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言虽然自己分析不出什么,但她的一言一语,南华倾都听在耳里。仿佛捕捉到了一些不曾料到的线索,脸色突然一变,甚至从桌边站了起来:“东方煜是个谋划深远,更是个陈府极深的人。而且多年的相交,虽不深刻,但我总觉得他从来没有服过当今圣上,即便表面上是毕恭毕敬的,但骨子里,他的傲气绝对不少。所以我想,他应该是对皇位有所企图的。”

“你是说,东方煜想要谋朝篡位?”瑾言一说出口,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语病:“不对,是篡位,并非谋朝,毕竟,他也是姓东方的。”

南华倾也摇摇头,语气有些疑惑:“但我不明白的是,这些年为何他从没有动作,反而忠心耿耿地辅佐着东方寻。或许是因为东方寻身在帝位多年,他无法贸然取而代之,亦或许,撺掇帝位乃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他再三思量,决定放弃。但无论是哪一个原因,都不足以令他主动伴驾来这避暑行宫浪费时间。”

说到此,南华倾扭过头,看向了莫瑾言,目色深深:“但他却来了,而且巧合之下救了沈蕴凌。但如果,这不是巧合呢?”

“不是巧合…”

瑾言的神色从迷惘到清晰,却也仅仅花费了几个呼吸的时间,脸色更是急转直下,变得有些苍白:“侯爷,你的意思是,东方寻在和沈家合作?他这一趟伴驾,是为了保护沈蕴凌?南家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皇后,而南家因为拥有一支不可小觑的暗卫势力,所以恰好有这个能力。但沈家,虽然也权势极大,却都停留在文官方面,所以,才会借由东方煜的力量,来确保沈蕴凌的安全吗?”

“嘘——”

南华倾示意瑾言噤声,十分谨慎地听了听周围是否有动静,确认荣儿和倚栏都在远处,不可能听见两人的谈话,这才点了点头,神情凝重:“若真的是这样,那上一次,东方煜那夜在后宫的突然出现,还有那黑衣内侍刺客的失踪,就都有答案了。”

咬着唇,瑾言说不清自己此刻的感受,只觉得脑子里虽然乱,却能理出一个思绪,一个关于“阴谋”的条理来。

当初,在和南华倾分析黑衣内侍为何会突然从刑部消失之时,莫瑾言就猜到过,很可能这件事情背后的最大主使会是东方家。

但那时,自己一直觉得东方寻作为皇帝,若真的是他在背后谋划,那未尝有些勉强。

而且,东方寻身为一国之君,就算他真的做了,真的谋害了自己的父亲,那这笔账几乎也是不可能找他算回来了。

所以三年多来,自己一直将心里的仇恨压抑着,告诉自己,与其和整个大邑朝为敌,不如忘掉父亲是因何惨死的。

因为若是自己非要查个水落石出,无疑是在陷莫家于危难之中,父亲若是再世,也肯定不会愿意看到莫家因他而衰败的。

可现在,以南华倾的猜测,或许罪魁祸首就是东方煜,而非整个东方家,更不是皇帝本人,那瑾言心里关于复仇的冲动,便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令她脸颊也变得有些涨红,双手更是紧握成拳。

“瑾言!”

南华倾看到莫瑾言情绪有些激动,赶紧蹲下来,伸手按住她,一字一句的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确,之前我们查沈家,查沈蕴凌,却怎么也找不到证据证明是他们谋划了你父亲的死,所以不得不搁置调查导致岳父惨死的幕后主使。”

感觉到瑾言稍微平静了些,至少身体没有再微微发抖了,南华倾又道:“但有了我的猜测,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有了新的目标,先前断掉的线索,就有可能重新连接起来。我这就飞鹰传书给暗卫在京城的据点,让他们去查东方煜。他不是皇帝,虽然他的居所还在皇宫之内,但他毕竟不是一国之君,总会让我抓住把柄,查到什么的。你放心,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再失望了!”

