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前院,倚栏刚一抬眼,就看到庭院中除了沈太医还有另一个女子,有些意外,更有些几分好奇,不由得定睛一看,细细打量起了陈娟。

第二百二十四章 老天庇佑

身为低等宫女,又常年只负责在避暑行宫伺候主子们,所以倚栏根本就不认识陈娟。

哪怕几乎每年,陈娟随身为皇后的南婉容来到浣花山避暑伺候,但毕竟等级差距太大,就算偶有相见,也应该是隔得远远的,倚栏有些拿不准,只小心地打量起了陈娟来。

感觉此女约莫四十来岁,穿着一身靛蓝绣缠枝白玉花的薄裙,头上梳着一丝不苟的圆髻,斜插了一枚价值不菲的南珠玉簪,耳坠亦是成套的南珠坠子,虽然款式简单,却东西精贵。再看她的表情,虽然衣裙已被雨水浸湿,额上也有些细汗,但和沈画说话的举手投足间,都显得十分端正和规矩,且丝毫看不出半分慌乱,就知道来人肯定身份不低。

再一想,这木槿庄住着的可是南家家主,景宁侯夫妇,而当朝皇后亦是南家人,倚栏再笨,也立刻猜出了陈娟的身份。

倚栏没想到皇后对瑾夫人竟如此重视,在人手本来就不够的情况下,她自己也还怀着身孕,竟遣了身边最重要的贴身嬷嬷亲自过来…看来荣儿昨夜打听来的消息不假,瑾夫人落水,实在是替皇后娘娘挡了灾才对!

按下心中的猜测,倚栏忙走过去,对着沈画和陈娟行了礼:“奴婢已经备好早饭,可需要现在送进去伺候夫人用饭?”

看到倚栏来了,沈画顺势向其介绍道:“这位陈姑姑,是皇后的贴身嬷嬷。”

“陈姑姑,奴婢倚栏。”赶紧行礼,倚栏倒也表现的乖巧懂事。

沈画示意倚栏稍微等一下,这厢赶忙向陈娟拱了拱手,语气恭敬:“陈姑姑,您来的正好。夫人的情况有些特殊,在下无法确认,还需要您从旁协助。另外。倚栏姑娘,也请你等会儿帮一帮手,毕竟在下乃是男子,夫人是否小产。在下实在不便亲自查看,只有请两位帮忙了。”

“这没问题。”

陈娟忙回礼,然后担心地反问道:“沈太医,您的意思是,瑾夫人还没有滑胎?”

“倒也不是,只是情况有些特殊?”沈画又否认了陈娟的猜测。

“怎么?”陈娟没太明白沈画的意思,以为莫瑾言还没有小产,更以为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沈太医,您可不是这样不干脆的人,到底瑾夫人怎么样了?”

沈画抬手。示意陈娟稍安勿躁,想着必须要给陈娟和倚栏都说一下情况,也好让她们明白该怎么帮忙,然后梳理了一下,就将莫瑾言的情况简单说了出来。

待说清楚了。沈画才又道:“所以,在下也无法给陈姑姑你一个准确的回答,还需要你亲自帮忙才行。”

“这…”

陈娟听在耳里,表情也透着一股愕然:“到底,这是天大的不幸呢,还是天大的幸运啊!老天爷保佑,一定要让夫人保住这个孩子啊!”

倚栏听了。也觉得身为纠结,眼里微微泛着泪光,只希望一切可以如愿才好。

感叹过后,调整了情绪,陈娟神色认真地看向沈画,“沈太医。您有任何吩咐只管说,奴婢能做到的都做,不能做到的也尽量做。皇后遣了奴婢过来,就不准备让奴婢回去了,除非有个准信儿!”

