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已经问出来:“少夫人带了几个丫鬟过来,都是怎么安排的?”小丫鬟伸出手指头:“四个,听说两个是贴身服侍的,另两个是做粗使的!”

这也是常例,接着小丫鬟的眉一皱:“不过少夫人听说有莲儿姐姐时,神情有些不一样呢!”莲儿是做什么的,曾之贤怎不明白?听了这话眉就微微一皱,月娟已经抓了把果子给那小丫鬟:“累你说了那么多,回去歇着吧。”

“是啊,小姐您,也该歇下了!”嫣然忙插嘴,曾之贤淡淡一笑,接着轻轻一叹:“虽说大哥哥去和他说了,我成婚后,只许他有我一个,可是大哥哥自己,都做不到呢!”

“小姐,这也是常事,不然的话,总不能让人洞房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吧?”月娟说了一句,脸登时就红了,嫣然正在铺床,听到月娟说了这句就看眼曾之贤,见曾之贤神情还和先前一样,不由微微皱眉,这件事,还真是有些奇怪呢!

新人进门第二日,照例要来厅上见长辈,认认亲,还有下人们,也该给新少夫人磕头。曾之贤姐弟不能去坐席,但这是必定要参加的,早早的曾之贤姐弟就收拾妥当,去曾老夫人上房陪着曾老夫人说了会儿话,赵氏也带着人前来给曾老夫人问安,她新做婆婆,今日是按品大妆,喜气洋洋,见到曾老夫人赵氏就连连行礼,口称恭喜。

曾老夫人心里也很欢喜,指着赵氏笑道:“你这做婆婆的人难道不喜?起来吧,我们今儿啊,去喝新媳妇的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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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对古代富贵人家的男丁婚前的炕上生活一直很好奇的。那种管的松的人家就不说了。但那种家教很严的人家,也不能保证个个儿子婚前都是处男吧?

、46 归人

赵氏面上喜色更盛,已有人来报,说世子夫妇已经起了,曾老夫人略略问过几句就对赵氏笑着说:“新媳妇总是大家子出身,他们小夫妻和和美美的,我啊,也就放心了!”

赵氏自然晓得曾老夫人说的何事,应了一句也就扶着婆婆往前面去,众人前后簇拥,浩浩荡荡到了厅上,曾侯爷已经领着兄弟子侄们迎出来,曾老夫人唤起众人,也就上前头落座,丫鬟们皆垂手侍立,等在外头。

果儿悄悄地对嫣然道:“姐姐,每逢遇到大事时候,才晓得,这才是真气派!”嫣然自然晓得她说的是谁,当初曾二老爷娶媳妇的时候,吴老姨娘只能侍立在曾老夫人身后,站着受了儿媳的礼。妾,和正室之间,那是深深的一道沟壑,怎么都踏不过去。

就如今日,曾家上下齐聚一堂,可吴老姨娘,依旧只能在她那小跨院里,受不得新人的礼!

嫣然还在胡思乱想,就听到脚步声,从不远处已经传来声音:“世子和世子夫人来了!”嫣然忙和众人一起,屏声静气恭迎。

曾之庆满面春风地出现在门口,身边是他新婚妻子,这位少夫人今年不过十六,妆容端庄,唇边含笑。

嫣然和众人一起,好奇地扫了一眼接着就忙低头。曾之庆已经带着少夫人走过,经过嫣然的时候,他似乎看了嫣然一眼,又似乎没有。自从嫣然拒绝曾之庆提议之后,嫣然就尽量避开曾之庆,这回,还算是他们头一次见面呢。

嫣然依旧低着头,恭敬柔顺,如同每一个丫鬟一样。曾之庆的眼,在嫣然头皮上停留一下后,就往别处看去,傻丫头,真是一个傻丫头,放着荣华富贵不要,偏想要些别的!要知道人这一生,有得就有失!

曾之庆是这一辈里头一个成亲的,自然没有人能出来迎接,曾之庆夫妇径自往厅里面去,众丫鬟这才敢抬起头来。果儿瞧着守在门边的莲儿和一个眼生的丫鬟,又忍不住问嫣然:“姐姐,那个眼生的丫头,是不是就是少夫人带来的?”

