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玉致一声声爹爹叫的容老爷心软不已,他急忙道:“不会,玉致,爹爹不会因为别人就赶走你,要走,也是别人走!”容玉致听到这话,心里不由欢喜起来,但眼泪还是下来了:“爹爹待我真好。”

“你是我亲生女儿,我怎会待你不好?”容老爷安慰容玉致一句,丫鬟来报药已经煎好,容老爷亲自喂女儿把药喝下,见女儿闭目睡下,容老爷这才起身对朱姨娘道:“你来,把今日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我。”

朱姨娘当然晓得容老爷不会这样轻易相信,况且还有原本主人这一句,更是会让容老爷徘徊,可若直接指嫣然肚子里的孩子不好,这样的话反而更容易被拆穿,倒不如说这孩子福气大,没出世就要抢姑姑的福气。容老爷心疼女儿胜过一切,自然不会再多思量,只会让嫣然离开。

因此朱姨娘恭敬应是,跟了容老爷出去,等到了容老爷房里,朱姨娘这才把话原原本本又说了一遍,和容玉致说的,大致也差不多。听朱姨娘说完,容老爷嗯了声:“你说,这要是原本的主人,他要赶走玉致,是不是说,他…”

“老爷,这事妾身不好说,不过,老爷,妾身也恍惚在哪本书上瞧过,说福气大的孩子,会吸别人的福气,所谓…”见朱姨娘又要开始掉书袋,容老爷挥手示意她不用掉书袋才道:“这样的话,这孩子,到底是能留不能留?”

“若为容家好,这孩子,肯定要留,可是老爷,您只有这一个女儿啊?”朱姨娘这句话让容老爷叹气:“是啊,我只有玉致一点血脉,我费尽心机,也就为了她。若是自己孩子都不能享受我这打拼下来的,容家以后再兴旺发达,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老爷的意思?”朱姨娘的问话打断了容老爷的自言自语,容老爷摇头:“我再想想,再想想。”

此刻的嫣然如被架在火上烤一样,自己的孩子,怎么会被指是那样的人,不可能,绝不可能。嫣然在那走来走去,容畦走进门,瞧见妻子这样,急忙上前搂住她的肩安抚:“你别担心,这件事,不过是误传,我们的孩子,我们的骨血,绝不是什么…”

“可是,我好害怕,我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害怕,你知不知道?”容畦听着妻子的哭泣,把妻子搂紧一些,自己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孩子。

嫣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不能慌乱,慌乱了对孩子不好,可是做娘的人,哪能不慌乱呢?

、126 父母心

“三爷,老爷唤您!”秋兰的声音从门边传来,这件事,对这些丫鬟们来说,也是一件喜忧参半的事,既然说三奶奶肚子里的孩子是个有大福气的,那这些跟着服侍的人,以后的前程定会不错。可还有一重,若是容老爷因这孩子冲撞了容玉致,而决心不要这孩子呢?到时可就…。

容畦放开妻子,嫣然低头把眼角的泪擦掉,容畦明白妻子的意思,按住她的肩:“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会保住。”嫣然点头,秋兰已经在门边又催促了一次,容畦也就往外走。嫣然追上一步,容畦看着妻子,转身回来把她重新拥入怀中,紧紧抱了一下才放开。什么都没说,却又像有千言万语一般。

嫣然的心开始渐渐平复,也能感到肚里的孩子在一脚脚地踢着自己。嫣然伸手摸一下肚子,孩子,不管你是有大福气的还是恶鬼,娘一定要护住你,我的孩子,怎么可能是恶鬼,那些话,不过是愚弄那些没读过书的人罢了。

嫣然的手放在肚子上,久久没有离开,秋兰走进来瞧见这一幕,轻叹一声才上前扶嫣然坐下:“三奶奶,您先歇一会儿吧,不为了您,也要…”那句为了孩子,秋兰终究没说出来,毕竟此刻,一切的事情都从这孩子身上而起,而不是从别的地方起的。

“我知道!”嫣然低低地说,接着抬头看着秋兰:“我的孩子,一定会健健康康的,快快活活地长,我不能,不能为了她们的话,就不顾一切,甚至,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三奶奶说的是!”秋兰应道,接着徘徊一阵才道:“可这孩子,也是有大福气的,只是…”秋兰不敢再说下去,嫣然定定地看着地面,这是自己的骨中骨肉中肉,绝不能让他受一点伤害,即便,嫣然想到这样的可能性,手不由握成拳,不管怎样,孩子,是一定要被保住的。