“对了。陈姑姑,沈贵妃那边?”沈画虽然才来木槿庄不久,但心中同样惦记着沈蕴凌的情况,怕自己不在发生什么。

“沈太医您不是留了个药童在浣花庄吗,若是沈贵妃有个好歹,他会赶来通禀的。另外,两者择其一,沈太医还请将注意力都放在瑾夫人这边才是,皇后也是这样的吩咐,您心领神会吧。”陈娟说到此,便不再提及沈蕴凌那边了,亦摆摆手,仿佛在暗示沈画什么,只是不好明说而已。

“好!”

对于沈画来说,的的确确,若要择其一而救,那他肯定会选择莫瑾言。所以抛开这些“包袱”,也不耽误了,当场就开始安排起来:“还请陈姑姑带着倚栏姑娘先进去,喂夫人用一些早饭,然后替她擦身更衣,也将染了血的床单换上新的。另外…”

看着陈娟,沈画特意嘱咐道:“陈姑姑,在您帮瑾夫人净身的时候,一定注意,她腹中的残胎可曾落出来。一旦有了残胎出腹,在下便能确认她腹中另一个胎儿的情况了。所以请您小心仔细一些。”

“没问题。”

陈娟虽然未曾嫁人,但于这些事情上,因为照顾过南婉容三胎分娩,所以也有着了解,自然明白沈画的意思。

“走吧。”

陈娟唤了身边的倚栏:“咱们先进去,伺候夫人用了早饭,你再出去准备热水和干净的白布…”

看着陈娟带着倚栏进了屋子,沈画收拢心神,这才去往小厨房,去查看汤药熬得怎么样了,另外,他怀中还放着一个开好的药方,若是陈娟帮忙确认了莫瑾言果真腹中还有一个胎儿,那就必须拿了这个药方出来,让药童跑一趟玉梨庄将药都抓来才是。

一方面,得让莫瑾言泄尽残胎以免累及另一个胎儿,另一方面,还得在为她止住血之后,尽快用安胎药。

这一泄、一止、可半点都马虎不得,也算是自己行医以来遇到的最大的挑战了!

但沈画却对自己有信心,对莫瑾言有信心,总感觉,她一定可以渡过这个难关。

.※※※

却说当陈娟到来的时候,莫瑾言其实就已经醒了。

此刻陈娟和倚栏推门而入,虽然手脚极轻,但感觉到了动静,瑾言也不再闭目养神,而是缓缓睁眼,侧过头看向陈娟,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来,算是打过招呼。

陈娟看的心头一酸,在脑海里,对莫瑾言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隽秀安静的人儿上,笑意清浅,细心温和…可眼前的她,那样无助地躺在床榻上,更不知道腹中胎儿到底还能不能保住一个,如此残忍的事情,又为何要发生在她的身上呢?实在是老天不公啊!

哪怕心里再难受,陈娟也知道,不能在莫瑾言面前表露出来,脸上扬起一抹同样的笑意,回头取了倚栏拖在手上的蜜枣粥,径直便走到了床边,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才朗声道:“瑾夫人,天大事儿,也不能亏待了自己。您这一遭也受够了折腾,一定饿了吧?让奴婢和倚栏一起伺候您,先喝了这碗热呼的粥,再吃掉一个红糖蛋。等人有了精神,身子自然也会好起来的。”

“多谢…姑姑。”

瑾言听的心中感动,抿唇点了点头:“还劳烦您亲自来一趟…皇后那儿呢?本来就人手不够…”

“瑾夫人,别说您现在可是皇后娘娘的救命恩人,就皇后疼您的那股劲儿,奴婢也该来亲自照料您的。”

陈娟说着,悄悄别过头去,眼眶都有些红了却不愿在莫瑾言面前抹泪,怕自己带坏了气氛。

待深吸了口气,调整好情绪,再扭过头来,又是满面的笑容了:“而且刚刚沈太医可说了,您这肚子里,很有可能是双胎!好吧,咱们认了,就算是滑掉一个,也要争取把另一个保下来!”

“双胎?”

瑾言一听,完全愣住了,脱口问:“沈太医…他真这么说?”

“那还有假么?”

