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帮个忙,算不上什么辛苦!”嫣然浅浅一笑,那婆子还要再和嫣然说上两句,红衫已经从上房掀起帘子走出来:“老夫人说了,月华出嫁也是好事,让她嫂嫂带她回家,别过来磕头了,老夫人这里还有十两银子,赏月华添妆!”

那农妇听完红衫说的,已经趴在地上对着上房磕了个头,这才接过红衫递来的银子,嘴里念佛不止!

月华要出阁?这消息未免太突然了,像她这样大丫鬟,不管是在家里聘还是外头聘去,都是不少人求娶,哪有风声都没有就定下的,况且总也要伺候到曾之庆娶了新人才会打发她,也没有这样急慌慌当即就带走的。

想着今日在针线房遇到月华时她那通红的眼,嫣然不由皱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月娟已经掀起帘子:“嫣然,大小姐正想寻你呢!”嫣然忙应是走进去。

曾之贤寻嫣然来,也没别的什么事,不过就是因天气热了,想着给石安做身夏衫,让嫣然给他送去,嫣然现在每回回家,都要奉曾之贤的命去探石安一次,自然答应下来。

曾之贤问完了脸就红红地道:“你去和他说,我的针线不大好,要他别嫌弃!”嫣然不由抿唇一笑。曾之贤的脸越发红了,月娟在旁瞧见,也笑出声,这让曾之贤的脸红的都不能瞧了。

此时外头传来说话声,月娟走出去,接着提了一小篮桃子进来:“庄上送鲜果来了,这是才得的早桃,这时候吃,最凉爽不过了!”既然曾之贤双颊都是红的,嫣然顺手就接过那小篮桃子:“这桃子,我拿去洗了吧!”

这种事,嫣然从进到府里就没做过,不过曾之贤也没阻止,只是瞧着嫣然走出去才对月娟道:“你说的是,嫣然她,真是个极其聪明的人!”

月娟笑着给曾之贤倒了杯茶:“聪明也就罢了,难得的是妥帖!大小姐,我总是要出嫁的,陪不了您多久,嫣然她…”

“这件事,我心里知道,不过,再看看罢!”曾之贤打断月娟的话,眉已经轻轻皱起,少女心事总是难问的,月娟没有再说,只是给曾之贤打着扇!

“嫣然姐姐,这种小事,我们来做就好!”嫣然拎着桃子出去,自然有小丫鬟急忙接过桃子,要去洗桃削桃,嫣然没把桃子递给她们:“你们去打桶水来,我也来做一次!”

小丫鬟们以为嫣然没做过这样的事,想要试试,自然飞一般地去打水。嫣然见她们打水回来,刚把桃子放进水里,就听到果儿的声音:“你们啊,也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还不赶紧接过来?”

嫣然忙抬头对果儿笑:“哎,都说是伺候人的,可这种活,我正经没做过,你也别训她们了,来和我一块洗桃!”

果儿坐在嫣然身边相帮嫣然洗起桃来,果儿是从小丫鬟做起的,洗起桃子自然飞快,嫣然瞧着她的动作就笑了:“果然不一样呢!”果儿哎了一声就道:“方才我去瞧月华姐姐了,她虽不好,可对我没什么不好的!”

“月华她,究竟怎么了,要说嫁,也没有这么快!”瞧瞧紫铃出嫁是什么情形就知道了,不过月华这样,倒有些像青铛当初,可月华比起青铛来,那叫一个谨慎!

见嫣然皱眉,果儿往旁边瞧了瞧才轻声道:“月华姐姐犯的错,差点没把夫人给气死!若不是看在她伺候世子这几年也精心,这回不过是昏了头的份上,月华姐姐只怕就…”

能气到赵氏的,定是大事!嫣然的眉皱的很紧,果儿已经小声地道:“我隐约听说,昨夜月华姐姐,做了不妥当的事!”昨儿夜里,不妥当的事,这太让人引起联想了,嫣然想了想方道:“难道说月华,对世子?”

