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为了证实自己所言似的,南婉容又十分坚定的摇了摇头:“再者,后宫之内,草药的使用十分严格,除非是太医院御医的方子,和太医院亲自抓的草药,那些有可能导致滑胎的东西是进不来的。更别提有人可以从一重又一重替她‘尝食’的挡箭牌之后做手脚,让她喝下了那碗导致滑胎的汤药了!这,绝无可能!”

“沈画,你刚刚说,无论是被动还是主动…”

还是南华倾捕捉到了沈画言辞中的关键,待南婉容分析完之后,便沉眉看着他:“你莫非,是在怀疑什么吗?”

沈画点点头,一一看过南婉容和莫瑾言,最后目光才对向了南华倾:“对,微臣怀疑,这打胎药,可能是在沈贵妃本人知晓的情况下喝下去的。而且是她刚刚发现自己有孕的时候,就像把胎儿打掉。因为,微臣可以摸到孕脉,沈贵妃的孕期,与其在敬事房侍寝的记录有所出入。”

“沈太医,你确定?”

这下南婉容彻底震惊了,因为沈画的话,侧面在指控沈蕴凌给当今圣上戴绿帽子,这可是必死的欺君之罪啊!

“姐姐,沈画的怀疑有些道理。”南华倾走上前,轻轻扶着南婉容,带着她回到桌边坐下,又主动奉上了一杯大枣茶让她喝,好顺顺气:“第一,若是孩子是皇上的,那沈蕴凌何须打掉呢?就是因为怕被人发现与敬事房侍寝的记录不符,她才想做掉孩子,不然被查出来后宫妃嫔,还是贵妃与人通奸苟且,珠胎暗结,只有死路一条。第二,她昨日演了哪一出失足滑胎的戏,就是想让大家都知道,她的胎相不稳,有可能会小产,正好也能圆了她曾经喝过打胎药,却没有将胎儿滑掉的事实。”

“可有人,却似乎舍不得沈贵妃出事儿…”

南婉容不笨,相反,她甚至比南华倾还要聪明几分,特别是身在高位多年,亦能看出旁人看不到的蛛丝马迹。

“娘娘,您是说…煜王?”

沈画接了话,脸色有些不明,可看向南华倾和莫瑾言,两人的神情却有些欲言又止,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莫非娘娘觉得,沈贵妃腹中孩儿是煜王殿下的?两人苟且私通,珠胎暗结,沈贵妃想要了结了胎儿,煜王却舍不得,所以昨夜夏宴才会出现那千钧一发的一幕?”

“东方煜虽不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但相处这二十多年来,对他还是算有些了解的。”南婉容脸色有些严肃,甚至有些凛然:“他甘愿辅佐皇上,亲自负责刑部事务,却不去封底做逍遥王,本宫就一直觉得,他应该有所企图。却没想,他竟会利用沈蕴凌,以此要挟沈家为其篡位而助力!”

南华倾和莫瑾言的目光中,都有些意外。

来合欢庄之前,他们只是猜测东方煜参与了谋害瑾言父亲一事,因为唯一能从刑部将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弄走,唯有他或者是皇帝才有可能做到。

虽然没有证据,但如果东方煜的确和沈家又牵连,那他们合作的目的,很可能就是颠覆朝政,将东方寻的皇位取而代之,然后各得其利。

只不过,这些都是莫瑾言和南华倾的凭空猜测而已,仅有依据,却没有证据。

但如果沈蕴凌腹中胎儿真的是东方煜的,那这一个看似断掉的圆环,就能一截一截的平凑起来,然后成为一个完整的阴谋,将南家、沈家、东方家都圈进去,等三方争斗地偏体凌伤之后,东方煜便可坐享渔人之利,登上大邑朝的国君之位了!