陈娟使劲儿点头:“不信你问这个姑娘。”

倚栏也凑过来,随着陈娟一样笑着,一边行礼,一边劝道:“是千真万确的,刚才陈姑姑来了,沈太医专门交代,让奴婢等好好帮着再确认一下。所以,夫人您得坚强,为了腹中的孩儿,也不能放弃。”

听得泪水迷糊了双眼,瑾言却是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我的天,这…老天爷…您这是…”

倚栏上前扶着莫瑾言起身,拿了好几个靠垫垫在她的身后:“别管老天爷了!老天爷虽然爱开玩笑,但对好人却是庇佑的。夫人,待您吃过早饭,奴婢和姑姑就为您梳洗更衣。咱们干干净净的,等身子清爽了,沈太医那边的汤药也煎好了。吃药、休养,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这姑娘倒是实诚的!”陈娟听得倚栏这样说话,倒是真心夸赞了一句。

“多谢你们。”

有了陈娟和倚栏这两个女人家陪着说话,这屋里的气氛仿佛也轻松了许多。加上莫瑾言虽然觉得双胎一说有些太过神奇,太过不真实,但仔细一想,结合先前沈画所说自己有些矛盾的脉相,似乎都印证了自己腹中的的确确是怀有双胎的!

哪怕一个胎儿滑掉了,另一个胎儿却任然还有存活下来的机会啊!

有了真真切切的希望,哪怕只是奢望,瑾言的心情也似乎变得轻松了许多,眼神也透出一股清明而坚韧的神采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大起大落

心里存了一丝希望,人也就有了动力,加上莫瑾言的确是饿坏了,一口气吃下了一整碗的蜜枣粥和一个红糖蛋,顿时就发了一身汗,立刻觉得身子不再骤冷骤热,竟是不再发烧了。

只要不发烧,那身体的力气也会很快积累起来,瑾言凭借着自己不算精通的医理知识,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一个好的预兆和开端!

看来老天爷的确是有眼的,一失一得,能让人更加体会到什么事珍惜…

看到莫瑾言胃口不错,陈娟也高兴,让倚栏收拾了碗筷收拾,便又倒了一杯鲜泡的花茶让莫瑾言漱口,然后和倚栏一起又去厨房提来一大桶热水。

因为身子不变,无法沐浴,但在陈娟和倚栏的帮助下,瑾言好歹算是从头到脚清理擦拭了个干干净净,特别是下身见红,那种黏腻不适的感觉也骤然消失了,整个人都感觉清爽了许多。

陈娟更是谨遵沈画的嘱咐,仔细帮瑾言查看着,发现她下身已经没有鲜血流出来了,像是已经止血,便扶了她到屋中一侧的贵妃榻躺好,又取了一床薄被来为她盖上:“夫人您先在这儿休息着,奴婢和倚栏先把床单都换了。”

瑾言觉得身子舒服了许多,半躺在贵妃榻上,点点头:“劳烦你们了。”

“夫人客气。”

陈娟笑着福了福,看见倚栏已经取了新的床单和锦被在手,忙走过去帮忙。

而对于陈娟来说更加重要的,是按照沈画的提醒,查看一下到底床单上滑胎的痕迹!

身为女子,又照顾了皇后这么多年,宫里类似的事儿也不少,陈娟也算是有经验的。她知道,但凡妇人滑胎,若没有滑干净。哪怕有一丁点儿的残留也会导致腹中大出血,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而此时莫瑾言下身已经没有再见红,就怕残胎不完整,会埋下隐患。那就麻烦了,肯定会累及另一个胎儿的。

还好,当陈娟看到雪白被单上一团血污痕迹时,悬着许久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脸上掩不住的庆幸之色,陈娟的眼眶也是湿湿的,惹来倚栏的好奇:“陈姑姑,您?”

抬手一抹泪,陈娟摇摇头:“我没事儿,没什么,咱们快些收拾好。让夫人可以回来休息吧。”

“好!”

