼就收回目光,简单道:“谢谢。”

庞哥在她旁边坐下来。

陆愿望着岩壁发呆。

庞哥一边解着护具,一边道:“我学了两个月了。一直以为自己学得挺快,没想到今天遇见你这么…快。”

陆愿平静道:“我四年前开始玩的。”

庞哥笑了,“四年前?那会儿你才多大。”像是不信,顿了顿又问道:“当初谁教的你啊?”

陆愿回想,觉得脑袋痛,她撑住额头弯下腰来,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场景。

四年前,一间很大的攀岩馆。

她其实很胆小,怕高,惜命。

安全员给她绑安全绳的时候,她一直在用力拽着绳子,“这个不会断吧?”问了一遍,过两分钟又问一遍。

给她戴护具,陆愿一会儿嫌“太紧了,太紧了,勒的疼”,一会儿又担心“太松了,会掉下来吗?不安全吧。”

安全员笑她,很奇怪的,说的竟然是英文,“这位小姐,没事的,赶紧来吧。”

陆愿眼角余光看到,底下有个年轻男子抱臂站在一边,似乎在等她穿戴好。

那年轻男子见安全员被她闹得几乎要发火,不由笑了。

“我来吧。”那年轻男子上前接替了安全员的工作。

他的声音低沉优雅,耳熟极了——陆愿想不起来,她看不清他的模样。

但是那种心动的感觉却无比真实。

安全员擦着汗躲到一边去了。

陆愿有点讪讪的,不好意思得抓抓脑袋,小声说道:“毕竟生命安全,是大事,对吧?”也不知道在跟谁解释。

那年轻男子倒没笑她,只轻轻“嗯”了一声,蹲下来给她戴膝盖上的护具,把一指插在护具与她皮肤之间,收紧护具,低着头解释道:“这个不能太松,太松不安全;也不能太紧,太紧影响动作。怎么样?”他调整着松紧,仰脸问陆愿。

陆愿愣愣的看着他动作,心里慢慢覆上一层暖意,她的心思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啊?啊…挺、挺好的。”

那年轻男子站起来,检查她胸前背后安全绳扣好了没,教给她怎么看,告诉她安全绳可以承受几千公斤的重量,凭她一个人坠不断的。

最后他笑着轻轻拍了拍陆愿的短发,“好了,出发吧。”

陆愿被他最后这举动吓了一跳。

她瞪着那年轻男子,眼睛睁得圆圆的,而后睫毛一顿乱眨。

虽然她明明对他很是心动,可是两个人似乎不是这样亲昵的关系。

那年轻男子退开两步,抱臂看着她笑,笑得有一点坏,仿佛那动作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陆愿感到一阵热浪蹿到脸上来,她有些慌不择路得趴到岩壁上,忘记了她的胆小恐高,抓着凸起物毫无章法得往上爬去。

“陆小姐?陆小姐,你还好吗?”庞哥焦急不安的声音传入耳中。

陆愿按住脑袋低低□□了一声,回过神来,这段记忆是哪里来的?

像是从前做过一场梦,又像是身体里有两个人共存。

这感觉太糟糕了,然而沉入回忆的时候,又那样甜蜜,令她舍不得清醒。

她的手机响起来。

“喂,陆愿啊,今晚跟我出任务。咱们去夜店919拍小天后余师师…”

陆愿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苍白着面色,对庞哥说道:“我工作上有事,先走了。”

庞哥眼睁睁看她离开,拨出了一通电话,“陈少,目标人物离开了…说是工作原因…还有,我照着您说的,问她事情。她看起来——身体状况不太好…”

第 37 章

华灯初上。

陆愿开车,载着老大往919夜店去。

919夜店是在华外籍人员常来的地方,门口站了俩高壮大汉查看来人护照。

陆愿这次戴了一顶微卷的长假发,穿着紧身黑背心、牛仔短裤,下车前把球鞋换了八寸高跟鞋。她向来锻炼得很好,这么一穿登时显出曼妙的身材。一眨眼就从不起眼的路人变身为夜店咖。

眼看着余师师乘坐的奔驰开了过来,陆愿也下了车,顺便从后座道具里拎了一只长银链勾着的小包。小包里装了她的拍摄工具。

老大在车上守着,陆愿理顺着头发往门口排着的队伍走去。

顺利进了夜店,在五颜六色的灯光和震耳欲聋的音乐中,陆愿沿着吧台转了一圈。余师师当然不会一开始就在外面跟大家一起随着音乐疯舞。但是陆愿了解她,等她在私人包厢里玩得HIGH了,就会忍不住跑出来了。

