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言说着,自顾挽起了衣袖,再将裙摆套好免得在地里扫来扫去弄脏了,然后取了玉簪体篓里面的一把精致无比的银质小锄,就自顾走到了当初沈画为自己留的小片田地里。

玉簪点了点头,没有阻止莫瑾言亲手做事儿,想着让主子散散心而已,也费不了什么力气,按照主子所指,来到了另一片药田,开始除草。

等走到了药田边,莫瑾言蹲下,才发现之前撒下的一些种子似乎没什么动静,想起沈画曾经叮嘱,说想要种子尽快发芽,首先得保证有充足的水分,另外,土壤必须松软,让空气可以渗透进入土里。

可自从播种之后,莫瑾言算算,她已经有好几天时间不曾来照顾了,没给种子浇水,也没松土,便直起身来,向着玉簪招呼了一下:“我去湖边取点儿水,你等我。”

“主子,让奴婢去吧。”

玉簪抬起头来,手里还抓着一丛野草,可见这块药田的确许久无人打理。

“你好好除草,这里离得湖边不远,又有小径直达,一来一回耽误不了什么时间,我亲自去。”

说着,瑾言走到玉簪放置工具的地方,取了浇灌用的水壶,提起就往湖边而去。

.※※※

这条路其实算不得路了,乃是因为有人经常由此来往湖边打水浇灌药田的缘故,走得多了,便成了一条路。

瑾言踏上去才发现裸露的泥土略有些湿滑,不敢走的太快,只放缓了脚步,怕想上次一样,要是不小心扭着,又得好几天下不来床了。

虽是正月里,但后山松竹林长得十分茂盛,所以温度比起外面要略高些,而且空气清新,呼吸间淡淡的青草味儿和松油味儿混合着,令莫瑾言一下就放松了起来,步子也更显得轻快了。

不一会儿,穿过这片松竹林,瑾言就来到了朝露湖边。

此处乃是一片浅滩,泥沙细滑,湖水随波逐浪而来,层层追赶着拍在岸边,又有一圈嶙峋怪石围起,即有趣又幽静,让瑾言一见就喜欢上了此处。

抬眼看了看浅滩,几乎都是潮湿的,瑾言直接坐在了一块石头上,脱下鞋袜,赤足踏上了泥沙。

奇怪的是,瑾言觉得脚底的触感并无想象中那样冰凉,反而透着淡淡的温暖,往前每走一步,越是靠近湖水,温度似乎就越高。

“莫非,此处有一汪温泉的泉眼不成?”

瑾言对地理知识略有涉猎,按理,湖水应该和空气一样的温度,若是热水,又临着山,那多半有温泉的泉眼在地底下。

想着,瑾言面露几分欣喜,喃喃道:“若真有温泉,那引了热水出来,在一旁盖一间竹木所造的浴所,里头挖了深坑用汉白玉砌出个泉池,那岂不是神仙般的享受!”

按下心中的惊喜,瑾言越走越近,但等湖水完全漫过了自己脚背的时候,却没有了先前踩在浅滩上的温暖,阵阵凉意从脚趾直透而上,她不敢耽误久了,怕寒湿之气倾入体内,赶紧弯腰打了一壶水便提着裙角匆匆退到了后面。

踩在湿润却温暖的浅滩上,瑾言几乎可以断定,这温泉的泉眼就在这片浅滩之下,而起不会有多深,不然,温度也不会传到地面来。

寻思着,瑾言还不想离开,随自顾坐到了边缘的石头上,暗道,不知沈画或这南华倾知道这里有泉眼么?若是自己想要造一个温泉的泉池,那必然得经过南华倾的同意才行。

可南华倾会同意么?

这里的朝露湖和后山,显然是一处风水所在,使得景宁候府可以依山傍水。若是在此大兴土木凿洞引水,多半是不行的吧!

想着,瑾言脸上露出了一抹遗憾之色,却又不愿放弃挖掘温泉池的打算:“或许,沈太医那边可以帮忙想想办法,或者由他去给南华倾提一下,会不会有机会呢?”