嫣然只一笑没回答果儿的话,莲儿已经往这边瞧来,数日不见,她的衣饰比起初见时要华丽许多,认出果儿和嫣然之后,她的笑容里仿佛有一丝得意。难道不知道做丫鬟的,能做姨娘,已经是很好的出路了?外头平常人家的日子,可是难过的多。

莲儿心里想着,唇微微一抿,对面和她相对而立的那个丫鬟也只浅浅一笑,两人在今日初见面时,就晓得,对方就是将来的对手。

厅里面传出一阵笑声,也不知是谁讲了笑话,接着有个管家娘子走出来,众丫鬟晓得,这是新少夫人要出来的前奏,急忙聚拢一起。果然等在门边的郑三叔也已得到指令,带着管家小厮们走进来。

由郑三叔领头,分了男女,管家仆妇在前,小厮丫鬟们在后,在院中站立好。

曾之庆夫妇这才走出厅,坐在预先摆好的椅子上。众人拜兴,足足起拜三次,这才站立好,等待新任世子夫人训话!

院内虽站满了人,却听不到一丝别的声音,嫣然随众站在那里,心中别无念头,只是等待少夫人说话。

新少夫人说的话,也不过就是几句套话,说完了,依例赏了,众人又谢过赏。自有管家娘子陪着新少夫人去厨房转一圈,表示今日,曾府又有一位有资格掌中馈的女子进门!

嫣然和果儿说了两句,想着里面也要散了,就到廊下等着曾之贤。刚在廊下美人靠那里坐下,就见曾之庆从厅里出来,此时避无可避,嫣然忙起身给曾之庆行礼又给他道恭喜。

曾之庆鼻子里哼出一声,表示知道了。嫣然本以为已经这就过了,谁知曾之庆走出一步又转身对嫣然道:“她是个温柔宽厚的主母,你会后悔的!”

嫣然当然晓得曾之庆说出的后悔是为什么?只浅浅一笑:“世子,我不会后悔的!”不会吗?曾之庆细细往嫣然脸上瞧去,见嫣然神色和原来一样,晓得她这话是真心话,不由嘲讽一笑:“你啊,终究还是见的少了。”

说完这句,曾之庆也就不理嫣然,径自往外去,嫣然深吸一口气,也不想坐下了,就在那里等待曾之贤。

已有个小丫鬟跑过来,手里拿着几个荷包:“世子说了,你们都道过恭喜,这几个荷包,就赏你们罢!”在廊下等候的并不止嫣然一人,众人拿了荷包,对曾之庆离去的方向福了一礼算做谢赏。

嫣然拿了那个荷包,不由勾唇一笑,自己,永远不会后悔的!

主人们已各自出来,曾之贤是和曾老夫人一起出来的,瞧见曾之贤出来,嫣然忙上前迎接。曾老夫人瞧了瞧嫣然才对曾之贤道:“嫣然这孩子,从来都是懂规矩守礼节的!”

“祖母给的,自然是好的!”曾之贤恭敬地应。曾老夫人嗯了一声才道:“我晓得你是个妥当细心人,不过我还是要嘱咐你一句,以后,可要千万待嫣然好,不能胡乱糟蹋了!”

这是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曾之贤了,嫣然低垂下眼,暗自思忖,旁人看不出她的悲喜,只见到她依旧温柔的脸。

曾之庆成婚后,曾家又接连有几桩事,不外就是曾二爷他们也陆续定亲,迎来送往各种应酬,很快就又过年了。过完年,嫣然就十五了,要在寻常人家,这已是及笄之年,该寻亲事了,但在嫣然这样的身份,郑三婶干着急也没用,侯嫣然回家的时候,郑三婶忍不住说起这事:“你啊,平常也要和大小姐吹个风,说说这事,虽说你是丫鬟,可这年纪耽误大了,还是不成的!”

嫣然上前抱住娘的胳膊撒娇:“娘,我也才十五,还小呢!”

“小什么小?”郑三婶拍拍女儿的脸:“我十五的时候,你外祖母替我议亲都议了好几年了!”\\“那外祖母为何要把娘你嫁到这边来?”郑家虽富,但总顶了侯府下人的名头,有人家不愿把女儿嫁过来的也有!

