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下午从佛母洞回来和阿姨聊天,也曾不经意地问过:“这里还有什么值得去的地方吗?”

  阿姨笑得憨厚:“咱们这里有个写字崖,可神了,你在上边问啥,它都能回答你。”

  “怎么可能?”

  “小姑娘,别不信,当年我可是自己试过的。”她不满地撇撇嘴,“不过现在写字崖在显通寺里边,不对外开放了,要是找个熟人,还能带你们进去。”

  当时听到,未免觉得太离谱,但是此刻想起来,又觉得去看看也无妨。

  “你怎么了?”安清夜走到她面前,探究一般地看着她,“不舒服?”

  “没有。”弥川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安清夜低头看了眼资料:“显通寺前身是大孚灵鹫寺,和白马寺一样,都是中国最早的佛教寺院。

  “两位高僧从洛阳来到五台山,建的便是这座灵鹫寺……可惜早就不是原来那座了。

  “闲着没事就去转转嘛。”安清夜倒是一脸轻松,“佛母洞的事不用懊恼,我看也不是坏事。第一,我们只是猜测佛母洞里藏着东西,并没有确切的证据;第二,他真的已经来了。”

  ……大哥,这不值得轻松好不好?

  弥川望向窗外越来越黑的天色,觉得自己实在笑不出来。

  出门之前,安清夜又转回身,拿了一条灰色的大围巾出来,结结实实地把弥川的脸遮了一大半。

  弥川不得不奋力地从毛线中间探出头,大口呼吸:“干什么?我不冷。”

  “做贼,你身手不行,当然要包住脸。”安清夜抿唇笑了笑,眼眸深处有几点碎碎的星子,清亮逼人。

  “做……贼?”

  “废话,这么晚了,人家寺庙早关门了,你还指望能买票进去?!”

  这个时间,台怀镇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偶尔会有远处寺庙的暮鼓声响起来,轻轻悠悠的空旷。

  站在显通寺的外墙边,安清夜一手扶着弥川的腰,轻轻一托,两人便腾空而起,转瞬就落在了围墙里边。毕竟这不是武侠小说,既然已经进来了,倒也不必躲躲藏藏——因为寺庙里根本就没什么人。

  僧人们到了做晚课的时间,僧房里有念经声和木鱼声传出来,更显幽静。显通寺一共七重殿堂,他们绕过大雄宝殿,一路往后走,树影婆娑,只有两道人影在月色下忽长忽短。

  两旁是配殿,弥川走过的时候匆匆一瞥,借着点燃着的各盏长明灯,看见端坐的菩萨乘着巨狮,手举长剑,垂眉敛目,威严中却带着慈悲。正如峨眉是普贤菩萨的道场,五台则是文殊菩萨的道场。文殊菩萨的坐骑为狮子,其手中持长剑,在佛教中象征着无上智慧。

  “等等。”安清夜忽然拉住弥川往一棵大树后靠了靠。

  只见两个年轻的僧人从功课房里出来,又往斜里去了,隐约还在说什么“写字”。

  于是他们便跟着那两个僧人,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出了寺院的后门。

  又走了很久,几乎翻过了半座小山坡,他们才看见一座小小的山壁。

  青黑色的岩石显得光滑明洁,纹路清晰,有些花岗岩的模样。中间雕刻着三座佛,面目已经有些模糊,居中的当是释迦牟尼佛祖,协侍菩萨为普贤和文殊。

  远远地看见有个僧人正以指为笔,一笔一画地在石面上抄写佛经,穿着灰色僧袍的背影看起来分外虔诚。

  之前那两人大约是来喊他的,因天色已晚,三人便结伴离开了。

  安清夜与弥川终于走上前,仔细端量这座山壁。

  那人留下的水印还在,依稀抄写的是《心经》。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舍利子……”弥川从口袋里掏出那粒琉璃珠,心有所思,“它倒也挺像舍利的呢?”

  此刻月光透过厚厚的云层落下来,有几缕落在了这粒珠子上。

  一时光芒大增!

