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对于南婉容来说,沈蕴玉的头颅犹如一个筹码,一个可以握住沈家死穴的筹码,就算南华倾同意将其归还给沈家,南婉容也不一定会愿意。

其实不仅如此,若是站在南家的立场来看这件事,冷静地来分析,莫瑾言甚至是支持南婉容的。

可南华倾和沈画之间,是不应该被这些隐秘隔开的,瑾言愿意给南华倾一个选择的机会,让他来决定事情的走向,而不是继续被蒙在鼓里。

莫瑾言对南华倾的了解不算深刻,却也知道,他沈画极为看重,不然,也不会将南婉容的孕期交给他来照料,将南家的未来托付到他的手里。

沈画是被迫,南华倾却是真心,在瑾言看来,这一切对于南华倾来说实在有些不太公平。

下定了决心,瑾言的脸色也正常了许多,深吸口气,用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庞,这才走入了合欢林中的小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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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莫瑾言提着草药回到合欢庄时,庭院内的白玉石桌上已经摆满了一桌子的珍馐美味,但因为人没齐,南婉容和南华倾只是说笑着,并未动筷子。

还好时值盛夏,院中虽然阴凉,饭菜却不会凉地太快,看到莫瑾言终于现身。南华倾略有疑惑,不知道怎么会耽误这么久,而且她又是和沈画单独在一起…身为丈夫,总觉得有些疑心和不放心。

南婉容却笑意盈盈。见莫瑾言裙衫微扬,额上细汗渗出,脸蛋也红扑扑的,可见这一趟来去定是受累了,便主动招呼着她过来:“快,正好和华倾说起,今日乃是七月七呢,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我这个姐姐却在这里碍眼,等会儿你们夫妻俩用过午膳就自个儿回去木槿庄呆着吧。”

被南婉容这一调笑。莫瑾言也放松了几分,但还是下意识别过了南华倾探究的目光,对着南婉容扬了扬手里提的药包:“沈太医调整了方子,所以重新抓药费了些时间,叫娘娘久等了。”

后面伺候的陈娟赶紧上前接过药包:“奴婢先拿着。瑾夫人先用饭。”

“那我先陪娘娘用午膳,然后再煎药吧,娘娘一个人吃三个人受呢,若是饿着了小皇子,那可就是大大的罪过了。”

瑾言有些可以地说笑着,然后将药包递给了陈娟,这才走到桌边。挨着南婉容坐下了,这才抬眼,看向了对面的南华倾。

看得出南华倾有些欲言又止,脸上略有些疑色,但此时并非说话的时候,瑾言只对他笑笑。然后便开始主动为南婉容布菜:“娘娘,沈太医说他就不过来了,想在玉梨庄休息一会儿。另外,这一次的汤药得加重些分量,因为您腹中的孩儿可是双胎。也要多注意休息才是。”

“大中午的,你替我走着一趟取药,还得帮忙煎药,辛苦了,来多吃些。”

南婉容吃得高兴,也让莫瑾言多吃些:“沈太医是个谨慎的,他说加重便加重吧。”

说着,南婉容又为南华倾夹了好些个肉菜,劝道:“你也是,伴驾随行不比在侯府里,有下人可以妥帖的照顾你们两个,这里全靠你们自己了,瑾言又要帮衬着我这边,你自个儿得好好顾及身体,多吃些,多休息。”

“姐姐,我能吃能睡,你就不要瞎担心了。”一边笑着搭话,南华倾一边又看了看南婉容,见她十分高兴,再看莫瑾言,神情略有不自然,但还是笑着和姐姐说话,帮她布菜。

微沉了沉眉,南华倾虽然不放心,但却不想让南婉容察觉什么,主动夹起了一块白果炖鸡的鸡翅膀到莫瑾言的碗里:“这些日子你陪伴姐姐,身边没有婢女帮忙梳头,你多吃些鸡翅膀,才不至于梳得难看。”

“侯爷,今儿个这头可是妾身给梳的,若是觉得难看…”