含着泪,瑾言看着南华倾,沉默了半晌了之后,却是摇了摇头:“若是查得到,那自然好。但若是还查不到…那就放弃吧。”

“为什么要放弃?”

南华倾眉头一蹙:“若真的是东方煜在背后做手脚,那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利用我们南家和沈家的争斗,导致东方家失去左膀右臂。到时候天下大乱,他就能暴起篡位。我若是不阻止,那就等于陷整个大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毕竟,朝堂的安宁,才能确保平民的安逸生活。”

“这就是我所顾忌的。”

瑾言抿了抿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向南华倾表露自己的想法,深吸了口气,才道:“侯爷,现在这些,只是停留在你的想象当中。对,沈家的确是蠢蠢欲动,南家在你的带领下,也在暗中部署。而东方家,作为皇帝的东方寻看起来谁也没有偏帮,所以,这三足鼎立之势还暂时没有被打破。被这三只脚支撑着的大邑朝,还有大邑朝的百姓,都过着安稳平逸的日子。”

话到此处,瑾言停了下来,语气一变:“但若是你查到了,将这些证据掌握了,然后呢?”

说着,缓缓地闭上眼,脑子飞快的旋转的,莫瑾言感觉自己的头都要爆炸一般,但却无比清晰地从一堆毫无头绪的线索中,逐渐理出了一个可能。

重新睁开眼,瑾言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

而南华倾面对莫瑾言,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超越于她年龄的沉静与果断,睿智与谋略,心下欣赏之余,更有深深的信服感,也让自己也不得不谨慎了起来,只仔细地看着她,等待她把话说完。

第一百八十七章亦忧

两世为人,对于莫瑾言来说,唯一的好处,就是让她养成了善于思考的习惯。

当然了,这个习惯也是被逼出来的,前一世独自生活了十七年,她除了阅读和思考,也没有太多的其他事情可做做。

不过这样的习惯,也让莫瑾言在面对任何事情的时候,会主动地去挖掘,更能从表面,看到事情的深处,想得也比其他人更远:“侯爷,如果你真的查到东方煜和沈家在合作,那我们必须搞清楚,他们合作的目的是什么。”

南华倾点点头,想了想:“目的,应该就是权力吧。沈家需要借助东方煜来成全其成为大邑的第一世家,而现在,至少在东方寻的眼皮子下,南家还挡在沈家的前面,令沈家处处受到掣肘。”

瑾言却还是存有疑惑:“沈家不是那种可以被人当枪使的,若是只为了扶一个新君上台,完全没有必要。因为沈蕴凌现在身为贵妃,已是荣宠绝冠。若是有一天生下个皇子,说不定下一个皇帝身上就会流有沈家的血脉。而东方煜上去了,能够给沈家带来什么呢?所谓兔死狗烹,卸磨杀驴,难道沈家就不怕东方煜当上皇帝之后将沈家给连根拔起吗?”

南华倾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沈家助东方煜登基,但东方煜根本无法掌握朝政,只能是一个傀儡皇帝。但前提,是沈家的势力大到可以只手遮天才行,而且,南家也要走向倾覆,对沈家毫无威胁…不过,这也太难了。”

瑾言点头,附和道:“侯爷,您也知道太难了。而且沈家一旦和南家开始在明面上争斗,东方家也讨不了什么好,到时候若是弄得两败俱伤…整个大邑朝也就会陷入混乱之中的。”

“所以。你甘愿将仇恨压下去,只为了南家和沈家可以相安无事?”南华倾有些心疼,走到了瑾言的身边,将她拥住。

“父亲已经去了。再做什么,也换不回父亲的命。反而,若是挑起了争端,让南家和沈家都陷入无休止的争斗之中,最后让东方煜渔翁得利的话,对…我宁愿放弃!”

