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也不需要梳洗更衣了。”

瑾言扬了扬眉,也算是强打起了精神,然后主动反手将南华倾拉住,对他柔柔一笑:“我们是皇后的母家亲戚,可不能迟了。”

“稍等。”

南华倾却将瑾言轻轻一带,拉着她走出屋子,来到院中,抬眼看了看夕阳下木槿花树上垂着的娇嫩的花儿,然后放开了她的手,直接原地一跃,竟是施展轻功,从不算低的树冠上摘下了一朵带着半截花茎,颜色淡红,开得正盛的木槿花。

也不说话,南华倾手捏鲜花,来到瑾言的身边,然后直接替她簪在了后脑的发髻之上,斜斜一支,与其粉红娇糯的脸颊相映成趣,更显出几分妩媚姿态来。

被南华倾这一贴心的举动所感,瑾言脸色微微有些发烫,侧过头,垂目,轻声道:“好看么?”

“这就叫做人比花娇。”

南华倾乐得仰头一笑,有些动情地将莫瑾言揽入了怀中,然后又俯下头凑到其耳畔,低声呢喃:“我南华倾的女人,自然好看,比天下所有的女人都好看。”

瑾言本来就娇羞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南华倾又有意在耳边撩动自己的敏感神经,禁不住唇边“嘤咛”一声娇嗔而出,却是犹如天籁的乐音一般,再配合她羞怯欲滴的玉颜,看的南华倾将手臂一收,直接欺下,竟极快地在莫瑾言的唇上印了一吻。

惊异地抬起头,捂着唇,瑾言这下更是羞得想找个洞来钻了,因为这里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人啊,旁边还站着一个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但耳根却比自己还要红的小太监啊!

粉拳捏起,正要“捶向”南华倾的心口,却被其一只手就给全不捏住了,令得瑾言动惮不得:“你——”

“好了,夫人,您若是想“折磨”我,等咱们赴了宴回来关起门再说,这里还有个外人呢。”南华倾说完,就一把将莫瑾言抱着,然后一转身,几乎是推着她在往外走。

瑾言更是气得要晕了,因为南华倾的语气和他所言,竟像是自己有意要“怎么”他一样,甚至她都已经听到荣儿“噗”地一声没憋住的笑意。

奈何自己整个人都被南华倾一手揽住腰,莫瑾言只得步子跟着他急急往外而去,心中却腹诽着,开始构想,等会儿宴席结束回到木槿庄之后,自己该怎么好好的,真正的“折磨”这个不要脸的南华倾!

第一百八十一章 仲夏夜宴

当夜色逐渐降临,浣花山也陷入了一片幽暗之中。

虽有月华如银,但少了京城皇宫如白昼般绚烂的灯火,仅有点点忽明忽暗的灯烛于林间摇曳,更显静谧非常。

南华倾和莫瑾言就这样,执手,行走在并不算陡峭的山路之中,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虽然不太平整,但有了对方的依靠,行路之间,哪怕颠簸,也变得妙趣横生了起来。

“侯爷,夫人,前面就是浣花庄了。离木槿庄极近。”荣儿提了行灯在侧后方引路,见已经到了,便张口提醒了一声。

其实不用荣儿提醒,当南华倾和莫瑾言看到不远处的情形时,自然就能猜到帝后所居的浣花庄已经要到了。

原本一百步才有一盏的路灯,现在几乎就是五步一盏,亦有侍卫分开两边,三步一哨。

“若是白日,侯爷和夫人便能欣赏一下此处的木玉兰花树,大朵大朵的木玉兰开得极好,香气更是浓郁芬芳,怡人的很呢。”荣儿卖乖地又开了口,虽然聒噪了些,但却不让人讨厌。

“看不清没关系,闻香而来,亦是雅事。”

瑾言笑着,将南华倾挽的紧了些,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总觉得有些慌慌的不太安稳。

南华倾看着幽暗灯烛下莫瑾言的一张脸,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心中有着道不明的一种幸福和温暖,正要靠近些,却突然挑眉,笑了笑:“不仅是闻香,还有闻音知雅意…”

果然,在南华倾话音未落之时,一阵丝竹之声从不远处的木玉兰林子中传了出来,悠扬,轻缓,配合着山林中偶尔惊起的鸟鸣。并却不显得突兀。

“走吧,夜宴就要开启了。”