瑾言看着鸡翅膀,想起早起之时她和南华倾互相为对方梳头,自己的发髻倒是一丝不苟,南华倾的,因为自己鲜少为别人梳头,只是松松挽了,全靠碧玉冠固定,这才勉强让南华倾可以出门,再抬眼瞧着对坐的他,果然发丝已经有些散落而下,不禁脸一红:“对不起,明儿个还是让荣儿或者倚栏帮忙吧,我…”

见一贯沉静内敛的莫瑾言露出羞怯的表情,南华倾笑了,笑里带着几分宠溺,语气软软的:“你为我梳头,我不会嫌弃,我是觉得你自己总是不怎么在意打扮,总是素素的,就几只簪子别住发髻,也不带些钗环之类的。”

“多谢侯爷惦记,只是妾身习惯了简单清净,太过华丽的装扮反倒会不适应的。”瑾言勉强笑了笑,嘴上与南华倾说着这些夫妻间的家常,一时间倒有些不太适应的感觉。

这一番唠叨,仅仅可能是极恩爱的夫妻间才会有,将南华倾和莫瑾言的对话、表情都看在眼里,南婉容却是说不出的高兴,还有安心。

一时间,庭院中的气氛倒也融洽自如,加上这浣花山上出产的特色野味山珍亦是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三人都没再多说什么,各自吃着饭菜,只是心思略有各异。

.※※※

凉拌的鲜笋,野生的香煎鸭肉,还有适口的白果炖鸡浓汤,再来便是几样用山中合欢花制成的香糕和甜饼,在这避暑行宫用的第一顿午饭,倒是让莫瑾言有些沉重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些。

三人正吃得起兴,小陈子却匆匆而来,说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内侍来了,请娘娘午膳过后,稍事休息,就搬回浣花庄去。

南婉容一听,脸色有些不好,虽然搬回浣花庄是意料之中的事儿,但她却真心有些喜欢合欢庄,虽然只在此处住了一夜,如今却有些不想离开了。

而且一旦自己回到浣花庄,日夜与皇帝相对,他定然又会提及册封皇贵妃一事,想想都觉得十分的恼人。

看到南婉容不是很高兴,南华倾倒挑了挑眉:“姐姐,若你不想搬去合欢庄,大可就此住下,让沈贵妃另择一处行宫便是。”

“罢了,浣花山的行宫统共就十来个,这一次跟来的人多,早已已经分配好了,再没有别的行宫空置。我若不让,倒显得我小性儿了,让人以为我在为昨夜沈蕴凌占了浣花庄的事情生气呢。”说着,南婉容对小陈子点点头:“你去帮陈娟收拾收拾,用过午膳就搬回去吧,也不需要休息什么了。”

“小人明白。”小陈子点头行礼,这边领了吩咐退下。

莫瑾言虽然一言不发,但心里却也觉得有些意外。

当时在那观景台之下的凹陷处躲着,她将沈画和沈蕴凌之间的对话听得十分清楚。虽

然沈画提醒了一句沈蕴凌不该继续“赖在”浣花庄不走,但却没想到,沈蕴凌竟会这么快就乖乖提出要搬离浣花庄。

毕竟沈蕴凌昨夜动了胎气,以这个理由,继续在浣花庄再呆上一两天,无论是皇帝还是皇后,亦或是随行伴驾的众人都不会说什么,怀有龙裔的肚子为大,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议论她的行为不够端正。

“瑾言,等会儿你回去木槿庄熬药吧,浣花庄那儿不太方便起明火的。”

南婉容想到了这茬儿,便开口提醒莫瑾言。

脑子里正琢磨呢,听到南婉容和自己说话,瑾言惊了一下,抬起头来,这才点头,答应道:“好的,煎药至少需要大半个时辰,等会儿拿回去煎好了再送去给娘娘您。”

看到莫瑾言这样样子,这下,南华倾几乎能肯定她有些不对劲儿了。见状,直接放下了筷子:“姐姐,我带瑾言先回去吧,陈姑姑和小陈子都要帮忙收拾东西,我们在这儿也不方便。”

