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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在搬入清一斋的第二天,又是腊月三十除夕夜,莫瑾言身边除了一个小的绿萝,便是一个老的许婆子,虽不至于冷清,却也毫无节庆的气氛,倒真应了“清修”一说。

但向姑姑和陈柏都记着莫瑾言,加上今儿个又是除夕,所以特意吩咐了厨房,做了一桌丰盛的素食给清一斋送过去。

到了晚饭的时候,一桌子精致的菜肴摆上来,虽然俱是素的,可红白黑绿黄皆俱,看起来sè泽缤纷,又有几样清甜润口的糕点搭配,掌上灯,贴了窗花,挂上一对红纱烛笼,倒也有几分喜气洋洋的过年光景。

长发高绾,只一支沉香木的簪子别住,身着一件葱绿底儿,绣白玉兰花样的夹袄,配月白sè襦裙,莫瑾言端坐在主位,让绿萝和许婆子都落座:“今儿个是除夕,是团圆夜,咱们不分主仆,一起用一顿团圆饭吧。”

“老奴以往都是一个人过,今夜算是十来年最热闹的,都是托了夫人的福呢。”许婆子穿了一身干净崭新的袍子,带了个暗红绣万字纹的抹额,带着绿萝给莫瑾言作揖拜年之后,才规矩地坐了下来。

“主子,可有红包?”

绿萝也穿了件新衣裳,是刚入侯府时绣房安排做的,显得稍有些大,绿红相间的颜sè亦衬得她一张圆润的小脸十分喜庆。

“自是有的。”

拜年的红包需要亲手发,瑾言站起身来,走到许婆子旁边,给了她一个,口中说着:“大吉大利”,许婆子接了,屈身谢礼。

然后瑾言又走到绿萝身边,伸手mō了mō她的头,把红包塞到她手里:“少吃点儿,别积食了,你这身子圆滚滚的虽然有福相,可长大了还这样,是媒人都要嫌的!”

双手接过红包,绿萝先听着莫瑾言让自己少吃点儿,愣了愣,再听她打趣儿自己,小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主子,您这样说奴婢,奴婢可不依!”

“夫人说的对,男人啊,都喜欢清瘦些的姑娘,绿萝,你可得管住嘴了,免得将来嫁不出去,成了夫人的负担可就不好咯。”

许婆子也跟着打岔,一边说还一边“哈哈”直笑,嗓门也大,惹得绿萝更加大声地嚷了起来:“不依不依,许婆婆你也欺负我!”

有这一老一小的闹腾,整个清一斋都回响着笑声和喊声,瑾言看着,只觉得这样的除夕也不错,至少心境是愉快而轻松的。

随许婆子和绿萝笑闹,瑾言用过几样素食和小点,就提了个行灯,想要到小亭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让她们别跟来,继续把桌上的饭菜都吃完才好。

绿萝却乖巧,主动填了个手炉奉到瑾言的面前:“主子拿着,站一会儿就回来吧,奴婢给您留两块甜糕。”

许婆子也走到屋门边,手里拿着一件厚棉的披风,见莫瑾言走过来,主动为她系上:“山里不比府中,虽然夜风不大,都给松竹挡了,却是带着lù水寒气的,若是吹上了头,染了风寒就不好治了。”

点头示意自己明白,瑾言抄着手,等许婆子推门,便自顾出去了。

果然,这后山不高,又有遍植松竹,夜风不大,却因为紧邻朝lù湖,风中夹带着丝丝寒气,瑾言拢了拢领口,把手炉抱紧,这才走到了小亭之上。

许婆子在这小亭的八角上对称点了等,随风摇曳,烛火dàng漾,瑾言身在亭中,目光却落在了滆湖相望的西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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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除夕,照例,这**,又是南华倾是独自一人渡过的。

但今年和往年又有些不一样,他的身体在逐渐恢复正常,不似以往那样,除了斜躺在贵妃榻上一动不动之外,就只能闭目养神。用过晚饭之后,觉得有些闷,所以披上一件鹤羽大髦,南华倾推开门,走出了书房,来到湖边。