倚栏大概也猜到了为什么陈娟会暗暗抹泪,想来,之前沈太医所吩咐的事情已经有了着落,心下顺着也安稳了些。

待铺好床,陈娟和倚栏一左一右。极为小心地将莫瑾言又扶着回到床上躺下,为她盖好了被子,让她先休息。

“夫人,奴婢这就请沈太医进来为您把脉。”陈娟说着,给倚栏使个了眼色,示意她好好照看着莫瑾言,这才把换下来的床单和被套裹在手里抱着。然后屈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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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娟在后院的小厨房找到了沈画,他此刻正在亲自掌握火候,拉着一把蒲扇对着炉口煽火,烟灰直冲脸面也毫不介意,神情认真而专注。

药差不多就要煎好了,看到陈娟过来。沈画将扇子交给药童,嘱咐他看好火候,这才走上前,擦了擦额上的汗:“陈姑姑,夫人怎么样了?”

陈娟先将手里抱着的床单被套放在了脚边的木盆里。才道:“沈太医,夫人的情况不错。她用了早饭,奴婢等为她清洗的时候,发现她下身已经止住出血了,此刻正躺在床上休息呢。另外…”

说着,陈娟指了指被单上面已经有些凝固的血污:“奴婢按您的吩咐仔细检查了,滑出腹中的残胎都出来了,您可以去为夫人把脉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了陈娟的话,沈画一颗心也算是落回了胸口,点头道:“药差不多煎好了,在下这就去。姑姑辛苦了,不如在这里先喝口水休息一下吧。”

“不打紧,关键的时候,奴婢得在一旁候着。”陈娟主动找了一个瓷碗,先用水洗干净,这才捧着来到药炉边,只等沈画将罐子提起来。

沈画也点点头,取了厚厚的白布裹住药罐子的把手,从火炉上提了起来,小心地注入了碗里,不多不少,正好一碗的量。

“还是沈太医亲自出马最妥帖,煎出来的药量也恰好合适。”陈娟做惯了伺候人的事儿,煎药也不在话下,可像沈画这样,三碗水正好煎成一碗的时候,却是少之又少,因为需得一直关注着火候,控制时间,半点容不得马虎。

“身为大夫,这个自然不在话下。”沈画心情稍微没那么沉重了,看到陈娟这样说,便回应了一句,也想借此舒展舒展一直以来紧张的气氛。

“走吧,奴婢端着就行了,瑾夫人还等着呢。”陈娟也嘴角微微含着笑意,只希望等会儿沈画把了脉,能带给大家一个值得庆幸的好消息才是。

沈画心中亦几分忐忑和期待,也不耽误,点点头便跟上了。

.※※※

回到寝屋,沈画推门而入,却发现莫瑾言并未睡着,而是半坐起身靠在床头,手里还拿了一本闲书在翻看。

初升的阳光悄然透过窗棂洒在了她的侧颜,仿佛被其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芒,发丝轻垂在肩头,看起来恬静而安逸,若不是知道情况,根本就看不出她曾经历了何种的凶险。

“我的姑奶奶!您怎么坐起来了,还在看书?”

陈娟将药一放,就赶紧过去查看莫瑾言:“用眼伤神,您此刻得好生休息着才行啊!倚栏呢?她是怎么照顾你的!”

说着,陈娟四下一看,却没看到倚栏的人。

瑾言收起书,淡淡一笑:“姑姑,我让倚栏出去收一收地上被雨水打残的木槿花,然后用碗装了放在屋中,也能香气怡人。不枉自花落一场,赶在它成泥之前,还能有点儿用处不是吗!”