南婉容明白南华倾的意思,既然皇上那儿让总管内侍过来“请”了自己,那肯定沈蕴凌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过来合欢庄了。

面对自己这个后宫之主,那沈蕴凌倒不敢造次。可南婉容知道,沈蕴凌因为其妹的事儿,对南华倾抱有极大的成见,甚至是记恨。而莫瑾言又是南华倾在沈蕴玉之后娶得续弦,同样也被沈蕴凌视为眼中钉。

沈蕴凌身为贵妃,南华倾和莫瑾言见了她,都必须执礼相待,受点儿闲气,挨点儿白眼那是躲不了的,不如早早让他们避开,也免得留下来凭白受气。

第一百九十六章 抽丝剥茧

南婉容是个护短的人。

对于沈蕴凌,这些年来她并没有怎么放在眼里,也不愿意和她一般计较,以免失了自己的身份。因为对方再怎么蹦跶,也不过是个妾而已,身为皇后,没有必要给妾脸色,那等于是抬举了她。

但昨夜夏宴之上,沈蕴凌的做法很明显,就是想把脏水往南华倾身上泼,这点,已经触及了南婉容的底线。

沈画也说了,沈蕴凌这一胎很可能根本就怀不稳,滑胎是早晚的事儿。一次不成,难保沈蕴凌不会来第二次。

南婉容绝对不会允许那个女人再找到任何机会去害人,将她的痛苦加诸在南家身上,让南华倾或者莫瑾言为其背黑锅。

想到此,南婉容已经站起身来,面对一桌子佳肴美食,此刻也已经没了什么胃口。只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肚子:“也好,你们回去木槿庄呆着暂时别出来。沈蕴凌很快就会搬回此处,与其相对尴尬,不如避开好些。”

点了点头,南华倾伸手,很自然地走到了莫瑾言身边,牵起了她的手:“走吧,虽然我并不怕和沈蕴凌见面,但此女狡诈多计,避开她,也能避开许多的麻烦。”

瑾言也没有反对,对着南婉容颔首行礼算是告辞,这才任由南华倾牵着自己离开了合欢庄。

.※※※

路上,两人并肩而行,除了蝉鸣鸟叫,便是脚步声和呼吸声,更显山中幽静。

这样的情形,这样的环境,瑾言酝酿了许久,却还是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半颔首,目光落在一块块相接的山石小径上。沉默得有些过分。

整理了脑子里的思绪,瑾言能够想到,南华倾或许不知道沈画就是沈蕴玉倾心的那个男子,但他一定早就知道沈画是沈家人的事情。

毕竟南家暗卫最擅长的刺探情报。掌握消息。即便南婉容有意隐瞒,但南华倾这三年来对暗卫组织的执掌和“梳理”肯定会获取关于沈家的详细情报,而沈画是沈家人的这个事实,也就随之浮出水面了。

若是南华倾明知沈画是沈家人,还是和他相交,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并不在乎这一点,反而请求沈画去守护南婉容的孕期,更显出他对沈画的信任。

若是自己突兀地告诉南华倾真相,肯定会让难以接受的。瑾言觉得,或许让他自己想明白,才是最好的一个法子吧?

感觉到莫瑾言的沉默,更感觉到她的手微微有些发凉,再联想之前她耽误那么久才回到合欢庄。南华倾抿了抿唇。

不是自己不信任沈画,而是沈画的身份实在特殊,他和瑾言太亲近,未必是一件好事情。

侧眼看着瑾言垂着头,脸色略带苍白,南华倾心中不忍,也不想再忍。只主动停下了步子,试探地问:“瑾言,你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猛地一抬眼,从南华倾清澈的眸子里,莫瑾言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那双慌乱的眼神。根本无法掩饰。

咬牙,瑾言知道南华倾不可能随意敷衍过去,只点了点头:“侯爷,妾身之前随沈太医前往玉梨庄取药的时候,无意中撞见了沈贵妃…得知她。竟是想要和煜王私会!”

