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却丝毫没有立场去责怪莫瑾言什么,更没有理由去要求她相信自己。

眉头一皱,半晌,南华倾才缓缓的点了头:“放心吧,即便南沈两家闹翻,本候也要确保莫家的安危,不让令堂和家人再受到任何无辜的牵连。”

说完,南华倾只觉得有些沮丧,主动推开门,想看阿怒为何还不上来。

而莫瑾言当然也看出了南华倾情绪中的失落,知道他处在风口浪尖,姐姐是皇后,他身上更是负担着南家百年的兴衰之责,而自己和莫家亦成为了他不得不承担的责任,这对于南华倾来说,其实也是一种不公平。

愧疚和理解的神色浮起在眼中,莫瑾言启唇,本想再说些什么,可南华倾已经转过了身去,而自己却是无话可说,也帮不了他,只得深吸了口气,选择了沉默。

.※※※

阿怒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把衣裳送上来了,热水也亲自带着拂云和浣古,一桶桶地提上来灌满了木桶。

南华倾没有回避,直接在莫瑾言面前脱下了太监常服,换上了崭新的暗红底绣墨竹纹样的锦袍,然后嘱咐她沐浴更衣之后在此稍等他片刻,一会儿再共乘马车回侯府。

莫瑾言乐得可以单独待一会儿,直接埋头福礼送了南华倾走出屋子,由得他去另一件房和阿怒密谈。

绕过屏风,来到隔间,瑾言宽衣后便滑入了热气腾腾的木桶,想着借由沐浴来放松一下紧绷的身子和紧绷的情绪,顺便,也好好想想今后的打算。

今日过后,回到侯府,她就不准备再轻易走出清一斋或者后山的范围了。

一来,她想为父亲守孝,二来,若是五年后真能离开侯府,那她就必须要为今后的生活开始筹谋打算。

虽然是嫁出去的女儿,不过瑾言知道庶弟年纪尚小,莫家的产业应该都由母亲白氏来暂代打理。

可惜自己对丹砂矿的开采和经营毫无兴趣,更从未有过涉猎,仅仅对京城莫家所有的几家胭脂铺子稍微上心一些,不然,她倒是可以帮助母亲和庶弟维护好莫家世代的产业,不至于因为家中无主,而致家道中落。

不过那几家胭脂铺子,是父亲生前送给她的嫁妆,莫瑾言之前没有时间,这次等回了侯府,恐怕得招了管事来过问一下。毕竟将来自己要自力更生,离开侯府过新的生活,恐怕一开始,都得依靠这几间铺子来维持生计。

瑾言如今又在后山尝试种植香花料草,她一琢磨,觉得胭脂铺子的经营,也要与自己的兴趣相合才对,这样才能长久而兴旺。

心下这样略一合计,莫瑾言倒是对未来有了一丝期待,脑子里也不再只是南沈两家的博弈,以及沈贵妃与南皇后的明争暗斗了。

随着身心略一放松,又浑身被温暖的热水所环抱,鼻息间还有水中升腾的淡淡熏香味道,莫瑾言便沉沉地在浴桶中睡去了,眉间的愁绪也逐渐被抚平,露出一抹婴儿般的宁静姿态来。

第九十二章 分道扬镳

用过一顿早饭,再边沐浴边闭目补了补觉,待莫瑾言从木桶里起来,只觉得浑身都有了劲儿,自行擦了身子,便取了阿怒之前送来的新衣层层穿上。

这身锦服乃是素白底儿绣水仙团花的夹棉薄袄,内衬一袭靛蓝宽幅襦裙,再外罩了一件有着杏黄儿流苏的坎肩,系了三寸宽的蓝底绣云纹的缎带,衬得莫瑾言腰肢纤细,娇俏水灵,一张脸也显得肌肤晶莹,哪怕不施粉黛,也唇红齿白,双颊更是出白皙若玉的粉腻光泽来。

推开门,南华倾一进来就看到揽镜自照,正在用巾布绞干湿发的莫瑾言,见她有些艰难地反过双手,高高举起,却还是只能够到肩以下的位置,后脑勺上的头发还湿漉漉地贴在头上。

抿了抿唇,南华倾略迟疑了一下,还是渡步上前,什么话也没有说,直接取了莫瑾言手上的巾布,开始为她绞干。

从铜镜中已经看到了南华倾开门进屋,莫瑾言却来不及梳头,正欲站起来,却感觉到他突然来到了背后,夺过自己手中的巾布,直接盖在了后脑的位置,开始帮自己绞发。

“没时间了,本候来帮你。这里没有下人,只也将就一下吧。”