果儿点头,嫣然不由大惊,要说没丫头想勾搭曾之庆,嫣然是不信的,可要说这个丫头是月华,嫣然也不信。

“嫣然姐姐你还不知道吧?月华被卖进府里之后,她哥哥嫂嫂做点小生意,日子比原来好过些,渐渐月华也回家去瞧瞧。这回过年时候,月华回去了几天,回来时候东庄的庄头过来给夫人磕头,瞧见月华,见她又稳重又妥帖,想起自家有个表侄儿还没成亲,本就没有爹娘,靠着这庄头过日子的,就想给这表侄儿说这门亲。先去寻了月华的哥嫂,她哥嫂自然应了,这边就商量着,来求夫人的恩典,打算世子一娶了亲就把月华的喜事办了。月华听说此事,也不知她怎么想的,只是抵死不从。可这事,夫人也应了,哥哥嫂嫂也同意了,哪由得她?月华想着去求世子,世子自然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还说月华要出阁,他赏五十两银子添妆!昨儿,世子吃醉了酒,月华照常伺候,等人都走了,她就…”

后面的事,自然不是少女们能听能说的,嫣然差点削到自己的手,果儿接过刀继续削着:“听说世子醉的极了,什么都没做。醒来大怒,悄悄让人报了夫人。夫人晓得,压下不说,还让月华照常做事,就让人寻了月华的哥嫂来,让他们把月华即刻领走,不得耽误!”

悄悄按下,然后把人打发走,而不是闹的满府风波,这也是常事。嫣然不由叹了一口气,月华到底怎么想的,凭她伺候曾之庆这么多年,以后就算不嫁在府里,逢年过节回来磕头,也少不了她的好处,此时做了这样的事,虽说被按下去,可这世上哪有不通风的墙。她夫家听的此事,怎会待她好?

嫣然既想不出来,果儿自然也想不出来,桃子已经洗好削好,嫣然也就端着盘子进去,果儿让小丫鬟过来把这收拾干净,在这府里,并不是不能犯错,而是有些错,怎么都不能犯!毕竟谁也不像吴老姨娘那么运气好!

月华的消失在这府里并没激起多少浪花,很快大家就传着别的事,就像当初那个在曾之庆身边十分得意的丫鬟,从没出现过一样。嫣然也奉了曾之贤的命令,回家时候顺便去探望石安!

郑容两人早已离开,他们的屋子也没住进新人,这整座院子的租金也并不很重,石安已经把这整座院子都租下,曾之庆又派了个婆子过来帮忙打扫做饭。石安的日子,虽不如当初在侯府,却也安定许多,足可以安心读书。

嫣然走进院子时候,听到屋里传来说话声,像是石安在给人写信,嫣然停在门口刚要说话小厮就掀起帘子走出来,瞧见嫣然急忙招呼,婆子已经端过茶来。

嫣然接过茶,捡阴凉处坐下才问小厮:“姑爷在给谁写信呢?”

“不是姑爷自己要写的,而是帮人代写。不但是帮人写信,还有代写状纸啊,代撰墓志啊,都写!”难道说石安竟是靠这些笔墨挣钱?可是曾家这边,每月都送来银子。

见嫣然皱眉,小厮叹气:“我们爷呢,不晓得怎么想的,说哪有坐食的道理?每月贵府送来的银子,他都只收一半,剩下的,不就要自己去挣?”

“你还是这等啰嗦,既能解人烦忧,又能挣些银钱,有什么不好?”石安已经走出来,在那怪小厮!

、43 误认

嫣然急忙站起:“姑爷好!”嫣然来这的次数多了,石安和她也熟了,并不像原来那么拘谨,对嫣然点头,问过几句曾家人各自的起居,嫣然也就把东西送上,想要告退。

门被拍了一下,接着一个三十上下的大娘走了进来,瞧见院里站着的嫣然,就哎呀了一声:“石举人,这可是你那没过门的媳妇?长的可叫一个俊,还有这通身的气派,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石举人,你可真有福气!”

石安真在让小厮进去里面拿信,听了这话刚要解释,婆子就在旁边笑道:“周娘子,你今儿这眼力可差了,这是我们大小姐身边的丫鬟,是位大姐,可不是小姐。我们小姐那是怎样的金尊玉贵,哪能这样轻易出来见人?”

