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川挥舞着玉米肠,声音里充满了诱惑力:“你若变成她的形状,这一箱就都是你的哦。”

  小淘仔听了哧溜一下钻了出来,双眼放光。

  安清夜叫来穆棱,带上小淘仔一起来到了万佛洞前。

  晨曦微露的时刻,龙门石窟分外安静。弥川喃喃地对小淘仔说着什么,又将那座失去了五官的雕像指给它看。小家伙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从弥川手中跳了下来,身子尚未着地,却听见噗的一声,只见灰色的烟雾升了起来。

  虚空里仿佛有无形的手,温柔地抚摸着那塑像,一点点将其残缺的五官补齐。

  塑像中的少女有着秀挺的鼻,明眸灿灿,左眼眼角有一粒小小的痣,虽非绝美,却温柔可亲。

  穆棱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这么多年的轮回已过,他心底那个模糊的人影,在此刻终于得见,清晰如此,秀美难言。

  太阳从东方缓慢升起,当阳光洒进来的那一瞬间,那阵灰影便散成了尘风,容颜不再,齑粉四散。

  他们仿佛从一场历时千年的梦中醒来,怔忡间,无人开口。

  “她在哪里?”穆棱转向安清夜,目光中透着急切,“帮我找到她,你要什么报酬都可以。”

  安清夜叹了口气:“历经十世,情劫才消,你知道的,这不过是第九世啊……”

  弥川转开了眼睛,不忍看穆棱此刻的表情:“安清夜,当年她散尽元神,终成此像,可是石壁上不是长出了许多地黄花吗?那些应该便是她留存在世上的念想啊。要不你试着用银戒摄魂,或许能找到她的下落。”

  安清夜轻轻摩挲着尾指上的银戒:“我试试。”

  站在伊水桥上,恰好是在伊阙中央,脚下伊水奔流而过,安清夜结下繁复手印,尾指银戒发出浅浅的银色光芒,仿佛触手,向对岸石壁上探去。

  良久,那些银丝渐渐化成透明,安清夜的脸色却愈发凝重。他慢慢收回了手印,神色歉然,对穆棱说:“过了太久了,那时她本就灵力低弱,到现在,更是找不到一丝踪迹了。”

  穆棱微微闭上眼,俊朗的脸上难掩沉沉失望之意。

  可最后他抬起头,笑容怅然,语气却决绝:“不过也就一世,我等得了。”

  话音未落,身后却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穆棱,找你很久了。”

  他们转身,只见两个人影正快步走来。

  “穆棱,这是我们新来的文物修复专业的研究员,是来做修复观音项目的。”工作人员笑着偏开身,为两人做介绍,“这是穆棱,以后大家都是同事。”

  新来的女孩束着长发,黑眸灵动,左眼眼角下一粒小痣,明媚可喜。

  她微笑着伸出手,对穆棱说:“你好,我叫乔淮笙。”

  穆棱怔怔地回望着她,良久,终于绽开笑意。

  这个人,这笑颜,他寻找千年,终于在此刻知道了她的名字——淮笙,他的淮笙。

  站在一旁的弥川表情僵硬,有些尴尬地看向安清夜:“你不是说这才是水神的第九世吗?”

  安清夜似乎也在迷茫中,歪着头思索了一下,突然道:“啊……失误失误,是我算错了。”他看向穆棱,露出笑容,“穆棱身为水神时,便是第一世情劫,我不小心漏算了。”

第五话 白马传灯

  “这白马寺中,什么被偷了?”

  安清夜身子微微往前倾,彬彬有礼地又问了一遍。

  中年僧人穿着灰扑扑的僧袍,端坐在蒲团上。阳光透过窗棂落进来,稀疏成淡淡的几道。僧人方正的脸上却略显局促:“两位请随我来,一看便知。”

  五月的天气,洛阳已稍有些热。往白马寺东南走了十多分钟,弥川出了一身汗,才见到塔身。

  齐云塔虽是砖石砌成,却秀丽挺拔。塔边守着一位小沙弥,他双手相扣如塔形,举至眉间,行礼后便退在一旁。炎龙法师依样还礼。

  安清夜神色有些微怪异,似乎还在琢磨他们彼此行礼的姿势。炎龙法师见状,如此解释了一番说:“这便是僧人之间的问讯礼。”

  安清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这样啊。”

  塔内空荡荡的,抬头一眼能望到塔尖,其间只放着一张供桌,一个蒲团。供桌上干干净净,连香烛都没有。

  “被偷的东西原本藏在此间吗?”安清夜在周围转了一圈,不时伸手抚摸四壁,淡淡地问,“是被偷了一幅画?”

