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嫂嫂怎样了?”

南怀谷不敢惊动莫瑾言,见她躺下,忙询问起了沈画。

“夫人…”

沈画却有些顾忌,看了一眼南怀谷:“夫人没什么了,你先退下吧。我让你进来看一眼,是不想你再门口又守一整夜。等会儿夫人倒好了,你却病倒,谁替为师晒晾草药。”

听见沈画和南怀谷对话,莫瑾言才惊觉自己已经昏迷了一整夜,脑中涌出莫为之前求见的画面,心下一凛,突然睁开眼看向了玉簪,伸手抓住她的衣袖:“莫为呢?他回去了吗?”

玉簪咬牙,点点头,眼眶红红的,像是眼泪已经哭干了:“老管家还得筹措现银,这里,等不及了…主子,这个节骨眼您的身子不好,莫老爷又…”

向姑姑听了,也露出了同情之色,哀叹着在一边摇头。

沈画却是已经从南怀谷那儿听了此事,了解到莫瑾言是为何事晕倒的,略想了想,上前走到了**脚边,看向被锦被拢住的那个小人儿,神色沉重:“夫人,您或许,可以求求侯爷。”

“求他?”

瑾言摇摇头:“外戚不干政,户部又是皇上亲自过问的六部之一,而且押银文书非得户部尚书审过才能发下来。若是我求了侯爷,或是求了皇后,岂不是会适得其反!”

“您的考虑也没错。”

沈画没想到莫瑾言竟会如此深思熟虑,她小小年纪,一下子就看清楚了庙堂之中的复杂关系,很显然,其心智早已比同龄的女子成熟机敏许多。若是一般人站在她的位置,肯定会笃定心思要求夫君,或者求皇后帮忙。

孰知,朝堂之中,最忌讳的就是外戚干政。**更是不得与朝中大臣又任何牵连,否则,对皇后母家极其不利,留下令人诟病之隐患。将来若是有半点不合帝意,说不定能以此理由直接废后,都是有可能的。

沈画想着,目光扫过莫瑾言苍白的娇容,那仅有一丁点儿红晕的粉唇紧紧抿气,仿佛在克制自己心里奔涌的情绪。

心头微微有些发梗,沈画沉眉,直接道:“让您去求侯爷,却并非是为了押送文书一事。毕竟户部办事,也不是一板一眼,此事来得急,文书下达也就两天时间,押送白银上路,前缓后急,应该不会耽误太多。”

“那沈太医您的意思是?”

莫瑾言听了,心下才稍稍放松了几分,水眸微抬,看向沈画,却不知他让自己去求南华倾是为了什么。

“在下所指,不容为外人道,只能说给夫人您听。”

沈画说着,毫不避嫌地看了看向姑姑和玉簪,还有一旁的南怀谷,那意思,竟是要三人离开,留他自己和莫瑾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若是平时,顾忌人伦礼数,莫瑾言是绝不会答应的,但此事关系父亲的性命,她不得不点头道:“向姑姑,玉簪,怀古,还请你们谅解,去门外候着吧。”

向姑姑和玉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不放心,却领了吩咐就退下了。毕竟她们只是下人,主子有令,她们不得不从。

只有南怀谷,咬着牙,对沈画说:“老师,我也是南家的人,难道不能听吗?”

沈画却是神色冷漠地看了南怀谷一眼,随即摇摇头:“不行,这件事,只有夫人能够知道,因为她是侯爷的妻子。”

眼神有些黯然,南怀谷不是不放心沈画和莫瑾言独处,而是身为南家的一份子,却总是被排除在外,那种寄人篱下,以及被蒙在鼓里的感受,作为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实在是难以接受罢了。