  弥川下意识地一合手掌,那粒珠子被藏在掌心,顿时光芒就灭了。

  “这粒珠子和石壁有感应?”弥川有些茫然。

  安清夜走到石壁边那块小小的解说牌旁,只见上边写着:“……相传迦叶摩腾、竺法兰两位高僧从洛阳来到此处,日日在写字崖上抄写经书……后人若用清水洒湿,再以棉布慢慢擦拭干净,即可看到许多字迹,仔细端详,多为篆隶体字。”

  石壁边便有一小潭泉水,弥川与安清夜对视一眼,安清夜便摘下手套,净了净手,却不擦干,径直站到了石壁下。

  他凝神想了片刻,食指微微用力,端正地写下了两个字:

  王莽。

  接着他们紧紧盯着石壁,生怕错过丝毫变化。

  只是眼看着字迹慢慢风干,纹路依旧,却什么变化都没有。

  弥川打了个喷嚏,鼻尖都冻红了,无奈道:“好像没用!”说着忍不住笑了出来,“两个人神经兮兮地瞪着这石头,真像疯子。”

  安清夜却没笑,依旧仰着头,神色紧绷。

  他的目光遥遥落在那三座佛像之间,轻轻皱起了眉,淡声说:“你看那尊文殊菩萨。”

  弥川睁大了眼睛,只见文殊菩萨五官虽然模糊,但是轮廓依然还在,一只眼睛微微凸出,另一只却凹陷下去,说不出得怪异。

  安清夜脚尖轻轻一点,身体腾空,最后借着一块凸起的岩石站稳在石壁上,轻轻擦了擦菩萨凸起的那枚眼珠——其竟渐渐露出了琉璃色泽来。

  弥川看得清清楚楚,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的这一粒——一模一样。

  安清夜重新跃下来,伸手道:“我来放上去试试。”

  月光之下,他的脸一如既往的英俊沉着,可不知为什么,弥川忽然瑟缩了一下,接着手臂处又出现了被炙烤的感觉。她咬牙,将琉璃珠交了出去。

  安清夜丝毫没有察觉出异样,小心翼翼地跃高,将那粒珠子放进了佛像的眼眶里。

  天衣无缝。

  他又灵巧地跃下来,仰头看着。

  月亮躲到了云层后,一丝光线也无。

  然而石壁却起了微妙的变化——

  明明已经被风干的“王莽”二字重新显现出来,接着是文殊菩萨的雕像,像是被重新凿刻了一遍,线条愈发的有力——而菩萨手持的长剑,竟然无灯自明!

  只见一圈淡淡的光芒勾勒出长剑的锋锐,闪烁在青黑的墙壁上。

  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王莽”两字再次消失,那圈光亮也渐渐熄灭了。

  佛像依旧是之前破败的模样,再无异象。琉璃珠啪嗒一声落下来,在尘灰间直打转。

  但是一时间无人分心理会它,他们的心还在剧烈地跳着,那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原来这就是他们要找的法器——

  文殊菩萨手中的长剑!

  “有了这个线索,接下去就好办多了。”即便沉着如安清夜,此刻也忍不住带了淡淡的喜色,“不知道这五台山大大小小这么多寺庙,哪尊文殊菩萨的长剑才是汉明帝时两位高僧带来的。”

  明知道要找到那件法器也是件极端困难的事,可是此刻也不足为惧了——毕竟比起刚来时的一头雾水,现在已经有了明确的方向。

  尽管如此,弥川却有些开心不起来——她总觉得,他们这样找到写字崖,未免也太过顺利和巧合了。不过,或许是自己多虑了,她转而说了一些题外话:“安清夜,你还记得穆棱这一世找到的那个女孩叫什么吗?”

  “淮笙吧,乔淮笙?”安清夜怔了怔,却条件反射般地回答。

  “对……我忽然有点想不起来了。”弥川笑了笑,“还有,在天门山的时候,小淘仔第一次出现,长得什么样?”

  “是一只小土狗吧?”安清夜唇角的笑意柔和,“大晚上的,怎么忽然问我这些?”

  弥川眉眼弯弯,看不出什么表情:“没什么,只是觉得中了金蛊之后,记忆力也像是忽然坏了。有点担心。”

  翌日一大早,弥川醒过来,就发现窗外正在下大雪。每一片雪花几乎都有鹅毛大小,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昨日还能看见各重寺庙的金顶,今天就只见到茫茫一片纯白了。

  “咚咚咚——”

  阿姨来敲门了,隔着门板,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起来了吗?早饭好啦。”

  弥川简单梳洗了一下,走到客栈的小餐厅,看见桌上热气腾腾地摆着馒头、白粥和油条。安清夜刚好喝完了一碗白粥,低头又看起资料来。

  弥川皱了皱眉,轻声问了一句“早安”,便坐下来安静地吃早饭,听到安清夜喊住了阿姨,请她帮忙去联系一位当地熟悉五台山路况的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