“夫人即便是在病重,也是如此细心,奴婢倒是不解风情了!”陈娟一听,想着能有点儿事儿让莫瑾言脑子里转换转也好,总比只想着孩子的事儿要好,至少能放松一下心情,也就附和着,没再大惊小怪了。

“夫人,在下先为您把脉吧,这安宫止血汤还有些烫,把完脉再喝就合适了。”

说话间,沈画也上前来,近看,发现看着莫瑾言的神采恢复了不少,虽然声音仍旧虚弱,但整个人的状况已经比之前好了太多,心中也算是踏实了些。

“有劳沈太医了。”瑾言看到沈画,见他额上有汗,两颊更有淡淡的烟灰痕迹,知道他必然是亲自守着帮忙煎药的,心下一暖,更有些感动,看着他的目光也带了几分感激和温柔。

“对了,侯爷启程下山为夫人取药去了,可能要晚一些才能回来陪您。”沈画又补充了一句,笑意深沉,似乎话中有话。

沈画这样一说,瑾言听了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毕竟陈娟还在屋里,也不好细问,只点了轻轻“嗯”了一声。

.※※※

有陈娟在,沈画未能免俗,先取了医箱内一张白绢覆盖于莫瑾言的手腕上,这才搭了三指开始把脉。

屋中三人都知道,结果如何,就看这一次沈画把出来的脉相了,所以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顿时,一种略微压抑而且紧张的气氛在屋中蔓延开来。

而沈画也仔仔细细,不敢马虎,所以用的时间也就比平时把脉要稍长了些,仿佛过了许久,才听得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收了盖在瑾言手腕上的白布:“夫人,在下已经确认,您的脉相的的确确是孕脉无疑。”

“那是不是就表示…”瑾言说着,眼泪已经抑制不住地低落而下,仿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双手捂住了嘴唇,更不敢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太好了,太好了,老天爷保佑啊!”

陈娟也抬了衣袖一抹泪,双手合十仰天祷告着,就差跪下去给老天爷磕头了。

沈画也露出了难得的笑意,看着瑾言,甚至有种冲动为她抹去那惊喜的泪水。但碍于陈娟还在,沈画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始终只是一个医者罢了,更进一步,也不过是发乎情止乎礼的良友,这些念头只能在脑中过一过而已,根本不可能付诸行动。

“擦擦泪吧,始终是好事儿,哭一会儿就别哭了。哭得太多,伤心气儿,对孩子也不好。”沈画从袖兜里掏出一张叠好的手绢,展开,递到了瑾言的面前,目前自己能做的,也仅仅是如此了。

接过手绢,瑾言擦了泪,又含着笑,只看着沈画点了点头,想着他不但从水中救了自己,还如此小心翼翼,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自己,眼中的感激之色却是溢于言表。

沈画从莫瑾言的眼神中会意,却只是浅浅地笑着摆了摆头,示意她无需如此,只道:“夫人毕竟经历了一遭劫难,此刻身子极为虚弱,虽然还有一个胎儿保住了,后面却要更加小心才行,半点大意不得,也马虎不得的。”

第二百二十六章 先苦后甜

不过短短的一天一夜,对于莫瑾言来说,人生仿佛经历了极大的起伏,一上一下,令她顿觉疲惫。

看着陈娟关心的神情,听着沈画嘱咐自己小心的话语,心里暖暖的,除了点头,此刻瑾言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有眼泪“吧嗒吧嗒”地直往下掉,很快,身前的衣襟就沾湿了好大一片,却也浑然不觉。

沈画觉得这样不行,侧过头,对陈娟道:“姑姑,那安宫止血汤有些苦,可否请您去厨房问问荣儿,可有一些蜜饯之类的甜食可以让夫人喝了药含着的。”

“奴婢这就去问。”陈娟领了吩咐,向着瑾言笑了笑,这边出去了。

听见屋门关上的声音,沈画这才坐在了床沿,将瑾言捏着的手绢抽了出来,伸手,轻轻帮她擦去了脸上的泪,然后语气温和地道:“你哭什么呢,这好比置之死地而后生。孩子虽然掉了一个,却还能保住一个,你应该高兴才是。另外,侯爷也启程赶回皇宫了,有他部署安排,还有暗卫帮忙,取走草药也一点儿不成问题。现如今,始作俑者沈贵妃那边也露了原形,被拘禁在浣花庄的后院偏房里。无论从哪一点来看,事情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瑾言,你也一定要坚强,不能辜负了大家对你的关心和希望。”

抿着唇,听着沈画温和的安慰,渐渐的,瑾言的泪意也止住了,想起南华倾还在冒险为自己避免更大的麻烦,心中有些愧疚:“侯爷他,走的时候,还不知道我是怀的双胎吧?”