“你这孩子,打听这个做什么?”郑三婶的脸微微一红,嫣然靠在自己娘的肩头:“那我晓得了,娘您定是看中我爹英俊潇洒老实忠厚,才肯嫁的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瞧我不撕烂你的嘴!”郑三婶明晓得这是女儿给自己转换话题,可还是伸手去扯嫣然的脸。嫣然忙用手捂住脸:“娘,撕烂了嘴,我可拿什么吃你做的好吃的?快些让他们把饭端上来,我饿了!”

郑三婶看着女儿叹了口气,还是唤小丫鬟来催着厨房把饭快些端上来。嫣然见娘不再提这事,不由勾唇一笑,现在瞧来,这事急也没用,大小姐的孝期虽过了一半,可姑爷那边的孝期还有差不多两年呢。总要等到大小姐出嫁之后,才能提这事。

想到曾之庆说的,石安答应过他,婚后只有曾之贤一人的话,嫣然又笑了。

“姐姐,外头来了个好奇怪的人!”郑小弟已经快两岁,正是爱说话爱走路的时候,刚才还在门口由小丫鬟陪着玩,这会儿就摇摆着走进来找姐姐!

嫣然把弟弟抱进怀里,用手帕给他擦掉口水,往他脸上亲了亲:“好弟弟,会说这么清楚的话了,还知道奇怪这个了!”

奇怪,奇怪,郑小弟得了表扬,把奇怪两个字又重复了又重复。嫣然不由笑着抱着他要往外头走,郑三婶已经拦着女儿:“我去瞧瞧,你一个姑娘家!”

“娘,就在门口,碍不着什么事!”嫣然也不晓得今日为何会这样好奇,抱着弟弟已经走到门口,小丫头正在那和人说话,听到脚步声就转头道:“姐姐,这人说,要来拜访呢!”

嫣然举目往外望去,此人尚未冠的年纪,不过是用布包了头,衣衫很干净,不过都是布的,瞧来,既不像是别家的下人,倒有些像店铺里的伙计。而且,这人还有些眼熟,可是就是想不起在那见过?

那人已经对嫣然拱手为礼:“郑大姑娘好,不知道郑三叔和婶子可在家?”这声称呼和这个声音让嫣然想起来他是谁了,惊讶地啊了一声才道:“原来是容小哥,这,你这么快就回京城了?”

容畦的笑容并没变:“确实是在下,回京城已半月有余,是替叔叔办点事情,想着过年该来府上拜年的,可又身无长物,这才厚着脸皮来了!”

嫣然飞快地往他身上又打量了眼,瞧这打扮,的确不像发了财回来的,手里拎的也不过一个纸包。嫣然还没说话,郑三婶的声音已经从嫣然身后响起:“容小哥来了?你这回了京,要不上我家的门,我才该打你呢!”

、47 母心

容畦已经上前一步,在门口就给郑三婶行礼:“婶子康健,我…”郑三婶一把就把容畦给扯起:“行这样礼做什么,没的让人笑话。赶紧进屋吧。我啊,一直惦着你们呢!”

容畦应是,见嫣然已经抱着郑小弟进去,她也长大了,更出挑了,这样的美人,前程必然是远大的,现在的自己…,容畦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郑三婶待自己这么好,自己怎能觊觎她的女儿?

郑三婶让容畦进了屋,见容畦不肯坐下,嗔怪地道:“你啊,总是这么多礼。罢了罢了,我把你叔叔也叫回来,你好好地给我们拜个年!”容畦这才打一拱,郑三婶让小丫头赶紧去寻郑三叔回来,又让嫣然倒茶。

嫣然已经抱着弟弟躲进屋里,听到自己娘叫倒茶,也就哎了一声,从帘子里倒了两杯茶托出来,容畦只能看到帘子微微掀起,端托盘出来的那支手白皙细嫩,上面戴了个镶蓝宝的金戒指,腕上金跳脱掩在袖子里。

“这孩子,越大越拘束了,容小哥也是你见过的,怎么这会儿就连倒杯茶,都不肯出来了!”郑三婶骂女儿一句,接过托盘把茶端给容畦一杯:“瞧你这打扮,是寻到你叔叔了。你叔叔在做什么生理,我们在这京城,也算土著,若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就说一句!”