嫣然听的周娘子误认,双颊已经飞红,那周娘子接了信,仔细往嫣然身上瞧一瞧就对石安道:“怪我,见到一个长的俊的,就当是石举人你没过门的媳妇。不过既是你媳妇的贴身丫鬟,石举人,你的福气可真不小!”

这话如石破天惊一样,石安飞快地扫嫣然一眼,不由有些尴尬地对周娘子道:“周嫂子,这信你拿了,下回…”

“不用不用,石举人,上回你的那封信啊,我弟弟说,真是比衙门里的老夫子写的还好,让我直找你呢!”说着周娘子又往嫣然身上瞧了眼,一脸的我明白我了解的神情喜气洋洋地走了。

嫣然此时真是不知道要怎么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姑爷,我…”

“嫣然,你来这已经久了,还不快些回去!”门口传来突兀的话,嫣然抬头,瞧见曾之庆站在那里,脸色有些不好,不知为什么,嫣然的心竟有些乱,匆忙对石安和曾之庆各自行了一礼,就急急离去。

“曾兄,我…”石安刚要上前和曾之庆说话,猛不防曾之庆一拳头打在他胸脯上:“我妹妹还没过门呢,你就别想着那些别的事!”曾之庆来势汹汹,石安听了这话倒笑了:“曾兄,你是晓得我的,并不是那样贪花好|色的性子!”

“不成,你这辈子,只许守了我妹妹一个!”曾之庆不晓得这股怒火到底从何而来,只知道听到周娘子赞石安有福气时,一个被遗忘很久的念头突然跳出来,嫣然也许是要跟曾之贤出嫁的,到时被石安收了也是常事。

这么一想,曾之庆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好像是自己最心爱的玩具被抢走了一样,但不能明说出来,只能用曾之贤来阻止石安!石安并不晓得曾之庆的心思,了然一笑:“这个自然,令妹待我情深意重,我若再觊觎她的贴身丫鬟,那还算个什么?”

这话总算让曾之庆舒了一口气:“这才对,再说嫣然这姑娘,虽只是个丫头,可是为人妥帖,又聪明,连那些小家子的主母都比不上她。做一个妾,未免也有些委屈了!”

“曾兄这话说的是,到时等令妹和我完婚,我就替她寻一户好人家,或者…”石安的话还没说完,小厮就在旁边叫一声:“爷!”

曾之庆抬头看向小厮,见小厮眼中闪着希冀的光,是了是了,怎么就忘了,这贴身丫鬟配姑爷的小厮也是常见的。要说这小厮,曾之庆举目往他身上瞧去,生的倒也清秀,还肯跟着石安,也算的忠心耿耿,可若要他配嫣然,却配不上,大大的配不上。而且,他怎么能觊觎嫣然呢?也不撒泡尿照照?

这要怎么才能反对?曾之庆只觉得心急如焚,匆忙和石安说了几句,就告辞回家。回家后曾之庆直奔曾老夫人上房,还没进屋就听见曾老夫人的笑声,想来是谁在逗她。

到底要怎么说呢?曾之庆在门口停了停,露出笑容后才掀起帘子,见曾之贤和曾之敏都坐在曾老夫人下手,曾之敏的双颊圆鼓鼓的,也不晓得塞了多少好吃的,瞧见曾之庆,曾之敏就笑嘻嘻地摊开手:“大哥哥,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曾之庆打堂妹手掌一下:“只晓得好吃的,等以后嫁出去,别人问,你会什么?难道你说,我只会吃?”曾之敏的小鼻子皱了皱,往曾老夫人怀中滚去:“祖母,大哥哥欺负我!”

曾老夫人乐的搂紧了孙女:“你别听你哥哥胡说,我们小敏儿会的可多了,会给祖母绣张帕子,会给你姐姐誊诗!”曾之敏在曾老夫人怀里,对着曾之庆鼻子又是一皱,曾之庆呵呵一笑,这才问曾之贤:“大妹妹这些日子瞧着气色好多了,伺候的人想来也精心!”