将手交握在广袖之中,南华倾说着,便握紧了莫瑾言细细的指尖。两人齐齐迈步,钻入了木玉兰林之内。

.※※※

林间,幽香四溢,又有阵阵乐音飘扬而来,加上盏盏不算明亮的灯烛,摇曳而起,犹如星辉坠落在了密林当中,令人有种身在仙境的错觉。

一边欣赏着浣花庄绝美的夜色,一边前行,莫瑾言终于渐渐放松了。任由南华倾牵着自己,两人终于从林中而出,进入了一片开阔之地。

不出意料之外,果然,这夏宴是露天而设的。

青石铺地。白玉为台,当中,则是一条猩红的绒毯,直通首座月台,帝后已然席坐并列。

月台之下,一左一右,对称排列着十来张白玉食案。两两一座,几乎已经满了,就剩下月台下方最显要的一个位置,尚无人落座。

“华倾,瑾儿,快来。”

南婉容一看到南华倾和莫瑾言携手而来。脸上笑颜绽放,招着手,示意两人坐到身旁。

瑾言抬眼看了看南华倾,低声道:“这会不会太显眼了些,皇上下方。坐得可是裕王殿下,按理,皇后下方,应该坐沈贵妃的。”

南华倾不置可否地挑挑眉,反问道:“难道你不想搓搓沈贵妃的锐气?”

莫瑾言一听,含笑点了点头,别人看来,以为这小夫妻在窃窃耳语什么闺房乐事,并未察觉什么。

于是仰首挺胸,南华倾和莫瑾言双双来到了月台之下,先站直,然后正要对着帝后行礼,却听得南婉容笑着摆摆手:“不要客气了,这里不是皇宫,能够随行的,都是家人,家人之间,无须如此大礼的。你们快落座吧!”

“对,这还是景宁候第一次赏脸伴驾,还是朕这避暑行宫的稀客呢!快请入席吧。”

皇帝也接过了南婉容的话,但听起来似乎有些“不阴不阳”的感觉,叫人闹不准他是什么心思。

但南华倾素来脸皮就极厚,无论东方寻说什么,他只浅笑回礼,然后轻轻一带,边拦着娇妻的柳腰来到皇后下方的次席落座了。

南婉容的心情似乎挺好,对于身旁东方寻的话,她也没理会,只张口朗声道:“很好,宾客已齐,开席吧。”

“开席——”

立在两边随侍的太监立刻高声唱诵,顿时,月台之后,宫女们托着银盘便鱼贯而入,将各色佳肴水酒一一摆在了食案之上。

今夜的夏宴,正应了那句话,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除了各色河鲜,还有可以食用的鲜花糕、鲜花露,以及鲜花汁混合的山西老汾酒,一桌子吃食显得清爽怡口,叫人只是看着,就已经食指大动了。

特别是赶路了一整天,都是啃的干粮和的淡茶,此刻佳肴美酒皆在面前,一时间,席间众人几乎都没说话,只听得“咕咕”的肚子响,和咽口水的声音!

“朕,借用一阕古人的诗词,为各位宾客祝酒!”

说话间,皇帝也站起身来,手举一支灌满美酒的夜光杯,点点绿色荧光在夜晚中十分显眼,恍然间,似乎还能看到流动的酒液在杯中涤荡。

看到皇帝起身,其余人等自然也不敢端坐,纷纷从食案前站起来,手举杯盏,半鞠着身子,以示对皇帝的敬意。

“夏夜宴南湖,琴觞兴不孤。月摇天上桂,星泛浦中珠。助照萤随舫,添盘笋迸厨。

圣朝思静默,堪守谷中愚。”

语调十分高扬的颂完这首诗,东方寻又紧接着道:“这首是前朝进士薛峰先生所作。当年,薛峰先生杭州西湖的明月楼夜宴友人,当他们登楼望湖之时,见月色之下,湖水涤尘,湖风拂面,凭栏把酒,觥筹交错,不觉来了兴致,这才挥毫赋诗一首,以表心中感慨。”

说着,东方寻一顿,话音从感慨之意急转直下,带着几分俏皮的语气,又道:“当然,你我在座,才华却是不比这些出口成章的进士们,但是,咱们所在的浣花山沧浪湖,却并不见得逊色于那西湖和明月楼啊!”