陆愿没往舞池去,选了靠边角的一处沙发坐了下来。在夜店,单身女孩总难免被人搭讪。

所以哪怕陆愿大众脸,还是先后有几个男的过来搭话。

陆愿晃晃手机,“在等朋友”。音乐声很大,要说话得用喊的,不然就得贴着对方耳朵。

大声说话和靠近陌生人,可以算是陆愿最讨厌的两件事情了。所以她一向很讨厌工作需要来夜店。

不过,如果是为了拍余师师,陆愿觉得这两件讨厌的事情都可以忍下来。

她每隔半小时给老大发一条短信,汇报情况,以及确认安全。

午夜零点一过,夜店里人越发多了,舞池里更是人挤人。

陆愿捏着手机,耐心等着,差不多是时候了。

忽然DJ切了音乐,节奏强劲的电音歌曲一停,舞池中蹦跶得正欢的人们立时爆发出一阵“oh,no”的抱怨声。

“HEY-YO!今天是陈默先生的生日!大家今晚在919的所有花费将由陈先生支付——让我们祝陈先生生日快乐!”

顿时,舞池中的抱怨声化作了一片欢呼,男人们涌向吧台拿酒,有人高声喊着“HAPPY BIRTHDAY TO MR CHEN"。

服务生开始分发陈先生的馈赠,连坐在角落里的陆愿都送到了一瓶果酒。

陆愿拿着酒瓶在脸上滚,冰凉冰凉的,很舒服。她一边用目光巡视着全场,一边在心里给那位陈先生脑补了个人傻钱多的土豪模样。在陆愿看来,这位土豪陈先生跟余师师应该是一个包厢的。土豪请小天后庆祝生日,很符合逻辑。

零点过四十分,舞池中间的小圆台放了下来。同时,一群青年男女从包厢走了出来。

陆愿立时打起精神,从包里掏出“化妆镜”来,那是外面装扮成化妆镜的超薄相机。她先对着那群男女拍了两张。

那七八人走出来后,有三四人就落在后面,坐到沙发上,前面几人走上了舞池,最一个女的站上了中央的小圆台。

圆台升了起来。

陆愿认出当中那个女的正是余师师。

躁动的重金属音乐冲击下,DJ正带动全场的人一起喊她的名字,“余师师!余师师!”

余师师笑着,弯腰伸手去拉圆台旁站着的一名男士。

那人穿着白衬衫蓝牛仔,与这纸醉金迷的场景很不符合。

陆愿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许多人在冲他喊“生日快乐。”

原来他就是那个人傻钱多的土豪。

陆愿抬起“化妆镜”,眯着眼精心拍了起来。

DJ很善解人意得换了歌曲,换成了小天后余师师的成名曲“鸽子”。当初余师师从澳洲回国,没过多久就被星探发现,拍了一则清新动人的饮料广告,登时叫好声一片;紧接着从影,录唱片。余师师第一支单曲就是“鸽子”,进一步巩固了她清纯玉女的形象。不过七年过去了,现在青纯玉女不再流行,余师师也开始转型。

这些,陆愿只怕比余师师本人还要清楚。

那陈少却不为所动,避开余师师的手,坐回沙发上,整个人都隐在了阴影里。

余师师也飞快下了圆台。

陆愿起身靠近。

坐到沙发上的三四个人里,也有一个女的跟上余师师——陆愿认出那是余师师的经纪人。

就这么着,两个跟一个,跟到盥洗室。

陆愿走在后面跟进去,一副喝醉了的样子,走路歪歪斜斜,压根儿没看前头俩人,冲进隔间甩上门做出干呕声。

余师师只瞥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的翘臀和笔直双腿上一转,并不在意。

经纪人说道:“现在回去吗?”

余师师道:“你联系陈少,今晚一起走。从后门。”

经纪人犹豫了一下,“没这个必要吧…陈少可能没这个意思…”

余师师轻哼一声,“没这个意思刚才那是干嘛?”

经纪人不敢再劝,答应着出去了。

陆愿打开门走了出去,趴到洗手台上,接着冷水泼脸。

她抬头,目光与余师师在镜中一触及分。她深呼吸:复仇,要有耐心。

陆愿掩着嘴快步走出了女士盥洗室,掏出手机,来不及发短信,直接电话给老大,“来后门,他们要从后门走。”一句话就挂断了。她来919已经好几次了,通往后门的VIP通道她其实知道,但是她没办法走。虽然她不能VIP通道,但是她有自己的办法。她想着,往二层跑去…