这样一估摸,瑾言便坐不住了,准备先回去筹划一下,然后等下次沈画来给自己诊脉的时候,将此事提给他,听听他的意见。

.※※※

正思绪蹁跹,莫瑾言并未注意,遥遥相隔的朝露湖对岸,正有一个黛绿的身影立在那儿,目光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她的身上。

从莫瑾言踏出松林来到岸边,脱去鞋袜,赤足踏上湖岸的浅滩,再到她匆忙打了水又退回岸边坐下,然后露出了思考的样子,南华倾都一一收入了眼帘。

一身素色棉袍,不施粉黛,不着钗环的她,因为挽起了衣袖而露出一截藕臂,裙角套起,一双玉足更是白皙地有些刺目,即便隔了半个朝露湖,南华倾也几乎看的一清二楚。

此刻他眼中的莫瑾言没有了平素的持重和沉稳,流露出了几许属于少女的天真和洒脱,她时而沉思,时而微笑,没有半分的矫揉造作,看着看着,南华倾的眸子越来越凝炼,越来越深沉,仿佛心尖儿上被人撩了一下,浑身上下都随之一凛。

别过眼,不敢再把目光流连于莫瑾言的身上,南华倾咬了咬牙,再使劲儿甩了甩头,便直接大的踏步地回到了书房,“砰”地一声关上屋门,反复这样,便能切断他心底牵连在那一抹身影之上的神思。

第九十五章 讳莫如深

因得在药田耽误了一会儿,待莫瑾言和玉簪回到清一斋,午饭已经凉了。

玉簪让许婆子去热一下饭菜,又嘱咐绿萝打了水给莫瑾言梳洗,毕竟在药田里劳作,出汗是肯定的,手脚也沾了泥土,另外她自己也需要清洗干净才能伺候主子用饭。

心中挂念着温泉池的事儿,瑾言草草用过午饭,就让玉簪去请沈画来一趟,就说自己有事情想要要询问他一下。

玉簪以为自家主子惦念着播下的种子,要请教沈画种植方面的经验,不疑有他,就赶忙去了。

只是玉簪走到门口,许婆子便叫住了她:“姑娘这是去哪儿?伺候完夫人,你也不先用饭么?”

“主子让我去请沈太医过来一趟,等办了事儿我再用饭,不耽误的。”

玉簪随口答了,径直便走出了清一斋,只留下许婆子脸色微变,却没有去阻止。

正好这时候莫瑾言从房中出来,渡步来到庭院的凉亭边,见许婆子在院子里,便道:“许婆婆,烦您去泡一壶茶来,我想在这儿休息一下。”

“夫人…可是等沈太医来赴约?”

许婆子迎了上去,脸上堆着笑,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对,我让玉簪去请沈太医了,婆婆怎么知道的?”瑾言直接答了,神色舒朗自如。

许婆子连连点头:“奴婢这就去备好热茶,只是…”略停顿了一下,看向了莫瑾言。

梳洗过后,又刚用了午饭,此时莫瑾言只穿了件薄棉素缎的夹袄,外罩了一件湖水蓝镶银鼠毛立领的素面披风,长发斜斜松绾,插了一对小叶紫檀镶绿松石钗头的簪子,虽然不施粉黛,却乌发如云。一张小脸被银鼠毛圈儿这么一围拢,更显娇俏柔媚,活脱脱一个从画中走出来的林中仙子,让人见了就诺不开眼。

知道以莫瑾言的姿容,怕是任何男子都会忍不住想要与她亲近,许婆子犹豫再三,才又开了口:“前日里沈太医不是才刚来为夫人诊过脉吗?怎得夫人不舒服么?可要紧?”

瑾言摆摆手,提步来到凉亭边的美人靠,斜斜坐下,一手托腮。目光正好落在了以往并不起眼的那片浅滩上。心里还记挂着温泉池的事儿。便随意道:“有其他事儿想要询问沈太医罢了,并不是身上不舒服,婆婆不用担心。”

亦提步跟了过去,许婆子略微屈身低头。语气小心地道:“夫人身体安泰就好。只是奴婢却担心…”

“担心什么呢?”