“老三,我晓得,你心里,一定很难受,可是玉致她,我五十多的人了,只有这么一点骨血,那个孩子,到现在不过是一点血泡,不如…”容老爷把容畦唤来,徘徊良久才长叹说出这么一句话,不等容老爷说完,容畦已经摇头:“不,这件事,恕侄儿不能答应。”

“老三,你和三侄媳还年轻,你就当我这个做叔叔的,对不起你们,老三,我答应你,这件事后,我把家业全托给你!”容老爷的神色已经带上凄然神色。容畦的心不由一抖,接着容畦就跪在容老爷面前:“叔叔,侄儿还是这句话,那是侄儿的头一个孩子,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就算为了他的大福气,克爹克娘,侄儿也不后悔!”

容老爷之前已经料到容畦只怕会这样说,可真听到容畦这样说时,容老爷还是长叹一声:“老三,你真的打算这样?”容畦点头:“是,叔叔,我晓得,您疼爱玉致,如同一块心头肉一样,可侄儿,对侄儿自己的孩子,也是如心头肉一般疼爱。叔叔,若这孩子,真的冲撞了玉致,让玉致不能安枕,那侄儿就带上媳妇,离开这里!”

“你就这样对我?老三,你,你…”这些话,都是容老爷意料中的事,但容老爷还是觉得心口疼痛无比,一个是自己看中,想让女儿依为臂膀的侄儿,另一边是自己愿意付出无数,只要她展颜欢笑的女儿。容老爷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日,这两个人会冲突起来,而且是这样的冲突。

“侄儿知道对不起叔叔,可是叔叔,侄儿离开扬州,重返京城,并不是…”容畦还在为自己辩解,抬头却见容老爷整个人已经倒在椅子上,双眼都是泪。这样的颓然,容畦从没见过,这样的颓然,也足以证明容老爷对容玉致的疼爱。可是杀了自己的孩子,以换取叔父的承诺,容畦知道,自己不能,不能这样做。

屋里死一般寂静,容畦跪在那里,容老爷坐在椅上,没人敢进来打扰,屋内的光线渐渐消失,变的昏暗,已经入夜了,但每道这时,都要进来点灯的丫鬟们并没敢进来,屋内越来越黑,容老爷已经开始看不清眼前的容畦,可他知道,容畦一直跪在那里。他也是个犟脾气的人,有那么一刻,容老爷很想答应容畦,但一想到女儿,容老爷又不肯答应,自己的女儿,费了无数心力才有这么一个女儿,如果没有了她,纵然成为全天下最富有的人,又有什么意思?

门口传来一点光亮,朱姨娘端着蜡烛走进来,她把蜡烛放下才上前对容老爷道:“小姐睡了会儿已经醒过来,进了些粥食,现在已经好些。”

听到女儿好些,容老爷的眼里顿时闪出光亮,朱姨娘怎不明白容老爷的心事?瞧一眼跪在下头的容畦才低低地道:“其实这件事,虽是两难,但并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

法子?容老爷如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声音干涩嘶哑:“什么样的法子?”朱姨娘已经给容老爷倒了碗茶:“老爷您先润润喉。”

容老爷接过茶喝了一口,觉得嗓子比方才好些重新问:“真的有法子吗?”朱姨娘瞧一眼已经抬头热切地望着自己的容畦,声音越发温柔:“老爷您想,这扬州城里,哪少得了这有本事的人,既然说出三奶奶肚里的孩子是有大福气的,只是会和大小姐冲撞了,那定能寻到人来解这件事,左不过是多花些银子罢了。”

银子对此刻的容老爷来说,若能解决了这件事,不过是土块一样。容老爷已经用不符合他年龄的敏捷跳起来:“对,你说的对,怎的我没想到这个办法?赶紧的,让人去寻,一定要寻那种有大修行大智慧的人来,一定要解决这件事。不拘三千五千,只要他能解决,我就把这银子送他。”

朱姨娘见搔到容老爷痒处,容畦面上也缓和下来,急忙又劝道:“老爷这事是急不得的,总要等到天明再说。”说着朱姨娘就对容畦道:“三爷,您跪了这许多时候,还担心着三奶奶,不如您先回去歇一歇,也好安慰三奶奶。”

容畦看着容老爷,容老爷已经点头:“说的是,老三,你就先回去吧,这事要能解决了,有大福气的孩子,我们容家,何愁不更兴旺发达?”