众人一听,顿时齐声大笑起来,都觉得皇帝这一席祝酒词十分巧妙,席间气氛也骤然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看到宾客尽欢,东方寻这才将月光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然后杯子倒拿,却是一滴不落,然后侧过脸,笑着说:“皇后,您有身孕,就不用饮酒了。对了…还有沈贵妃,你们可以以茶代酒。其他人,今日需得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月台下方,众位宾客也齐声高喝,然后才杯中美酒饮尽,同样一滴不剩,杯中空空。

“好了,大家开吃,尝尝这山野厨师带来的美味,又与御厨所烹之佳肴有何不同吧!”满意地点点头,“哈哈”一笑,东方寻空腹喝下一杯酒,顿时觉得肚子发酸,示意内侍上前用银筷替自己布菜。

陈娟也跪在了南婉容的身边,伺候着她的餐食。

和帝后不同,和避暑的行宫本来宫婢就不多,所以月台下的一众宾客没有下人帮忙布菜了,都得自己动手,方能足食。

不过面对满桌佳肴,鲜鱼入口爽滑娇嫩,鲜花气味清新酥软,果酒醇厚却不醉人,旁边,亦有丝竹乐音奏响…即便是无人伺候,这夏宴也吃得众人皆十分满意。

吃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该是第二轮敬酒了。

除了身怀有孕的南婉容和沈蕴凌,几乎席间每个人都又饮了一杯,哪怕酒量再好的,脸上也透出了些红晕。

莫瑾言不胜酒力,以手撑着粉腮,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也变作了桃花眼,媚态横生地看着身边的南华倾。

南华倾本也不是善饮之人,但今日莫名有些高兴,特别是身边的莫瑾言,桃腮如粉,耳畔一朵浅红的木槿花,更是衬得她娇颜若玉,微醺的姿态,饱含情义的眼眸,都让自己心都化作了一片酥软。

兴致越高,酒量就越好,南华倾一手揽着娇妻美人儿,一手提壶独酌,接连饮了三杯,还不觉得过瘾,又斟了一满杯,然后对怀中的人儿低声道:“走,我们去敬帝后一杯。”

“可我已经有些醉了呢…”

瑾言说着,眨了眨眼,仰头看着南华倾,月色星辉之下,怎么觉得眼前的男子看起来那么温柔呢,像是这夏夜吹来的一丝暖风,含着淡淡的木玉兰香气,撩人而沉醉…记忆中,那个冰块脸怎么像是不见了呢?

看得出莫瑾言是真的有些醉了,粉唇微启,娇憨可爱,南华倾笑了笑:“那你稍座,我代表咱们夫妻去敬酒。”

说着,南华倾伸手,有些宠溺地揉了揉莫瑾言额前的发丝:“觉得醉了就吃一块鲜花糕,让肚子饱些,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哦…”瑾言应了,却没动作,只半启唇,仿佛是要南华倾喂食的姿态。

南华倾也真的这样做了,伸手掰了一小块儿白玉似的鲜花糕,送到了瑾言的唇边:“吃吧,若是觉得干了,就喝口茶润润。”

说着,南华倾这才将莫瑾言轻轻靠放在了食案边缘,以免她没力气,直接醉倒在地。瑾言也真是没什么劲儿了,只乖乖地趴在食案上,半眯着眼,竟是睡过去了的样子。

第一百八十二章 阴谋诡计

夏夜和风,清新舒缓,夹杂着浣花庄里的酒肉俗气,惊起了不少的飞鸟走兽,却也顺带将山中的阴晦驱走了不少。

只是端坐在如此令人心旷神怡的所在,本该情绪舒缓,心态放松,但有一个人,却始终表情僵着,虽然在夜色掩映之下让人瞧不分明,但只有仔细一看,便能看出她的不悦。

此人,便是沈蕴凌。

沈蕴凌今夜本来特意打扮过的,穿了身柳芽织锦绉纱团花的薄衫,下身是一条八幅的罗裙,束着五色丝绦,上绾着皇帝钦赐的赤玉腰佩,脚下更是一双价值不菲,由白绉纱绣成荷花瓣儿的红底绣鞋。