瑾言抬眼,看着南华倾,目色是那样的平静,甚至过分的平静中,带着一丝心灰意冷的感觉:“但还是请侯爷顺着煜王这条线索去查。就算不复仇,我也要知道,父亲是怎么一步步被设计而死的。还有,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此,咱们也能有应对之策。”

南华倾轻轻抚过瑾言的后背。向她保证:“放心,南家暗卫对于情报的掌控是十分恐怖的,只要我一声令下,哪怕掘地三尺,也一定能查到东方煜和沈家是否有所勾结。”

瑾言叹了口气,喃喃道:“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东方煜真的想以打击莫家为起点。最后牵连到沈家,让南家和沈家甚至是皇权的拥有者东方家起冲突,那他这个人的城府也太深了。深的可怕!”

但说着说着,瑾言却冷冷一笑,语气沉着地像一枚坚毅的石头:“不过他再可怕,也是一个人。正因为他是一位王爷。是一位游离在皇权中心却永远不可能靠近的人,才会需要利用其他人来帮助他。所以他应该活得比我们更加小心翼翼,更加如履薄冰,整日都算计着,恐怕夜里都睡不着觉吧。这样的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听得瑾言所说,南华倾也冷冷一笑:“他再可怕,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只要让我找到他的弱点,我就会令他痛苦万分,绝不手软。”

站起身来,瑾言和南华倾目光对视,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信心和坚定。也同时有了几乎一模一样的想法,那就是,还好他们是夫妻,还好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而非是敌人。

若他们真的是对立的,南华倾也好,莫瑾言也好,恐怕都没有此刻必胜的信心,会感到一种无助和无措吧!

“走吧,先不要告诉皇后。”瑾言先开了口,而且主动将南华倾的手腕挽住,一抹释然的笑意浮在脸上:“她有孕在身,还是心情畅快些要好的多。”

“嗯,最好不要让姐姐知道。”南华倾也点了点头,这才带着莫瑾言穿过木槿花树的林子,让守门的荣儿带路,去往了合欢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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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庄正好与木槿庄的方向相反,围拢着帝后所居的浣花庄,一左一右,相互遥望,甚至可以说,只是比起木槿庄,距离上离得浣花庄要更远些罢了。

其实从皇上将合欢庄分配给沈蕴凌就能看出,身为贵妃的她,其实是极为受宠的,只是身份上仅次于身为皇后的南婉容罢了。

合欢花树在六月和七月正好是花期,缀满枝头的合欢花开得正艳,远远望去,红彤彤一大片,犹如朝阳红日落在了山中,景色绝美,令人惊艳。

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远远欣赏着合欢林的美景,南华倾和莫瑾言紧接着又对望了一眼,两人也都意识到了,沈蕴凌的隆宠的确太甚了,若真的紧跟着南婉容生下一个皇子的话,很可能会威胁到南婉容和她的儿子。

“侯爷,对合欢花有所记载,称其‘能安五脏,和心志,令人欢乐无忧。”

瑾言叹了口气,粉唇微启,话音里含着淡淡的苦涩:“可无论是本该住在这里的沈贵妃,还是现在暂居的皇后娘娘,恐怕她们都不会感受到‘合欢’的意义吧。”

“瑾言,你…”南华倾乍听之下,有些不明所以,可一看瑾言那有些黯黯的眼神,似乎突然间就懂了。

放开了瑾言的手,将她紧拥入怀,南华倾低声道:“皇家,皇帝,不可能只有一个妻子,必然需要妃嫔来为其兴旺子嗣。这也是入宫为妃的悲哀。姐姐从生下来就注定了命运,所以自她懂事起,娘就告诉她,她这一辈子,只能是皇帝的女人,而且是其中之一,并非唯一。若是她不愿意接受,只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寻一个夫君,那就不要入宫,只嫁给普通男子便罢。所以姐姐入宫为后,是知道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她都接受了,你就不要再替她难过了,好吗?”

“我知道这些道理,只是…皇后其实选择没有错,就算寻常男子,稍微有些钱权的,也都是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真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夫妻…又有多少呢?”