眼看南怀谷也出了房间,莫瑾言睁大眼,看着沈画,没有发问,只等着对方开口。

“夫人可知道,为何南家的女儿总是会被选为皇后?”沈画却没有直接说出原因,反而提起了另一茬。

莫瑾言虽然心中着急,却知道沈画并非是个不着调的人,他既然有此一问,肯定有自己特别的理由,于是耐住性子,微启唇:“大邑朝由太祖东方礼建立,至今两百余年。据史书记载,两百多年前,太祖东方礼与同乡义兄南城朔一起揭竿起义,征战了整整十三年,才推翻前朝,建立起了大邑。为了怕功高盖主,也为了避嫌,南家家主南城朔主动辞去了太祖东方礼授予他的开国大将军之职,并承诺南家后代子孙,用世不在朝为官。为彪炳南家军功,补偿南城朔的自卸兵权,东方礼也定下了一条家规。凡南家有嫡女,皆为东方家长媳,后代子孙,必须遵守,若有违者,逐出家门。”

听得莫瑾言用清妙柔缓的女声徐徐念来,沈画只觉一缕幽香钻入鼻息,分明是无色无味的声音而已,却能撩动心弦,让人沉醉其中,犹如美酒,香醇甘甜,不忍释杯。

“这一段,的确是史书记载的。”

按下心头对莫瑾言的欣赏,沈画点点头,对于她的博闻广记,倒有几分意外。

“不过”说着,沈画却话锋一转:“真实的情况是,当年南城朔是被逼卸了军权,因为太祖东方礼乃是多疑之人。不想被人诟病‘卸磨杀驴’,东方礼才想出这么一出,一边让南城朔自卸兵权,一边立下家规让儿孙娶南家女儿为妻,实际上,仅仅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权宜之计?”

莫瑾言听得一愣,却又突然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脱口道:“家规所言,凡南家嫡女,皆为东方家长媳…长子之媳,却并非嫡子…而只有嫡子,才可以继承皇位!”

“对。”

没想到莫瑾言反应如此敏捷,竟一语道破个中关键,沈画微眯了眯眼,看着拥被坐在自己**榻上的娇小女子,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乎他面对的,是一个和自己年龄相当,阅历相等的知己。

 

第三十四章 青璃之约

 眼前的莫瑾言身子娇弱,容颜略显憔悴,虽然已经透露出几分倾城之姿,实际上,却还是个没有张开的少女罢了。

不易察觉地摆首,似乎是想把刚刚对莫瑾言生出的念头给赶出脑中,沈画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想来是孤独惯了,唯一的好友又是个十天半月见不着一次的“病人”,不然,又怎么面对一个十三岁小姑娘,竟会生出引为知己的想法呢?

作为一个年过二十的男子来说,这着实是有些可笑!

沈画只当自己被莫瑾言的嗓音所扰,于是收敛心神,又继续道:“南城朔当然也清楚东方礼这个家规的“玄机”,于是在表面卸去军权之后,他开始培植暗卫。本来南城朔就拥有一批军中的心腹,只是由明转暗罢了。而经过两百多年的经营,这一支暗卫已经成为不输于大邑朝正规军力的重要力量。”

“而这,也成为了东方家连续两百多年来,不得不娶南家女儿为后的最根本原因。”适时地接过话,莫瑾言一脸的释然:“所以,沈太医您是想让我去求侯爷,求他动用暗卫的力量,去救出我父亲么?”

仿佛无尽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丝微光,如果真如沈画所言,南家培植的暗卫力量那么厉害,连当朝国君都为之忌惮的话,那对付一群闹事的矿工因为轻而易举才对。

“嗯。”

对两人谈话之间颇为微妙的默契,沈画选择了视而不见,向着莫瑾言颔首点头,“夫人,您现在要做的,是确保令尊的性命,而非那十万两现银是否可以安全运到蜀中。矿工闹事,虽是一时而起,却定是经过长期谋划的。您想想,他们为什么要现银,而非四处可以兑换的银票?”

“他们想…拿了银子就撕票,然后立刻出逃…”

言语间断断续续,明白这最大的真相和可能之后,莫瑾言犹如一记重锤落在胸口,紧接着整个后背已经被冷汗给湿透了。

即便屋内没有一丝风,瑾言也感到透心而来的阵阵凉意,几乎抽空了她体内仅存的一丝温度。

看到莫瑾言脸色骤然变得苍白无血,双目一翻,竟是又要晕倒,沈画下意识跨出一步靠近**头,直接伸出手将她后背揽住,然后十分利索地将腰际一个圆肚小瓶取了在手。

咬开瓶塞,倒入一枚颜色暗红的药丸送入瑾言口中,沈画才道:“你因为葵水突至,加上乍闻噩耗,所以下虚上急,气血不稳,紊乱攻心,这才晕倒。服下这枚回血益气的药丸,应该会逐渐好转。记住,先不要急,保持镇静,方能使头脑冷静下来。”