更别提头上亦是云鬓花髻,珠钗凤簪,看起来,甚至比上首月台高坐的南婉容都要华贵些

但精心打扮,却换不来皇帝的重视,不但自己常住的木槿庄被南华倾和莫瑾言占了,就连最重要的,象征着自己身份地位的夜宴席坐位置,也被这对“腻歪”又讨人嫌的夫妻给占了。

如今自己仿佛低人一等似的,并未进入首席中与煜王相对的右尊位,只能和一众普通妃嫔共坐,虽然皇上看似照顾自己,给了自己单独一张食案,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而且沈蕴凌的位置正好与南华倾和莫瑾言的食案相邻,两人亲亲我我的模样,系数都被自己看在了眼里。

再比较自己,身怀有孕却形单影只,皇帝更是对同样有孕的皇后倍加呵护,一会儿又凑过去替她亲自布菜,一会儿又帮她亲自添茶水,夫妻情深的样子,更让沈蕴凌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周围的嬉笑声越是大,沈蕴凌就越是按捺不住心里一阵阵不舒服,特别是刚刚莫瑾言醉卧在南华倾的怀里,南华倾非但没有觉得不便。反而悉心地轻轻在其耳边低语呢喃,整个人温柔的想着天际流动的月色,似乎可以软化深藏在黑夜中的一切…

只觉得刺目之极,沈蕴凌手里拽着瓷盏。用力地像是要将其捏碎似的。

就在这个时候,沈蕴凌突然看到南华起身,端了酒杯似乎准备上月台去敬酒!

沈蕴凌一抿唇,眼珠子一转,似乎抓到了什么机会,深吸一口,也倒了一杯茶,然后起身来,理了理衣衫,同样往月台而去。

.※※※

刚刚不上月台长阶的第一级。南华倾就感到身边香风一阵,甜腻的气味似乎有些熟悉,惹得他侧头一看,果然是沈蕴凌!

“景宁候,可否扶一下本宫。”

沈蕴凌娇嗔着一喊。一手举着杯盏已经向着南华倾伸了出去,示意他扶着自己的手肘,而另一只手,则轻抚过小腹,俏脸在月色和灯火的辉映下,眼横秋水,眉扫春山。仪容更是明艳端庄,根本就是不给南华倾拒绝的机会。

皱了皱眉,南华倾正要拒绝,却看到沈蕴凌脚步一斜,竟有些不稳之势…

南华倾本能地一伸手,堪堪就将沈蕴凌的腰际一托。两人便毫无间隙地贴在了一起。

又是本能的反应,南华倾发现沈蕴凌竟是故意往自己怀里钻,手一推,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推离了自己,同时。也让沈蕴凌的身子从台阶上往下一坠,眼看就要后背触地!

“啊——”

惊声尖叫从沈蕴凌张开的红唇中溢出,丝乐之声也骤然一停,整个浣花庄的人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在眼前发生,却似乎谁也没有办法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挽回局面。

甚至月台上的帝后都倾身而起,想要去拉住沈蕴凌。

南华倾倒是伸手快,眼看沈蕴凌这一次竟真的要摔倒,脚步一掂,准备飞身去捞,哪怕捞不到,也算是尽了力。

胆小的已经不敢再看了,胆大的也只是怔怔地盯着沈蕴凌犹如飘絮一般后仰的身子,只等最后落地那一刻,却根本不敢想那会是怎样的一个情形。

但恰好就是在最危机,也是最后的一刻,一个玄衣身影于夜色中并不受人注意地飞身而起,犹如林中鬼魅,竟然将不可能变成了可能,双手一收,正好就将后仰的沈蕴凌从背后给牢牢的接住了!

寂静中,一片喘息之声,还有倒抽一口凉气的重重呼吸之声,约莫过了三息的时间,众人才纷纷反映过来,沈蕴凌竟然得救了,并没有摔倒在地。

而救她的人,就是一直端坐在皇帝月台下方的煜王,东方煜!