而用手拨开迷雾的南婉容,仅仅只用了几句话,就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可见,南家的女人绝非仅凭容貌才能稳坐一国之后的凤位这几十年,她们的谋略,远瞩,缜密的思维方式,都令她们可以站在权利的巅峰,而立于不败之地。

“娘娘,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莫瑾言看着南婉容深沉的表情,再看她为挑了挑眉梢,似乎已有了应对之法,遂当即开口问了出来。

南婉容深吸了口气,看到三双眼睛都在看着自己,却是语气有些深重:“皇上信任煜王,这才让他可以在后宫拥有一处寝殿。若是皇上知道,自己的弟弟和自己的爱妃私通,定然不会放过他们两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皇上知道沈贵妃腹中胎儿并非龙种,然后由沈贵妃供出煜王,然后煜王因为此事被永久流放,那他尚未进行的计划,也能戛然而止了。”

说到此,南婉容的目光落在了沈画的身上,看着他,表情带着慎重而诚恳的意味:“沈太医,若你能查出沈贵妃曾经服用的堕胎汤药是从哪里来的,一切,也就简单了。所以,本宫恳请您,从太医院内部开始查,特别是专司沈贵妃孕期的御医,别人不知道,他肯定知道沈贵妃确切的孕期,以此为发端,抽丝剥茧,一定可以将他们连根拔起!”

含着威仪,却又委婉恳请的语气,再加上南婉容极有条理的分析,沈画听在耳里,也不容他拒绝,只慎重地点了点头:“微臣一定尽力,不辜负皇后娘娘重托。”

第一百九十章 喜忧难辨

商量完正事之后,沈画便上前半蹲在地,为南婉容请脉。

薄如蝉翼的丝绢搭在腕脉的位置,沈画三指轻按,垂目仔细感受着南婉容的脉相,认真而慎重,一丝不苟的样子,透露出超越年龄的沉稳,让人莫名有种信服感。

在沈画为南婉容请脉的时候,合欢庄的庭院内悄然无声,南华倾手里捏着茶盏,看似随意地喝着,其实心里还在回想之前他们讨论的事情。

按照姐姐南婉容的安排,若是真的能够找到沈蕴凌曾服用过滑胎药的证据,那的的确确可以将东方煜和沈家直接连根拔起,毫不费力。

南家最擅长的是什么,就是打探消息,遍布全国的暗卫势力培植多年,只要有一丁点儿蛛丝马迹,就可以顺藤摸瓜,将沈蕴凌想要掩埋的证据“掘地三尺”给翻出来!

这样一想,南华倾倒是越发觉得轻松了起来,眉眼舒展,将杯中温茶一饮而尽,开始静下心来等沈画的请脉结果。

.※※※

瑾言亦默然地立在南婉容的身侧,目光落在沈画骨节微凸指尖细长的手上,嗅着阵阵合欢花的香气,耳畔是阵阵鸟鸣从林间传来,原本置身于如此美景之中,心情应该是愉悦的,但因为沈画带来的消息,心里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虽然南华倾和南婉容看起来都十分镇定,但这件事情之中,还涉及到一个关键的人物,那就是眼前的沈画。

南婉容请沈画在太医院内部打探情况,查明滑胎药的来历,想要以此牵出证据,一举将沈家连根拔起,却忽略了,沈画本身就是沈家的人!

虽然沈画和汝阳侯沈从义只是远亲,但他毕竟姓沈。他真的会抛开家族血脉,一心一意地帮助南家吗?

一旦有了怀疑,莫瑾言看着沈画的目光也就多了几分深沉不明的意味。

自认为对沈画有着足够的了解,但面对这样的矛盾。莫瑾言觉得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也得不到仿佛触手可及的那个答案…

看似极短的时间,却仿佛过了很久,沈画收了手,站起身,瑾言会意,埋头将丝帕收了起来。

“娘娘,您的胎像还算稳。

”沈画并没有多说什么,不过这简单的一句话,就足够令南婉容放心了。

“沈太医。娘娘的身子还不到五个月,肚子就这样大了,合适吗?”瑾言却牢记着之前陈娟的提醒,开口向沈画询问起来。

沈画看向莫瑾言,蹙了蹙眉。这才将目光落在南婉容身上。

毕竟他乃外男,虽然是御医,平时请脉的时候却也不敢仔细面观皇后凤颜,如今莫瑾言一说,沈画才不得不仔细打量起了南婉容。

原本的鹅蛋脸如今依然圆润似满月,特别是南婉容笑时,隐隐已有双下巴出现。果然是比之前要丰润了许多。

再看身段,因为衣着宽松,沈画之前并未注意,现在仔细瞧着,果然其肩臂也圆了一圈,腹部高隆。犹如五个月的身子。

沈画按住心头的疑惑,开口问道:“娘娘,您的脚肿了吗?”

