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莫瑾言也曾言明,她在跟着沈画学习药理,分辨各类草药,所以算是南怀谷的半个师妹。南怀谷高兴还来不及。从不曾觉得有什么不妥,每每见了,三人也会凑在一处讨论一下药理,顺便聊一下后山那块药田的情况,气氛一如老师在教学生。并无半点尴尬。

瑾言看着南怀谷的马车又消失在巷口,暗想,沈画见了那一串粽子,应该会知道自己的意思吧,若有可能,也希望沈画能够找机会主动来一趟侯府,将南婉容的情况告知自己。

其实还一个法子,那就是自己借着送粽子的名义去见一见南华倾,但瑾言却犹豫了。

三年来,她和南华倾虽然只隔着一个朝露湖,但却仿佛有万里之遥,两人从未主动提出要见对方,就这样,各不相干,清清静静地过了这漫长的几年时光。

莫瑾言不想见南华倾,是觉得没必要,因为心中去意已定,见了,不过徒增麻烦而已。说不定这样让彼此都冷静些,到时候离开时也能潇洒而不留牵挂。

同样的,莫瑾言也能猜到,南华倾之所以也没有来见自己,是因为他还不能给自己一个答案。父亲的死,几个闹事矿工虽然赔了命,但真正的幕后主使却任然逍遥法外。而且此事隐约牵连到东方家,南华倾就算想做什么,也必须衡量后果,毕竟东方寻身边还站着一个南婉容,大邑朝的天下,也有南家的一份!

所以,他宁愿对自己保持沉默,也只能对自己保持沉默吧…

当然这些只是莫瑾言的猜想罢了,或许南华倾本来就不喜欢自己这个续弦的妻子。又或者他厌烦有个人在旁边打扰,都是说不定。

偶尔有些时候,瑾言立在凉亭边,会觉得对岸西苑有人在看着自己。透过半开的窗隙,远远地看着自己。

其实瑾言自己也一样,若看到南华倾出现在西苑,也会停步瞩目,虽然只能瞥见一抹身影,而无法看清楚他的神色表情,却也还是不挪眼地看着,直到他进入书房,关上了屋门。

两人之间,这种似有若无的联系,像是一种默契似得,这让莫瑾言细细想来,又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主子,您在想什么呢?”

一旁的玉簪看到莫瑾言一直盯着南怀谷离开的马车,直到巷口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却还没有进入侯府的打算,只立在那儿,目光有些飘远。

眼看天色暗下来,可能会有端阳雨,玉簪只得开口提醒,让莫瑾言早些回清一斋。

收回了神思,也收回了落在巷口那一面“南”字锦旗上的目光。之所有一面锦旗插在那儿,是提醒过往的车马放缓速度,莫要惊扰了住在这高墙之内的贵人。如此,也能让前来拜访南华倾的客人远远就找到景宁侯府的位置,不至于在幽深的街巷中花费太多时间绕弯。

“走吧,刚刚想了一件事儿,所以有些走神了。”瑾言回过头,提了裙角,踏着一地洒了雄黄酒的石板台阶,步步而上,从正门回到了侯府。

.※※※

到了夜里,果然下雨了。

每年的端午,几乎都会下夜雨,这也预示着今年雨水丰沛,到了夏秋,才能有个好收成。

北方雨水少,但每次下雨,都是透彻的大雨,而非南方那种蒙蒙细雨。

听到外间簌簌地雨声,瑾言只着中衣,外披了一件对襟的衫子,便让玉簪举了伞陪她来到凉亭。

夜色中,一颗颗珍珠大小的雨滴落入朝露湖,融入水面,不起半分波澜,只有点点涟漪相互划开,又重聚,然后再划开,又重聚…如此反复,使得本来一如明镜的湖面显得有些凌乱而躁动。