“什么?”

眉头一沉,南华倾不敢让莫瑾言再说下去了,左右望了望,确认并没有跟随者或者偷听的人,这才将瑾言的纤腰一揽,低声道:“走,我们回去木槿庄再说。”

瑾言也不想就在这里和南华倾说话,点点头,感觉他在用内力轻轻带着自己,两人几乎紧贴在一起,行走的脚步更是快了不止一倍,没多久,就已经穿过了木槿林,回到了庄内。

.※※※

让荣儿守在前门,又吩咐倚栏看住后院的小门,南华倾带着莫瑾言进了屋子。

没有开口询问,南华倾先为莫瑾言斟了一杯温茶:“你没有在合欢庄说出来是对的,姐姐若是听了这些,难免情绪会不稳。先压压惊吧,再详细地告诉我当时的情况。”

喝着温热的茶水,齿颊中留着淡淡的苦涩与清香,瑾言点点头,放下杯盏,这才开口:“其实,我和沈太医都没有看到煜王出现,只是听见了沈蕴凌和她婢女之间的谈话…”

于是,莫瑾言挑出重点,将自己和沈画如何在玉梨庄旁的观景亭停留,如何藏身于亭下偷听到沈蕴凌和婢女的谈话内容,以及沈画为了保护自己,先出去支开了沈蕴凌等等这些过程,几乎没有疏漏地,都告诉了南华倾。

南华倾一边听,一边看着莫瑾言的表情变幻,终于也明白了,到底困扰她,令她一直欲言又止的事情是什么。

“瑾言,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南华倾语气有些涩涩的:“是沈画主动告诉你的吧?”

“早在三年多前,我向沈太医询问侯爷您的病情时,他就毫无保留的告诉了我。”瑾言答了,却话音一转:“侯爷,您应该能听出来,我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沈画和沈蕴凌之间…”

抬手,示意瑾言不用再说了,南华倾有些犹豫,最后却还是点了点头:“姐姐以为我不知道,但三年前,梳理暗卫组织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沈画是沈家的远亲。”

“这点,我想到了。”瑾言看着南华倾,见他表情中凝着一抹深沉,就知道他没有骗自己:“侯爷您执掌南家暗卫,沈太医救了您的命,您不会不打探清楚他的家世底细。”

南华倾苦笑着甩了甩头:“你看,连你都知道的事情,姐姐还让阿怒瞒着我。可是沈画在我身边多年,有些事情即便不说,我和他都是心知肚明的。而且知道了他是沈家的人又如何?他只是姓沈而已!沈画愿意救我,就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和南家和沈家之间的纠葛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侯爷,您知道沈画和沈家的关系,却知道沈蕴凌身为贵妃,为何会顾忌小小一个沈家远亲,一个太医院的御医吗?”瑾言有意反问,想借此再探查一下南华倾的反应。

因为暗卫既然能查到沈画的身份,就难保不会查到沈画就是沈蕴玉当年倾心的那个男子…若是南华倾知情…

南华倾并未察觉莫瑾言这样问的用心,只摇着头:“沈画是沈丛义的远亲。汝阳侯这个人,对外颇有贤名。虽然沈画的父亲只是沈家老侯爷多年前收的义子,但汝阳侯也一直对沈画一家照顾有加。沈画游历南疆,得了蛊毒的配方,倒让沈蕴玉得了便宜,用来毒害我…这些事儿,我都是知道的。不然,以沈画的医术,甘愿舍弃太医院的高位,花费整整五年时间来为我这个半死不活的人悉心解毒…总要有些理由吧。只是这些,却不足以成为沈蕴凌顾忌沈画的理由…哪怕沈家怕沈画泄露这件事情,所以会不敢动沈画,任由其帮助我南家,但沈蕴凌此女,性格乖张,更兼有怪癖,他为什么会听沈画的,我还真的不知道。”

差不多是时候了,莫瑾言接过话,开口道:“侯爷,你可曾追查过,当年沈蕴玉想要与其私奔的那个男子,到底是谁?”