  炎龙微微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供桌后的那块墙壁上粉尘不像周围那么多,必然是曾被什么覆盖住。而这桌上,灰尘零落,似乎被人踩踏过,应该是有人踩上去取了佛像画。”

  炎龙目露钦佩之色,合掌说:“安施主心细如尘。鄙寺昨夜确实被盗了一张佛画。全寺上下焦急之余,听说安施主在洛阳,便将你请来了。”

  “好说好说。”安清夜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有些痞且无赖,“酬劳方面……听闻前些年白马寺出土了不少金银器,我只要一枚小小的鎏金香囊就好。”

  炎龙法师闻言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好。

  安清夜笑意愈深:“那么还请法师将这佛画的情况详细告知。”他眼角余光看到弥川手扶着供桌,正仔仔细细地观察那块灰白色的墙,便唤她,“过来一起听。”

  “齐云塔建于东汉。此画悬挂至今,说起来,全寺上下没有一人知道画上画的是什么。”炎龙法师本就五官方正,不笑之时愈显严肃,“因为这画被挂上之时,便以黑布覆盖着。”

  弥川听了怔了怔:“你们都没见过,那可怎么找?”

  炎龙苦笑道:“当年白马寺祖师留下一句话,说此画绝不可失;亦不可揭,除非白马灯明。”

  弥川听得一头雾水,悄悄看了看安清夜的脸色,他倒是淡定:“‘白马灯明’又是什么?”

  “祖师之话,高深莫测,全寺上下参详了千年,大家争论不休,却无定论。”炎龙法师摆了摆手,“如今倒不用去猜测这个,只要把画找回来也就是了。”

  “那么法师不介意我们在寺内走几圈,寻找些线索吧?”

  “当然。”

  炎龙法师离开时僧袍衣角轻轻飘扬,背影超凡脱俗,弥川见了轻轻感叹:“真是德高望重的大法师。”

  “怎么?”

  “他刚才和我擦肩而过,我能‘看到’他律己甚严,每天都在打坐、念经、参禅。”

  安清夜不置可否:“过来看看这里有没有线索。”

  弥川全神贯注,四下转了一圈,最后有些垂头丧气地说:“这里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房间,平常没人进来,什么都看不到。”她习惯性地摸摸口袋,忽然惊叫起来,“哎呀,小淘仔呢?”

  没找到画,小淘仔却弄丢了。两人急匆匆地出了塔,回到白马寺内,四处找寻。此刻虽是傍晚,寺内还有些香客。青烟缭绕间,扩音器里导游的声音还在讲解当地特产。弥川穿过人群,来到了清静的后院。

  后院中央植着一株石榴树,旁边立着一块讲解牌:东汉古树。

  此树枝叶似冠盖,地上铺了一层石榴花,虽是被夜雨打下,却朵朵如火,仿佛绽放在泥土中。树下阴凉,她略略站着歇息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头顶有风声,一抬头,一个东西重重砸下来,正好落在她额头上。

  “哎哟!”弥川蹲下来,痛得眼冒金星。

  接着背上又被砸了一下,不过这次是软软的。她一转头,正对上小淘仔讨好的眼神。

  弥川怒目:“你跑哪儿去了?”

  小淘仔嗖地跳下来,手足并用地将之前砸下的事物滚到弥川面前,冲她吱吱叫了两声。

  那竟是一枚石榴果,足有两个拳头那么大。

  “找给我吃的?”

  小淘仔连连点头,水汪汪的眼睛亮亮的,仿佛在等着主人表扬。

  “算了啦,原谅你了。”弥川瞬间消了气,捡起石榴果,摸摸小淘仔的脑袋,“下次别乱跑了。”

  弥川他们刚从龙门石窟下来就进了白马寺,一时间也找不到线索,便向炎龙法师告辞,回客栈休息了。

  路上弥川拿着那颗大石榴把玩,安清夜饶有兴趣地问:“你在门口买的?”

  “小淘仔送给我的呢。”弥川一副幸福的模样,摸了摸小龙猫的身子。

  安清夜微笑着低下头,像是在和小淘仔说话:“你倒识货。洛阳白马寺的石榴天下闻名。”小淘仔仿佛听懂了,得意地抓着自己的尾巴转了一圈。

  回到客栈,弥川先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时,安清夜打电话进来:“出来吃晚饭。”

  她答应了一声,正要吹干头发,却忽然觉得屋子里有些不对劲。她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关上了灯。

  窗外天色已暗,屋内却依旧亮堂堂的。弥川定睛一看,竟是自己的书包在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