“老爷也是为了容家,三爷您也该体谅他的苦心。”朱姨娘趁机跟上了这么一句,容畦应是,站起身给容老爷行了一礼,就退出去。

等容畦走了,朱姨娘才扶着容老爷坐下:“老爷还请先用点饭,我方才也仔细想了,容家有这么个大福气的孩子,容家以后定会更为兴旺发达,这对大小姐也有好处。”

“你这话说的对,只是我怕…”朱姨娘晓得容老爷是怕那有福气的孩子,会吸了周围人福气来成全他福气的事,笑着道:“所以呢,这才要请人来寻个法子,开解了,到时不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吗?”

容老爷点头,深以为然,抬头瞧着朱姨娘在灯光下的温柔面容,伸手把她的手握住:“太太没了,也有这么些年了,你管家也很辛苦,这样名不正言不顺总不好。不如寻个日子,请下亲友,改了称呼可好?”

这是要扶正朱姨娘了,但朱姨娘既不为这个,自然也不会动心,只是瞧着容老爷,一副恳切面容道:“老爷疼爱我,我是晓得的,不过是个名分罢了,为了老爷,这点委屈算不得什么。再说,苏姐姐当日生下大小姐,立了大功,都还不过一个妾,我哪能僭居继室之位?老爷若真觉得我管家名不正言不顺的,倒不如重新娶一房太太进门才是。”

这几句话,说的容老爷心里像被熨斗熨过一样舒坦暖和,拍拍朱姨娘的手:“果真你很不错,罢了,就这样走着吧。”朱姨娘见丫鬟已经送来晚饭,起身服侍容老爷用饭不提。

容畦在容老爷面前跪了那么半日,腿早已酸软无比,虽在容老爷跟前勉强行礼,但走出屋时就差点软在地上,小厮急忙过来扶起。容畦靠在他身上靠了半日,才算支撑着走回去,等走到自己房门口,容畦又直起身子,整理一下仪容。此刻妻子还在焦虑之中,若让她看见自己这样,定会更为焦心。

嫣然正在灯下等着丈夫,听到秋兰说三爷回来了,几步就走出去,刚要掀帘子,就见容畦走进来,嫣然停在那瞧着丈夫,细细地,一点点地瞧。

容畦努力让自己面上和平日一样,伸手拍下妻子的肩:“怎的,不认得我了?”

丈夫和原来,没有半点区别,不管他是装出来的,还是事实如此,嫣然都觉得安慰,努力让自己面上也露出笑:“我还以为,你会被叔叔责罚呢?”

“责罚我什么呢?”容畦拉着妻子的手走到桌前坐下,瞧着桌上都没动的晚饭,摇头道:“你瞧,你还怀着孩子呢,怎不能吃饭?”

、127 欺骗

嫣然想告诉丈夫自己不饿,可不及开口说话,眼里的泪就已落下。容畦伸手接住妻子的泪,轻声道:“我和你说过,不怕的,叔叔并不是个不明白事理的人,况且还有朱姨娘在那劝着,说既然你肚子里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若贸然不要,也不合天理,总要寻个人来,瞧能否破解。”

嫣然听了容畦这话,嗯了声才道:“真的有这样人吗?”容家是走难闯北的生意人,鬼神之说,并不大放在心上,可此刻关系到自己的孩子,容畦也有些信了,轻声道:“不管怎样,我们的孩子,一定要好好出生。”

但愿,真能寻到这么一个人,若能如此,那就发愿塑金身,每日上香,只求保佑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长大。容畦见妻子如此,给她打了碗鸡汤,用勺舀一勺放在她唇边:“快喝了吧,多喝些,我们的孩子才会长的快些。”

嫣然一口口咽下这勺汤,但愿明日,能够寻到这么个有大智慧的人,能让自己的孩子平安长大。

“朱姨娘这是要搞什么?”当听到容老爷一大早命人去打听哪里有那样能化解掉这个结的人时,周氏顿时大为不满,对自己丈夫抱怨道。

“横竖不管她在想什么,这件事,对我们总是好事。”容二爷虽也觉得可惜,可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不然的话,就像上次一样,那反而不美。