很少有人知道东方煜是会武功的,大家对于他的了解,也停留在他是皇帝东方寻的亲弟弟。

虽然东方煜贵为王爷,却并未封疆册地逍遥地远离帝都做个快活王,而是一直留在京城,帮皇帝亲执掌六部之一的刑部。甚至,在皇宫之内,皇帝还留了一个长宁殿供其居住,可随意进出,不受宫禁的限制。

如今看大他力挽狂澜地将必摔无疑的沈蕴凌从半空触地之前堪堪救下,惊愣之下,不过片刻,便是一阵潮水般的掌声响起。

“沈贵妃,您既然有身孕,就不要这么不小心嘛,这一次,本王刚刚好位置在这儿,才赶得来救您,若是下次,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哦!”

东方煜咧嘴一笑,一身玄衣虽然在夜色灯烛下并不显眼,但他爽朗的笑声却回荡在夜宴席间,听得众人都松了口气,似乎忘了那险而又险的一幕才刚刚过去而已。

“六弟,还好你扶住了沈贵妃!”

皇帝额上的汗都给吓出来,回过神来之后,也赶紧从上首步下月台,亲自从东方煜的手中将还脸色发青的沈蕴凌拥住,顺带还拍了拍她的后背,似乎在安慰她,让她不要怕。

沈蕴凌却还是惊恐未退,身子微微发颤,反手抱住了皇帝的腰,然后仰头看着他,露出了一抹痛苦之色:“皇上…臣妾…”

“没事儿了,爱妃,没事儿了,是煜王救了你。”皇帝说着,还有些不悦地扫了一眼一旁站立的南华倾,到底,还是没有说出什么责备的话来。

沈蕴凌看的分明,因为这时候,上首的南婉容也扶着大肚子下来了,却不是来看自己是否安然无恙,而是挽住了南华倾,一副护短的样子,让皇帝不好开口问罪。

一咬牙,沈蕴凌恨的心头一股股怨气直冲而上,加上刚刚险些摔倒受了惊,突然觉得肚子有些发硬,于是计上心头,露出一抹痛苦之色来,然后呻吟着:“皇上…臣妾肚子疼…”

“肚子疼!”

皇帝吓了一跳,就怕沈蕴凌腹中的皇胎受惊,赶忙一喊:“沈画何在?”

“微臣在。”

原来,就在南华倾反手一推的同时,沈画就立刻从最末的位置站起身来,就怕到时候沈蕴凌若是摔倒,他就得履行身为太医院随行太医的职责,为其施救,所以早早做好了准备,几乎没有耽误,人就已经来到了月台下方不远的位置待命。

所以皇帝一喊,沈画就立刻应答了,然后上前:“还请沈贵妃先行回到行宫寝殿,属下好为其诊脉开放,查看胎相是否受惊。”

“走,朕带你回去。”皇帝说着,就准备亲自扶了沈蕴凌回到她的行宫寝殿。

沈蕴凌却反手一扣,神色娇弱地向皇帝摇摇头。

见状,皇帝想也没想,就直接拦腰将沈蕴凌横抱而起,然后对贴身内侍使了个眼色:“直接去朕的寝宫,快!”

走了两步,皇帝似乎反映过来,又突然停住身子,往还在月台上立着的南婉容道:“皇后幸苦一夜,今晚就去沈贵妃的寝宫暂住吧,朕要陪着沈贵妃,会扰到你休息的。”

这一番话,东方寻说的十分婉转,看似体谅自己,和自己商量着,却是在赶自己回不了该住的寝宫。

南婉容眉头一沉,张口本想说什么,却感到手臂一沉,侧眼,看到南华倾在对自己微微摇头,这才一口气又回到了胸口,却闷闷的让她有些难以呼吸。

看着皇帝怀抱沈蕴凌匆匆而去的背影被夜色渐渐淹没,南婉容强打起精神,看向下方有些神色不明的众位宾客,知道这些人里有些是在看自己的笑话,自己却不得不笑脸相看,然后朗声道:“夜深了,大家赶路了一整天,也该回到各自的行宫梳洗睡下了,都散了吧…别担心,沈贵妃有皇上亲自照料,又有太医院最年轻,医术最高明的沈太医诊治,肯定明儿个就会恢复她又蹦又跳的猴子本色呢!”