瑾言并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让南华倾循着已有的线索,自己去挖掘,因为只有这样,当真相大白的时候,才会不那么伤人吧…

“你是说?”

南华倾怔了怔,虽然觉得自己猜测的答案有些不可思议,但看着莫瑾言有些黯然的眼神,就知道,她应该是从沈画那儿知道了什么。

“沈蕴玉当年喜欢的男子,就是沈画。”

瑾言上前一步,伸手将南华倾扶着,见他脸色有些苍白,心下钝钝的有些发疼。

“是沈画…是他…沈蕴玉是为了他才…”说着话,南华倾还没有想通,反手一把抓住莫瑾言,低首看着她,眼中有着震惊和难以置信。

点着头,莫瑾言用着极轻微的话音道:“沈画无意于沈蕴玉,但沈蕴玉却想要悔婚。汝阳侯肯定不可能答应,沈蕴玉这才铤而走险…其实我觉得,沈蕴玉偷盗毒药,最后自食其果,或许是她早就料想到的吧。没有人能对南家家主下毒之后抽身离开,沈蕴玉只想借此对汝阳侯反抗罢了,更借此,让沈画后悔一辈子,也挂记她一辈子。”

深吸了口气,虽然对于沈蕴玉,南华倾除了厌恶,再无少年时的那种爱慕,但听见这个事实,心底总是会刺痛,痛到难以抑制。

都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但自己曾经的女人,竟是为了沈画才会想要毒害自己,这种揪心的感受,犹如千万根针刺入了身体,除了痛到麻木,南华倾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停住这种自我折磨的疼痛。

莫瑾言将南华倾苦楚不堪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也跟着疼了起来,只能默默地将他抱紧,想要借由自己的怀抱,让他可以逐渐平复心情。

第一百九十七章 君子之交

午后的山林带着令人昏昏欲睡的热风,吹拂而起,除了蝉鸣,连鸟叫都听不到一声,可见和这山中的人类一样,都去午眠了。

只是这样暖热的山风,却吹不散木槿庄内,那蓦然沉重,亦带着几分凉意的气氛。

感觉到南华倾身上那熟悉的冰冷气息又冒了出来,莫瑾言知道,他应该是恢复平静了,便慢慢放开了他,仰头,看着他,语气关切:“侯爷,还没完,这一切还没完。”

紧紧拽住南华倾的手,瑾言的目光带着些许不忍:“侯爷,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是沈画亲口告诉我的,是真是假,你大可自行辨认。”

皱眉,将莫瑾言盯着,从她的眼中,南华倾可以看到很多情绪,又担心,还有她对自己的心疼,不禁一颗微冷的心又变得暖了些,便点头,示意她继续:“说吧…我能承受的住。”

启唇,瑾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和中立,让南华倾听在耳里不会觉得反感:“沈蕴玉算到了她会掀起一场巨大的波澜,却没想到,您在中毒后还能痛下杀手,斩了她的头颅。那时,南家虽然送了沈蕴玉的无头尸身回沈家,却坚持让她的牌位入祠,娶了她做了您的亡妻。表面上,南沈两家平息了一场浩劫,维系住了表面上的关系,但实际上,沈家却无从追讨沈蕴玉的全尸,令得沈家极为被动。”

看得出南华倾有些疑色,瑾言没有停顿,继续道:“侯爷,您将沈蕴玉的头颅埋在慈恩寺,这件事情除了被我偶然撞见之外,还有谁知道?”

“拂云和浣古,还有…姐姐…”

“姐姐”两个字说出口时,南华倾突然间就明白了。

为什么莫瑾言要把这件事情单独放在最后来说,为什么莫瑾言要说是沈画亲口告诉她的。并让自己来辨认,还有为什么莫瑾言要反问自己有哪些人知道沈蕴玉头颅所埋的位置…

怪不得,之前姐姐直接让沈画去太医院寻找证据,沈画竟答应了。自己心里总觉得有些异样,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时候,自己听来还曾觉得有些顾忌,觉得姐姐不应该把这件事情交给沈画。毕竟沈蕴凌是沈家在后宫的一枚最重要的棋子,一旦这枚棋子被毁,沈家就很难在后宫与南家相争了。沈画作为沈家的人,他的立场实在有些不适合去查沈蕴凌。

但如果沈画有求于姐姐,那他也就有了必须答应的理由了。

想通之后,南华倾的脸色有些微微发苦。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看待这件事,到底是以南家的家主,还是以沈画的好友,因为这截然不同的立场,会早就截然不同的结果!