谁知道,这次又被人从后面扣住了肩膀。

陆愿回头,就看到一只醉美男。

美男半趴在棕红色的楼梯扶手上,腰身都是软的,一只手扣在她肩膀上作为支点。

他穿着一件很制服诱惑的白衬衫,以及一条非常干净齐整的蓝色牛仔裤,在他身后是迷幻多彩的灯光、醉生梦死的男女。

坦白来说,是那种只凭色相也能让许多小姑娘春心荡漾、不能自持的男人。

更何况他还是请了小天后来的寿星公,真土豪。

陆愿刚才只看到他的背影,这会儿见到他的面容,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恍惚。

明明是初次见到的人,却好像早就认识了。

作者有话要说:至此,跟六年后那个开头就连起来了。

第 38 章

在这场绑架之前,在陆愿于KTV中救了余师师之后。

那天的凌晨,陆愿和陈默曾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廖科。

他驾着一辆黑色的奔驰缓缓驶来,停在两人的大众车旁,放下车窗,露出他那张英挺帅气的脸来。

陈默还在后车厢沉睡着,陆愿已经换到了副驾驶座,抬眼看到廖科,挑了挑眉毛,算是打了招呼。

廖科耸耸肩,主动交代,“钟离给的地址,我自己查的车号。”

陆愿一点也不意外,看他一眼,“有事?”

廖科被她这幅“有事快说,没事滚蛋”的态度弄得一噎,不过他也熟悉陆愿的脾气,不以为意得笑了笑,道:“你昨天打的那个人叫孙炳奇。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大气的人,你还下手那么重,只怕不好善了。”

陆愿拧着眉头,有些烦躁,“一个恶心的畜生罢了。”她看着廖科,目光有些沉,“你消息倒快。”

廖科这次真心实意地笑了,“多谢夸奖,咱就是吃这碗饭的嘛。不过提醒你一句,孙炳奇找不到你,却一定可以找上余师师。你自己掂量着来。”

“那是她的事情,又与我何干。”陆愿淡淡道,看向廖科的目光也冷了几分。

廖科审视着她,“我是不懂你了。先前还以为你跟余师师有仇,昨晚这事儿看着又不像。”他啧了一声,“反正我也从来没看懂过你。”

陆愿望着天际一抹古铜色的光,太阳快升起来了。

“等你忙完了自己的事,到我这来继续工作怎么样?”廖科点了一支烟,叼在嘴边,有点要长谈的架势,“我是诚心实意的。比你在那报社累不了多少,报酬起码翻三倍,还更有意思。什么时候考虑好了,给我个准信儿。”

陆愿了解廖科,别看他衣冠楚楚一副正人君子模样,本质上其实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她斜了廖科一眼,似笑非笑得道:“你是又接手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项目吧。”

廖科被当面拆穿,一点儿都不脸红,反而笑呵呵夸她,“不愧是陆愿,还真是。上个月接了个项目,高富帅天涯海角寻找童养媳,开到了八位数的价码。问到我门上来,这么一大笔钱,我不接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他很陶醉得吸了一口烟,“你算算,这钱都够打几个真人比例的小金人了。我这真不好意思不接。”

陆愿嗤笑一声,“接了找不出人来,钱咬手了吧?”

廖科叹了口气,“说是给三个月期限。这都过去一个月了,我自己亲自飞了两次,都扑了个空,那小丫头滑的跟泥鳅一样。”他眯了眯眼睛,“不过人家是真金白银的泥鳅,我也服气。怎么样?”他冲陆愿扬扬下巴,“感兴趣不?我是没办法了,手底下的人也是一筹莫展,还给那小丫头伤了两个。我知道你一定行,什么事儿到你手里都不叫事儿。你要愿意干,咱俩三七分,我七你三——毕竟我这手底下还十几号人要吃饭呢。”

陆愿没搭腔。

廖科一咬牙,“□□,我六你四——不能再多了。”他心痛得直皱眉头,嘴里像含了个青柠檬,酸得五官都皱到一块去了。

陆愿看着他,凉凉道:“别心疼。我不感兴趣。”

“随你吧。”廖科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等你忙完你的事儿,闲下来的时候要是感兴趣了,随时联系我。”他看了看放着车帘的后车厢,换了话题,“新同事?”

陆愿盯着他,很明显得有些不爽了。

廖科不管她什么脸色,笑着弹弹烟灰,“我还以为你会跟钟离复合的,你俩差点就结婚了。现在看来,你是绝了这条心了。”他看着烟蒂上那一点火光,“别怪我说这话不好听,你跟你这新同事不是一路人,不会有结果的。我说你也少祸害点大好青年吧,一个钟离折在你这还不够?”

天空越来越亮。

陆愿一动不动得坐在副驾驶座上,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廖科看她两眼,嬉笑道:“要不咱俩凑合着过吧?我一向很欣赏你的,咱俩还有一段前缘,小师妹。我这条件也不错,对吧?年方二十七,事业有为,单身帅气,最要紧的是——咱俩知根知底的,在一块没什么障碍,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