“还真没瞧出来,朱姨娘平日温温柔柔,斯斯文文的,内里可是极有丘壑。哎,我和你说,当日你怎么没想到去勾搭她?”周氏斜眼瞧着丈夫,容二爷用手指一下鼻子:“你说,我有这么的…”

周氏伸脚踢一下丈夫:“呸,别把你自个说的有多好。你往叔叔跟前去吧,对了,若叔叔问起,你就推那个观音庵的庵主。”容二爷点头:“这样小事,我自然记得。哎,那个庵主,到底什么来历,是不是真是杨家的姑太太?”

“杨家的姑太太就算真的出家修行,也不会到处跑啊?”周氏懒懒地说了这么一句,容二爷咦了一声就道:“你就不怕?”

“怕什么,就算事发,也不过就是我受了蒙蔽,再说这件事,也传不到杨家耳里,他们一家子都在京城做官呢,哪会想到扬州有个这样人。再者说了,这人对杨家的事知之甚详,我看啊,只怕和我们那位三奶奶,也是一个出身。”

周氏说完就起身往容玉致那边来,容二爷了然,这样的话,到时那么一荐上去,这样的人,许个三四百两银子,那就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容二爷心里得意,但面上不敢露出来,也匆匆去容老爷那边。

周氏走到容玉致院门口,用帕子点一下眼角,方才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只留下满面焦急神色,似乎对容玉致的关心是从心里发出。容玉致的屋子还是那样静悄悄的,容玉致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丫鬟在旁打着扇子。

“这天都已经凉下来了,你们怎么还在打扇?”周氏走进瞧见丫鬟在旁打扇,忍不住皱眉就问。

“回二奶奶,我们本也这样说呢,谁知昨夜,大小姐醒来,突然说冷,我们忙把被子拿出,大小姐盖了三四床被子,都喊冷不止。好容易睡着了,我们在旁伺候着,谁知大小姐又突然睁开眼睛,说太热了,把这被子接连拿掉,大小姐还是喊热,又把衣衫宽掉,最后又把扇子寻出,给大小姐扇着,大小姐才又安静下来。二奶奶,您说这忽冷忽热的,是不是?”

鬼神之说,总会让人有些相信的,特别是这样丫鬟,周氏瞪丫鬟一眼:“别胡说,你三奶奶怀的孩子,可还是…”这句话没说完,容玉致就睁开眼睛,眼神慌乱,双手乱摆:“不要,不要赶我,不要赶我走。”

见状房里的丫鬟忙齐齐上去按住容玉致,容玉致喊了几句,这才安静下来,但还是在那喘个不停。周氏虽晓得容玉致是装出来的,但也忍不住在心里对朱姨娘翘了翘大拇指,还真没瞧出来,竟把容玉致教成个牵线木偶一样,朱姨娘说什么,容玉致就动什么。可真是听话。

心里想着朱姨娘,朱姨娘就已掀起帘子走进来,瞧见周氏,朱姨娘只点了点头,就走到容玉致床前道:“大小姐,老爷请来个师傅,说能解了这件事,您啊,就安心吧。”

容玉致睁开眼,看着朱姨娘,朱姨娘说话时候已经伸手按住容玉致的手,容玉致会意,只是点一点头。瞧见容玉致点头,朱姨娘不为人所察觉地弯一下唇,让人去请人进来。

这请来的是个道士,走进容家时候,就被容家的富有给吓住,心里盘算着,总要骗个三四百两银子才是,等进到容玉致房里,瞧见是个如花似玉的少女,那哈喇子立即流下来。手里的桃木剑也握不住,眼都发直了。

容老爷跟着进来,瞧见这道士这副模样,登时就大怒起来,但他总是有些城府的,对那道士道:“道长,小女这是?”