而以往虽不甚明亮,却有着幽暗烛光的西苑书房,此刻却漆黑一片,被大雨笼罩着,显得遗世而独立,甚至有种异样的荒凉感。

“主子,虽然入夏了,却夜凉,又这么大的雨,咱们回去休息吧。若你实在睡不着,奴婢给你熬一盅清心祛燥的莲子羹来,可好?”撑伞送了莫瑾言步入凉亭,裙角却免不了沾了许多雨水,玉簪自己倒没什么,眼见莫瑾言呆呆地望着朝露湖出神,怕她着凉,所以小声地劝着。

瑾言倒觉得呼吸着湿润的空气,脑子会清醒些,而且好奇为何都入夜了南华倾却还没有回来,只摆摆手:“绿萝不在,你去给许婆婆煮几个母亲送的甜粽子,她老人家独自一人过节,既然咱们回来了,你去陪陪她也好。”

看得出来莫瑾言是想一个人静一静,玉簪张了张口,却又闭上了,只将油纸伞收好靠在凉亭的立柱边放了,自个儿冒雨直接冲回了许婆子住的屋。

感觉到了玉簪不顾她自个儿淋雨,却把伞留在了凉亭边给自己,瑾言回过头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朝露湖上的栈道,一抹修长的身影匆匆而去,打乱了原本湖面滴雨的节奏,也立刻吸引住了了莫瑾言的目光。

因为大雨,又几乎没有亮光,瑾言仅靠夜色,有些看不分明,只得往前半步,略探出了身子。

但很快,又有两个身影跟随先前那一抹人影而去,三人都没有打伞,却仿佛有一个透明的罩子罩住了他们,雨水一靠近,就自然蒸腾开来,变作了细细的水雾。

拂云和浣古身手有多了得,莫瑾言是早有领教的,两人身形飘忽,犹如鬼魅,能够化雨为雾,这并不奇怪。

但之前那人,分明就是南华倾,他什么时候也成了武功高强之人,竟能行于雨中而不沾湿衣衫呢?

心下正觉得好奇,西苑书房的门紧接着就被南华倾一把推开了,瑾言再仔细一看,两点昏黄的灯光也亮了起来。

只是此刻拂云和浣古的身影却凭空消失了似得,瑾言虽看的不甚分明,只雨中却有的两道弧线飞快而去,而且西苑窗户上印出的人影,的的确确也仅有南华倾一个。

护送南华倾回到侯府,南华倾却又将拂云和浣古派出去了,这雨夜之中,到底暗藏了什么样的玄机呢?

瑾言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总觉得有什么要发生,犹如走在云端,脚下空虚而发软。

不知不觉地握紧了拳头,目光穿过层层雨滴,落在了西苑书房窗棂上的那个人影之上,脑中思绪纷飞,各种疑问交叠而来,莫瑾言却忽略了自己已经靠得凉亭边缘太近,以至于豆大的雨滴砸落在脚边,原本干净的裙衫已被淋湿了好大一片。

一阵风吹过,透心而来的凉意才让莫瑾言突然回过神来,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第一百零七章 逼不得已

脚下传来阵阵凉意,加上夜风愈发猛烈,夹杂着雨水,即便立在亭中央,莫瑾言却还是躲不过风雨的“袭击”,脸上身上都被沾湿了。

不想自己因为在此逗留而染上风寒,瑾言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湖对岸的西苑书房,却除了昏黄的灯光下一个模糊的身影,再不见其他,略一沉眉,只得提了玉簪留下的伞,撑着便独自回到了屋中。

自顾换下被雨水浸湿的裙衫,又取了干净的巾布拭去额上的雨水,瑾言提了红泥小炉上温着的铜壶,又为自己泡了一杯热茶托在手心。

滚烫的热水透过茶盅的阻隔,变得没那么无法掌握了,反而因为水的温度,将莫瑾言满身的凉意都驱散了,变得暖暖的。

随着身体的温度回到正常,瑾言的脑子也飞快地转了起来,将端午这一日所获知的所有讯息一一拼凑,似乎得到了一个隐约的答案。

显然,雨夜之际匆匆而回,南华倾定然是从凤仪宫得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而这不好的消息,肯定是与南婉容的肚子相关的。