瑾言淡淡地说着,仰头看向南华倾,目光却是平静如斯,仿佛波澜不惊的沧浪湖,深邃的让人有些沉迷于中,不忍自拔。

“瑾言,我若是我承诺可以做到,你答应我,别再提离开的事情了,好么?”终于,南华倾还是找到了机会,用心去挽留莫瑾言,甚至语气有些卑微和哀求。

“我…”

瑾言正要开口,却是听得合欢林中一阵“窸窣”之声。

“侯爷,夫人,娘娘催了小人来接两位,这边请!”

却是小陈子从蜿蜒的林间小径匆匆出来,看到了相拥紧贴的南华倾和自己,张口就喊了起来,眼里,还藏着一抹促狭的笑意,却不敢真的笑出来。

“小陈子,娘娘今日可有晨吐的症状?另外,早饭用的可好?”

瑾言一看到小陈子,立刻就推开了南华倾,走上去询问了起来。

小陈子咧嘴一笑,赶紧回话道:“这山里两块的紧,合欢庄夜里看不清楚,早上天亮了,娘娘一起床,看到此处美景不亚于浣花庄,就立刻喜欢了起来,所以心情也好了些,用了两碗粳米粥,另外还有两个小笼包子,可算是胃口大开呢。”

“这就好,你引路吧。”

瑾言点头,自打南华倾将昨夜夏宴之事告诉自己后,心里就一直惦记着南婉容,怕她因为生气皇上让沈蕴凌在浣花庄安胎,而影响腹中胎儿。

如此听得小陈子说来,南婉容果然有着身为皇后的“觉悟”,总算是接受了这件看起来有些“堵心”的事儿,单凭这点,瑾言就觉得自愧不如。

南华倾看着瑾言的背影,却是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因为刚刚自己那样放低了身段去求她,她却似乎有些犹豫,并未给自己一个答案。

也罢,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融洽,若是自己强要她给出答案,怕是会起到反效果吧…

想着想着,南华倾倒也释然了,眼看莫瑾言的身影已经走远,赶紧提步跟上,然后伸手,将她再一次的牵着不放。

感觉到南华倾上前将自己拉得紧紧的,瑾言侧头,冲他柔柔一笑,并未拒绝,仍由他温热的掌心将自己的手包覆,令自己觉得十分安稳。

至于刚刚南华倾所问的答案…瑾言抿唇一笑,淑女矜持,自己不如再考验考验他,吊吊他的胃口再说吧。

第一百八十八章 急转直下

合欢庄的合欢花树开得正艳,因为不同于一般花瓣,其花型乃是丝缕状,所以看起来更是密密匝匝,如同火烧一般挂在碧绿的枝头,再衬着明亮的湛蓝天色,格外浓艳娇美。

而且合欢花树除了花美,其树形也是姿势舒展,特别是叶片的形状优雅修长,加上树冠开阔,入夏时绿荫清幽,羽状树叶则是昼开夜合,十分清奇。

六七月份,正好是合欢花盛开的时节,花丝吐艳,有色有香,让人置身其中,顿觉凉爽舒缓,心情也由浮躁而变得能畅快安宁。

端坐在庭院的南婉容此刻也是一身大红薄绸绣烟云纹样的裙衫,一头青丝高高绾起,没有钗环装饰,只几朵合欢花丝垂在侧鬓,更显肌肤白皙,姿态娇美。

听见动静,知道久等的人已经来了,南婉容笑着抬眼,果然看到小陈子引了南华倾和莫瑾言经由蜿蜒的花树小径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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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对璧人,今日亦是商量好似得,一个墨绿长衫,一个浅碧丝裙,加上都是容貌出挑的人中龙凤,在这夏日里,只是看着,都会觉得极为养眼,根本很难将目光从他们的身上挪开。