这道士这才回神过来,咳嗽一声,装出一副有威严的样子出来:“这是被恶鬼缠身,已经久了,幸好请的小道,小道…”

“道长的度牒在何处,师承何方?”容老爷听到这句,疑惑更深,索性问了这么一句,道士不料容老爷会这样问,迟疑一下才要答。

见他连度牒在何处都答不出来,容老爷脸上已经变色:“来啊,给我把这个野道士赶出去!”没想到还没动法就被容老爷赶出去,这道士立即喊道:“你,你这血口喷人,我可是…”

“把度牒拿出,我就信了,若不然,就给我赶出去。”容老爷不料下人们请来的,竟是这么一个人,心头更是大怒,丫鬟们见状已经忙把帘子放下,遮住了容玉致的脸。

“你,你,你家赶走了我,定有灾祸…”道士已经口不择言起来,容老爷到了这时,已经分辨出来他是个假道士,顺手拿起旁边的掸帚就往那道士身上打去:“滚,要降灾的话,你也先把身上的行头换了。”

见容老爷还要打,这道士急忙往外跑,嘴里还在输人不输阵的骂个不停。容老爷把掸帚扔在地上,才对朱姨娘道:“去,这道士是谁请来的,给我重重地打,打上二十板子。”

说完容老爷就跌坐在椅上,口里不停地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朱姨娘当然晓得为什么会请这么一个道士来,嘴里却道:“老爷先消消气,这有本事的人是难请的,不如老爷,去告诉亲朋好友,要他们举荐如何?”

“你这是嫌我们家这事不够丢人?”容老爷骂了一句,朱姨娘忙住口不敢说话,容老爷瞧了眼她,还是叹气,不得不承认朱姨娘说的对,那样野和尚野道士,哪有亲朋好友荐的人可靠?

周氏所在的屋和容老爷说话的地方只隔了一道墙,听的清清楚楚,不由暗自得意,就等这话。果然朱姨娘是个有智谋的,以后还要多亲近才是,还要让自己男人去和朱姨娘说,等做了家主,定会侍奉朱姨娘如亲娘一样,绝无半点忤逆,更不会当普通庶母对待。

容家这件事,在容老爷托亲朋好友荐一些比较好的和尚道士之后,渐渐传了出去。这种事情,牵涉了有福气和冲撞的事,自然变成众人口中的谈资。特别是有人还举例,说某某年,某家也是有人这样怀孕,尚在娘胎里,就被某大师说,是个能光耀祖宗的人啊,只是父母缘薄,父母要享他的诰封,只能到地下了。

这家子还不信,只当耳边风一样,等生下来,见是个方头大耳天庭饱满,极其可爱的孩子,也就好生抚养。谁知不到三岁,爹就死了,娘独自带着他支撑门户,不到十岁,娘也死了。这下成了孤儿,东一顿西一顿难以混的温饱,同乡有个做知县的,见他聪明伶俐,就带了上任,和他要投身纸他不肯写,就赶了出来,幸好遇到他爹生前的好友,于是被收留,等到十六岁,又娶了这好友的女儿为妻。

日子渐渐过起来,谁知女儿出生不久就夭折,他又得了痨病,就被设计赶出。本以为就这样死了,他却在三年后发家归来,此时他那妻子还在守节,重归于好之后就在南京安家,家宅富丽,田地连片。后来又生下两个儿子,都科举成才,长子直做到尚书,诰封三代,他的爹娘果真享了诰封,却已在地下了。

现在,又出了这么个孩子,就瞧容老爷是舍得亲生女还是舍得这将要到的荣华富贵了。

“三婶婶,外头的传言,可越来越烈了。”事发虽只有数日,可嫣然已经瘦了一圈,听到裘氏的安慰嫣然淡淡一笑:“大嫂,到了此刻,我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128 父母心(下)

裘氏见嫣然面上有不同于以往的黯淡,伸手握住她的手:“别这样想,这件事,要在别家身上,此刻不晓得多欢喜呢。”一个有大福气的孩子,冲撞的又不是爹娘,而是姑姑,而这个姑姑,还是堂姑姑,若是那样心狠的人,更不会放在心上。可是,嫣然和容畦两人,都不是心狠的人。

“三奶奶,这回啊,又请了个尼姑来!”秋兰掀起帘子对嫣然道。

“请了什么人来,都有什么意思?这些日子,符水也喝过了,什么都喝过了,不过是,无济于事。”嫣然唇边笑容有些苍白,看的裘氏的心一酸,这件事,到了现在,裘氏并不是不怀疑是不是周氏在背后捣鬼,可周氏和容玉致平日来往不多,容玉致没必要为了周氏就在那闹这么一出。

也许,不过是巧合吧。裘氏只能这样想,其实她想到的,嫣然又怎会想不到呢?不过嫣然的念头和裘氏不一样罢了。嫣然跟明白丈夫的心思,除非容老爷主动赶容畦走,或者不可开交之时,容畦才会走。但现在,容老爷已经主动要花银子破解这件事,嫣然又怎能开口说出,自己全家离开的话?