守在暗处的拂云和浣古看到南华倾立在湖边,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湖对面的半山。

半山之上,点点灯火从林间透出,更有阵阵欢声笑语传来,只是隔了莫大的朝lù湖,听得含糊不清。

但即便是如此,也能让人感受到来自于清一斋的温暖气氛,更让人一下子想到了莫瑾言那一把碎玉般让人闻之难忘的嗓音。

自然而然地,南华倾也转头望向了清一斋的方向。

经由陈柏回禀,南华倾知道莫瑾言是昨日搬入后山的,身边带了个玉簪以及另外一个小婢,叫绿萝的,另外还留了许婆子在院子负责洒扫等粗活。

因为练过武功,眼力远超常人,皎月之下,不算高,不算远的后山之中,南华倾竟清楚地看见了立在悬山小亭之上的莫瑾言。

小亭檐角悬挂的灯笼映照出一团模糊的光晕,正好勾勒出莫瑾言jiāo小的身影。

虽不甚分明,但南华倾也微眯了眯眼,不由得皱起眉头,暗想,这莫瑾言搬到后山避世清修,却还能让自己看见,仿佛yīnhún不散似得。

而且这样隔湖相望,南华倾总有种错觉,仿佛哪里站立的是另外一个人,一个曾经住在清一斋,现在却已经身首分离的一个人。

心下的厌弃更深了,南华倾直接转身,快步就回到了书房中,猛地一关门,才发觉自己后背不知何时竟出了一层冷汗。

“可恶!”

南华倾知道那个身影分明就是莫瑾言,脑中却总是冒出另外一张脸,那张脸上有着大邑朝最为灿烂的笑容,最为jiāo媚的眉眼,但那张脸皮之下,却蕴藏这着最为狠毒和yīn险的心思!

心口发疼,南华倾却知道这不是因为余毒发作,而是比余毒更加折磨人的回忆。

一挥手,“啪”地一声响,一只绘有缠枝纹的青花笔筒落地,碎成了瓷片,也惊动了身在西苑暗处的拂云和浣古。

两人飞身而来,破门而进,本以为南华倾是不是“犯病”了,却看到他立在书案边,指尖一抹殷红血迹,正一滴滴地落在青石的地面。

拂云看得心惊,头也不回立刻去请沈画了,浣古则轻步走过去,默默的蹲下来收拾残局,然后小声道:“主人,您没事儿吧?”

“出去!”

不顾手上还在淌血,南华倾没有理会浣古,直接绕到书案对面,竟以指为笔,以血为墨,低头认真地画着什么。

浣古还没捡完地上的碎瓷,却不得不听从南华倾的吩咐,虽然心中担忧,但也知道南华倾不是个没谱的人,按下到了嘴边的话,便悄然退下去了。

第五十二章 心如死灰

山风微凉,但莫瑾言立在凉亭之上,却有一股冷汗从后背冒起来。

虽然西苑隔得有些远,也有没有足够的光线,但她却隐约间看到了南华倾立在湖岸边的身影。

只是那个身影没过多久就突然扭头而去,摔门进屋,紧接着没多久,山脚下的清岚斋也是“砰”地一声门响,然后一束行灯从竹丛掩映中lù了出来,迅速地移动着,竟是沈画行sè匆匆地踏上了朝lù湖的木栈。

看他的身影被行灯照得忽明忽暗,却明显透出一抹焦急的姿态,而前头,正是一步三纵身形敏捷的拂云在领路,瑾言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莫非南华倾又发“病”了?

沈画不是告诉自己,南华倾的余毒已清,正在恢复调养中么?

那为什么山下朝lù湖上会出现这熟悉的一幕呢?

到底怎么回事儿,严重么?

想要借由分辨沈画的一举一动来确认自己心中的疑问,可是天sè渐晚,虽有皎月高挂,却根本看不分明,瑾言微微沉眉,脚步有些浮动,心下甚至涌起一抹冲动,想要亲自到西苑一探究竟。

只是她自己承诺,只要南华倾答应救父,从此就搬入清一斋,与其不复相见。若是自己现在过去了,岂不违背诺言了吗?

但心里的焦急却是无法平复的,因为南华倾的生死关系到自己的命运,更关系到远在蜀中父亲的安危!