南婉容不顾危险,已经怀有身孕,沈画这一趟入宫,肯定是帮南华倾确认了什么。

如今,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南婉容在沈画的帮助下,可以母子平安,如愿以偿。

而另一种可能,则是致命的。

因为南婉容赌上她自己的性命也要生一个皇子,那万一她没能挨过这个坎儿,在生产的时候血崩而死,同时却没能生下皇子,又是一个公主的话…那南家,也就正式失去了这几十年来好不容易累积的功业。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到时候,身为家主的南华倾,将一人承担所有的重任和后果。仅靠一支密布在大邑朝各地的暗卫队伍,真的能在这深渊漩涡之中自保吗?

皇后的位置一旦空出来。南家没办法再变出一个女儿去保住后位,显然,毫无顾忌的沈家,肯定会尽全力扶沈蕴凌登上皇后的宝座。

而东方家,会不会也趁着这个机会,将两百多年来掣肘它的南家暗卫势力直接连根拔除呢?

到时候南华倾腹背受敌,唯一的姐姐南婉容也已经没了我的女神。他又该如何面对呢?

再进一步想,莫家如今全靠南家来支撑,若南家覆灭了,那只有孤儿寡母的莫家。又该何去何从呢?

父亲没有了,莫家只剩下母亲和年幼的德言,而自己…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一手扶额,越是细想,莫瑾言就越觉得毫无出路。似乎所有的关键,都还是系在一个人的身上,那就是南婉容。

她要么放弃这一胎,一如既往胆战心惊地坐在她的后位之上,随时接受除开自己任何一个后宫妃嫔会诞下皇子的事实。

要么。她放手一搏,求得麟儿,可以从此踏踏实实地稳坐一国之后的位置。不然,因为生产而死,她至少还能用自己的性命去成全南家好几代的富贵,毕竟,东方寻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让沈家的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动结发亡妻的娘家。

所以在莫瑾言看来,若是自己的话,恐怕也会选择后者。毕竟有时候,挣扎而忐忑的活着,还不如一死了之算了。而这个死,还能给家人带来好处,实在是划算的很。

但南婉容死了,倒是一了百了,留下偌大一个南家的家业,需要南华倾来支撑,或多或少,在莫瑾言看来,实在有些不公平。

不过以自己对南华倾仅有的了解,他应该会尊重南婉容的决定吧。

就像三年前那一次的上元夜宴,他对南婉容说出的那一番话,确确实实只是站在一个弟弟的位置去替姐姐着想,却没有以南家的利益为考量。

但这次的形势似乎有所不同,莫家的产业如今也要南家来帮忙维持,莫瑾言也无法只把自己当成一个旁观者了。这一趟浑水,恐怕自己注定躲不过的!

缓缓地松开了杯盏,瑾言将其放倒桌上,只觉得疲累不堪。

站起身,走到床榻边坐下,想着或许从明天开始,她就会与诵经念佛、侍弄药草的清闲日子说再见了,心下不免有些苦涩。

前一世,她过了十七年这样的清闲日子,到后来一死,却只希望下辈子身边可以有一位良人相伴,不再孤寂而终。

却没想,重生而来,她却宁愿守着墙内的清净,也不想沾染墙外的尘世,这实在有些讽刺。

仰躺在架子床上,看着绣了缠枝花样的顶账,那盘根错节的样子,正如现在外面的局势,让人理也理不清,剪亦剪不断。

缓缓地叹了口气,瑾言闭上眼,尽量让自己不要去多想,却还是辗转难以入眠。直到后半夜,脑子实在想得太多装不下了,这才勉强睡去。

.※※※

谁知,自端午过后,不但沈画哪里没有只字片语,西苑似乎也归于了平静。

三日后,宫里传出消息,皇后再次有孕,皇帝大赦天下,举国上下又是一片欢腾,期待着这一次,后宫可以出一位即嫡又长的小皇子。

紧接着,又有小道消息传出来,说曾经负责照料景宁侯病情的太医沈画,本已在外游历数年,如今又被皇后请回宫亲自坐镇,负责其孕期的安胎。

这下,不用沈画来告知,莫瑾言也已经知道了,南婉容最终还是选择了铤而走险。而沈画肯定也只能留在宫中的太医院,每日去亲自照料皇后凤体,以确保大人和孩子都平安。

可即便是医术了得的沈画,凭借他的一己之力,又真的能力挽狂澜吗?