.※※※

莫瑾言见南华倾表情变幻。知道他已经明白,语气轻柔如丝,再次开口道:“皇后娘娘以沈蕴玉的尸首为要挟,让沈画利用他的医术来帮助南家,才有可能换回沈蕴玉的头颅。沈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默许了沈画站在南家这边。更别提沈蕴凌那样嚣张的人,也是因为这一点。才会如此顾忌沈画。一切的一切,都因为沈家想要拿回沈蕴玉的头颅,让她可以入土为安…”

说到这儿,瑾言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她知道南华倾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件事,特别是涉及到南婉容。这是他们姐弟俩之间的事情了,自己只能“点到为止”。

.※※※

渡步来到窗边,南华倾推开窗,目光远眺,透过层层木槿花树。仿佛在看向浣花庄的位置。

自己的姐姐,乃是当朝的皇后,一国之母,她的所作所为,的确称不上光明磊落,但却是对南家最有利的。

而沈画,多年的相交,使得南华倾对沈画的了解亦十分深刻。

沈画是一个性情中人,他抛弃门第之见,以一个医者的身份为自己解毒,足足照顾了自己五年的时间。并且在这段时间当中,以诚相待,真心与自己相交,成为了自己的好友知己。

虽然姐姐用沈蕴玉的头颅作为要挟,让沈画替她做事,但从头到尾,沈画都没有主动开口找过自己,要自己帮忙,因为沈画明白,沈蕴玉的头颅所象征的意义,对自己来说有多重要。

沈画待自己,一直是以朋友的态度,而自己,若是不知道姐姐拿了沈蕴玉的头颅作为要挟之前,还能继续安心地和沈画做朋友。

可现在自己知道了真相,又该怎么做呢?

是违背姐姐的意愿,主动将沈蕴玉的头颅还给沈家,还是默许姐姐的做法,站在南家家主的位置,眼睁睁的看着这件事情继续下去呢…

理智告诉自己,应该选择后者,但沈画毕竟是自己的好友,甚至是唯一的朋友,若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还好,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所求,那自己就不能再沉默了!

可是,姐姐哪里,自己又该如何劝说呢?

姐姐身怀有孕,要依赖沈画照顾孕期,若不是手里捏有沈画想要的,沈家需要的,姐姐不会安心让沈画继续照料她的孕期的。

但除了沈画,自己很难找到第二个拥有如此高明的医术人去守护姐姐,同时,也是自己能够信任的人。

可是信任若是建立在要挟的基础上,还是真正的信任么?

想到此,南华倾抿着唇,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扭过头,看向静静坐在桌边没有打扰自己的莫瑾言,那沉静如许的神情,带着令人安心的恬然,只要这样看着她,有她陪伴,哪怕再复杂的事情,仿佛也能变得简单而明了。

释然之后,南华倾走了过去,伸手轻轻搭在了瑾言的肩头:“瑾言,你帮我一个忙吧。”

赶紧站起身来,莫瑾言看着南华倾,目光中带了几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期待:“侯爷,您说。”

“把你在慈恩寺看到的‘玉’子碑,还有位置,都告诉沈画吧。”

南华倾说着,见莫瑾言如释重负般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侯爷您为何不亲自告诉沈太医?”瑾言睁了睁眼,张口便问了出来。