果然,这枚散发着淡淡腥气的药丸甫一入口,莫瑾言就觉得整个人回过魂来了,之前眼前阵阵发黑的感觉都消失了,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但清醒之后,瑾言也感觉了自己的后背被沈画轻轻用手臂托住,致使两人靠得有些近,呼吸间,一抹源自沈画身上特有的药香钻入鼻息,令她心神一凛,抑制不住地有些羞赧起来。

知道对方是在帮助自己,瑾言只得咬了咬牙,别开目光,紧盯着锦被上的暗纹以转移注意力,然后开始试着自行支撑身子,却发现虽然脑子清醒了,身子却还虚弱着使不上劲儿。

“刚刚怀古在,在下不方便言及夫人的病情。”

见莫瑾言有些不便的表情,沈画会意,轻轻将她扶住往后,拉过一个靠垫枕在她的后背,然后空出双手,扣住了她露在外面的手背虎口穴:“恕在下无礼了,这样可以让夫人快些恢复体力精神。”

于是沈画一边力道适中地按压莫瑾言手背的穴位,一边继续又道:“另外,在下还要唐突一下,请夫人见谅。身为医者,必须问清楚病症方才好对症下药。像您这样的情况,加上您本身年龄还小,在下分析,应该是刚刚初潮过一两次,而且这两次的间隔时间极不规律,对吗?”

正觉得沈画替自己按摩手背的穴位有些不妥,再听他问及自己的隐私,瑾言没忍住,的脸“刷”一下就红了,像是一枚熟透的果子,白皙中晕出柔媚的粉霞,被素缎锦被一衬,更显出娇懦若水之姿态来。

知道身为女子的莫瑾言会有忌讳,沈画抿着唇,觉得差不多了,才收手,站起来退后半步,表情严肃:“女子葵水是否规律,涉及将来能不能安然怀孕生育,而且经在下诊脉,夫人体质阴寒,气血两虚,若不好好调理,肯定会影响身子的。”

听沈画语气肃穆,莫瑾言知道,身为医者,沈画并没有做错什么。

可是屋中并无旁人,面对沈画这样发问,瑾言总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再者,她并不是故作忸怩,而是真的忘记了自己初潮是什么时候来的!

毕竟,她前一世已经是三十岁的老女人了。葵水来时一直都不怎么规律,她也没怎么在意。每一次若是腹痛,就自个儿熬点儿红糖水喝,或者用个汤婆子放在下腹暖身,第二天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突然被沈画问及十多年前的事儿,莫瑾言哪里还记得,除了装羞怯,根本没有其他办法啊!

看到莫瑾言眼底的茫然,沈画眉头微皱:“若是夫人不愿在下为您诊治,那在下可以介绍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过来。”

知道沈画是误会自己了,瑾言摆摆手:“我不是不信沈太医,而是…嗯,我初潮应该是去年秋天吧,可是到了现在,第二次葵水却还没来,所以,所以有些忘了…”

断断续续地解释着,加上莫瑾言语气很是细弱,透露出心底的不安,沈画看在眼里,只得摇头叹气,脱口竟道:“若你再晚一点儿初潮,或许,就不用嫁入侯府冲喜了。”

抬眼,没想到沈画的性子素来淡漠,却会说出这样一句替自己惋惜的话,瑾言有些意外。

可仔细看他,沉静如古井无波的眸子并无半分涟漪,还是那样清冷而孤寂,几乎让莫瑾言觉得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不过无所谓听没听错,被沈画这样一说,瑾言无奈地笑了笑,唇角流露出一抹涩意:“若事事都能假如,那就好了。”

沈画没有再接话,只低首看着她,听她的感叹,总觉不像是个十三岁的少女,反而透出一份成熟的睿智来。

被沈画的深眸看得有些心虚,莫瑾言不想再把话题围绕在自己的身上,避开了他的“审视”,用着包含歉意的嗓音道:“沈太医不要误会,我是肯定相信您的。以后,还要麻烦您帮我调理身子。若是侯爷和我的身子都不好,将来南家岂不是就彻底后继无人了。”

说话间,瑾言语气一变,目色也渐渐恢复了冷静,略微停顿了一下,复又开口道:“再说,侯爷的余毒,应该已经差不多逼出来完了吧?”