南华倾硬着头皮帮莫瑾言弄干头发,手上的动作虽然快,却似乎可以守住了力道,以免弄疼她。

虽然夫妻之间相互绞发乃是在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儿,甚至还是闺房乐趣的一种,但莫瑾言和南华倾并非实际上的夫妻,所以弄得莫瑾言脸又微微发红起来。

感觉南华倾手劲儿控制的极轻,这样虽然弄不疼自己,却也等于没什么作用,巾布没法吸走头上的湿水。瑾言干脆直接站起来,侧身埋头道:“算了,一时半会儿怕是弄不干了。侯爷若着急回府,妾身直接绾了发。咱们就走吧。”

“这正月里的寒气大,你昨夜才发了烧,难道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不成?”

南华倾脸色严肃地伸手往莫瑾言肩上一按:“坐下,好好让本候帮你快些弄干头发,这样才能早点儿离开。不然,等街市上人多起来,就不好避开耳目了。”

莫瑾言当然知道此处作为南家暗卫在京城的据点。肯定不能被旁人看出了其中的玄妙,所以他们离开地越早,就越不会被旁人察觉。

可没想到南华倾竟然将她的身体看的更重要,执意等自己的头发干了再离开。这让莫瑾言有些淡淡的感动,遂不再挣扎,只有着他帮忙擦拭头上的湿发。

不过这样的动作,加上两人单独在房内,还是略显得有些尴尬。莫瑾言便开口道:“侯爷,您和煜王是什么关系呢?还有,煜王是皇上的亲兄弟吧,为何皇上登基了却还允许他住在宫里呢?这也于理不合吧!”

“煜王算是本候的师兄。”

南华倾虽然不喜欢多说话,但此时两人交谈着。总比沉默的气氛来的好些,便开口解释了起来:“本候小时候在上书房读书,里头全是皇家子弟,我年纪最小,又是外戚,虽然有姐姐当靠山,可始终她身在后宫,鞭长莫及,根本无法完全顾及到我,所以其他人便合伙起来捉弄我,欺负我。唯有东方煜,他会主动帮我,让我在上书房待的后两年可以安稳平顺地渡过。”

“原来侯爷和煜王有同窗之谊,怪不得煜王对侯爷似乎很了解,也不在乎你的脾气…”

话一出口,莫瑾言就意识到了不对,赶紧转而道:“那煜王难道一直在京城么?您之前说他会调集刑部的仵作给那畏罪服毒的黑衣人验尸,难道刑部是煜王在掌管?以皇上的立场,会不介意有王爷在他的眼皮底下吗?而且,还把六部之一的刑部交给他来管,可见煜王对于皇帝来说,应该是十分信任的吧。可这样一个位高权重之人,又是王爷的身份,他为什么要帮咱们呢?”

“因为他不想看到大邑朝变天。”

南华倾倒是没有介意莫瑾言挑刺儿他的脾气,只淡淡地用了这一句话来回答她所有的疑问,想了想,觉得给她普及一下大邑朝家族之间的关系也好,又继续道:“南家和沈家,在加上东方家,是一个互相制衡的三个角,也算是支撑起了整个大邑的命脉。三足鼎立,以东方家为大,南沈两家为手足,缺一不可。若是南家和沈家闹起来,只有东方家来收拾残余,到时候,整个大邑朝也会跟着倒霉。所以他必须在两家中间摸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并协调好两家的关系,否则,一旦南家和沈家斗起来,再想办法去协调就晚了。你别看他嬉皮笑脸,但实际是个城府极深之人,不要轻易相信他。毕竟,他代表的是皇家的利益,他所做的一切,也只为了东方家好,而不是真的为了你我着想。”

听得似懂非懂,不过莫瑾言却明白了南华倾话中之意,那就是叫她远离东方煜,不要叫他和善的外表给骗了。

虽然觉得南华倾不太尊重自己的判断,但莫瑾言还是顺着颔首点了点头:“妾身知道了,那煜王身份尊贵,又是皇上的亲兄弟,自然不是我等可交之人。若再有机会见他,妾身会主动避开的。”