很明显,他要是在这个当口有什么意外,就没有人可以调动南家暗卫去营救父亲了。

再加上前世里南华倾已经死过一次了,莫瑾言始终还是未曾完全放松警惕,她也不会当真以为,自她重生,一切就都已经不一样了。

可是此刻玉簪不在身边,不然莫瑾言也能遣了她去西苑门口候着打听情况,再回头一望,屋里传来一老一小的说话声和笑闹声,瑾言知道这两人是不可能托付的,一咬牙,干脆提步而行,直接出了清一斋的院门,往山下去了。

山路虽不算陡峭,可因为是夜里,瑾言匆匆而去,又没来得及取一个行灯照明,所以从清一斋下山的路走完,她裙角已经被路旁的荆棘撕破,一次踩空,膝盖更是直接磕在了冷硬的石板上。

但莫瑾言没有管自己,忍住疼痛和冷意,只步子不停,待来到朝lù湖边,更是毫不犹豫地就踏上了湖上的木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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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沈画跟着拂云着急而来,却发现浣古立在门口,脸sè很不好。

看到沈画终于来了,浣古lù出一抹松口气的神情,赶紧推开门示意沈画入内。

待沈画进屋,浣古才给拂云使了个眼sè,硬着头皮也跟进了书房。

自己急忙慌地赶来西苑,沈画进入书房,却看到南华倾完好无损地立在书案后面,正埋头写着什么。沉下眉,刚想开口问拂云,一旁的浣古凑上来在他耳边低声道:“沈太医,劳烦您给侯爷包扎一下吧。”

包扎?

沈画觉得奇怪,因为南华倾看起来并无任何地方受伤。但当自己的目光下移,落在书案的宣纸上时,才发现,南华倾竟然以指为笔,以血为墨!

眉头皱的更深了,沈画直接走过去,将医箱往书案上一放,“哐”的一声响,总算令得南华倾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请侯爷住手。”

沈画见南华倾看了自己一眼,又继续埋头写字,便直接跨上一步,伸手握住了他的腕部:“住手,你再写下去,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晕倒。本来你的身子就亏损,还这样损耗气血,你想死吗?”

“我不想死,只想完成这篇经文。”

南华倾说着,想要挣脱沈画的“束缚”,却发现自己根本没什么力气可以反抗,只得冷声道:“放开我,还有三句,我就写完了。”

“你就算写完,也抹不去心中的恶业。”

沈画说完,竟直接把南华倾一把扯了过来,然后示意拂云和浣古上前:“按住侯爷,我好为侯爷上药。”

拂云浣古壮着胆齐齐上前,一边一个夹了南华倾,却发现他并无半分反抗,仍由两人将他“扶”着坐在了贵妃榻上,眼神中,没了以往的冰冷锋利,只剩灰暗,看得拂云浣古心头一惊,都不由得望向了沈画。

沈画当然也看出了南华倾有些涣散的眼神,更看出他眼底的枯槁和毫无人sè,只觉得这样的南华倾,比他余毒未清之时还要虚弱几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按捺住想要将他狠狠骂一顿的冲动,沈画取过医箱,还是决定先为他还在滴血的指尖包扎好之后,再说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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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沈画为南华倾包扎伤口之时,莫瑾言已经自朝lù湖匆匆而来。

看到西苑没有一个人,亦不见拂云和浣古,只书房的门虚掩着,瑾言步子一滞,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一手拢住领口的披风,一手死死攥住已经没有了温度的手炉,瑾言一咬牙,再次提步而去,下定决心,直接侧身穿过了虚掩的房门,进入了书房之中。

一眼,莫瑾言就看到躺在贵妃榻上的南华倾。

三日不见,南华倾似乎已经与常人无异了,只是身子有些消瘦,脸sè有些泛白而已。但很快,瑾言就发现南华倾的目光涣散,毫无神采,哪里还有半分身为景宁侯的高傲和冰冷呢?

“他怎么了?”

目光下移,莫瑾言见沈画正半跪着为南华倾包扎伤口,还有两边站立拂云和浣古,从三人的神sè来看,南华倾似乎“危在旦夕”,令她心口一疼,问出这句话之后,仿佛周身的力气都被吸走了,脚下也止不住的发软,开始打起了颤来。

或许都专注在南华倾身上,听见莫瑾言开口问话,拂云和浣古才反应过来,双双扭头去看。

沈画则是用手捏住了南华倾指尖还未缠完的布带,也回头望了过去。

白裙沾淤,秀发凌乱,小脸煞白,神sè间更是惊惶中透出一抹担忧…这样的莫瑾言甫一出现在大家的眼前,众人心中都涌起了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拂云和浣古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明白为什么莫瑾言会在这个时间像是见鬼了似得闯入西苑。难道她站在后山的凉亭上,都能看清楚西苑发生了什么事儿?这也太不可能了!