裘氏见了嫣然神色,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嫣然回神过来,对裘氏浅浅一笑。裘氏把嫣然的手握紧一些,长叹一声。

“小尼瞧来,这件事,并不是没有破解的法子!”这回请来的就是观音庵的庵主,上清下洁,是为清洁大师。听到尼姑这话,容老爷登时就起身:“还望师太救我们全家于水火。”

这尼姑颂声佛号才道:“容施主请坐,方才我已仔细观过,知晓令爱命中,本有这一劫。”这尼姑要说几句佛理,还是有本事的,听的容老爷点头,这尼姑又道:“还请把贵府三奶奶请出来,小尼瞧瞧她。”

容老爷急忙吩咐人去请,自己在这陪着这尼姑。自从容玉致口口声声说嫣然的孩子冲撞了她,嫣然就再没踏足过容玉致的屋子,事实上,嫣然从那日开始,就没踏出过自己所住的院子,朱姨娘特地又寻来两个婆子,说的是服侍嫣然,其实是不让她随意走动。

此刻嫣然听到容老爷要自己到前面去,心里没有半分欢喜,今日一去,就不晓得能不能回来了。嫣然感到自己肚里的孩子翻了个身,嫣然不由摸下肚子,孩子,娘一定会护着你。

嫣然扶了秋兰的手快走到容玉致屋子时,得知消息的容畦也匆匆赶来,夫妻见面,此刻却没有多少甜蜜。容畦让秋兰站一边去,自己上前握住妻子的手。

这一握,似有无限力量,嫣然想对丈夫笑笑,但唇边笑容总带了凄凉。

“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好好的!”容畦在妻子耳边轻声说,嫣然明白,低头,此刻已经望不到脚尖,孩子在肚子里,一天天大了,绝不会也不能,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请的只是一位,谁知却来了两人。清洁瞧着容畦,脸色开始有点不好,周氏已经说过,他们夫妻恩爱情深,怕的就是怎么都绕不过去,而自己要说的破解法子,定会引来容畦的反对。

“这是我三侄儿,他们小夫妻,恩爱情重,也是常理。”容老爷误解了清洁神色不好的原因,只是在旁解释。

“阿弥陀佛!”清洁又颂一声佛号:“照小尼观来,这孩子果真是福气深重,红光绕腹,三奶奶,恭喜你啊。”这一句如甘霖一般,解了嫣然的满腔愁绪。

容畦已经跪下:“还请师太替我家分辨一二!”

“容施主请起!”清洁对容畦道,这才又瞧向嫣然:“这孩子福气很重,所以才选那夫妻恩爱的人投胎,只可惜,这样一来…”说着清洁顿住,这一顿住,让容老爷急的快要发火:“还请师太继续说!”

“这孩子,是个疼爹娘的,因此舍不得爹娘吃苦。但这世间的福缘,给了这边就会少了那边,所以这孩子若要平安降生,定要吸了身边人的福气。”

这一句让容老爷的脸色顿时沉下来,清洁只当没瞧见容老爷的神色:“令爱命中本有此一劫,她福缘也很深厚,所以才有这回事!”

两个福缘深厚的人,遇到一起,就会起冲突。容老爷听明白这话背后的意思,脸色登时难看起来,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道:“那照师太来说,此事…”

“此事若能解,也能解,不过有些麻烦就是!”清洁的话是早就编好,只等容老爷来问。

“还请师太给我个法,我为母亲,甘愿为孩子,粉身碎骨。”嫣然肚子大了,不好跪下,但已经微微屈膝,诚恳地说。清洁勾唇一笑:“小尼是出家人,为的就是修善事,这样善事,自然要多做。这事要解,就要委屈三奶奶,您先挪出这里,等生产之后,再由小尼为这孩子做上三天的法事,到时三奶奶您跪在佛前三天三夜,再让这孩子受三天三夜的佛光熏染,到时他不仅不会和大小姐冲撞,而且彼此福气深厚,会更好哩!”