“劳哥哥惦记了,她们伺候的都很精心。”曾之庆顺着曾之贤的话就道:“说的也是,嫣然可是祖母亲自教出来的人,怎会不精心,只是怎的不见嫣然?”

“嫣然啊,告假回家去了。我猜啊,要再等一会儿!”曾老夫人笑眯眯地答,眼还瞧着曾之贤,曾之贤怎不知道自己差嫣然去给石安送东西是曾老夫人默许的,此刻见曾老夫人打趣自己,脸不由红起来。

听的嫣然还没回来,曾之庆只觉得没什么兴致,又和曾老夫人说了几句,也就走出来。边走边想心事,这要有个什么,总也要先请祖母把嫣然从曾之贤身边要回来,然后才能开口做别的。或者,先去问问嫣然愿不愿意,曾之庆想到这个,唇边不由现出笑容,自己这样英俊潇洒前程远大,嫣然怎会不愿意呢?

“世子,您问嫣然姑娘回来没有做什么?您要想知道大小姐最近的起居,寻个小丫头不就得了,再不成,还有月娟呢!”小厮听的曾之庆要自己稍着,等嫣然一踏进府就告诉他,不由奇怪地问。

“你懂什么?那些小丫头们,哪有嫣然服侍的细致,还有月娟平日不仅要服侍大妹妹,还要服侍七弟,和嫣然是不一样的。”曾之庆正大光明地说着,打消了小厮的疑窦。

小厮点头:“世子这话说的是,这阖府算算,像嫣然这样的丫头,还真少呢。许多小厮都在那盼着,盼嫣然到年纪了,就能配人。还有些小厮,成天绕着郑三叔转呢!”

什么?曾之庆口里的茶喷出来,原来不光是自己瞧出嫣然的好来。在石安那里,石安身边的小厮的神情又浮现在自己眼前。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曾之庆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这让小厮笑了:“世子,您说的是,这要娶嫣然,也必得前程远大的小厮才是!”

曾之庆瞪自己小厮一眼,这小厮忙吐一下舌,还忘了世子吩咐的事呢。见小厮匆匆跑了,曾之庆托住下巴,原来嫣然这等好啊,难怪当初自己的娘一眼就看上了嫣然呢,眼力不错。

嫣然从角门进了侯府,低头正匆匆行走,身后就有人叫她:“嫣然姑娘,你等一等呢!”嫣然转身,看着这小厮,眉不由微微一皱:“你不去服侍世子,在这做什么?”

“世子让我守在这里,等你呢,说想问问你大小姐的起居!”这话也不算十分突兀,毕竟曾之庆平常对曾之贤也十分照顾,更兼曾之庆和石安还是好友,嫣然不由一笑:“这好奇怪,为何…”

话没说完,曾之庆已经走过来,对小厮使个眼色,小厮已经退到一边,嫣然对曾之庆笑一笑:“世子,大小姐最近比原先更好许多,每日也只…”

“我不问你这个,嫣然,我就想问问你,上回那件事,可是我帮你惩处的,还有,春花嫂已经和她男人一起,去通州守庄子了,你要怎么谢我!”

原来春花嫂也去守庄子了,难怪不见她。嫣然了然一笑就道:“世子您是晓得的,我们一家子,都是吃侯府的饭,一身之外,全是侯府所赐。要谢的话,我也只有针线活做的好,给世子做双鞋穿!”

曾之庆听的一身之外全是侯府所赐,呼吸不由屏住,差点就要说出让她以身相谢,可听到不过是给自己做双鞋,不由失望地道:“就一双鞋啊,算不上什么稀奇,况且我还少了鞋吗?”

嫣然不由抬头去看曾之庆,阳光之下,少女的眼黑白分明,娇嫩的脸庞就在手边,曾之庆克制住自己想要伸手摸上脸庞的冲动,嗓子都有些发干:“嫣然,我身边现在没人伺候,我去和祖母说,把你要回来,然后你到我身边伺候可好?”