终于还是忍住了心里的怨气,南婉容这话说得又端庄,更不失趣味,听得众人都果真笑了起来,哪里还会惦记着皇后被贵妃鸠占鹊巢的尴尬呢。

甚至有心之人,还暗暗点头,感叹一国之母,风华绝代,哪怕在这样的情形下,也能谈笑风生,丝毫没有半分不喜,显出身为皇后的大度来,实在值得自己学习!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只求一欢

坚持目送着每一位宾客离席,南婉容一直在月台高出端端地立着,一张光洁如玉的娇颜在犹如银泻的夜色下更显高贵。

直到最后一位清醒的宾客走出去,南婉容才突然将身子放松了,反手将南华倾死死抓住:“好了,你去叫醒瑾儿吧,本宫没事儿,有陈娟和小陈子陪着去合欢庄就行了。”

“可是…”

南华倾却是不放心。

对于自己的姐姐,他有着足够的了解,知道她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可对于皇帝刚刚的做法,肯定会觉得心如刀绞,因为她的生活里,除了身为皇后的尊贵之外,根本再没有了其他。而皇帝让沈蕴凌住进这浣花庄,却让了她去一个贵妃的寝殿,即便是暂时的,也算漠视了南婉容身为皇后的地位。

“都说人争一口气佛受一柱香,那沈蕴凌这样做,不过是想要争一口罢了,我让她这一时,也没什么,因为笑到最后的人,始终还是我南婉容。”

很快,南婉容就想通了,语气带着几分平和,甚至有些看透尘世的意味。

说完,看到南华倾还是用着不放心的眼神看着自己,南婉容还有意然然一笑:“不用怀疑,这的确是本宫说得出的话,都是因为和你媳妇儿呆在一起久了,沾染了些佛性和灵性。所以你好好陪你的儿媳妇儿,今夜,有一个正室妻子被漠视就够了,别让第二个妻子再被忽略,去吧!”

听得南婉容这样说,再看莫瑾言还沉沉地谁在食案上,对之前所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而且随着夜风骤起,灯烛之下,她的发丝已经被吹散在空中,若继续这样睡在露天。肯定会染了风寒,而同路来的小太监荣儿又不敢去扶…

咬咬牙,南华倾取舍权衡,终于还是放开了南婉容:“姐姐。我先送了瑾言回去木槿庄,等下再过来看望你。”

“你傻啊,你可知道本宫为什么要把木槿庄从沈蕴凌那儿要过来给你们倆住?”

南婉容却摇着头,倒是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木槿庄可是整个避暑行宫中,唯一有一眼温泉池的寝宫,就在后院木槿林的深处,你等下带瑾儿回去,就可以和她一起享受这难得的甜蜜光景,来陪我这个姐姐干什么?再说了,你姐姐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你以为都是风光无限高高在上的吗?这样的气,得受,得吞,而且还得高高兴兴的受,高高兴兴的吞。不然,对不起的,只能是自个儿的身体。”

“姐姐,你幸苦了。”

南华倾当然知道自己姐姐受的苦,全是为了南家,为了延续南家两百年的富贵尊崇,身为南家的家主。他要铭记南婉容的恩,身为弟弟,更要体谅姐姐的用心良苦,所以,自己只能和她一样,强颜欢笑。装作理解,不然,也会徒增她的心事,让她放心不下自己的。

坚持将南婉容亲自扶下月台,目送她的离开最之后。南华倾这才来到鼾声细微,还在熟睡中的莫瑾言身边,然后坐下,将衣袖一挥,搭在她的肩头,却并未将其叫醒。

看夜色微凉,看月华如水,南华倾就这样陪着莫瑾言,只护住她的后背不被山风所侵,然后默然无声,一句话也没有说。

立在后面的荣儿站的腿都有些麻了,但主子不开口,他更不敢造次,除了咬牙强撑之外,也别无他法。

好在作为一名内侍,久练站功,一咬牙,忍忍也就过去了。

感觉到身后的喘气声有些粗,南华倾闷声一叹,侧过头:“你回去吧,将寝殿收拾好,等会儿夫人醒来,本候自会带她回去的。”

“是!”

极小声的答应了,荣儿这简单的一个字里却有着说不出的如释重负,步子也极轻巧,只听得窸窣几声响,便已经离开了。

这浣花庄极大,夜宴的平台更是凭栏紧邻着沧浪湖,越过重重木兰花树的疏影,南华倾甚至能看到一片波光闪烁,粼粼如星辉坠落在了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