而且两人手牵着手,脸上也有着以往不曾有过的幸福笑意,更令得南婉容十分高兴,眼看南华倾就要牵着瑾言行礼,赶紧一摆手:“这里不是后宫,我是你们的姐姐,不用行礼了,快过来坐下陪我喝喝茶,说说话。”

瑾言看得出南婉容心情不错,神清气爽不说,还笑意盈盈,总算放心了。

之前,自己还担心她因为沈蕴凌占了浣花庄而生气,如今看来。她是真的没有在乎。

南华倾看着南婉容的笑意,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带着瑾言略微屈身福礼,便双双走到白玉石桌的对面坐下了。然后开口问道:“姐姐,你不会就此在这合欢庄住下了吧?”

“这里不好吗?”

南婉容挑挑眉,抬眼环顾四周,还深呼吸了几下,露出一抹沉醉的表情。

瑾言一看,笑着,帮腔道:“古人有诗,‘年年三月飞桃花,楚王宫里斗繁华。东风香吐合欢花,落日乌啼相思树。’娘娘其实在合欢庄住着。可清净勿扰,安胎养神,远离那些个勾心斗角,岂不更好么!”

说着,瑾言也挑眉。看了南华倾一眼,那表情竟是和南婉容有七八分相似,看的南华倾心中欢喜,仰头一笑:“以往,有个姐姐教训我就罢了,如今多了个巧嘴儿媳妇,看来以后的日子是不好过了啊…”

瑾言和南婉容一听。相互一望,果然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属于自己的一抹表情,顿时也随着南华倾的话,齐齐张口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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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过一阵,南婉容脸上的光彩更甚了几分,双手轻抚着微凸的小腹。那为人母的滋润和浓浓的女人味儿流露而出,与莫瑾言少女般的清丽之姿相比,则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美,却美得犹如醇酒,令人沉醉。

瑾言看在眼里。倒是心生了几分羡慕,的确,女人若是整日只为了男人而哭,为了男人而笑,着实没什么意思。

南婉容能看得开,能想得通,这是她身为一国之后的顿悟,也是她作为女人的福气,旁人看着,也只能是羡慕了。

换做自己,那尉迟如歌进门而已,还没和南华倾圆房呢,都令得自己更加坚定想要和离的打算,更别提类似沈蕴凌那样,同样大着肚子,还做出“鸠占鹊巢”的卑鄙事情,瑾言知道,自己要么彻底离开,把南华倾忘得干干净净,要么就死守底线,绝不会让任何人插足自己的婚姻。

这样一想,瑾言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把身份摆正了,而且就摆在了南华倾妻子的位置上,这是否表示,自己已经认同了身边这男子,就是自己要相守一生一世的夫君呢?

目光也随之落在了身侧的南华倾上,瑾言看着他正含着笑意和南婉容在说话,眉梢眼角,满满都是柔然温和的意味,薄唇微翘,仿佛整个世界都随着他的笑而变得暖了起来。

这样的男子,对待旁人是冷冽如冰的,对待亲人爱人,却温柔地可以融化世间一切,黑白分明,是非可辨,这又怎能不叫自己心生喜欢呢?

南华倾却并没有意识到这短短的片刻间,身旁的人儿的心思变幻,只在白玉石桌下,还紧紧地握着莫瑾言的手,紧紧的,毫无放松片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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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合欢庄的小厨房做了些适口的糕点,奴婢端了些过来,给侯爷夫人添茶点。”却是陈娟说话间,手里托着一盘颜色粉红的花蜜糕从一旁的小径走出来,淡淡的花香和米糕的清甜,似乎远远都能够闻到。

“也好,只喝茶,没有茶点搭配,觉得肚子里怪空的。”南婉容本来就是孕妇,孕吐的前三个月一过去,胃口也变好了,虽然离得早饭过去不到一个时辰,还有大半个时辰又要午膳了,却还是点点头,示意陈娟将东西拿过来。

“这是?”