这话里的意思,嫣然怎听不明白,眼不由瞪大眉不由皱紧,这等模样让曾之庆心中又添上几分怜爱:“嫣然,你到了我身边,我定不会亏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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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曾之庆的举动,在他那种身份的人来说,已经是很大的尊重了,基本丫鬟小厮,在他们眼里,就是个物件,会说话的物件。

、44 傻丫头

远处有蝉鸣声传来,那样的声嘶力竭,这让嫣然想起自己被要求进府那日,也是这样的蝉鸣在耳边声声叫唤,不过那时的自己,并不在意这些蝉鸣,也不去想未来如何,所有的事情都有爹娘安排,只要学东西和娘撒娇就够了。

而现在,现在啊,嫣然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让曾之庆脸上神色开始凝重起来,好似,她不是那么情愿呢!果然嫣然开口了:“按说在这府内,谁能得到世子的青眼,那是何等的荣幸,可是世子,不亏待我,又能怎样呢?”

曾之庆的眉皱起:“难道你不羡慕吴老姨娘吗?她现在得了诰命,在祖母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

“我为何要羡慕她?”嫣然的答案出乎意料,接着嫣然大胆地抬头看着曾之庆:“我的祖母,生前难道在老夫人面前说不上话吗?世子,我当然知道,像吴老姨奶奶这样,已经算是很有福气的了。可是世子,就算是她,想要得到大小姐的侍奉,还要绕不开老夫人呢。”

“这,这是礼节,况且大妹妹她…”曾之庆看着嫣然那双清澈透明的眸子,有些结巴起来。

“是啊,那是礼仪,嫡母方是母,生母姨娘不过永远是个姨娘,即便能守孝,能得诰封,也永远要在嫡母之下。世子,我是个一般的人,我要的不多,不过就是能和丈夫恩恩爱爱,能有几个孩子叫我一声娘,能在老来时,想得到孙女的伺候,而不是要看着上头嫡妻的眼色过日子!”

嫣然的话让曾之庆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方道:“可你要知道,这是为侍妾的规矩!”

“丫鬟往外聘的并不是没有,为何我一定要做侍妾?”嫣然的声音里带有激动,这让在一边瞧着来人的小厮忍不住往这边瞧来,见嫣然的神色,小厮不由皱眉,看来嫣然对世子没这份心呢?难道说嫣然看上了姑爷,这也不奇怪,可…。

小厮在那胡思乱想,嫣然退后一步:“我当然晓得,我是侯府的丫鬟,只要老夫人一句话,我自然要去世子身边伺候,可是世子,我不甘愿,我这辈子,都不甘愿只能做个妾侍,一辈子不得听到自己的孩子叫一声娘,一辈子不能在人前和丈夫说话,而是要低眉顺眼,恭敬侍奉嫡妻。”

嫣然几乎是喊出来,这让曾之庆叹息,接着就道:“你既知道,那你可晓得,我…”

嫣然觉得面上凉凉的,用手一摸,全是冰冷的泪,嫣然用手擦去那些泪,这个动作让曾之庆心里确定,她是真的不愿意,而不是欲擒故纵,更不是想去做石安的妾侍。但曾之庆还是不死心,改口道:“那你也要晓得,出去外头做正头夫妻,日子过的可没有在府里做姨娘那么富贵!”

“我晓得,世子,我当然晓得,我从小就晓得。我祖母活着时候,常常和我说的一句就是,千人有万人有,不如自己有,想着别人吃香喝辣,想着别人做姨娘一家子风光,也要知道那些并不是姨娘们有的,而是要瞧夫人们是什么样的心情,才赏的!”

曾之庆后退一步,两人间的距离渐渐拉大,接着曾之庆道:“你既有这种念头,当初为何要进府?”

“这由得我吗?世子,你今日说这种话,岂非笑话?夫人一句话,就算老夫人应过我祖母,不让我进府,还是不能忤逆!就像今日我不愿意,但世子去老夫人面前说一句,老夫人让我去伺候,我再不愿意还不是要去。世子,你金尊玉贵,可是,你也要晓得,有些事,不情愿就是不情愿!”