瑾言回过头来看向许婆子,不明白她今日怎么了,言辞吞吞吐吐不说,态度也过分地谨慎,看起来有些不对。

收起笑意,许婆子唤作了严肃的表情,又上前了半步,往莫瑾言身侧靠拢了些,才低声道:“夫人在清一斋避世清修。却屡屡与沈太医有所往来,若是因为调理身体需要沈太医问诊开方便罢了,因为那是于情于理的。但这种时候,夫人请了沈太医过来一叙,却是为了其他的私事。万一叫府里的下人知道了,定然会有闲话传出去,于夫人您的名声有损。”

说着,见莫瑾言只垂目而不语,许婆子话音变得软了几分,关切地道:“奴婢看得出夫人是个聪慧谨慎之人,所以有些话也就大胆了。您选了这清一斋来避世清修,您可知道此处以前乃是那位先夫人沈氏每次来京城的暂居之所么?”

听到这儿,瑾言终于抬眼又看向了许婆子,微抿着唇:“婆婆,您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还请明说。你我虽是主仆,但在这清一斋里,我一直敬您为长辈,您若是有所提点,直言不讳便好,无需太过谨慎的。”

看得出莫瑾言这一番话乃是真心的,许婆子犹豫再三,眉头更是越沉越深,最后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一字一句道:“夫人,您应该是知道内情的吧,就是关于先夫人沈氏突然暴毙一事!”

不曾想,许婆子竟会道出这件隐秘之事,瑾言神色一凛:“婆婆,您知道些什么?”

“老婆子在清一斋伺候过先夫人,先夫人的尸身,也是老婆子为她收的。”

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忆之事,甩了甩头,倒吸了一口凉气,许婆子目光微沉,才哆嗦着继续道:“也罢,无论夫人您知不知道内情,老婆子只说一句话,侯爷十分看重女人家的妇道。老婆子是怕夫人和沈太医走得太近,万一侯爷误会了,那可就跳进朝露湖也说不清了。侯爷的怒意,想必夫人也领教过,还是注意避嫌的好啊。”

说话间,许婆子抬手,指了指湖对岸的西苑:“您看,这里与侯爷所居之处隔湖相望,您若大张旗鼓在此与沈太医交谈饮茶,必然逃不过侯爷的眼睛。他要是看到您和沈太医来往过密,心里头总会生疑。你们夫妻俩有些隔阂,奴婢都看得出来,但隔阂,总比误会好。隔阂可以随着时间而逐渐消除。误会,却需要解释和澄清。夫人您现在闭门不出,怎么去解释,怎么去澄清呢?”

说着,回头看了看莫瑾言,许婆子叹了口气:“奴婢贸然提醒,有些越矩了。但字字句句皆出自真心,还请夫人仔细琢磨一下吧。”

“哎——”

再次叹气,许婆子步子有些沉重地走出了凉亭,留了莫瑾言独自思考,没再多说什么,也没有打扰。

因为许婆子觉得,以莫瑾言的机灵,肯定能体会自己苦口婆心,不需要把话说得太明显了,她是应该能够理解的吧。

略微蹙眉,按照许婆子所指,瑾言目光落在了朝露湖的对岸,的确,从这里望向西苑,虽不甚分明,但还是能看得清楚一应发生的人事,反过来,若是南华倾有心,也能看清楚她在清一斋的情况。

许婆子提醒的对,不管自己和沈画之前是否是清白的,若是以南华倾的立场,又隔了这么远来看,定然会心生疑窦。

将来,自己还得靠着南华倾的同意才能离开侯府,若是惹恼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毕竟他曾经经历过一次心爱之人的背叛,心有余悸,肯定会愈加敏感,哪怕明知自己和沈画之间不可能,南华倾也有可能会介怀。

这样一想,瑾言不由得背后生出了一层冷汗。

之前自己没有顾虑太多,再加上对沈画十分信任,却把自己的立场和南华倾的想法忽略了。看来,即便要继续与沈画相交,也得避开南华倾的耳目,不能这样大张旗鼓了。

想到此,瑾言突然从美人靠上站了起来,拢住披风,转身就步下了凉亭,然后回到了屋中。

.※※※

与此同时,玉簪已经来到了清岚斋的院门口,远远看到竹心正拖着一壶茶往里面走,便叫住了他:“竹心,沈太医可在?”