“他知道。”沈画有些无奈地笑了:“那时他离开,我的确还没有办法确认心中的猜测,但还是给了他一个希望,也想他可以靠着这一个念想平安归来而已。”

“你的性子,未曾确认的事情。是从不会轻易许诺。”瑾言也笑了,想着南华倾为了自己,为了那时还不确定能否活下来的另一个胎儿努力着,又觉得有些心酸:“可见。你和他之间的情谊,也是深厚无间的。只是…”

说到此,瑾言的神情有些担心,却只摇了摇头,没有继续。

“你是担心沈家那边?”沈画猜出了瑾言的心思,却是神情严肃地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沈贵妃不但私通外男,更是被东方煜所利用,两人的行为也已经牵扯到了整个沈家的利益。不过是大居和私心的区别,汝阳侯和沈家都能清楚。哪一个更重要。”

“话虽如此,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安。”瑾言用手捂了捂心口的位置:“沈贵妃、煜王…不知道那个李良到底能不能找到证据,证明两人的关系。若不能,到时候一切又该如何收场呢?”

“你以为,侯爷这一趟专门回到皇宫。仅仅只是为你解除麻烦么?”沈画却又一次笑了,表情有些隐晦不明:“以他的性子,就算没有证据,也会顺带留点儿证据,免得李良无法交差。”

有些愣住了,但随即又释然了,瑾言甩甩头:“也罢。有时候,对付非常之人,也需要一些非常的手段。君子对君子,小人对小人,我倒是能想得通的!”

“我还以为你会觉得不妥。”

沈画说着,将手绢贴身收好。走到屋中的圆桌取了药碗,又回到床边,用勺子一勺一勺地舀了,吹得半温热,才喂到了莫瑾言的嘴边。

瑾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取过了药碗:“没关系,这点儿力气我还是有的,而且汤药最好趁热一口饮尽,这样效果最好,不是吗?”

“我是怕你觉得苦。这安宫止血汤里的药材都是苦辣辛酸的,味道实在不怎么适口。”沈画也没强求,只随口解释了,见莫瑾言已经仰头“咕咚咕咚”的喝下了整碗的汤药,又忙站起身倒了杯茶水,递给莫瑾言好漱漱口。

“咝”地一声,眉头都被苦得皱成了一团,瑾言吐着舌头,有些后悔没有听沈画的话。

好在这个时候陈娟已经回来了,手里的白瓷碟子上有两块花蜜糕,看到莫瑾言“苦哈哈”的样子,又在用茶水漱口,赶紧提步过去:“奴婢来晚了,四处都找不到蜜饯,还好碰到倚栏,她记得昨儿个的点心还剩了两块花蜜糕,被荣儿嘴馋放到了后院的寝屋里,还好他没动,夫人您就将就一下,好歹是甜的。”

瑾言却是不讲究的,伸手拿了一块就往嘴里放,那花蜜糕虽然是隔了夜的,但还是入口即化,清甜留香,又喝了口沈画递过来的淡茶,终于也算是缓过了这苦劲儿。

“夫人像个孩子似得,哪有这么苦的药?”陈娟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孕妇的味觉比一般人要敏感些,而这一副安宫止血汤用了不少味重的药材,夫人受不了这苦味也是正常的,不然,在下也不会请陈姑姑去寻些蜜饯甜食来的。”

沈画一边说,一边收拾好了药箱,看着瑾言面色疲惫,又道:“好了,已经确诊,也服了药,夫人您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待午饭送来,在下会来叫您,同时为您再把一次脉的。”