沈画却似乎在看过莫瑾言的眼神后,明白了几分,皱皱眉:“侯爷没什么,只是不小心打碎了茶盏,手指被割破而已。”

顺着沈画所指,莫瑾言一下就看到了书案边散落的未曾收拾好的碎瓷片,下意识地,就挪步往那边而去,然后蹲下,取出一方锦帕,将碎片都捡了起来包好:“原来是指尖被划破了…”

长舒一口,瑾言苍白的脸上总算恢复了一些人sè:“那,既然侯爷无事,我就退下了。”

只是转身的那一霎那,瑾言的目光被书案上的白纸“红”字所吸引,那样刺目的鲜红sè,作为盛产丹砂的莫家女儿,一眼就能看出绝非任何颜料能够呈现那样浓烈的红sè。

再一仔细看,瑾言发现,这“红墨”所写的,竟是一段《地藏经》,而这段经文也恰好合理地解释了为何南华倾的目光会犹如枯槁,又为何会心如死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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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怒其不争

雪白的宣纸上,一个个鲜红的经文跃然纸上,分明而刺目,虽然字迹潦草,却一气呵成,很明显,南华倾能够写下这一段《地藏经》乃是因为他平时就已经烂熟于心了,否则,不可能写得如此流畅。

“若有众生,不孝父母,或至杀害,当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

“若有众生,出佛身血,毁谤三宝,不敬尊经,亦当堕于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

“若有众生,侵损常住,玷污僧尼,或伽蓝内恣行**,或杀或害,如是等辈,当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

下意识地念出这段地藏经文,瑾言仿佛感受到了南华倾在书写时的心情,那种以指尖为笔,以鲜血为墨,以心声为书的情形,该是有多么的强烈的恨意才会如此呢?

而这个恨,从他书写的经文来看,恨的竟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领悟了南华倾的意图之后,瑾言浑身只觉得异常冰冷,心,也跟着凉了。

但就在自己也了“心如死灰不复温”感受的一瞬间,瑾言脸sè立刻一变,一种愤怒涌上了心头。

她一伸手,将这写满《地藏经》的宣纸一抓,然后转身就往南华倾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走到贵妃榻前,当着南华倾的面,当着沈画的面,当着拂云和浣古的面,瑾言在南华倾的身边止步了,猛地将手中宣纸扬起,另一只手再一扯,“刷刷刷”,于是,这张南华倾用鲜血写成的《地藏经》就这样碎成了纸片。

散落如雪片的碎纸落在了南华倾的脸上,也终于“触动”了他,令得他眼中不再是死水一滩,而是逐渐有一抹寒冰之意悄然从眼底升起。

“你来干什么!”

一字一句地从牙缝中挤出来,令一旁的沈画和拂云还有浣古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南华倾之前面如死灰的样子竟全然褪去,恢复了冰冷寒意的眸子犀利如刀锋一般扫过莫瑾言,连带着整个书房内的气氛都被冻住了。

“你以为,恨自己,就能化解你心中的悔意么?”

瑾言却几乎无视了来自于南华倾的锋利眼神,略昂了昂头,tǐng直了纤细的身子,语气却与她的外表全然相反,透出一抹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决绝:“我可以告诉你,把一切的罪过归于自己,你得到的绝不是解脱,而是无限轮回的痛苦!《金刚经》也好,《地藏经》也好,念过一千遍一万遍就能磨灭你心中的业火么?你若真想获得解脱,大可一死,也好过苟活于人世,然后不断地自我摧残,自我麻痹,觉得只要你自己原谅你自己了,一切就能顺理成章地成为可以被封存的记忆!”

一口气说完,瑾言面对着神sè从mí惘逐渐转为清澈的南华倾,眼中只流lù出一抹怜悯之sè,便施施然地一个转身,轻移莲步而去。

当夜风“哐当”一声把半开的房门吹响后,沈画才回过神,抬眼看向南华倾,生怕他会暴跳如雷,将刚刚才包扎到一半的伤口再弄得鲜血直流。拂云和浣古亦是心惊胆战地看向南华倾,生怕他会气得直接抽刀斩向莫瑾言。

可是令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南华倾竟缓缓坐起身来,仿佛还跟在已经离去的莫瑾言的背后,目光从房门直接穿透而出。