“咦,玉簪姐姐。”

竹心年约十七,比玉簪小一些,所以开口唤她一声姐姐:“沈太医在的,您有事儿?”

“是夫人有事儿。”

玉簪听得竹心说话乖巧,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等会儿沈太医没什么要事吧,夫人想请教一下沈太医一些关于药田的事情,所以遣了我过来相请。”

“沈太医只隔天去一趟西秦药馆,昨日刚去了,今天是休息的。”

竹心一边说,一边做了个邀请的姿势,示意玉簪跟他进屋:“而且现在是下午,侯爷那边也不需要例行的问诊,应该没什么问题。”

说着话,竹心已经叩开了屋门,沈画果然端坐在书案前,正在写着什么。

“沈太医,夫人身边的玉簪姑娘来了。”竹心走过去放下托盘,顺带把茶斟满了一杯然后递到了沈画的面前。

停笔,沈画抬眼看了看玉簪:“是夫人有什么不舒服么?”

“见过沈太医。”

玉簪看着沈画一身青色素袍,衬得其温润犹如一块碧玉,让人只是看着,就会觉得格外平静,那种清冷淡泊的气质,似乎和自家主子有几分类似,只是他们两人一个清淡如竹,一个清素若兰,稍有些区别而已。

觉得自己将沈画和莫瑾言拿来相比较有些怪异,玉簪赶紧收回了神思,上前一步,福礼道:“禀沈太医,夫人想请您移步去一趟清一斋,说是有事儿要请教一下您。具体什么事儿夫人没仔细说,但奴婢猜想许是药田上面的事情需要询问您一下吧。”

玉簪的声音十分轻快,自顾说了半天,却发现沈画眉头微沉,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话太多了,便闭上嘴,等他回复。

沈画听完,也没什么表情,语气亦平淡地听不出起伏:“下午我要出去一趟,还请玉簪姑娘回了夫人,说在下没有空。”

“可是竹心不是说…”

玉簪脱口而出,望向了竹心。

竹心也露出疑惑的表情,因为之前沈画分明说了今日不出侯府的啊,他突然说要出去,去哪儿呢?

站起身来,意在送客,沈画看了看玉簪,补充道:“还请玉簪姑娘回去转告夫人,以后,若非身体上的不适,还请莫要来打扰。”

有些莫名,更是不解,但玉簪也不好留下来多说什么,只得颔首点点头,然后默默地退了下去。

第九十六章 闻香识人

为了让心绪放松些,莫瑾言点燃了一枚小塔状的佛香。

此香名为“定外”,佛家讲戒、定、慧。无论打坐还是禅修,以入定为最殊胜之境界,而静坐为入定的起步,往往有此香相伴,故而得名。

这还是莫瑾言特意托付陈柏帮她找来的沉香、龙脑香还有石斛这三种原料,然后自己亲手调制的。

这款用于入定的佛香制作起来十分简单,以沉香削成小方块,龙脑香碾成极细粉,石斛以温水浸透,用石臼杵成泥,以纱布滤出黏汁。然后再将沉香、龙脑香混入石斛汁液。

取汁之后的石斛则需要焙干,打成细粉,最后加入沉香、龙脑香混合的汁液,紧压成塔柱状,用时,焚之即可。

一般来说,莫瑾言只有早上再后面佛堂诵经之事才会点燃一枚,但不知为何,似乎是受了许婆子一番言语的影响,她现在心绪有些混乱,需要以此香来让自己头脑清醒,保持镇定。

“笃笃笃——”

正在发呆,瑾言听得门响,不由得心揪了一下,就怕是玉簪带了沈画来赴约。

“请进。”

立起身来,看到屋门被玉簪推开,却只是她一人,瑾言莫名的舒了口气:“沈太医呢?”