对于莫瑾言乖巧顺从的态度南华倾很是满意,伸手轻轻拂过她脑后的长发,感觉差不多干透了,这才将巾布放下:“可以了,你挽好发髻,本候在门口等你。”

“多谢侯爷。”

瑾言站起身来,向着南华倾福了福礼,长及腰际的黑发披散在后背,随着她的动作,从肩头散落了几缕到胸前。

这样的姿态看在南华倾眼里,到有了几分婀娜之感,脑中却突然掠过了沈蕴玉的模样,仿佛正在对着自己笑,令他脸色一变,目光也阴冷了起来,然后直接转身,“砰”地一下就推门而去了。

留在屋中的莫瑾言没有察觉到南华倾的异样,因为他怕时间来不及,所以动作有些大,透露出心里的焦急罢了,便赶紧去了一直碧玉簪,将长发随意玩了个纂儿在脑后,便匆匆跟了上去。

.※※※

从昨夜前往宫中赴宴,到今日天刚亮才回来,侯府里上上下下都各司其职,只等侯爷和夫人回来。

南华倾下了马车就直奔西苑,连招呼也没有和莫瑾言打一声,瑾言心里也惦记着玉簪她们等久了,提了衣裙便往清一斋而回。

果然,虽然昨夜接近二更天的时候有宫里的内侍过来传话,说是侯爷和夫人留宿在了后宫,但玉簪却一直揪着一颗心,一夜没睡地守在院门口,只等莫瑾言回来确认她有没有被“欺负”。

因为玉簪曾经见识过南华倾对待莫瑾言的态度,毫无怜香惜玉之意,不但言辞冰冷,而且透出一抹厌恶,亏得自家主子性子好,这才没有与其计较。

但昨夜里莫瑾言和南华倾呆了一整夜,身边也没个人,玉簪就怕自家主子吃了亏。

所以当玉簪看到莫瑾言渡步而回时,脸上的是又惊又喜,又担忧又哀怨,张口就道:“下次主子要在外面留宿,可一定把奴婢带上才好。免得担惊受怕一整夜,连眼睛都不敢闭一下呢!”

知道玉簪心疼自己,瑾言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只说昨夜宴席散了之后,皇后请了她和侯爷去凤仪宫一叙,结果说这话就已经过了关闭城门的时间,无法出宫,只能留宿一晚。

玉簪一边听,一边仔细打量着莫瑾言,见她肤色红润,神情也十分自若,总算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但她却也细心地发现,莫瑾言回来时传的衣裳和去赴宴时的锦服不一样了,忙问了出来:“主子,您什么时候换的衣裳?怎么不穿昨晚那一套锦服呢?”

瑾言不想细说,只摆摆手:“宴席上不小心弄脏了,皇后帮忙找了一套来替换而已。”

说着一顿,瑾言抬手抚了抚额:“我不习惯宫里的床榻,没休息好,趁还早,我去补补觉,等中午用膳的时候再叫我吧。”

玉簪本来还想问,比如她可看着莫瑾言的确有些憔悴,神情也显出几分疲惫,知道她昨夜定然睡得不安稳,便住了口,伸手扶着她,往屋里而去。

只是等莫瑾言刚休息了一刻钟,沈画就主动上门来了。

沈画看得出莫瑾言很是必备,长话短说:“侯爷回来后就吩咐在下过来一趟,说是夫人昨夜发了急热,又晕倒了一次,虽然今天已经大好,但怕病症反复,所以让在下来为夫人诊脉开方。”

瑾言感激地笑了笑,倒是不太相信南华倾竟会挂记着自己的,眼底露出些意外之色。

沈画却有意仔细打量了她一下,看出她笑意之下的疑惑,主动道:“侯爷其实是个心细的人,一旦他关心谁,就会事无巨细地安排好,夫人也不必意外的。”

“是么…”

倒是真体会出南华倾对自己的几分关心,但莫瑾言却摇了摇头,总觉得有些受不起,顿时胸口一沉,感到有些透不过气来。

第九十三章 自有分寸

手里提了医箱,沈画略微低头,似乎在想些什么,等玉簪领了她进屋,才收起了飘远的神思。

见莫瑾言正在休息,沈画行了礼,略有些抱歉地道:“打扰夫人了。”

“沈太医,您怎么来了?”