“三天三夜?刚生产的妇人跪三天三夜,极其伤身,我既是他的父亲,自然也能代的,还是我去跪吧。还有这孩子,到时受了佛光熏染,会不会?”容畦果然出言反对,清洁心里暗喜,但还是道:“不然,世间孩儿,都是母亲生出,唯有如此,才能更诚心。”

这是,要自己去送死,不,不光是自己,还有自己的孩子。嫣然到的此刻,已经认出清洁话里的意思,该怎样才能反对?嫣然觉得心力交瘁,双腿都支撑不住自己,脑中转的飞快,这样的无能为力。

“你说,这些流言到底怎么传出来的?”容家宅前,郑三婶从车里掀起帘子瞧瞧,问身边的丈夫。郑三叔呵呵一笑:“不管怎么传出来,横竖啊,他们家要做什么,我们都不听,到时把女儿女婿带走就是,爹爹不是说了,特别想嫣然。”

郑三婶不由白自己丈夫一眼,郑三叔已经在那盘算着,正好趁这回,把女儿女婿带走,到时一家子团圆着,这才美呢。容家守门人已经上前问,听到是三奶奶的父母,守门人有些徘徊,不是说三奶奶的爹娘都是下人吗?可这气派,这穿着,比起自家老爷也不差。

“难道说这扬州城的待客规矩,和京城是不一样的?”郑三叔怎不明白守门人徘徊的意思,但还是故意道。郑三婶的眉头已经皱起,女儿在这,过的肯定不好,连个守门的,都敢这样对待。

那守门人忙道:“并非如此,只是…”

守门的还在想该怎么说,身后已经传来陈管家的声音:“啊呀,这不是郑亲家老爷,您这是来扬州探我们三奶奶,恭喜恭喜!”这恭喜是两重意思,郑三叔对陈管家拱手为礼:“同喜同喜,我们两口,刚一靠上扬州码头,就听说了不少事,因此急忙前来,谁知这没人通报,实在是…”

“啊呀,亲家太太也来了!”陈管家已经瞧见背后的郑三婶,也对她行礼,郑三婶还了一礼就道:“陈管家,我们是疼女儿的,既然她爹不能进内宅,我是个妇人,想去探望女儿也是天经地义的,还请您寻个人带我进去,免得麻烦!”

陈管家还在思忖,郑三婶已经道:“这种事也算不上失礼处,况且贵宅现在极忙,我们也是亲戚,我还是进去吧。”见郑三婶要往里面去,陈管家忙把他们夫妻请到厅上:“总要等到通报一声。”

这立即让郑三婶皱了眉:“通报?陈管家,你别以为我是那样没见识的,这种要请人化解的,难免我女儿要吃些苦头,说吧,是不是我女儿在吃苦?”

“三奶奶是容家三媒六聘娶进来的,怎会吃苦,不过…”陈管家还在不过,郑三婶已经拍了桌子:“来人,带我进去瞧瞧你们三奶奶。”厅边守着的婆子见郑三婶这样说,立即变了脸色,偷眼去瞧陈管家,陈管家已经给她使个眼色,那婆子会意,急忙往里跑:“我去问问姨奶奶去!”

这是明着给郑三婶找个指路的,郑三婶立即跟在婆子背后,那婆子跑的迅速,郑三婶却也不忙。很快那婆子就跑到容玉致院子门口,对门口守着的丫鬟道:“还请进去通报一声,说郑亲家老爷太太来了。”

那丫鬟急忙进去,婆子回头,瞧见郑三婶故意装个不知:“你怎么进来了。”这准定有鬼,郑三婶也不及解释,推开那婆子就往里面去。朱姨娘听的来报,还在那和丫鬟说,让他们稍待,嫣然听的自己爹娘来了,混混沌沌的心中,登时升起希望,听到朱姨娘说稍待的话,就对朱姨娘道:“容我去见我爹娘,免得…”

 

、129 恼怒

“免得什么?难道说,你连见我们都不能了?”郑三婶急匆匆赶到屋门外,正好听到自己女儿声音,听到这几句,顾不得许多就掀起帘子,开口就道。

瞧见郑三婶竟这样闯进来,朱姨娘变了神色,容老爷忙起身相迎:“亲家太太是何时到的?还等…”容畦已经走过去给郑三婶行礼,独有清洁师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郑三婶眼一扫,想来这间屋是外屋,不见那位被传被自己外孙吸了福气,要死要活的容大小姐。不等容畦站起身,郑三婶一手挽了女儿,一手就往容畦面上打去。

容畦不偏不倚,脸上正正挨了一个巴掌,见面不说一句话就伸手打人。容老爷脸色也变了:“亲家,你要有事说事,哪能一见面就打人?”