“他说…”玉簪想了想,还是觉得实话实说比较好:“沈太医他说,以后若非主子您身子不舒服,需要他前来问诊开方,就不要轻易打扰他。而且他今天下午似乎要出去一趟,所以就直接拒绝了主子您的相请。”

“这样么。”

虽然没有亲耳听见沈画是什么说的,但从玉簪的口气和表情来看,莫瑾言觉得似乎沈画也意识到了什么,开始要有意与自己保持距离。

抿了抿唇,虽然瑾言不愿就此失去一位相谈甚欢又有相同爱好的良师益友,但毕竟男女大防不可废。

她不想因为私下与其走得近,而让南华倾误会沈画与自己的关系有所不洁。这不但会影响南华倾对自己的态度,更会破坏沈画和南华倾之间的情谊。

这样想着,瑾言心下也有了定论,只点点头:“也罢,沈太医事务繁忙,不但要照料侯爷的身体,还要为我调理身子,另外,西秦药馆那边他也在以普通大夫的身份接诊,所以来不了也是正常的。这样吧。我书信一封。你帮我再跑一趟。就不用他亲自来了。”

说话间,瑾言走到书案边,取了笔墨和纸张,略权衡了一下。才落笔写到:

“青璃公子谨启。

今冒昧致书,乃是想请教一事。后山药田之下,湖边有一浅滩,水热沙温,似有地热泉眼。妾有意发掘,修建泉池,但顾及侯爷态度,不敢贸然有所动作。若公子得空,亦愿意相帮。请代为询问修建泉池一事。若觉不便,亦可无视此信。

谨此奉闻,勿烦惠答。”

写完事项,瑾言并未留名,直接提了纸张。吹干后便折好放入信封之中,交给了玉簪:“告诉沈太医,信中询问之事,他若方便过问,就帮忙问一下。若是觉得不便,直接烧了,当我没写就行了,无需挂在心上的。”

玉簪识字不多,看着莫瑾言些的书信也不知道是什么要紧的事儿,觉得好奇,接了信便问道:“主子有什么事儿这么着急要让沈太医帮忙呢?”

瑾言也不隐瞒,只把先前她去湖边打水,感觉或许那里有一眼热泉水在地下,想请沈画帮忙问问侯爷,是否可以请人来看看,修建一个温泉浴池。

玉簪不明白:“主子您怎么不自己给侯爷提呢?”

“药田本是沈太医开垦,由他去说,侯爷或许会应允。反正到时候若建好了,离得清一斋不远,我大可享用热泉水就是,不在乎是谁修建的。”说着,瑾言的表情也有些无奈:“但若是由我去向侯爷提出,此事定然办不成的。”

当然清楚自家主子和侯爷之间的关系,虽不至于剑拔弩张,却并不算缓和,倒是沈太医似乎深得侯爷信任,玉簪听了,总算明白了莫瑾言所为何事,遂点头,揣了信函便退下了。

.※※※

见玉簪刚离开又匆匆而来,走得走得急了,有些喘气,竹心赶紧迎了上去:“玉簪姐姐慢点。”

看到竹心在门后守着,玉簪放缓了步子,拍拍胸口顺了顺气:“我来给沈太医送一封主子的亲笔信,怕沈太医都离开了,所以紧赶慢赶下山来,没错过吧?”

竹心挠了挠头头,撇嘴道:“我也不知道沈太医为何说他要出去,今日他分明是安排好了要研究一个古方的。这时候也在里面埋头看书呢,根本就没出去的。”

“呼”地长出了口气,玉簪也摇摇头:“哪管这么多,反正我这封信能及时送到沈太医这儿就好了。劳烦帮我通禀一声吧!”

“嗯。”

竹心应了,便提步“噔噔噔”地三两下踏上台阶,然后敲开了门,对着里面的沈画恭敬地禀道:“沈太医,玉簪姑娘又来了,说是夫人那边有封亲笔信要交给您,可让她上来?”