本已坐下的容畦忙又起身给郑三婶行礼:“多谢婶子了!我叔叔是在扬州开当种盐的,这回进京,是想瞧瞧在京城可能开什么土产店!”

开当种盐,这可是大商家。郑三婶不由往容畦身上扫了眼,容畦这些年经历的事情不少,自然明白郑三婶这打量是为什么,忙道:“叔叔家里,生意做的大,我年纪轻,不过是去帮个忙罢了!”

这话郑三婶就听出来了,不过是伙计一样,不由叹道:“也难为你!”容畦又是一笑:“叔叔能收留我,已算意外之喜了,若再抱怨总是不好!”

“我瞧容小哥你这长相,天庭饱满鼻梁高挺,是个有福的!以后好好在你叔叔那边帮忙,等再过几年,寻房好媳妇,就够了!”容畦忙又起身谢过郑三婶。郑三婶这里和容畦说些闲话,嫣然在屋里逗弟弟玩,郑小弟和姐姐玩了一会儿,就扭动着身子想要出去,嫣然拗不过他,也就放他出去,顺手拿过一个没做完的针线做起来。

边做针线嫣然边听自己的娘和容畦说些什么,听了几句不由微微一笑,这容小哥,倒是比程小哥要识好歹。

“容小哥来了,也不晓得,要晓得的话,家里那罐好酒,昨儿就不开了!”郑三叔的声音已经响起,容畦忙起身给郑三叔行礼,又请郑三叔夫妻上座,他正正经经给郑三叔夫妻拜年。

郑三叔不由大悦,受了礼让容畦坐到一边就笑着道:“这年头,像你这样礼数周到的年轻人已经难找了。只是怎么只见你,不见那位程小哥?”

“当日和程大哥分别,他往江西我往扬州,我叔叔还好,虽不知道地址,到了扬州一问就知道他住桥下江边,可是程大哥那边,不但不知道地址在哪里,连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江西这么大,是要一步步走过去的,我虽惦记着程大哥,可并不晓得他此刻在哪!”

容畦一五一十说了,郑三叔摸下胡子:“哎,这寻亲的事,要不凑巧,寻个七年八年的都有,今儿你既然来了,又来拜年,一定要在这里吃饭。大妞!”

“你啊,怎的又叫她大妞?”郑三婶嗔怪地对丈夫道,郑三数只呵呵一笑,就对走到门边掀起帘子一角的嫣然说:“你把那日老夫人赏的鹿肉拿出来,交给厨房料理了,我啊,今儿要好好喝一杯!”

原来她不止叫嫣然,还叫大妞!容畦听了这个小名不由一笑,嫣然正好把那盘子鹿肉寻出来,交给小丫鬟让她拿到厨房去料理,就见容畦唇边有一抹笑,不由稍微打高一点帘子,瞪他一眼,接着放下帘子,继续做起针线来!

容畦在郑家用饭,嫣然也没出来吃饭,等送走容畦,郑三婶才进屋来寻女儿,见自己放在桌上的只做了一半的鞋女儿已经做完了,拿过来瞧瞧,见针线比自己细密多了,本想抱怨女儿开口却是:“都说新年不动针线,为的是你忙了一年,也好歇歇,怎的你倒给我把这鞋做完了?”

“娘,您也说了,不过是为的新年好歇歇,我在里面,又没什么重活要做,哪就累到了。若我不帮您做这鞋,难道我爹就等到过完年才能穿新鞋子?”

嫣然的懂事贴心是最让郑三婶欢喜的,也是让郑三婶担忧的,听了女儿这话她就拍拍女儿的手:“你啊,就是太懂事太贴心了。不然的话,当年夫人要你进府,你大哭大闹闹着不肯去,夫人听了也就会厌弃的!”

“娘,那些事提了做什么?况且当时祖父这个位置,多少人盯着呢!我若真的大哭大闹不肯去,夫人厌弃了我,对祖父,对爹,还不是会同样厌弃。我们,终究是侯府的下人,就算真的想出去,也是要堂堂正正出去,而不是那样被主人赶出去!”

嫣然的话让郑三婶心里有些酸涩,把女儿的手紧紧握住:“那时你还小,可现在你都十五了,大姑娘了,你的终身,难道真的陪着大小姐出阁,到那边配个小厮就完了?”