笑了笑,南华倾示意她坐下:“我让你告诉沈画,而不是自己亲自告诉他,是因为顾及姐姐。毕竟她是皇后,她的立场和我们不一样。沈画此人,我对他的了解足够深刻。无需任何要挟,只要他认为是对的事情,他就会去做。君子之交,必然要清清朗朗,若中间隔了任何龌龊,都会令我们的友情变味儿。所以,只有拜托你去和他说清楚,让他告诉沈家人,取走沈蕴玉的头颅吧。”

“侯爷,你的选择没有错。”

与南华倾并肩坐回桌边,瑾言身子微微向他倾过去,两人之间从未如此靠近地说过话,亲密而自然,而瑾言的眼中更是含着几分感动:“沈太医知道了,会心怀感恩的。”

“其实,他大可直接找我,没有必要通过你来让我知道。”南华倾说起来,有些感伤的意味。

瑾言摇头,有些不太好意思:“不是沈太医想通过我表达什么,而是我追问出来的。皇后那样安排他,让他去查沈贵妃的事儿,以沈画的立场,却立刻答应了,而且毫不犹豫,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所以才在观景亭停留,想要趁四下无人问清楚。他当时并没有告诉我答案,而是让我不要插手这件事。但后来,我躲在亭下,亲耳听见了他和沈蕴凌之间的对话,沈蕴凌对他如此顾忌,定然不仅仅是因为他知道后也您中毒的真相…沈太医知道再隐瞒会让我起疑,无奈之下,这才说出了真相。”

“他这个人,就是想得太多了,累自己,也累别人。”

南华倾点点头,语气黯然:“三年多前,你曾找沈画询问过关于我病情的事儿。沈画知道你是个爱刨根问底的,若是不据实相告,总有一天你也会从其他地方知道真相。与其那样,不然他亲口告诉你,那样还能保护你。毕竟这件事情被埋得极深,你要打听清楚,肯定会惊动姐姐或者沈家的人,那样会对你不利的。”

瑾言接过话:“侯爷,沈太医其实不愿意说出来的,可见他对于你们两人友情看的又多重。毕竟皇后娘娘是你的姐姐,他不想让你陷入两难的境地。”

“可他却告诉了你…”看着莫瑾言,南华倾的话里仿佛有话,眼神也含着几分探究。

瑾言却别过眼,不想让他误会什么,只道:“沈太医是个可交之君子,侯爷珍惜你和他的友情,他也会同样珍惜。只是若我告诉了他,万一皇后知道了,您可想好该怎么办么?”

说完,瑾言抬眼,眼中无不担忧,怕这件事影响到南华倾和南婉容之间的亲情。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同心协力

南华倾看着莫瑾言,心下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触。

自己一个人孤单了许多年,突然身边多了个关心自己的人,令南华倾觉得自己何其幸运,哪怕发生再大的事情,也变得微不足道了,因为一切并非自己独自在承受。

伸手轻轻揽住瑾言,南华倾见她担心自己,也担心南婉容,不由得反过来劝道:“姐姐她…她一开始,其实也没有真心想要用那样的方式去挟沈画。只是觉得气不过我被沈蕴玉毒害罢了。你也不要把她看成是心狠手辣之人,好吗?”

“我虽然和皇后接触不算太多,但这些日子,日日相见,也明白她的性子。”

瑾言勉强笑了笑:“侯爷,我是担心,娘娘现在怀有身孕,还是双胎,这对于她本来就不能有孕甚至生产的身体来说,算是铤而走险,拿命在赌博。沈画是娘娘的‘定心丸’,万一她知道南家手上没有了沈画所需所求的东西,我是怕她的情绪会受影响。”

“再者,若是娘娘知道您私下将沈蕴玉头颅埋葬的地点告诉了沈画,恐怕会不再信任沈画,而且,还会怪您那样做…”说着,瑾言摇着头:“这种两难的境地,无论选择那一方,另一方都必然会受到影响”

南华倾淡淡一笑,摆了摆手,示意瑾言不用担心:“如今我好好的,她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留着沈蕴玉的残躯并没有什么大用,因为她也知道沈画是个怎么样的人,拿着这个事情作为要挟,只是令她自己更放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