瑾言从床榻上起身,衣衫略有些皱,便伸手理了理,然后迎了上去,示意玉簪去奉茶,这才请了沈画坐下:“我才刚回来,您消息还真是灵通呢。”

知道莫瑾言不过开玩笑罢了,但沈画却认真地说:“并非是在下消息灵通,而是刚才去西苑,本来是为侯爷例行诊脉,他却赶了在下出去,说是夫人昨夜急热高烧,而且又晕了一次,虽然今天已经大好了,但怕您病症反复,所以让在下来为夫人诊脉开方。”

“主子,您昨晚发烧了?您怎么不告诉奴婢一声呢!”

玉簪一听,才知道原来昨晚莫瑾言生病了,心疼的不行,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一跺脚,分明就是生她的气了。

“你看我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么?昨夜是因为夜风太凉,宫里头又偏阴冷,才一下子急热发烧,今儿一早就全好了。”

瑾言知道玉簪关心自己,说着冲她笑了笑,才又吩咐道:“好了,你下去看看许婆婆和绿萝醒了没,沈太医一早过来,多半没有用饭,让她们去厨房端些热的糕点过来待客。”

不过看着自家主子的确不像是生病的样子,玉簪也只得点点头,向沈画行了礼便下去了。

“玉簪有些夸张了,让沈太医见笑。”

瑾言示意沈画饮茶,自己也捏了杯盏轻啜一口,然后微微一笑:“沈太医刚刚说是侯爷让您来的,应该是半真半假吧?”

没想到莫瑾言会这样说。沈画神色一凛,略显得有些尴尬,半晌才点了点头:“侯爷质问在下。说为何没有帮您调理好身子,动不动您就晕倒。然后讽刺了在下的医术一通。又说在下是虚有其名。侯爷都这样说了,在下肯定不敢耽误,直接就从西苑匆匆赶来为夫人诊脉了。”

莫瑾言听得眨了眨眼,只觉得有些好笑。

沈画却有意仔细打量了她一下,看出她笑意之下展露的轻松,主动道:“侯爷其实是个心细的人,一旦他关心谁。就会啰嗦些,夫人不要不信。”

“是么…”

倒是真体会出南华倾对自己的几分关心,但莫瑾言却摇了摇头,总觉得有些受不起。随即胸口一沉,感到有些透不过气来。

看到莫瑾言脸色变得有些发青,沈画赶紧放下手中的杯盏,来到她面前,道了句“得罪”。就伸手直接捏住了她的腕脉:“夫人您放轻松,深呼吸就好。”

有沈画在一旁,莫瑾言又深吸了两口气,顿觉心口处的不适放松了许多,这才勉强一笑:“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总觉得累。昨夜发烧也是,从床榻起来,走两步就直接晕了,若非侯爷及时赶到,恐怕我这张脸就直接摔到地上了,破了相也不得而知呢。”

莫瑾言用着轻松地语气说着,沈画却眉头越蹙越深,抿着唇,侧过眼看向了近在咫尺的她,沉声道:“怎么昨夜夫人未曾与侯爷同房么?”

意外沈画为何有此一问,瑾言愣住了,抬眼看向沈画,因为他正在为自己号脉,站着的身子略微弯曲,这句话也正好响在了耳边,带着几丝温热的气息,不经意地聊过了颈间的肌肤,让她变得迟钝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见面前的莫瑾言微微仰头,露出修长的粉颊,而一双晶亮的眸子只看着自己,粉唇微启,却半天没有开口,沈画也知道他不该探问隐私,略有些窘迫地收回了手,然后直起身子,别过眼,解释道:“夫人不要介意,身为大夫,在下这样问,是想知道夫人的情况再下判断。不然,若是不问清楚就开方抓药,到时候怕影响夫人的身子。”

“你是怕我和侯爷同房,万一有了身孕,要避开活血的药方吧!”瑾言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姑娘,心智比起少女来成熟了许多,又略通药理,听得沈画解释,倒大大方方地应了:“沈太医您尽管开方,我和侯爷,还没有同房过。”

“这就好,因为夫人的病症在血瘀不通之上,需要活血之后再益气补阳,所以必须慎重。”