“有事说事,容老爷,当初你家既不喜我女儿,又何必要人来上门说亲?现在,我好好一个闺女,嫁过来还没满一年,还大着肚子呢,就被你们这样折腾。方才在外头,我可听的清清楚楚,她说的是,容我去见见我爹娘。容老爷,你们家里,到底在搞什么,难道我女儿,连爹娘都不许见?还是你们家要把我女儿生生折腾死了,然后把尸身还了我们家,再给姑爷挑一房好的?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要结亲?”

郑三婶那是侯府后巷,市井人家养出来的性子,一番连珠炮样的话,让容老爷无法回答。至于朱姨娘,她一向都是装得个贤惠温柔,更没想到嫣然这样斯斯文文的,她娘却是这么一个泼辣性子。登时忘了该怎么答。

郑三婶从走进门这一路,已经想好怎么说了,打了容畦,骂了容老爷之后,这才又看向容畦:“容小哥,当初我见你聪明伶俐,又对我女儿一片痴心,这才许了。你当初在我们面前是怎么说的,可曾说过会待我女儿好,可你现在是怎样的?从船到码头,不等上岸,就听到有人在议论容家这事,还说,容三奶奶瞧来也不是什么大福气的人,不然的话,哪会怀这么一个孩子?还说,只怕再过一向,容家三爷就要续娶了。容小哥,你骗的我好,瞒的我好,我家女儿,虽是侯府家生子,却也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哪点配不上你,哪点要你家这样作践?”

“亲家母请息怒,令爱进我容家近一年,上上下下都赞她好的,并无作践之事。”容老爷总算想起该怎么说,有心想要让朱姨娘帮忙几句,可朱姨娘不管怎么说,不过是个姨娘,平常也就罢了。此刻郑三婶正在火头上,只怕会啐朱姨娘一脸,一个妾室,也好意思出面招待?

因此容老爷只有老了面皮,对郑三婶说话。郑三婶冷笑一声,往女儿面上瞧去,见女儿瘦了一些,越发显得肚子大了,不由啐容老爷一口。

容老爷登时色变,这样被人啐到脸上,已经很多年没遇到了。郑三婶啐了一口才道:“没有作践,这位师太坐在这里是为什么?女儿,你原原本本和我说,这师太想的化解法子是什么?”

嫣然从郑三婶进门到现在,就一直听着自己娘在说话,听到问自己,嫣然不由凄然一笑:“这位师太的法,也没什么,不外就是要了我的命,再顺便要了我孩子的命!”

嫣然这话一出口,登时屋里众人都变了神色,连清洁都有些坐不住,她颂一声佛号就道:“容三奶奶休要含血喷人。不过是个化解的法子,到时等你生下孩子,做三日法事,您跪在那里,也是一点诚心。”

清洁话才刚完,郑三婶已经嗷地叫了一声,张开双手就往清洁面上抓去。清洁年纪也不过四十,从来保养的很好,况且她这装神弄鬼,也要出入各富人家后院,面皮自然是越嫩越好。见郑三婶突然扑过来,还往自己面上抓去,清洁不由用手一挡,也被郑三婶指甲抓出一道血痕。

郑三婶已经恨道:“你念佛出家,本该慈悲向上的,让刚生产完的妇人,跪在那三天三夜听你做法事,你这不是活活要她的命?女儿,还有别的吗?”

“岳母,这位师太还说,要我们的孩儿也要受三天三夜佛光萦绕,才会让他更有福气。”这种事,容畦看出来也不能说破,此刻郑三婶要说破,容畦自然立即回答。

“让三朝未满的孩子受佛光萦绕,你还真能想出这样恶毒的主意,我倒要把你这颗心挖出来瞧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听容畦说完,郑三婶更怒,扭住清洁就要扒了她的衣衫,挖出她的心看看。

朱姨娘没料到事情竟会这样转变,整个人都呆住了。容老爷是个男人,不好上前去扯。容畦嫣然更不会帮忙,任由清洁被郑三婶紧紧扭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