“也不算,只有一点儿。”南婉容回答了,反而:“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

“娘娘这段时间喜甜,会不会是这个原因导致身体变得圆润了?”瑾言也帮着南婉容询问起来。

沈画不敢早下结论,又问:“娘娘,可否告知微臣,您之前怀三位公主的时候,可也是这样的情况?到了三四个月恢复食欲后就身子就越来越重?”

想了想,南婉容摇摇头:“从前三胎都不是这样的,到生下来,本宫也不曾比孕前胖多少。不过这次的确是身子有些重,食量也增大了,还老是想睡觉。本宫觉得,可能是因为这一胎怀的是个小皇子,所以才不一样呢。”

南华倾见沈画反复询问却不说出答案,稍有些急了:“沈画,以你看来,姐姐到底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沈画看着南华倾,有些犹豫,半晌才道:“侯爷,从作为大夫的角度来说,娘娘这样的情况,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因为…娘娘,您很有可能是怀的双胎!”

最后一句话,沈画是对着南婉容说的,因为自己知道,这个消息对于南婉容本人来说,无疑是惊喜的,但同样,也是令人担忧的。

“双胎?”

南婉容张着粉唇,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莫瑾言却要冷静些,突然就想到了个中关键:“沈太医,娘娘的身子本来就不适合怀孕生产,这一次坚持下去,是因为信任您的医术。若非您一日三次诊脉,每天一副汤药保着,咱们也不敢让娘娘冒险继续怀下去。可若是双胎,娘娘的身子能承受吗?这可是双倍于单胎的辛苦啊!”

沈画当然知道事情的重要性,额上几乎有些细细的汗渗出,抿着唇,沉吟了好半晌,才开口道:“四个多月的双胎,要人为阻止,很可能直接把娘娘的性命也搭进去…事已至此,娘娘也只能坚持怀下去。而微臣也会倾尽全力,确保娘娘母子平安。但前提是,娘娘您一定要听从微臣的建议,无论是饮食上,还是汤药上!”

“双胎…”

南婉容大口地呼吸着,似乎还未从获知这样惊人的消息中反应过来:“沈太医,本宫肚子里两个孩子,都是皇子吗?”

“八九不离十。”

随着南婉容月份增大,沈画也越来越肯定了。

“我的天!”

南婉容仰天一叹,却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什么,脸色却有些涨红了,一下就从桌边站了起身:“不来就不来,一来就来两个,老天爷,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娘娘,您稳住情绪。”瑾言忙过去扶着南婉容,一只手伸到她的后背,替她顺气。

南华倾见状,也将南婉容单独饮用的大枣茶拿在手里,走到其身边:“姐姐,这事可开不得玩笑,您高兴归高兴,却也要明白其中的危险。”

“你姐姐我可是过来人,都生了三个了,难道不知道轻重么!”南婉容接过茶盏,一口气见底,这才呼吸平缓了些,示意南华倾退下,然后在莫瑾言的搀扶下,走到了沈画的面前。

“沈太医,本宫的身子,本宫了解的很。虽然上一次生第三个公主时落下了病,但不知为何,这一次自从发现怀孕,本宫就觉得浑身都是劲儿,更是一心一意要将这一胎生下来。哪怕丢了性命也绝不后悔。”

说着,南婉容的语气更严肃了:“但本宫始终是个凡人,也是怕死的,所以,本宫就将自己的性命和腹中孩儿都交给你了。若是皇子能够平安出世,本宫也没死的话,会让你做我孩子的师父,让他们明白,没有你,就没有他们。”

沈画一听,愣了愣,却赶紧一捋衣袍,单膝跪地,拱手行礼道:“微臣不敢,微臣受娘娘信任才得此重托,岂敢抱有任何贪念!”