暗暗松了口气,沈画听着点了点,也不耽误,直接就取了医箱里自备的笔墨和纸为莫瑾言开方子。

待写好,沈画吹了吹,让墨迹可以早些干透,然后才交给了莫瑾言:“让玉簪姑娘去抓药吧,就去西秦药馆,到时候在下会挑了最好的药材背着,报青璃之名直接取了就行。”

“多谢沈太医费心了。”

对于沈画的细心和体贴,莫瑾言也只能不停地道谢。

“对了,昨夜怀古回来,找到在下,说是上元夜宴的那一晚,夫人可谓是出尽了风头。但好像却得罪了沈家,不知…”犹豫了一下,沈画还是就昨夜宫中赴宴一事问了起来:“若是以往,南家有皇后在宫里撑着,您得罪了就得罪了,也没什么。但听怀古说,沈贵妃当场爆出她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夫人若是得罪了她,恐怕今后会有些麻烦。”

“怀古倒是个多嘴的。”

莫瑾言微笑着摇摇头,对于沈画的担忧,她却觉得没什么,因为皇后多半也已经怀孕了一个多月,到时候谁笑到最后,还不知道呢。

但这个秘密在皇后没有主动公开之前,莫瑾言不会泄露出来,说着,顿了顿,只道:“沈蕴凌很有可能是害死我父亲的真正凶手,得罪也罢,不得罪也罢,这个仇我已经记下了,所以也没什么区别。”

“原来如此。”

沈画却一点即通。恍然大悟般:“在下就说,夫人本来决定不去宫里的,怎么第二天就和侯爷一起离了府。原来,却是因为这个缘故。”

皱了皱眉。沈画有些不解,又道:“沈贵妃为何要这样做,她和夫人毫无干系,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许是为了给她妹妹沈蕴玉报仇吧…”

无奈地叹了叹,瑾言吐气如兰:“人心一旦被仇恨所蒙蔽,就会做出旁人觉得不理智的事情来。但她本人却并不自知,反而会觉得这样伤害别人是理直气壮的。”

意外于莫瑾言对待沈蕴凌的态度。在沈画看来,她谈及有可能是杀害生父凶手之人,竟没太大的情绪波动,隐忍中。带着一丝沉静,与她清秀娇弱的外貌全然不相符合。

“我不想说她了。”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再多提沈蕴凌一句都嫌恶心,瑾言看向沈画:“怀古那边,还请沈太医转告。就说我很好,让他好好读书,不要挂念。另外,今天开始,我会闭门清修。唯一的,只在后山那块药田出现而已。”

“嗯,在下每隔七日回来为夫人诊脉开方,为您调理身体,其他时间,也不会来打扰的。”

说着,沈画起身,便直接告辞了。

只是沈画刚走出屋门来到庭院,就碰到了手里端着糕点的许婆子和绿萝,玉簪也在一旁,见他要离开了,忙迎上去:“沈太医已经为夫人诊脉开方了吗?”

“是的,方子在夫人那里,还请玉簪姑娘亲自跑一趟去抓药。”

沈画客套地应了,便准备离开,没注意玉簪身后许婆子脸上的异样。

“那这几样糕点还请沈太医带回清岚斋吧,奴婢已经给夫人留了一份,这一份还请您收下。”

玉簪转身,示意绿萝跟上沈画,却没想许婆子一步上前,主动道:“让奴婢随沈太医去清一斋吧,不劳您亲自动手的。”

想着竹心喜欢吃清甜软糯的糕点,沈画倒没拒绝,点了点头,这才提步而去。

许婆子见状,赶紧拔腿就跟上了。

一路行来,走到半路,后面的许婆子终于开了口:“沈太医,老婆子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沈画没有停步,只稍微放缓了些,便道:“婆婆请说。”

许婆子紧跟两步,然后才用着商量的语气道:“以后,若是夫人身旁没有伺候的丫鬟在,还请沈太医稍微避避嫌,不要单独与夫人相处。”

步子一滞,沈画听了许婆子所言,侧过头看向她,沉如古井般的眼神带着几分淡漠。

的确,作为男大夫,在为女病患诊脉的时候,是不便单独相处的,一般都会有家眷或者伺候的下人在一旁,这样才算守规矩。

但莫瑾言年纪尚小,沈画对她也算熟悉,加上两人交往交谈之间有几分难得的默契,所以在自己心目中,并未太过介意这些俗礼,因为莫瑾言本身也是性子豁达的,她对待自己,亦没有所谓的男女之防,介意什么。