瑾言却有些谨慎,将手从南华倾的掌心抽离,然后把陈娟放在桌上的瓷碟拉到了面前,低头一嗅。

陈娟知道这是莫瑾言仔细,笑着道:“奴婢亲眼看着厨子用了合欢花蜜,还有新鲜的合欢花丝,洗干净了,混合着糯米粉揉匀,再上笼蒸的。出来以后奴婢就尝了一块,鲜香软糯,适口化渣,娘娘肯定喜欢的。”

南婉容本来伸手都准备自个儿取一块送嘴里了,却看到莫瑾言有些犹豫,便问:“瑾儿,这合欢花可是不能吃么?”

瑾言想了想,开口道:“娘娘,合欢花性味甘,平。可舒郁理气、安神活络、养血滋阴、清心明目......说起来,倒是一味极好的药材。”

“那不就得了么。”南婉容松了口气,一有些富态的手指已经将一小块花蜜糕捏住了。

“娘娘,再好的东西也不可多吃,沈太医曾叮嘱过,要您少吃些甜腻的食物,以免孩子长得太大,生产的时候会辛苦些。”瑾言看到南婉容吃着花蜜糕,脸上一副满足的样子,却也免不了要尽职尽责的提醒一下。

陈娟也赶紧将杯盏斟满,将大枣茶奉到南婉容的面前:“瑾夫人可要说说娘娘了,奴婢的话起不了什么作用,也心疼娘娘,什么都让着她吃。可您这一提醒,奴婢倒想起,这几天,娘娘见甜就吃,身子已经圆润了不少。奴婢端了这花蜜糕出来,是给侯爷和夫人添作茶点的,娘娘您这大枣茶里本就有糖了,是要少吃些的。”

“罢了罢了,就吃两块吧。”

南婉容哪里不知道身边人对自己的关心,虽然被“数落”了,可脸上却依旧笑意盈盈,根本没往心里去。

被陈娟提醒,瑾言仔细看着南婉容,发现她的确是胖了一圈,下巴圆润,肚子也比之前在宫里的时候又大了些似得,就算是孕期快到五个月的孕妇,也不该长成这样子才对。

“娘娘,沈太医来了。”

正要开口提醒,却听得小陈子的声音响起在林间,瑾言暗暗记下了,等沈画来了,一定要让他帮南婉容看看才行。

.※※※

小陈子先前引了南华倾夫妻入内,便又去了合欢庄的林子外,看来,是南婉容早就料到了沈画今日回来向自己汇报昨夜沈蕴凌的情况,这才让南华倾和莫瑾言都到场,一起听听到底事情怎么样了。

沈画身着太医院的常服,黛青色的长衫看起来有些沉闷,却让他整个人的气质显得更为内敛沉稳,却也更突出了他如画般的眉目来。

“微臣见过皇后,见过侯爷,夫人。”

若不开口,只看沈画的外表,会令人觉得他有些淡漠甚至傲慢,但他的声音却温润如谦谦君子,带着并不刻意的讨好,让人感到亲切而喜欢。

“沈太医,您来啦。”

南婉容看到沈画,点点头,示意他无须多礼。

南华倾也对沈画点点头,算是回礼。

瑾言却主动起身来,退到了南华倾身后端立:“沈太医,请坐。”

“夫人不用客气,您请坐。”

沈画抬眼看向莫瑾言,见她粉面桃花,水眸晶莹,就知道她应该和南华倾相处的不错,却没有接受她谦让的座位,而是走到了南婉容的面前,略微欠身,语气恭敬地道:“娘娘,沈贵妃这一胎,恐怕怀不久。”

这一句话乍一说出来,即便沈画的语气和语调都平和而沉稳,却已经惊得南婉容一下子就从桌边站起了身,一张原本笑意盈盈的脸挂着一缕异色:“你说什么?什么怀不久?她昨夜哪一出分明是装腔作势,难道却是真的动了胎气不成?”