嫣然的话让曾之庆不知道该怎么说,心中思绪复杂,有苦涩有恼怒有怨恨,曾之庆看着嫣然,很想威胁几句,可见嫣然面上神情,曾之庆晓得,她不会受自己的威胁的。

没想到自己生平头一次对一个女子动心,就被无情拒绝,曾之庆低头,声音呢喃:“嫣然,你可晓得,你这几句话,让我很伤心!”曾之庆话里的悲伤,嫣然听的很清楚的,想出言安慰,却又生怕自己一个心软,什么都改变了。嫣然低头:“我晓得,世子,我晓得,可是,世子若真的对嫣然心动,那就请世子成全嫣然!”

说着嫣然跪下,规规矩矩给曾之庆行礼,曾之庆很想答一个好字,却只觉得心中像被谁用刀子割了一下一样。嫣然伏在地上,很久都没听到曾之庆的声音,抬头,看见的是曾之庆哀伤的眼,嫣然复又低头:“世子十月就将娶妻,少夫人温柔宽和,身边的侍女想来也是美貌多长,不似嫣然这等粗陋,还请世子,成全嫣然!”

终究是不肯吗?曾之庆再次后退:“起来吧,我记得,记得你的话!”嫣然又给曾之庆行礼,这才起身:“世子若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回去服侍大小姐了!”

再没有了,曾之庆很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嫣然没有得到他的应许,依旧站在那里,看着她低垂的脸,那样恭敬的姿态,却只是表面。曾之庆把叹息咽下去:“你回去吧,见到大妹妹就说,就说,我今日和他说了,他和大妹妹婚后,不许再有别人!”

“多谢世子!”嫣然屈膝道个万福,就匆匆离去,看着她的背影,曾之贤只觉得一阵阵的酸涩,不知道该做什么!

小厮已经跑过来,给曾之庆行礼:“恭喜世子,只怕再过两日,就可以对嫣然姑娘改口了!”

“你满口胡说什么?什么改口,嫣然,还是嫣然,是服侍大妹妹的丫鬟!”曾之庆只觉得口中酸涩无比,勉强说出这么一句。

小厮啊了一声就道:“嫣然竟没接受世子您的好意,哎呀,真是个傻丫头!”阖府的丫鬟,只怕都愿意,偏偏这里有个不愿意的,傻丫头,果真是个傻丫头!曾之庆念了两次,觉得自己心绪平静一些,敲小厮脑门一下:“这件事,不许说出去,让我听到一丝半点,我割了你的舌头!”

“这是自然,世子,我的嘴,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小厮笑嘻嘻说着,曾之庆看向嫣然离去的地方,已经看不到身影了,不由怅然若失,背着手离去。

嫣然回到自己房里,先定了定心,用冷水洗了面,换了衣衫这才觉得一切正常,其实心里并不是没有一丝欣喜,可为了这一刻的欣喜和心软,去受一辈子的孤苦,不值得啊。

那日曾之庆送杏花来的时候,大小姐,可是连一盘樱桃是否要送给吴老姨娘,都在那里徘徊良久。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有时仔细想想,倒不如一家子在一起和和美美的好。

嫣然在那想了许久,才算把偶尔泛起的悔意去掉,重新上了脂粉,去前面服侍曾之贤。

瞧见嫣然进来,月娟就对曾之贤一笑:“大小姐可算把嫣然妹妹给盼回来了!”曾之贤的脸都臊红了,低头不语。嫣然已经笑着道:“今儿到了那边,姑爷样样都好,回来时候还遇到世子也去寻姑爷呢!”

“世子和姑爷说了什么呢?”月娟晓得曾之贤要听但不会好意思问,于是故意问出来,嫣然笑一笑:“世子来的时候,我都要走了,也没听到什么。方才我从我家回来时候,遇到世子,世子说了,他和姑爷说过,姑爷应了,等和小姐成亲之后,只有小姐一人!”

“姑爷真是这么说的?”月娟瞧一眼曾之贤的脸色,这才追问一句,嫣然点头:“世子定不会骗小姐的!”

曾之贤的脸越发红了,不过这会儿的红是因为心里欢喜,抬头见两个丫鬟都瞧着自己,就啐她们一口:“呸,你们胡说八道什么?为延子嗣,纳妾也是常事,哪有哥哥这样,还没嫁出去就说这样的话,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我不贤惠?”