再或者,郑三婶不敢说出来,不配小厮,索性被姑爷收房,没儿没女的话,不过就是陪大小姐一辈子!就算有儿有女的,做姨娘做的吴老姨娘那样,看起来已经很好,但细细想来,哪有自己家给女儿备一份丰厚嫁妆,把女儿嫁到一户殷实人家来的风光?到那时,不照样可以借侯府的势?

“娘,您瞧,您又哭了,这还是大正月里呢,您放心,我有主见的!”嫣然见娘眼里有泪,忙抱住娘的胳膊安慰。

“我可和你说好,别人家想着女儿去做姨娘,得势了一家子在外头横行霸道的,这样我可不羡慕。就算哪个爷们,或者姑爷看上你,你可都要推了!”郑三婶心里又安慰又酸楚,拍着女儿的胳膊说。

嫣然搂住娘的胳膊在那摇了摇:“娘,我晓得的!我是祖母教出来的孙女,怎么会被那些表面风光给迷惑了?”说着嫣然想起什么一样,从衣衫里掏出一个荷包:“差点忘了,这是过年时候老夫人赏的,我瞧这花生葫芦做的比往年可爱,想着特地留给阿弟呢!”

嫣然打开荷包,拿出两个小金锞子来,这两个小金锞子做成花生葫芦的形状,虽不重却做工细致,郑三婶虽埋怨女儿几句不该想着弟弟,还是从外面把儿子抱来,嫣然已经寻了小红绳来把这两个小金锞子串成一串给郑小弟带上。

白嫩的手臂衬着红绳,花生葫芦金光闪烁,十分可爱。郑三婶看着女儿,心里暗下决定,不管女儿怎么想,总要先看好了女婿人选,不然的话,就算被放出来,那时还到哪里去寻好女婿?

嫣然在家待了两日,也就收拾了东西进侯府当差,像往常一样走到花园那边的后门,门和平常一样应手而开,可是门里却不像平常一样是个婆子守着,而是个俏生生的丫鬟,瞧见嫣然要进来,这丫鬟细细一瞧就笑着道:“嫣然姐姐这是要进府里,今儿你就往另一边绕吧。”

看来是侯府主人要在花园里招待客人,这也是常事,嫣然笑了笑就对那丫鬟道:“多谢妹妹了,我瞧着你,像是服侍少夫人的?”那丫鬟已经笑了:“姐姐眼力好,原本我还以为,像我这样一直做粗使的,姐姐认不出呢!”

曾少夫人虽带了人手来,可一个院子里面,总有贴身服侍做粗使的,跑腿的,曾少夫人带来的人手也只能在要紧处。剩下的全要曾府补上。再在曾少夫人嫁过来前,她娘家管家就特地过来,和侯府的管家一起,细细地给曾少夫人挑选服侍的人。挑选的那半个来月,侯府下人住的地方,那叫一个热闹,就为的能挑上去服侍少夫人,要知道,这可是侯府未来主母,服侍她,比服侍别人有脸面的多。

此刻说话的这个丫鬟,嫣然记得她娘是在赵氏院子里负责浆洗的,那几日也曾去寻人说情。嫣然自然记得她,听丫鬟这样说也就淡淡一笑:“都是服侍人的,哪就比别人更尊贵些?”

“嫣然姐姐果然和别人不一样。”见这丫鬟又要继续吹捧,嫣然正打算往另一边绕去,就听到这丫鬟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小桃,让你在这守院门,怎的和人攀谈起来,这声音,大的都能惊动亭上的少夫人了!”

、48

嫣然看着款款走来的莲儿,对莲儿微微颌首当做打招呼就解释道:“本是我要从这花园里过,小桃和我说少夫人在里面待客,就和小桃说了几句,惊动了姐姐,是我的不是!”

嫣然是曾之贤身边大丫鬟,又得曾老夫人青眼,这些莲儿现在已经清清楚楚,听嫣然口气平和就淡淡一笑:“原来是嫣然妹妹啊,这小桃也是不懂事,别人自然要拦,嫣然妹妹你是什么身份,怎么能拦,从这边有条小路,悄悄地过去,惊动不了少夫人的!”