“沈太医,本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有所付出,就有所回报,这并非是你主动所求,却是本宫唯一能给你的承诺。”南婉容侧眼,示意瑾言过去扶起沈画,因为自己身子不方便。

瑾言会意,放开了南婉容,走到沈画身边,低声道:“沈太医,您若是不接受,娘娘反而会心里不踏实的。所以,还请您点个头吧。”

沈画无奈之下,也只能再一次向南婉容拱手道:“微臣定然不服娘娘重托。”

说完,沈画这才站起身来,侧眼看了看莫瑾言,眼底,有些难以隐藏的忧色。

旁人瞧不清楚,但正好离得沈画极近,瑾言一眼就看出来了,却也知道当众问是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的,便按下了心头的疑惑,抿抿唇,对其略微点头。

南华倾感觉到沈画和莫瑾言之间有些微妙的互动,却是自己猜不透的,但隐约又觉得不太喜欢,便走上前,轻轻揽了瑾言的柳腰,然后看向沈画:“行了,差不多该晌午了,沈画,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用饭吧。”

看到南华倾仿佛是在宣告什么,沈画只淡淡一笑,退后半步,拉开了与莫瑾言的距离,略微欠身道:“多谢侯爷盛情挽留,微臣还要准备娘娘今日的安胎药,就不耽误了。”

“沈太医,我送您出去,顺带抓了药带回来,好早些给娘娘熬制。”莫瑾言却轻轻将南华倾的手拂开,上前一步,要跟着沈画而去的样子。

“也好,微臣要变一变方子,另外,娘娘乃是双胎,需要注意的地方微臣也要给夫人交代一下。”沈画没有拒绝,只以礼侧开身子,示意莫瑾言先行。

莫瑾言亦略微点头,回头看了看南华倾:“侯爷,妾身会早去早回的,您陪着娘娘说会儿话。”

张口想说什么,南华倾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理由阻止莫瑾言随沈画离开,只得点点头:“小心些。”

瑾言扬起唇角,笑了笑,又向南婉容福了福,这才转身。

沈画也向着南华倾和南婉容埋头行礼,告辞而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 患得患失

接近晌午,日头也烈了起来。

还好浣花山遍植密林,绿树成萌,青石小径蜿蜒于林间,道路两边偶有不知名的野花点缀于绒草上,走在其上并不会觉得热,反而山风阵阵,夹杂着泥土腥气和淡淡花香,倒也清凉舒爽,十分宜人。

一前一后,莫瑾言和沈画行于清幽的山径小道,沈画有些沉默,莫瑾言却有些欲言又止。

按莫瑾言所想,沈画说到底也是沈家的人,虽然他和南华倾相交多年,算是南华倾唯一的知交,但沈画应该是有他自己底线的,不会因为和南华倾的友情,而去做出对沈家不利的事情。

他可以救人,比如南华倾,因为余毒而缠绵病榻,更因为害其中毒的毒药亦是沈画亲手配置,他就有责任去救。

他也可以帮人,比如南婉容,她冒着生命危险要剩下腹中孩儿,沈画作为一个大夫,就不能袖手旁观,会尽全力保住她们母子平安。

救人,或者帮人,以沈画的性格,只要是好的事情,哪怕对象是沈家的敌人,他绝不会因此而有所顾忌。

但若是要害人…而且是害自己家族的人,沈画就应该保持中立才对,为什么他会答应南婉容的托付,愿意主动去查太医院的线索呢?

而且南婉容似乎并未考虑过沈画的立场,直接就开口“请求”他从太医院内部寻找线索,除非,南婉容的手里,捏着一张让沈画不得不从命的王牌。

一想到此,瑾言的步子突然变得缓慢起来。

当初,沈画之所以会甘愿以太医身份住进景宁侯府,瑾言知道,是南婉容亲自下旨的。

但沈画为什么会听从南婉容的安排呢?