却没想,屋漏偏逢连夜雨,南婉容这厢一事未休,另一厢更为要紧的事又起了,也让莫瑾言时隔三年,不得不再一次踏上了朝露湖面蜿蜒而去的木栈。

.※※※

进入梅雨季节之后,北方的雨水也多了起来,昨夜一场大雨,将天际洗的犹如一块碧玉,湛蓝而明媚。

但朝露湖的水却涨了不少,偶尔有些地方甚至漫过了木栈,显得湿滑而危险。

“主子,您确定要去见侯爷?”

玉簪说着,揉了揉眼睛,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今日一早,莫瑾言就认真地梳妆打扮了,说是要去一趟西苑。

三年来,玉簪亲眼看着莫瑾言对南华倾似乎毫不上心,宁愿诵经念佛,或者伺花弄草,更有甚,哪怕与南怀谷和沈画也能相谈甚欢,却就是不愿与隔湖相望的侯爷有半分牵连。

“昨天怀古过来见我,所说的话你也听得一清二楚,若是我不去求侯爷出面,那尉迟家的人肯定不会放过德言。”

说着话,瑾言已经提步踏上了木栈,语气沉沉的,犹如迟缓的脚步声,似有万般无奈:“德言还不到十岁,若真的惹上官非,即便最后刑部审了案子,判了他无罪,却也败坏了名声。”

玉簪听得也直皱眉,抿紧了嘴唇,叹口气道:“德言少爷也真是,那尉迟家的二公子是出了名的混混,与这样的一个人,又有什么道理好讲的呢?而且口角冲突不说,两人还推搡了起来。德言少爷生得壮实,那个尉迟二公子,听南小爷说,身子是被酒色掏空了的,被德言少爷一推,竟自个儿折了腿不说,脸上也撞了个豁口,鲜血直流,当即就惊动了他老子。”

“尉迟将军护短,见爱子血流满面,当即便缩了德言押往刑部,要刑部尚书亲自审了此案,判德言一个伤人之罪。”

这是南怀谷当时匆匆找到莫瑾言,口里的原话。

听南怀谷说,当时还好有直隶书院的夫子替德言作保,这才让德言没被欺负,免受了暂时的牢狱之苦。但如今都有刑部两个衙差守在书院的寝屋前,将德言给软禁了起来,哪儿也不能去,课也没法听。书院里也有人议论,开始指责书院不该收留行凶的恶人。

虽然面临凶险的困境,但德言却也不愿让南怀谷告诉莫家,更不想让莫瑾言这个姐姐知道了骂他不争气,宁愿自己生受,也不啃声。因为徳言始终认为他自己没有错!

但南怀谷思来想去,觉得此事一来瞒不住,二来,尉迟将军并非一个讲理之人,刑部万一慑于他个的压力,草草将德言降了罪,到时候恐怕会毁了德言的一生。

于是昨天下午,南怀谷特意给夫子请了假,专程回到侯府,直接来了清一斋见莫瑾言,将此事一一告知。

惊悉关于德言的消息,莫瑾言脑子里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去求南华倾了。

南怀谷亦知道莫瑾言没有选择,看着她纠结,巴不得自己能够有能力替她解决这个问题。

可他一介书生,虽然也是南家的人,却是二房,人家刑部根本就不会买他的账。只有南华倾,这三年来他痊愈之后,早已回归了京中的权贵圈,他一句话,抵自己千句万句都不止,也只有他出面,才能化干戈为玉帛,让德言有一条出路。

南怀古能想清楚这些,莫瑾言自然也能想得十分明白。

而且南怀谷还不知道,南华倾与煜王之间关系匪浅,刑部是东方煜的“地盘”,有他一句话,德言便能脱身。莫瑾言是知道这层隐秘的,所以她更不能袖手旁观。

第一百零八章 别来无恙

有求于人,逼不得已,但却非去不可!