嫣然当然晓得那条小路,此时听莲儿这么说,晓得莲儿是在显摆她在曾少夫人面前有脸面,不过接受这个好意也碍不着什么,也就对莲儿笑一笑,走进门里。

莲儿睨一眼小桃,这才往里面去。小桃忍不住扯动面皮,真是没见过这样的,生怕别人在世子和少夫人面前有了脸面,百般打压别人。见了当红的,又在她们面前百般讨好。这样脾性,瞧着能讨什么好去。

嫣然进了园子,又对莲儿致谢过,也就从小路匆匆离去,连不远处亭上坐了些什么人都没去瞧,横竖来往的也就那么几户人家。莲儿刚要往亭上去,就有个丫鬟过来:“莲儿姐姐,少夫人叫你呢!”

莲儿忙三步并做两步走进亭,曾少夫人瞧见她来了就笑着道:“周姐姐夸你又聪明又能干又大方,要赏你呢!”

这被称为周姐姐的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少妇,家里父亲是户部侍郎,听曾少夫人这么说就啐她一口:“这成了亲,谁不是越发温文了,偏你,比原先还促狭呢。我不过说了这么一句,你就巴巴把人叫来讨赏。罢罢,你都开口了,难道我还不能赏?”

说着周氏就褪下一枚石榴红的戒指,莲儿忙上前双膝跪倒谢赏。周氏把那戒指给了莲儿,又和曾少夫人说几句玩笑。莲儿正要退出,下手坐着一个穿鹅黄色外衫的少妇就笑着道:“果真侯府丫头和别地不一样,我们家的丫头,听说要得赏钱,跑的比什么都快,侯府的丫头这不卑不亢的劲儿,果然不一样!”

曾少夫人也抿唇一笑就问莲儿:“你方才去哪了?”

“方才听到有人在院门口说话,担心惊扰到少夫人,过去一瞧,见是大小姐身边的丫鬟从家里回来,要从别处绕出去。想着她是个妥帖的,就大胆让她从小路穿园子回去了!”

莲儿老实回答,曾少夫人哦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周氏已经笑着道:“这丫头这事做的好,小姑子可不是好得罪的!”曾少夫人又是抿唇一笑:“难怪姐姐被人赞呢,原来连这些都记得!”

周氏伸手捏曾少夫人脸一下,已有人问道:“府上的大小姐,就是定给石家那个,哎呀,当初怎么就这么可惜,偏偏定给了一个败子!虽说是个举人,可这京城里别说举人,就是进士,三年一茬,那也是车载斗量。”

这些事曾少夫人不好谈的,岔开别的话题,莲儿也退出亭子,伸手抚一下手指上的那枚新得的戒指,这脸面可是自己挣的,而不是像嫣然一样,口出狂言,到时跟了大小姐出嫁,不过是嫁去破落户人家,以后日子,准定不好过!

嫣然回到房里,稍事休息换了衣裳就去曾之贤屋里,曾之贤正在那和曾之敏几个在那玩耍,曾之敏过了年也七岁了,不再被视为顶小的孩子,已经开始留头,每日也要去书房,除此还要学些针线。她是娇养长大的,这些学来只觉苦不堪言,此刻能和哥哥姐姐在一起玩耍倒求之不得。

嫣然进屋给曾之贤行礼,曾之贤已经哎呀一声对嫣然道:“你来陪敏妹妹玩吧,这小小孩子,怎么想出这么些花样来?”曾之敏的小鼻子皱起,对曾之贤道:“姐姐不想和我玩?”

“不是姐姐不想和你玩,是大孩子不想和小孩子玩,就像我初回来时,二哥也不想和我玩一样!”曾之梧在旁边插嘴,曾之敏皱起眉头,开始计算曾之贤比自己大几岁,十个手指头全伸出来,才算计算出曾之贤比自己大九岁,曾之敏不由哎呀一声:“姐姐已经十六了啊,那我什么时候才能长的和姐姐一样大!”

曾之贤噗嗤一声笑出来,嫣然已经领命坐下陪着曾之敏玩起来,曾之梧十分老成地摇头,就只差说出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了。曾之贤看着面前情形,唇边笑容越来越深,这人和人,本就是处出来的,不是生分出来的!