这话虽是抱怨,可里面含有的却是浓浓的喜悦。月娟和嫣然相视一笑,月娟已经开口:“哎呀,大小姐既这样说,嫣然,你等下回去见姑爷,就和姑爷说,我们家小姐是贤惠的,就算房里有金钗十二行,她也不说一个不字!”

“哪能这样说,房里有金钗十二行,岂不是让人笑话他好色吗?我不过就这样随口一说,再说了,哥哥去说这话,也是兄长爱护妹妹呢!”曾之贤立即反对,双颊的红色还是没褪去。

月娟和嫣然又叽叽咕咕地笑了,曾之贤各自啐她们一口,也低头笑了,嫣然的唇边笑容没褪,人各有志,不会后悔的!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曾之庆的喜日子将到,新房齐备,就等着吉日到了,花轿去迎亲呢。果儿也被抽调去摆设新房,等回来了就和嫣然说,那新房如何如何地好,最后羡慕地道:“这做新娘上花轿,想想都觉得好呢!”

、45

“你才多大一点,就想这事?”嫣然握住脸笑话果儿,果儿已经一本正经地说:“我不小了,嫣然姐姐,我今年已经十三了,这也快过年了,过完年我就十四了。”

“是,是,不小了!”嫣然伸手捏捏果儿的脸,这日子,怎么就过的那么快呢,这一转眼,自己也就十五了,要还在家的时候,嫣然的思绪不由飞的有些远,果儿没有察觉,依旧柱着下巴说:“嫣然姐姐,你说,等我们以后,会不会也做花轿出嫁?”

这让嫣然的笑收了收,接着嫣然重新笑开:“会啊,只要不去做谁的妾,就能坐花轿出嫁!”

哧地一声,嫣然身后传来笑话,果儿和嫣然双双站起身,见背后是个有点眼生的丫鬟,嫣然倒罢了,果儿的眉不由皱起,这家里的丫鬟,果儿不认的全部也认的七八成,就算叫不出名字也能见过,怎的哪里来的这么个眼生的丫鬟?

这丫鬟见嫣然和果儿都打量着自己,也不害羞,就那么坦然地看回去。这样子,倒不像是个小丫鬟呢,果儿刚想开口问,就听到红衫的声音:“哎,柳家妹子,原来你在这呢。老夫人让你进去!”

原来这姑娘姓柳,果儿开始皱眉细想哪个管事姓柳了,可是想来想去想不出来。等红衫带着这丫鬟进去,果儿才问:“嫣然姐姐,这人谁啊,怎的听到我们说话会笑!”

“或者,她是笑我,都做丫鬟了,还想着不去做谁的妾呢!”果儿哦了一声,接着就道:“就这,也不能笑话啊,这满家子的丫鬟算下来,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姨娘!”

像吴老姨娘这样幸运的人毕竟不多,更多的,是被男主人们收用过后,睡上几晚,觉得腻了,就重新打发出去嫁人。嫣然拍一下果儿的肩:“罢了,瞧她是往老夫人房里去,说不定是老夫人特地提拔的,我还是去伺候大小姐去!”

见嫣然走了,果儿也就往廊下去,走到廊下见几个小丫鬟聚在一起叽叽喳喳。果儿不由轻咳一声:“你们在这说什么呢,冲撞了老夫人可怎么好?”

“果儿姐姐,方才进去的那个丫鬟,我听说啊,是夫人挑出来,想放在世子身边服侍的!”见果儿问,自有人开口解释她们议论什么。

“这更奇怪了,在世子身边服侍,怎会要来见老夫人?”果儿好奇地问了一句,翠袖已经掀起帘子走出来,见果儿和小丫鬟们站在一起,就对果儿道:“你带了柳家妹妹回去夫人那里,说老夫人说了,柳家妹妹很好!”

果儿急忙应是,见那柳姓丫鬟已经走出来,急忙上前领着她出去,走出一段果儿才问:“还不知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啊?我叫莲儿,不过本家姓柳!”这不伦不类的回答,让果儿心里直打鼓,往莲儿面上瞧去,见她虽然看起来十分温柔,但总觉得有些奇怪,又走出一段路,果儿才又问道:“姐姐方才为何一个人就过来了?”