而莫瑾言和南华倾也互相对望了一眼,心中“咯噔”一下,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莫瑾言和南华倾也互相对望了一眼,心中“咯噔”一下,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一百八十九 连根拔起

再美的景致,若欣赏之人没有那个心思,看在眼里,也会觉得淡白无味。

前一刻,合欢庄内的美景还令人心情愉悦而欢快,合欢花树下,也是欢声笑语不断。

可自从沈画出现,再说出了那句话之后,此刻,无论是莫瑾言还是南婉容,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只看着沈画,生怕从他嘴里会说出让她们不愿意听到的事实。

对于南婉容来说,虽然她不喜欢沈蕴凌,可身为皇后,却是知晓事理的。沈蕴凌肚子里,毕竟怀的是皇家的子嗣,若是没了,却也可惜,因为本来东方寻膝下就无子,自己这一胎若真是皇子,那沈蕴凌剩下女儿还是儿子,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只能算是锦上添花,还威胁不了自己的地位。

而且事关自己的亲弟弟,南婉容可不想因为沈蕴凌小产,害得南华倾承担了杀害皇嗣的罪责,到时候,可就有理说不清了。

南华倾和莫瑾言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目光中看到一抹惊色。

不说其他,表面上看起来,若沈蕴凌小产滑胎,肯定是因为昨夜的一场“意外”。无论事实如何,最后,南家都会和沈家结下梁子!

相比较关心自己的两个女人,南华倾作为当事人,倒是稍显冷静些。

毕竟莫瑾言当时醉在食案上,根本不知道事情发生的过程。而南婉容高高在上,端坐在月台,加上夜色深重,也看不太清楚事情的过程。

南华倾却十分清楚,以自己那时的力道,只是反手下意识将靠近自己的沈蕴凌轻轻拂开了而已,并没有用上推人的力道,所以并不足以令其向后摔倒。

而她却表情夸张地往后一样,那就肯定是在假装受惊失足。

既然是假装。那就不会惊到了腹中胎儿才对。

更何况,东方煜在最后“千钧一发”的时刻,将沈蕴凌给牢牢地接住了,她连地上都没挨着。就更别提伤到胎儿了。

再者,南华倾对沈画有着足够的了解。

从沈画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紧张或者谨慎的表情,南华倾反而从其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疑惑。

而这个疑惑,与自己心里的怀疑应该是不谋而合的,那就是,就算沈蕴凌的胎儿有什么异样,也并非是因为昨夜之事导致的,应该是沈蕴凌有意想要将脏水泼在自己身上。用原本就坏不稳的小产之胎,来获取最大的利益!

知道眼前的三个人都着急想要知道确切的事情经过,沈画也没有卖关子,想了想,便道:“禀娘娘。昨夜微臣在给沈贵妃诊脉时,虽然不太确定,但似乎沈贵妃曾经试图用药物滑胎。而且无论是被动的,还是主动的,都导致了她现在胎像不稳,却并非是因为‘失足受惊’的缘故。”

沈画说着,却忍不住抬眼看了看莫瑾言。因为莫瑾言曾经向自己讨要过避孕的药草,若是给有孕的妇人服用,同样也有打胎的功效。

而且莫瑾言的立场,正好是和沈蕴凌相反的,甚至,她还将沈蕴凌看做了谋害其父亲的背后主谋。她若是狠下心,想办法去毒害沈蕴凌腹中的胎儿,沈画相信,她是有这个谋略和成事的能力的!

莫瑾言看得出沈画的疑问,半启唇。一皱眉,却只是不着痕迹地对他摆了摆头,按时沈画此事和自己无关。

“服用滑胎的汤药?这怎么可能!”

南婉容在原地徘徊着,似乎这样才能帮助自己思考,才能正常的呼吸一般:“沈蕴凌被查出来有孕,也不过是上个月的事儿。之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月信推迟了。而且沈蕴凌比本宫还要小心谨慎,身边的宫女和内侍全是和沈家有牵连的,谁敢动她,家人必遭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