这是自己能够做到的,也是唯一能为德言所做的。

当莫瑾言逐渐靠近西苑时,心中唯有反复默念着上面这两句话,才能让自己的情绪稍微平复一些。

三年不曾与南华倾相见,此刻马上就要面对面,瑾言心底是有些紧张的。

两世都嫁给南华倾为妻,虽然两人并无夫妻之实,但无可否认的缘分,以及男女之间存在的隐秘情愫,却并非莫瑾言可以去控制的。

这也是她为什么不愿意与之相处,最根本的原因了。

不相见,无交集,那一旦需要断,两人之间就可以断的干干净净,而自己也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去开始一段真正的新生。

可眼下,自己不得不主动去求南华倾,这让瑾言难以启齿之余,心头也有种恍惚的忐忑感。

想着想着,莫瑾言已经走完了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湖上栈道,裙角虽然提着,绣鞋却已经被漫上来的湖水沾湿,透到鞋里,只觉得又潮又冷,又难受。

但现在莫瑾言根本顾及不了这些琐事,抬眼看着不远处紧闭的屋门,这才一伸脚,落步在了西苑浮岛之上。

还是两株腊梅树,只不过没了正月里那清凌凌的香气,仅有一片葱郁的绿叶挂在枝头,好歹令得西苑多了几分生气。

来之前莫瑾言曾经观察过,似乎拂云和浣古都不在,因为后山凉亭的位置够高,她偶尔可以看到两人隐藏在书房的屋顶,除非南华倾吩咐,否则一直都会躲在暗处,作为影子一般的存在。

没有“拦路虎”和“门神”,瑾言这才放放心心地从清一斋而来,至少,没了拂云和浣古阻挡。南华倾不想见自己都不行。

“玉簪,你留在这儿吧,我单独去见侯爷。”瑾言示意玉簪停步。

心中有些发慌,玉簪见莫瑾言要独自去见景宁侯,伸手一拉:“主子,若是侯爷不愿意,那就算了。毕竟德言没有真正地伤人,刑部一审便知。想想您上一次你求他救老爷,不但没救着,还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在清一斋避世独居了整整三年。这一次。万一他又提什么要求。您可千万别答应啊!”

柳眉微蹙,瑾言摇摇头:“我就怕,他什么要求也不会提,那样。德言就没救了。”说完,这才又提步,只身一人往书房而去。

.※※※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恢复了武功,且功力日渐增进的南华倾,很快感觉到了有人闯入西苑。

他连续好几夜不曾合眼,昨晚好不容易睡着了,这天刚亮竟有人不识相得来打扰,拂云浣古又被自己安排去做其他事儿了。无人值守,实在麻烦!

以为是来送早饭的下人,南华倾听见门上规矩地三声门响,只耐着性子冷冷道:“本候还在休息,不管你是谁。速速回避吧!”

“笃,笃,笃——”

却还是连着三声敲门,只是这一次敲门的人似乎有些犹豫,又似乎鼓足了勇气,断断续续,却一声比一声响。

更是让南华倾对这不识好歹的下人有些烦了,直接翻身从床上起来,任由中衣微敞,露出半截胸膛,然后走到门边,沉声道:“让你走,没听见么?”

听得出南华倾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莫瑾言即便隔着一块门板,还是能感受到那种直透而来的冷意。

不觉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瑾言之前的紧张到现在似乎全都消散了。因为她即便还没见着南华倾,也能猜出来,三年过去,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变过,还是那样冷若冰霜,生人勿进。

虽然感觉得到南华倾此刻心情不太好,但自己可已经到了门口,就没理由真的等一会儿又再来一趟,瑾言想了想,这才张口清了清嗓子,用着自认为最柔软温和的声音道:“侯爷,妾身冒昧求见,还请侯爷允许妾身进屋说话。”

这嗓音甫一发出,犹如夏夜的凉风,透过了屋门的缝隙,带着属于夜来香一般的甘甜,徐徐而来,萦绕耳畔,听得南华倾心头一怔。

能够拥有如此妙音的女子,除了自己那个小小的续弦娘子,还有谁呢?