话到此,莫瑾言才缓缓抬起了眼,目光与沈画遥遥相对,黑眸如深潭映月,泛起点点晶莹微光,让沈画无法不正视!

表情很快从惊讶变得默然,片刻间,沈画只眉头微沉,却没有开口回应莫瑾言的问话。

知道沈画会意外,也需要时间梳理,莫瑾言没有相逼,只道:“皇后亲口告诉我的,所以沈太医不必讶异。现在我可以不问,因为有更要紧的事情需要我去做。但希望我下次再找到沈太医,能够从您那里等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说完,莫瑾言自顾将锦被掀开,拢了拢衣衫,压住有些虚浮的步子,想要出去。

沈画反应很快,抢在前面一把拦住了屋门,低首看着身形娇小,只到自己胸前位置的莫瑾言,低声在她耳畔道:“明日申时,西秦药馆,报青璃之名,不见不散。”

说完,沈画才一把拉开了屋门,向着外间喊道:“向姑姑,玉簪姑娘,请过来扶一下夫人。”

第三十五章 硬闯求救

 清岚斋是一方坐落于朝露湖畔的客馆,挑高三丈建于湖面之上,东面临水,与西苑遥遥相对,西面则是一片翠竹环绕,并无院门,自成一方。

竹,乃四季常绿之植,所以在寒冬腊月里,唯有这清岚斋显得青翠葱郁,与深邃透绿的朝露湖交相辉映,生机盈盈。

“夫人!”

“主子!”

双双守在清岚斋门边的阶梯下,看到上方的屋门打开,向姑姑和玉簪赶忙迎了上去。

同样守在一旁的南怀谷也是眼神关切,仰头看向了门口。

乍然听闻沈画在耳边的低语,瑾言却没有一下子反应过来,等玉簪和向姑姑围上来,她才将刚刚沈画所言在脑海里重复了一遍。

申时,西秦药馆,青璃之名!

他这是在暗自向我邀约么?

为什么刚刚不说,非要另寻时间地点?

心下万般不解,令莫瑾言不经意地回过头去看,却只见到一抹玄色素袍的背影渐渐没入在屋中的阴影,根本无法得见他脸上的表情,更猜不透沈画到底所为何意。

“嫂嫂,您小心些。”

南怀谷见莫瑾言踏步而出,脸色泛白,身子犹如一株风中清莲,摇摆着从阶梯上缓缓下来,心中着急,伸手也想去扶。

可莫瑾言左边是向姑姑,右边是玉簪,南怀谷想凑上去也不可能,于是双手伸在半空,一时间形容有些尴尬。

“怀古,你守了我**,嫂嫂这厢记下了。”

瑾言见到南怀谷眼神关切,心下微暖,却也饱含怯意:“回头等我身子好些,再请你过来饮茶说话。今日也就如此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被莫瑾言关注到,南怀谷有些欢喜,见她虽然脸色不大好,但说话声音中气尚足,于是也稍微放心了,拱手对其行了一礼,说了句“嫂嫂保重”,便不敢再继续打扰,主动侧开身子让出道路,只目送着莫瑾言从清岚斋离开了。

想起先前自己在屋中问及莫瑾言为何晕倒一事,沈画并未详说,南怀谷抬眼看了看已经关闭的屋门,略有犹豫,还是登楼而上,准备问个清楚。

.※※※

面对环绕的翠竹,瑾言沉寂的眸子中透出几分意外,抬眼看了看,却也没有多说,只示意向姑姑和玉簪自己没事儿,可以不用搀扶而行。

向姑姑倒是规矩地放了手,玉簪却还是担心,半伸出手紧靠着莫瑾言,生怕她再次晕倒似得。

明白自己这个贴身丫鬟护住,瑾言也没拒绝,只是从清岚斋缓步离开,然后毫不犹豫地就往朝露湖折去,踏上了前往西苑的木栈。

“主子,您怎么又要去见侯爷?”