而且刚才的情况,是莫瑾言突然发病造成的,而玉簪又正巧出去了…

沈画想着,连上的神色略有变幻,虽然对许婆子这样的“建议”他并不以为然,也无需对一个下人解释什么,所以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在山间小径向下而行。

过了片刻,沈画觉得还是要有所回应,不然影响了莫瑾言的名声就不好了,才才淡淡道:“知道了,沈某自有分寸。”

张口还想说什么,许婆子却感受到了来自沈画的身上散发的淡淡不悦,知道自己也是越矩了,便闭上嘴,只埋头紧跟。

第九十四章 隔岸观望

正月十七,落灯日,应节悬挂的彩灯皆在今日去除,亦宣告正月新年的结束了。

一大早,景宁侯府里的彩灯和窗花都被下人们取了,只留了一对春联在大门上。

今年的春节和过去五年不太一样,侯府里有了主母,侯爷也病愈了,还在十五的上元节带着新夫人一起入宫赴宴,表面上,景宁侯府似乎又回到了五年前,奴仆们的脸上也多了些生气,个个都带着笑。

不过下人们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因为明明侯爷和夫人在宫里共度了一晚春宵,一回来,却一个直奔西苑,一个回了后山,并没有大家预料猜测的那样,两人会一起搬到内院的正房,从此做一对恩爱夫妻。

但主子的事儿,还轮不到他们这些下人来过问,虽然暗地里有些嘀咕,却还是各司其职,该干什么干什么,不敢过多的猜测。

.※※※

对于莫瑾言来说,过不过节,其实没什么所谓,生活而已,只是春夏秋冬各不一样罢了。

她搬离正房来到这清一斋,就是为了避开喧嚣和麻烦,可以让自己好好静下来,想一想将来的打算。

生活上,她有嫁妆,有陪嫁的胭脂铺子,更有莫家支撑,将来若是离开侯府,应该也没什么大的问题。

麻烦的是,她无法肯定五年后南华倾会不会放她离开,或是以何种方式放她离开。

最好的结果是南华倾赐她一封和离书,拿了和离书,自己可以继续留在京城,哪怕再嫁也是容易的。

最坏的结果,则是南华倾写下一纸休书。

到时候,自己同样可以离开侯府,却是以弃妇的身份。改嫁是不可能了,因为没有人会要一个曾经被休的女人为妻。倒是她没有颜面留在京中,要么改名换姓。要么远离是非之地,寻一个类似江南水乡之地安安静静地过后半生罢了。

只是离开京城的话。母亲和德言都无法经常相见,实在并非莫瑾言所愿。

所以她基本已经确定,如果南华倾真的将她休了的话,那她就舍了莫家女儿的身份,换一个名字留在京城,不嫁人就不嫁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这样的话。母亲肯定会为自己操心,毕竟,世俗对被休的女子是有所不容的。而改名换姓之后,更是无法以莫家女儿的身份活下去。死了,也进不了莫家的祠堂,母亲同样会替自己觉得心酸和不值。

所以莫瑾言觉得,这五年的时间十分关键,至少。得不让南华倾讨厌自己吧。只要他不讨厌自己,这事儿就有的商量的。

另外,还有一种可能,莫瑾言也不得不考虑。

那就是,南华倾根本不放她离开。既不给休书,也不给和离书,让她一辈子都呆在侯府。若是两人关系可以缓和,说不定能相敬如宾,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

但如果五年后和现在一样,她在清一斋避世清修,南华倾却仍旧住在西苑的话,那两人或许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互不相干,更不相往来。

单是这样一想,莫瑾言都觉得很不舒服。

自己转生而来,好不容易改变了命运,若是后半辈子一如前生那样,被困守于一方天地之中,虚度年华,然后孤寂而终,那样的话,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不如就此投湖自尽算了,早些转世投胎,也能寻个解脱。

胡思乱想着,莫瑾言眉头不由得揪成了一团,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干脆招来了玉簪,让她陪伴自己去后山的药田去看一下,借由侍弄花草来散散心也好。

.※※※

沿着后院偏门外的小径而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药田的位置,这还是玉簪第一次随莫瑾言而来,东张西望,觉得很是新鲜。

“好了,咱们分分工,你去帮那几片药田除除草,我看看上次播下的种子可有动静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