新年里主人们忙着迎来送往各自应酬,下人们也能找到些乐子,颇有些人愿这正月过的慢些,好让这快活日子显得长一些。不过时日怎会因此停下脚步,很快正月十五就到了,过了这灯节,年就算过完。

嫣然也在曾之贤的指派下,在正月十六带了些东西去石安那边,进的院子却见容畦坐在院子中间,手里正拿着一本书瞧。嫣然不提防容畦也住在这里,倒吃惊不小。

容畦已经起身对嫣然拱手:“郑大姑娘来了,原本叔叔给我们寻了住处,可我想着这里还不错,就禀明叔叔,搬到这里来住!”

“容小哥能不忘旧情,也是好的!”嫣然在短暂的惊讶后心绪已经飞快复原,对容畦笑着答。

小厮已经从屋里走出,见嫣然在和容畦说话,不知怎的就心里有些不舒服,上前对容畦道:“容小爷,您叔叔前几日还说呢,您凡事都要立起个体统来,既能和我家爷平常交往,这些底下人,就别来往的这么密切!”

嫣然不料还有这么一番话,眼不由一眨,容畦却不知小厮心中有别的念头,只当是自己叔叔这话让这小厮恼了,忙对小厮道:“这从何说起,我本是做生意的人,三教九流都要交往,哪能只和…”

“容小爷,令叔父这话说的也有道理,您啊,还请先进屋,这里的事,本就是我们底下人做的!”小厮越发说的快了,这让容畦皱眉,想再解释几句却又碍着他们不是自己家的下人,也就叹声气进屋去。

嫣然刚要问个究竟,就见这小厮笑眯眯地对嫣然道:“嫣然姑娘你到这檐下来坐,这日头有些毒,晒到了可就不好!”嫣然只觉得今日这小厮殷勤的有些不同寻常,眉不由微微一皱才对小厮道:“还没出正月的日头,哪里就毒了?姑爷可在,老夫人让我送些东西呢!”

“在,我家爷现在日夜攻读,就等龙门一开,能金榜题名,好迎娶你家小姐,也不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这小厮说的都快手舞足蹈,看着嫣然的眼也越发热切。

嫣然的心不由一跳,这小厮对自己,好像有些别的念头,这可不成。嫣然急忙站起:“那就请把这些交给姑爷,我今儿并不是借回家的机会出来的,还要赶着回去!”

小厮嘻嘻一笑,还要再说几句什么,石安在屋里听的皱眉,挑起帘子走出来:“兴儿,你又不是不晓得,这出来总有一定之规,哪能拦着别人!”

兴儿见主人出来,急忙应是,嫣然已经给石安行礼,石安对她点一点头:“多谢了,你先回去吧!”嫣然应是走出,上了车才觉得心头开始扑通扑通直跳,仔细回忆从头一次来石安这里再到现在,好像自己也没有做别的出格的事,为何这兴儿有这样念头?总不会是石安对兴儿说了些什么吧?可也不会,石安算得上君子一枚,这样的人和世子是不一样的,不会没问过妻子就对妻子的丫鬟擅自处置。

想到曾之庆,嫣然不由想到莲儿,还有那日莲儿对自己的得意洋洋,嫣然不由抿唇一笑,这人啊,总要到老了时,才晓得这一生是真得意还是假得意。

石安等嫣然一走就对兴儿沉下脸:“你都胡说八道些什么?”

兴儿有些委屈地道:“爷,那日您可是说,给我寻一房好媳妇的!我瞧着,这嫣然就非常不错,况且她是奶奶身边的贴身丫鬟,我是您身边的得意小厮,这叫一个门当户对!”

石安见兴儿越说越不像话,伸手打他脑门一下:“不像话,哪有还没娶人家过门,就打量别人家丫鬟的?”兴儿抱着脑袋不说话,石安拎着他耳朵进屋,打算继续教导几句。

那几句话却已落到容畦耳里,容畦把手里一直攥着的手松开,那书上的字已经被容畦的手汗濡湿。做丫鬟的人的终身,是由不得她们自己的。可是这心,为什么会有点没来由的疼,不是早该知道这是事实了?容畦把手摊开,想寻一个答案,却寻不出。

嫣然见车在街口就停下,不由奇怪,那赶车的大汉已经道:“姑娘,前面被人堵住路了,累你腿,走几步吧!”这是曾府的后巷子,这一块住的还是曾家族内的族人,按说不会有人会来堵住,嫣然更感奇怪,但还是跳下车付了车钱就往前面走。