玉簪看得心急,毕竟莫瑾言刚刚才从昏迷的状态苏醒过来,不但脸色不好看,身上的衣裳更是寻常居家的裙衫,一头乌发也仅仅松松绾成,用了支碧绿的莲花形玉簪固定,浑身上下就没个庄重之处。

若自家主子以这副样子去见侯爷,玉簪觉得不但不合礼数,而且会损害主子在侯爷心中的端庄形象啊。

所以没忍住,开口侧面的询问,玉簪其实是想劝莫瑾言先回房梳洗整理之后再说。

“是啊夫人,您才刚刚恢复,身子还没养好。再说,侯爷也是苏醒没多久,情况不稳,您若又去求见,怕是…”

向姑姑亦不想莫瑾言又去西苑,且不说侯爷被她又给气晕了一次,还没隔到两天呢,就算去了恐怕也见不到的,免得走这一遭吹了冷风对身子不好,所以也紧接着玉簪的话劝莫瑾言。

可是向姑姑的话还没说完,莫瑾言倒是果真依言停住了脚步,但回过头,一双眼抬起,看两人的时候却透出一抹坚持:“我必须见侯爷一面,因为只有他才能救我父亲。所以你们什么话都不用说,比起父亲的性命,我被侯爷责怪根本不算什么。”

说完,瑾言回头,步子更加沉稳地迈向了前方,直往西苑而去。

莫瑾言虽然年纪小,却素来性子沉稳内敛,刚刚说话的语气带着侯府夫人特有的威仪,让香姑姑和玉簪不敢不从。

见状,向姑姑也只得按住玉簪,低声道:“你跟着夫人,我去找陈管家来。万一西苑又闹了起来,也有个人可以帮忙的。”

说完,向姑姑转身就往回走,玉簪则点点头,迈着小碎步就跟了上去,紧随莫瑾言不放。

.※※※

拂云和浣古平日都是守在西苑外面的,除非南华倾有特别的吩咐,他们才会隐藏起来,不露面。

就像两天前南华倾主动召见莫瑾言,让拂云和浣古不得靠近书房,这让脾气有些急躁的拂云心里有猫抓似的,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南华倾明明就很厌烦莫瑾言,而且两人每一次的见面,不是令南华倾犯病,就是害他晕倒,更甚者,气得南华倾吐血也足足有两次了!

好吧,虽然误打误撞让侯爷吐出了余毒,但那莫瑾言就是个祸水,对侯爷来说也并无半分好处!

而现在,看到一脸素净,装扮过分随意的莫瑾言又出现在了前往西苑的木栈上,拂云只觉得,若侯爷再被她给气得晕过去一次,恐怕就没有那么好运,吐出来的又是污血吧?

相比起眼神古怪的拂云,浣古看到莫瑾言,却平和了许多,但饶是如此,面对步步而进的她,浣古也沉了沉眉。

他和拂云不一样,身为侯爷的贴身侍卫,他反而觉得莫瑾言的出现是一件好事。

正如莫瑾言的身份,乃是嫁过来为侯爷冲喜的娘子。虽然过程有些“曲折纠结”,但看结果,侯爷花了五年不曾逼出体外的余毒,在见过她两次之后,就那样轻易地“吐”了出来,可见老天爷并没有完全放弃南家,放弃南华倾,派了个福星来旺夫家!

可是这个当口,侯爷刚刚好点儿,又没有召见,莫瑾言竟然又大摇大摆地来了,两人若是相见,又会摩擦出多大的“火花”,浣古不敢想。

“见过夫人!”

当莫瑾言提步从木栈而下时,拂云和浣古按耐住各自的心思,齐齐上前,一左一右将前路拦住。

被风微微吹起的散发缠在略显苍白的脸上,莫瑾言仿佛没有看到两人,径直就往通向书房的青石小径上踏步而前。

拂云和浣古虽然接了南华倾的命令,不得放任何人来西苑,但莫瑾言毕竟是侯府的夫人,又是个娇弱的小女子,他们两个大男人总不能直接动手,像对付其他人那样直接扛了“丢”出去吧。

只得谨守一尺的距离,将莫瑾言给左右环住,紧紧随行。

拂云见莫瑾言就要“突破”而出,一着急,忙低喊了一声:“夫人,您若再往前一步,就休怪小人无礼了!”