“横竖要在这府里过日子,那带路的婆子,到院门口我就让她回去了!”说着莲儿看向果儿:“你是想问为何我会笑吧?都做了丫鬟,这样的身份,不过是主人要生就生要死就死,还想着不做妾,真是大白日地说什么昏话?我听着觉得好笑罢了。再说和你说话的那丫头,这样的容貌也不差了,怎会觉得在这样府里会保住清白,真是笑话!”

果儿虽也知道些事情,可还是头一次碰到说话这样不客气的,登时呆在那里。这莲儿见她这样,勾唇浅浅一笑:“罢了,我也不说你们了,我和你们不也一样的,一样被侯府买了来做丫鬟,照样要去服侍人。不过这人活着,总要有些盼头,总不能人要生就生,要死就死!”

果儿忍住要往地上吐吐沫的冲动,默默地陪莲儿走完剩下的路,然后把她交给赵氏房里的丫鬟也就离开。只是心中还在奇怪,这柳莲儿到底是什么来路,这府里面,不管是外头买来的,还是家生子,都没这样的!

这柳莲儿原本是赵氏的嫂嫂送来的,说赵家一时用不上,也就送给妹妹使。赵氏见这莲儿生的好,问过几句,见她答的不错,就触动了一个心事。这曾府,虽没有给儿子从小放着丫鬟使唤的惯例,但在婚前,总要寻个人让这爷们试试手,不然的话,两个都是生手,唐突了新娘子就不好。

等新娘子进了门,若能容下的,也就这样混着,过个三两年,就做了姨娘,若新娘子容不下,也就赏了配人。也是这府里的常例。

既然动了这个心思,这人也就要好好地选,不然若是那样狐媚子,迷惑了爷们,到时惹的他们夫妻反目不好。赵氏细细问过,也就让人去问曾老夫人,曾老夫人也想着这件事呢,眼看婚期在即,自己孙儿一贯规矩,若真不知道这事怎么做,这才叫惹出一场笑话。

知道了赵氏有这个意思,曾老夫人就要亲自瞧瞧莲儿,见了面后问过几句,觉得还不错,也就允了。这莲儿到了傍晚就被送到曾之庆身边服侍!

曾之庆见身边多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丫鬟,心里还觉奇怪,等被人暗示一番,也就明白。曾之庆是锦绣堆中长大的少年,对这件事若说不在意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家中管的严,不能出外胡作非为,身边的丫鬟又不好轻薄的。

此刻禁令既解了,曾之庆到了晚间,收拾睡下时候,也就让这莲儿在房里服侍,唧唧哝哝说了大半夜的话,只听到床帐有些动静,也不晓得到底做了些什么,只是曾之庆早上起来时候,有些困倦。

赵氏见儿子这样,也要叮嘱几句切不可沉溺此事,你新婚在即,也要把妻子放在心上,万不可对一个丫鬟用心。曾之庆自是连连应是。等儿子走后,赵氏又让人把莲儿叫来,见她还是那样规矩,并无轻狂之意,也就放心下来,叮嘱她几句,落后才道:“这少夫人也快进门了,你也知道为何要你这样服侍世子。你该如何,少夫人进门后就会拿捏。你若留在世子身边很好,若不能留在世子身边,到时嫁出去,我定不会亏待你的!”

说着让人赏了莲儿两样簪环,莲儿接了,也就给赵氏磕头。赵氏更为满意,遣莲儿出去。

曾之庆婚前的准备到此刻也就全都完成,到了十月初八,也就锣鼓喧天,披红挂彩,曾家接了新少夫人进来。

曾之贤姐弟因在孝期,不好出去坐席的,嫣然和月娟两人也不好出去瞧热闹,只有几个小丫鬟去瞧了。曾之贤也就和嫣然她们,猜测下今日的热闹。

小丫鬟去瞧完热闹回来,已近夜里,晓得曾之贤爱听就在那讲:“新少夫人好漂亮,特别端庄,还有,笑起来也很好看!”

月娟不由拍小丫鬟脑门一下:“只会说个好看,还有别的没有?”小丫鬟捂住头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