沈画想了想,拿不住莫瑾言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和自己商量,先前让玉簪来请不成,此时又送来了一封书信,于是点点头:“进来吧。”

得了应允,竹心这才侧过身子,招呼玉簪上来送信。

进屋,玉簪将信念从怀里取出,双生奉到了沈画面前的桌案上,然后按照莫瑾言之前的交代,语气十分恭敬地道:“沈太医不便前往清一斋赴约,夫人便将所请教之事书信一封,让奴婢送来。还请沈太医当场阅见,然后给奴婢一个口信,奴婢回去传给夫人就行了。另外,夫人特别提到,若是沈太医不方便的话,就当没看过这封信,当场放炭炉烧了就是。”

“好吧,稍等。”

沈画伸手捏了信封,心下略有些犹豫,毕竟男女之间互通私信,也算是私相授受的一种,以莫瑾言的谨慎,不该犯这样的错误才对。

但既然她嘱咐了玉簪急急送来,那这封信里头所写的事情,定然对她来说十分要紧。

思附片刻,沈画还是将里面薄薄的信纸取了出来,甫一展开,“青璃公子”四个字就首先映入了眼帘。

没想到莫瑾言竟以“青璃”来称呼自己,沈画微微扬眉,再继续看下去,才知道莫瑾言竟是发现了朝露湖边的那个热泉眼。而且,她竟然想让南华倾同意修建一个温泉池子,用来沐浴!

看着看着,沈画没忍住,唇角微微翘起,眉梢也随之上扬了些许,透露出心中此刻的轻松来。

一旁的玉簪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画看信的表情,见他一看书信就褪去了清冷的表情,取而代之是一抹会心的笑意,就知道主子的请托多半有戏了,忙主动问道:“如何,沈太医您可愿意帮忙么?”

沈画却摇摇头,温和之色渐渐退去,想了想,才对玉簪说道:“你告诉夫人,此事急不得。若有机会,在下自会打探侯爷的口气,但他多半是不准的。所以也请夫人不要太抱希望。”

“这样么。”

连玉簪都觉得有些失望,喃喃地点头应了:“那奴婢这就回去转告夫人吧,多谢沈太医了。”

待玉簪离开,竹心主动关上门,沈画又拿了莫瑾言的亲笔书信来看。

这是沈画第一次看到莫瑾言的字迹,发觉她落笔之处虽然有着女子特有的娟秀,却带着一股自如之意境,若非经年练字,是绝没有这样功力的。

可她分明才十三岁,就算是三岁提笔,也不过练了十年,十年,即便就小成,也不可能拥有如此的风骨,实在令他觉得有些意外和不解。

另外,沈画将信纸凑到鼻端轻轻一嗅,发觉这墨中竟有一丝“青麟髓”的香味。

青麟髓是一种极为珍贵的香墨。因为其用料十分讲究,以沉香、檀香、龙脑香、麝香、细辛、蜂蜜等混合而制。而且此墨每次研用时,清香入鼻,走窜极快,醒脑提神,每于临池之际,可为墨主人增加不少乐趣。

这样的香墨,除非雅致之极的文人骚客,普通人是绝不会拿来用的,更别提她一个少女了。

手持书信,沈画恍然间仿佛听见了莫瑾言那一把碎玉般轻灵悦耳的嗓音,即便她不曾出现,只看这一字一句,也一如她本人在说话一样。

恍然间有些走神儿,待沈画回过神来,目光也从短暂的神往中恢复了清明。

老练沉着的字,极致清雅的香,明明两个不可能,都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看着她的亲笔之书,闻着淡墨之香,沈画总觉得心里有什么在涌动着,只将信纸折好,贴身收妥,然后再三犹豫,竟大跨步地绕过了书案,来到门边,一推门就闪身而出。

门口守着的竹心见他匆匆而去,张口问:“沈太医去向何处,何时回来?”

沈画却继续往前疾行,只背对竹心摆摆手,身影很快便没入了松竹围墙之外。

第九十七章 了然释怀

沈画偏爱竹意清韵,所以终年皆是一身竹青色的袍子,春夏时节,是薄棉轻衫,秋冬时节,则是夹棉厚袄,略有不同,却总会给人一种疏朗利落之印象。

如今他踏步在后山小径上,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从成了精化作人的竹仙在移动,身影已然融入了松竹密林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