除了内疚,觉得是他自己间接造成了南华倾和沈蕴玉的悲剧。会不会,还有别的原因呢?

难道南婉容还藏了什么秘密,是连南华倾也不知道的?

瑾言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能直接问南婉容。猛地一抬眼,回头,目光落在了沈画的身上:“沈太医,可方便找个地方,我有话想要单独和您说。”

沈画早就感觉到了瑾言沉默之下情绪的起伏,更知道,以她的聪明伶俐,机敏智慧,肯定会想到什么。

于是点点头,沈画开口道:“这次太医院除了在下。还有一位药师和两个药童一并随行,都安排在了玉梨庄,从皇后所居的合欢庄过去,会经过一个观湖的小亭,因为要从玉梨庄侧面的一片林子穿过。那里几乎无人往来,在下带夫人去哪里说话吧。”

“还请沈太医引路。”

瑾言点头,侧身,示意沈画走前面。

.※※※

果然,穿过一片梨树林,一个半突出的巨石之上,立着一座凉亭。

凉亭看起来有些荒凉。已然有斑驳的红漆脱落在地,更有丛丛杂草自石板缝儿中钻出,可见此处的确是无人问津的一片僻静之处。

踏上布满苔藓的石阶,瑾言虽然极小心,却免不了脚下一滑,还好沈画在其后侧方。眼见她脚步不稳,赶紧伸手将她的肘部托住,这才止住了她后仰失足的趋势。

“多谢了。”

瑾言站稳后,却是轻轻将沈画的手避开,提了裙角。加倍注意脚下,这才登上了凉亭之中。

看着瑾言背影匆匆,十分避嫌,沈画不觉心里有些失落。

若是从前,两人偶然接触,不过相视一笑罢了,并无男女大防的谨慎和警惕。

但自打莫瑾言与南华倾成了“真正”的夫妻之后,她似乎有些刻意在和自己保持距离,显得生疏了不少。

深吸口气,沈画将这些失落又从口中随着吐气而排出,压下这种异样的感觉,这才提步而上。

莫瑾言立在亭中,抬眼一看,才发现凉亭还有一个出口,沿陡峭的台阶而下,是深挖在巨石之中的一个小平台,若不走到亭子的边缘,根本就察觉不了。

“那下面的景色更为绝妙,可看到浣花山的一处深崖,十分类似‘一线天’。”沈画走到莫瑾言身边,主动开口介绍着,又指了指另一处阶梯:“只是石阶陡峭,你还是别下去了,万摔伤就不好了,咱们在这儿说话吧。”

瑾言对那窄斜的阶梯有些怕,点点头:“就听你的。”

此处隐蔽无人,沈画也好,莫瑾言也好,说话间都并无在外间的那种谨守礼数,而是一如友人般,以“你我”相称,十分自如。

看着眼前蜿蜒曲折却碧波荡漾的沧浪湖,脚下则是蔓延青山,虽然不如朝露湖那般开阔,更没侯府后山的秀丽婉约,却令瑾言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压住心中想要迫切知道答案的情绪,莫瑾言轻倚在扶栏边,只问道:“此处景色如此绝美,为何无人欣赏呢?”

“浣花山是避暑行宫,而梨树却是二三月开花,所以梨花庄在七八月份的时候,并无景致,一直以来都是安置随行官员的。除了我和两三个太医院的人,连侍卫都没有一个,自然也就无人发现这里有一处观景台,放心吧。”

沈画也不着急,莫瑾言问,他就答,目光远眺,语气沉稳的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原来如此。”

瑾言点头,这才吐气如兰,目光同样看向了远方,却终于对沈画开了口:“皇后,她许你她将来诞下皇子的老师的位置,你怎么看?”