身子折腾不说,精神也被折腾了个够呛,瑾言的确也感到十分疲惫,对沈画点点头,又看向了陈娟:“陈姑姑,皇后那边缺人手,我这儿已经没什么了,您还是回去浣花庄伺候皇后吧。”

“奴婢是要回去一趟,却是将夫人的消息带回去给皇后,免得她一直惦记着,也是吃不下睡不好的。”陈娟说着,摆摆手:“但夫人一天不好起来,奴婢是一天没办法交差的,每天也就是多跑几天的事儿,当锻炼身体吧。您就不要惦记着皇后那边了,有小陈子在,那小子机灵。另外,帝后在一处,无论伺候的,还是守卫,都严格无比,旁人根本进不了皇后的身,比起单独住要安全许多,所以夫人也不用担心的。”

“这就好…”瑾言勉强笑了笑,她其实还怕南华倾久久不出现,惹得陈娟起疑。

估算一下,南华倾就算施展轻功昼夜不停,一来一回也要几乎一整天的时间。再加上和暗卫一起部署入宫的细节,以及从凤仪宫取走自己留下的隐患…没有个两天时间,几乎是不可能的。

倒不是瑾言怕陈娟知道了走漏消息,而是这件事情关系重大,万一叫皇后从陈娟这里知道了,怕是会让她担心的。

所以思来想去,暂时也只能这样了,反正沈画说南华倾下山去为自己买药,若是耽误一两天才买回来,只能到时候再找理由搪塞过去。

“那奴婢就暂时告退了,夫人您好好休息,午膳的时候奴婢再过来伺候您用饭。”陈娟说着,对莫瑾言福了福礼,这边跟着沈画一起出了寝屋。

耳边没有任何声音,加上身体疲累,瑾言终于算是可以放心的睡了,也很快就沉沉的睡去…

走出寝屋,沈画见陈娟准备离开,便开口小声将她叫住:“陈姑姑,这几日皇后的安胎药,在下会在木槿庄守着熬了,然后每一次过去请脉的时候再一并带过去,您给皇后解释一下。另外…沈贵妃那边的药,虽然有一个药童守着在负责,侍卫也增加了人手,但怕就怕…”

“沈太医,您是觉得,会有人对沈贵妃不利?”陈娟是知道内情的,身为南婉容的贴身宫女,事无巨细,也不可能瞒得过她。特别是沈蕴凌,多年来一直对身为皇后的南婉容不敬,陈娟一直也暗中放着此人,所以当时知道她竟然与煜王私通,就觉得此女不简单,浑身都是麻烦。

沈画看着陈娟,知道她是知情人,摇摇头:“在下也不好说,但沈贵妃必须活着,她要是有个好歹,事情就了解了,正如许多人想要的那样,换句话说,也就是死无对证…”

“她想死也没那么容易,皇上不是说了吗,她要是死了,会让沈家其他人陪葬的。”陈娟说着,有些咬牙切齿:“不过,正如沈太医您顾虑的那样,她自己虽然不会求死,却也难保其他人会让她苟活,特别是…那一位的身份要做这些事儿也不算难…”

“姑姑,浣花庄的气氛有些诡异,在下觉得,您还是守在皇后身边比较好。”

想着想着,沈画终于说出了重点:“木槿庄这边,您也看到了,夫人的情况已经趋于稳定,有在下亲自守着,绝不会再出问题了。另外,倚栏和荣儿都还算可靠,做事麻利。您其实没有必要专门守在夫人身边的。一天过来看一次,给皇后汇报一下情况也就可以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悄无声息

沈画这样委婉劝说陈娟不需要守在木槿庄身边的理由,其实和莫瑾言心里想的一样。

南华倾在如此重要的时候久久不出现,就算有为莫瑾言买药为借口,但一天两天都不会来,被陈娟看出了端疑,南婉容肯定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