浣古也板着一张脸,看向莫瑾言,气势十足,摆明不会放她进屋的态度。毕竟,比起南华倾的震怒,眼前这个小女子,还是好对付一些的。

却是和在慈恩寺那一次不一样,莫瑾言被两人拦住,不但没有多说半句,甚至没有半分表情,更没有硬闯,只目测着自己距离书房的门有多远之后,她停住了脚步。

拂云和浣古都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若莫瑾言硬闯,他们就一个人点她穴道,另一个人拉玉簪过来扶着莫瑾言免得她摔倒。却没想,莫瑾言都已经到了门口,却突然驻步,没了动静。

“侯爷,妾身知道您在里面听得见妾身说话,所以妾身就不啰嗦了。”

张口,清脆如银铃般迎风摇曳的嗓音响起,莫瑾言有意加大了音量,对着紧闭的屋门道:“家父在蜀中遭遇闹事矿工劫持,生死一线。若侯爷愿意调派暗卫相救,妾身可以答应侯爷任何条件,只求父亲可以生还回京。”

莫瑾言话中点出“暗卫”二字,且不说屋中的南华倾如何反应,她身边的拂云和浣古一听,顿时双双脸色一变。

而端坐在屋内休息的南华倾,本来正拿着一卷古著消遣,半眯着的双眸猛地一睁,透出一抹难以掩盖的冷意来,仿佛那一扇门只是一片薄薄的轻纱,令得外间守候的拂云和浣古都感到了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意!

第三十六章 棋行险招

 当然,拂云和浣古是习武之人,五感六识都比常人灵敏数倍,所以能够感应到来自南华倾的怒意亦属正常。

但莫瑾言只是个普通的女子,隔着厚厚的门板,自然无法得知来自屋中的一股肃冷如冰的杀意正锁定着自己。

不过莫瑾言却十分明显地捕捉到了拂云和浣古脸上表情的变化,不但僵硬,而且透露出一抹惧意。

瑾言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大着胆子,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一咬牙,又开口道:“南家暗卫遍布大邑,妾身相信,蜀中亦有侯爷的势力。若侯爷愿意,莫家的丹砂矿,可分出一半赠予南家,算作拯救家父的酬劳。”

“夫人,您先不要着急求见侯爷。”

浣古拦住已经要暴跳而起的拂云,更不想莫瑾言再继续说下去,赶紧开口,语气十分急促,但明显带着几分保护之意:“夫人,南家暗卫之事,是谁告诉您的?”

浣古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南家拥有暗卫一事,可以算南家保守了两百多年的最大隐秘,以莫瑾言一个才嫁入南家不到一个月的新媳妇来说,是怎么都不可能知晓的。

但莫瑾言不但知晓,还当着玉簪,拂云,和自己的面张口说了出来。

南家的暗卫势力庞大,盘根错节,更是东方家族最为忌惮的一股隐秘势力。不但南家有意保持低调,身为大邑朝国主的东方家更不想被人发现它的“掣肘”。所以暗卫一事,除了南家的家主,以及家主身边的死士,旁人绝对无从知晓。

此时此刻,莫瑾言竟当众说出家族隐秘,南华倾若不留情面,甚至可以直接下令取了莫瑾言的性命,也是毫不为过的。

所以浣古有此一问,是想转移莫瑾言在这件事中承担的责任。至少让南华倾把注意力放在秘密如何泄露出去的,而非围着莫瑾言打转。

如此,也算是浣古侧面的给莫瑾言一个机会罢了。

面对浣古急切的眼神和微微颤抖的语气中,瑾言却有些哑然。

她当然明白,自己点出南家秘辛一事有多大胆,更清楚此事对南家的重要性,也知道,她再一次地直接“冒犯”了南华倾。

想起他冷若冰霜几乎可以杀人于无形的眼神,心中虽生出一丝惧意,但瑾言根本管不了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