沈画淡淡地道:“皇后的儿子,就是太子,太子之师,将来就是帝师,是连皇帝就要尊重的人,这样重要的位置,就这样轻易许给了我,皇后不过是想心里踏实一些罢了,也不表示我就有多了不起。”

“我知道青璃公子是看不上这种虚名的。”

瑾言收回了目光,望向与自己并肩而立的沈画身上,神色疑惑:“告诉我,你为什么会那么听皇后娘娘的话,她让你寻找扳倒沈家的证据,你竟然就这样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而且,似乎皇后也不怕你不诚心帮她似的,对你也很放心的样子。”

“什么都瞒不过你。”

沈画却还是看着远处蜿蜒的湖水,似是被湖面反射的阳光刺到了眼睛,只微眯了眯眼,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你若信得过我,就不要多问什么了。你只需要相信,我是真心为皇后办事就行了,其他的不用知道那么详细。”

“不用知道那么详细?”

瑾言深吸了口气,看着沈画淡漠而绝然的目色,心下一冷:“好吧,既然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只是这件事非同小可,你在太医院行事也要小心,免得被沈家迁怒。我知道,虽然你和沈家来往并不紧密,但你的身份摆在那儿,沈家的人也知道你和南家关系匪浅,却因为当年沈蕴玉下毒谋害南华倾的事情不敢动你,怕走漏了消息。但若是你触及沈家的利益,我怕,他们会对你不利。”

“多谢关心。”

沈画心里是感动的,至少莫瑾言听了他的话,没有追问,却反过来说了这些令自己觉得温暖的话。

“还有,上次我从你在太医院居所内取走的草药,并没有用,还一直压在衣箱的底层。”

瑾言斟酌着,还是把这件事情说了出来:“你帮我摸摸脉,看…”

“我知道,你不用详说。”

沈画看着莫瑾言,见她略有些羞涩,心里凉凉的,开口打断了她,并示意她伸出手:“差不多又是一个月了,也该为你请个脉了。”

瑾言顺着扶栏轻轻坐下,然后将手翻转放在膝上:“劳烦了。”

沈画半蹲在瑾言的面前,也没有用丝绢隔开肌肤相触,显得自然而随意,直接三指搭在了她的腕脉上。

莫瑾言也没有觉得冒犯,只安安静静的,等待着。

半晌过后,沈画才站起身来:“没什么异动。只是这山中夜风透寒,虽是夏季,晚上也要注意,不要被风邪所侵。”

听见沈画提及“夜风透寒”,瑾言脸一下子就有些红了。

因为昨夜和南华倾鸳鸯合浴,又是露天泉池,今日一早一起来,自己就觉得鼻子酸酸的有些不畅,正如沈画所言,怕是染了风邪了。

沈画看出来莫瑾言有些不太自在,略蹙眉,知道这是她和南华倾夫妻俩之间的事,自己也不便多说,转而道:“走吧,趁着这时候药童们去端午饭了,我先带你去取药,你早些拿回合欢庄,煎了给皇后服用。”

“也好,你顺带给我抓一副祛风邪的药吧…”

瑾言的声音有些细弱,说着,又忍不住红了红脸,看在沈画的眼里,心中滋味难辨。

作为大夫,还是医术极高的御医,沈画自然能从莫瑾言的脉象中分辨出她昨夜是否再一次和南华倾圆了房。

只是无论南华倾和莫瑾言之间发生什么,又与自己有何干系呢?

为什么,心里总觉得堵堵的,像是无法呼吸呢?

抬手将心口捂了捂,沈画沉下眉,见莫瑾言已经自顾从凉亭中离开,仿佛两人之间无形中隔了一堵墙,不复从前闲坐清谈的相交,可以毫无顾忌畅所欲言,顿感,有种患得患失的没落情绪出现在眼底。

第一百九十二章 无意偷听

沈画刚刚收回神思,准备步下凉亭,却见得莫瑾言的背影一滞,然后立刻转身,提起裙角就飞快地往自己这边跑了过来。

愣了愣,沈画以为莫瑾言有什么话还要和自己说,却发现她神色不对,顿时打消了心头涌起的那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念头。

三步并两步跨上了歪斜的凉亭阶梯,莫瑾言扯住了沈画的衣袖,低声道:“有人来了,远远我就听到一个婢女的声音,似乎是在叫谁小心些,另一个声音喝斥了回去,竟像是沈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