南华倾此刻的眼眸中,枯槁不再,冰冷犹存,但眼底十分清晰地一抹光彩,却是一抹明悟。

“你们走吧,本候想一个人静一静。”

把手从沈画的掌中抽出来,南华倾埋下头,自顾将布条缠紧,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站起身来,沈画知道南华倾的伤势并不重要,他真正需要愈合的,是心底曾经被沈蕴玉所撕裂的伤口。

倒是莫瑾言,沈画观察仔细,记得她来时和去时,步子都有些虚浮,加上她裙角的破损和膝盖处明显的污渍,他几乎可以肯定她受伤了。

没有再耽误,沈画提了医箱向南华倾行了礼便转身而去。拂云和浣古见沈画走了,自然不敢再呆在屋中,双双也屈身行礼后退出了书房。

听见门响,南华倾知道屋中再无旁人的时候,终于停下来手上的动作,将布条的尾部塞进之前缠紧的位置,然后向后一趟,把自己摔进了贵妃榻的椅背上。

脑中回想着莫瑾言对自己说的话,南华倾一字一句,几乎半个字都不漏地又在脑海里重复了一遍。

“若是记忆可以封存,我早就这样做了…”

嘴角上扬,南华倾自言自语间,缓缓闭上了双眼,下一刻,一滴极细极细的泪痕自眼角滑落,淌过他眉侧,然后没入发鬓不见了踪影。

但是这样的软弱瞬间,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罢了,再次睁开双眼,南华倾一如寒冰的眼神也逐渐凝聚在深眸之中:“你说的对,我没死,我死不了,那该面对的,就要去面对,否则,我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了,不是吗?”

南华倾的声音带着几分黯哑和低沉,口中的“你”,也很显然是指的莫瑾言。

想起她“怒其不争”的那副模样,哪里像个十三岁的少女,简直就是个“母夜叉”啊!

有些玩味的笑意从chún边泻出,南华倾深吸了口气,一时间,竟觉得同意莫瑾言搬入清一斋避世清修乃是自己的一个错误决定。

至少,自从她嫁入侯府以来,自己的生活变得“精彩”了许多,也没有以前那样单调如一了。

只是这样的想法刚一冒出头,就被南华倾自行掐灭了。

那个女子,年纪小小就能如此搅动自己的情绪,万一长大了,那厉害程度还不倍增么!

嗯,以后要给拂云和浣古交代,决不能再让她出现在西苑了。

她也真是脸皮够厚的,怎么会明明承诺了不再出现在自己面前,还理直气壮,趾高气扬地数落自己呢?

那架势,就像是妻子数落夫君似得!

不对,她算起来也是自己的妻子了,虽是续弦,但也名正言顺…这个比喻不对。

再一次被莫瑾言给搅乱了思绪,南华倾皱着眉,还翻了一下白眼,似乎对自己老想着那个小女子很不满意,干脆从贵妃榻上直起了身子。

抬眼望去,屋子另一头的食桌上摆着两块先前厨房送来的甜糕宵夜,南华倾站起来,走了过去,伸手把两块甜糕拿了,然后一口气便给吃光了,就像把莫瑾言给“吃下去”似得,随即lù出了满足的表情来。

第五十四章 犹不自知

吃下两块甜糕,南华倾腹中有货,脑子里免不了又浮现出了莫瑾言“硬闯”书房的情形。

神sè慌乱的小脸,略显凌乱的发髻,被荆棘勾破的裙摆,还有膝盖位置明显的泥痕,再加上她转身离去时有些虚浮的脚步…南华倾沉了沉眉,张口喊道:“浣古!”

“主人,有何吩咐!”

一个灰影闪过,浣古几乎是在南华倾召唤他的同时就出现在了屋内。

进入书房的浣古十分眼尖地看到食桌上已经空了的盘碟,有些不明白里头原本盛的糕点去哪儿呢?

难道被南华倾吃了?

想到这儿,浣古眼神有些异样地看向了立在食桌边的南华倾,果然,他嘴边还沾了一丁点儿糕屑…

“你去暗中护送一下夫人,务必看她安然到达清一斋再回来。若非必要,不得暴lù。”

不知道浣古的脑子里正在“开小差”,南华倾吩咐着,本来想让他去看看莫瑾言是否受伤,却觉得那样会让莫瑾言误会自己关心她,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暗中护送”。

“属下遵命。”

接下命令,转身又是一纵,浣古一如来时那样,身形快地像是一片虚影,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