南华倾至此这才反应了过来,竟是她来了。

三年不曾见过一面,她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门口?

一时间,南华倾竟有种心慌而不知失措的感觉。

深吸了口气,沉下眉,他仔细想了想进来所做之事,还有莫家丹砂矿那边的消息,似乎都十分稳妥,没什么需要她亲自找上门来的要紧事儿。

那她这次来,只是单纯地想见见自己么?

不,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不会的!

就像三年前她刚刚进门,就忙不迭地穿着嫁衣而来,不过十三岁的小姑娘罢了,竟要求与自己圆房,实在可笑。

所以这一次来,她又是打地什么主意呢?

哼!本候的西苑,不是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三年来不闻不问,这时候又突然冒出来,难道本候就非要见你么?

.※※※

感觉到门后屋中的沉默,莫瑾言感觉到南华倾是不愿见自己的,只得咬咬牙,再次开口,用着央求的语气道:“侯爷,事关妾身庶弟德言的声誉。若非如此,妾身也不愿来打扰您的,还请开门,让妾身进去细说吧。”

德言?

嗯,那个莫德言,在直隶书院读书的那个胖小子,他又怎么了?

知道了莫瑾言前来求见所为何事,南华倾才稍微缓了口气,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略有急促的心跳稍微平缓了些许。

他很不喜欢自己刚才的反应,不过是个三年没有打过照面的小女子而已,见也罢,不见也罢,自己怎么像个愣头小子一般地紧张了起来?

眼眸深处浮起了淡淡的凉意,待自己神色如常之后,南华倾这才伸手,一把将房门拉开了。

.※※※

随着“吱嘎”一声门响,莫瑾言这才算是真正地与南华倾对面而立。

几乎是有着某种默契,视线一旦没有了任何的阻隔,两人都毫不避讳地打量起了对方,仿佛陌生人一般,却又带着莫名的熟悉。

对于莫瑾言来说,这三年过去了,南华倾似乎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样清俊而冰冷的神情,只是脸色不复从前的苍白,身子亦没有了从前的清瘦羸弱之感。相反,他原本锋芒毕露的眼神,似乎有所收敛,将冷意深深隐藏,却显得更危险了。

不敢久久直视南华倾的脸,瑾言只看了一下便目光垂下,不小心就落在了南华倾微微敞开的领口位置,许是经常习武的缘故,只觉得那薄薄衣衫之下的胸膛似乎十分健硕而有力。

奇怪了,生的那样俊美斯文的一个人,却偏生武功了得,这样的南华倾,却是自己从没有想象过的…

发觉自己竟走神儿了,还好埋着头不至于被南华倾发现,瑾言脸微微有些发红起来。

而对于南华倾来说,第一眼看过去,这个一身绿衫的女子,星眼朦胧,红蕖映脸,如烟笼芍药,又如雨润桃花,若非那一把人间难得几回闻的好嗓子,他根本不敢相信,面前站着的,竟是当初那个矮小娇弱的莫瑾言!

月白底儿绣绿萼纹样的轻柔衫子,衬了一条湖水蓝的百褶裙,腰际一抹碧色系带,坠了一对白玉蝴蝶佩,摇曳间,显得身段玲珑,窈窕如柳…由稚龄少女长成二八年华的女人,不施粉黛的莫瑾言其容貌竟如此出挑,气质更是犹如清灵的湖中仙子,带着一丝沁人的悠香扑面而来,令人挡都挡不住。

这让南华倾一见之下,竟有了半分的晃神。

感觉到南华倾有些失神,莫瑾言知道自己从十三岁长到十六岁,正是一个女子容貌变化最大的时期,他会有种对面不相识的感觉也是正常,甚至陌生的眼神来打量自己,她也一点儿不会觉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