、49 无赖

走了两步嫣然不由惊讶,这人堵的更多,听着像是里面有人在嚷我和你家小姐如何如何。小姐?这侯府内的小姐,只有曾之贤和曾之敏,曾之敏还小,那这事就关曾之贤了?嫣然心里暗忖,可这人堵着的门口并不是侯府的门,而是曾家族内最富的一家。

因着富,这家的门很是堂皇。门上都没悬匾额,顶多就是门边一个曾字,难不成这人把这道门当成侯府正门在这里撒赖?嫣然又听了这句,眉头紧皱,这人是疯了不成,跑来诬陷曾府女儿的名声,十足找死!

嫣然往两边瞧了瞧,见除几个路人外,旁的人脸上都不赞成,更多的还是看戏神色,嫣然了然,也不再听下去,就往另一边走去,走到一半,就见自己的爹带了人走过来。

嫣然忙上前唤爹,郑三叔就是为的这件事出来料理的,对女儿点点头就道:“好生回去服侍小姐,这种事,也不知是哪里跑来的呆子,听了些疯话就当随便找一家府邸就能赖上的!”

“爹,我知道!”嫣然的回答让郑三叔笑了:“明白的,赶紧进去吧!”嫣然哎了一声就往另一边的角门行去。郑三叔已经收起对女儿的温煦笑容,往那被围的水泄不通的地方走去。

走的近了,听的那人还在口口声声地嚷:“我和侯府小姐,早已有情,这是她所赐罗帕,瞧这上面,还有她绣的字样!”那人嚷这几句也不晓得嚷了多久,接着又对着那道大门嚷道:“小姐,你出来,我晓得你即日就要嫁了,可你也要知道,我对你的一片心啊!”

郑三叔听了两句,听的好笑,咳嗽一声众人就让开一条路,这嚷的人还以为曾家主人来了,抬眼见郑三叔四十出头,侯府的大管家,自然不是那样小家仆人的打扮,一样是穿绸着缎,腰悬荷包,走出去,别人只会当是某家富户的家主,而不会认为只是管家。

况且这里围着的人,多是郑家的下人,对郑三叔自是恭敬有加!这人心中大喜,认定了郑三叔就是曾侯爷,跌跌撞撞冲过去就叫岳父:“岳父,小婿和令爱定情日久,有这方罗帕为证!”

这话方说出来,周围的人就忍不住笑了,郑三叔的眼一抬,众人也就收起笑容,郑三叔看着这男子,见他十八|九年纪,生的还算白净,瞧着也算读了几年书,可是这脸色已经有饥色,也不晓得饿了多久,还有手上那帕子,的确精致,隐约还能闻到一股香味。

可惜这样的帕子,拿出去哄那没见过世面的说是大家小姐的东西会有人信,要去哄那见过世面的,一个个都只会笑。这样帕子,曾府都不晓得有几千几万,真要拿方帕子来就说和曾府小姐有情,曾府那可是有几千几万个小姐都应付不来。

见郑三叔不说话关微笑,这人心中不由忐忑,毕竟这方帕子是他无意间得来,见上面绣花精致,隐约还能闻到香味,收在怀中如获至宝。前几日被一熟人看到,仔细瞧了就说,这只怕是曾侯府的小姐的东西流落到外头来,撺掇他拿了这帕子,上门去嚷着和曾家小姐有情,到时曾家为了小姐名声,也要拿出银子打点,这样大户人家,拿出的银子不是少数,也能得一世温饱。

此人穷得极了,早把那廉耻二字忘的精光,想了想咬牙上曾家门前来,却因不熟,只寻到曾家这一户富有的族人家门口。这家排行行七,却没有女儿,听的有这样的人来,本想把人打出去,等再细听听,却觉不对,悄悄让人从后门进了侯府,和曾老夫人说了。

曾老夫人听的这话,登时大怒,这样的人,诬陷大家小姐,真不晓得长了多少颗脑袋,命人唤来郑三叔,让他带人出去,剖说分明,把人当街打死。这样诬陷大家小姐的流民,就算是御史知道,顶多也只能说一句气性有些重,断不会弹劾曾家草菅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