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装做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和原来一样过下去。林大人嘲讽的一笑:“难道你不怕…”

“我怕什么呢?老爷,你该知道,我是被那家人卖进过青楼的,老爷,我一个娇滴滴的闺中少女,能从那样地方到容家,又从容家后院逃出来,一路到了京城。老爷您以为,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你心里,可曾有过我?”林大人的话让林夫人笑了:“老爷是我的丈夫,是我儿女的父亲,我谨记妇德,辅佐丈夫,抚养儿女。连您的侍妾庶出,我都照顾的很好!”

“你只是照了妇德做事?我问的,是…”林大人话里,竟有一丝痛苦,林夫人哈地笑了一声:“老爷,你这念头煞可笑。男人们在娶妻纳妾,面对的不止一个女人,偏偏要所有的女人心上都只有他。可他们也要晓得,女儿家也是爹生娘养,也一样是活生生的人,是人,怎会觉得丈夫今日娶她,明日寻别人她还要对丈夫全心敬爱?老爷,您太贪心了,您要的太多。既要我不嗔不妒,替你照管家里,又要我心里对您满心敬爱。您想想,若男女对换,女子在外三夫四侍,还要怪男子做的不够好,做男子的又该何想?”

“我一直以为,我…”

“是啊,你觉得,你已够尊重我了。可是老爷,您既然认为给我的是尊重,那我为何要还您别的?您给我尊重,那我也就还您尊重,公平合理!”成亲十六年,生了三个孩子,这是头一次,林夫人对林大人说出自己心里的话,也是头一次,林大人知道,原来女人也是可以有自己想法的,而不是,男人想要她们说什么就说什么。

“老爷,我只回答您一次,您在我心里,是丈夫,原先如此,今后也如此,不会改变!至于容老爷,他当日把我赎出来,我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也算还了他。我不欠您,不欠他,唯独欠的,是我的女儿!”

林大人的嘴张大一些,林夫人上前吹灭蜡烛:“夜深了,老爷歇下吧。明日还有别的事呢!”林大人瞧着林夫人把门窗关好,茫然地躺到床上,听着身边林夫人传来的呼吸声,闭上眼时一滴泪落下。不是因为被欺骗,而是因为,只有没有心的人才会做到完美,这个道理,为何自己到现在才明白?

次日起来,林夫人和平日一样,林大人却眼神复杂,经过这一夜的思索,林大人不得不承认妻子说的对。一个能从容家后院逃走,从扬州回到京城的女子,怎能视为平常女子?倒是自己,想要的太多了,从今往后,做一对平常夫妻,像原先一样就是。

“娘,爹爹今日的神色,好像有些不对?”林小姐昨日回来,有些受了惊吓,是服了药才睡着的。今早起来,明显比昨日好了很多。

“经过了这些事,谁能当做没发生?”林夫人反问女儿,林小姐有些羞涩:“娘,我经的事还是太少。”林夫人慈爱地摸摸女儿的发:“我啊,宁愿你什么事都没经历。今儿还要去容家吊唁呢,只怕此刻,扬州城都在传说容老爷昨日救了你父亲了。”

林小姐应是,接着就问林夫人:“娘,以后表姐是不是长住我们家了?”

这个问题,正是林夫人想要和容家去商量的,不过林夫人只是拍拍女儿的脸:“这件事,还要慢慢商议呢。虽说容小姐没了父亲,可还有哥哥嫂嫂呢。”

林夫人让人拿了素色衣衫要换上,就有婆子进来道:“夫人,那人不肯就死,口口声声说要见夫人!”

林夫人勾唇一笑:“没什么好见的。若她不肯,你们明白的。”婆子退下,林小姐又啊了一声,脸色煞白。林夫人把女儿挽过来:“出了这么一件事,苏姨娘准定是活不成了,难道还能把她送到衙门,丢你父亲的脸?也只有让她畏罪自尽了。”

林小姐努力笑一笑:“我知道,只是觉得…”

“有些事,总是要经历的!”林夫人有些含糊地说,林小姐嗯了一声,跟了林夫人去容家吊唁。

来容家吊唁的人如过江之鲫,更有不少原本没多少交情的,听说容老爷救了林大人之后,前来吊唁表示哀悼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苦了容家的人。进进出出,招待吊唁的人都来不及。

除了周氏,连怀孕中的秦氏都来了,偶尔有人问起,嫣然也只指了别话去说。但这世上没有不通风的墙,很快周氏昨日被容玉致撵出容家的消息就传遍了。

此刻办容老爷的后事要紧,嫣然也无心去查这话是哪个多嘴的婆子说出来的,毕竟容二爷和这边翻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林夫人母女前来吊唁,更是让人明白,容家以后的前程,只怕是不可限量的。

嫣然接了林夫人母女,林夫人对嫣然表示了哀悼,就去灵前给容老爷上香,容玉致过来给林夫人磕头。瞧着披麻戴孝的容玉致,林夫人心里有些不好过,只是拍拍她的肩。

既上过香,嫣然就请林夫人母女到旁边暂坐,寒暄了几句林夫人就道:“虽说这件事,不该现在提出,可昨日老爷对容老爷说过,会待容小姐如亲生,我想…”

容玉致已经没了父亲,哥嫂都不是亲的,又没成亲。林夫人做为生母,想把她接去也是平常想法,嫣然迟疑一下正想开口,陆婆子就走进来:“奶奶,外头来了两个人,披麻戴孝的,说是老爷的亲儿子,要来给老爷磕头守灵!”

哐当一声,林小姐手里的茶碗落地。容老爷只有容玉致一个亲女,这才把侄儿们养在身边,给容玉致将来做个膀臂的事,扬州城内人人晓得,这又是哪来的亲儿子?

“会不会是冒名?”林夫人猜测一下,嫣然努力让面上神色平静,对林夫人道:“夫人还请宽坐,我出去瞧瞧是什么人!”说着嫣然匆匆出去,林小姐很想跟出去瞧瞧,但见林夫人的神色就忙坐回去。

“爹爹,儿子好容易来到扬州,可不得见爹爹一面啊!”容家大门口,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披麻戴孝,跪在门口大哭。他身边跪了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在那不停地磕头:“老爷,您也不等等我们就走了啊!”

门口围了不少的人瞧热闹,容畦也得到消息赶到,刚问了一句:“请问这是…”那妇人就抬头瞧着容畦,一口吐沫吐到容畦脸上:“没心肝想霸占容家家财的黑心人,这会儿,正经主人来了!”

容畦被啐了这么一口,面上有些色变,这妇人已经把儿子扯起来:“这是我给老爷生的儿子,该当承继容家家业!”

、201 分辨

妇人这话一说出口,容畦不由低头看着这个孩童,此时瞧的真切,这孩子大概八|九岁,相貌和这妇人很像,肯定是这妇人的儿子,但要说是容老爷的,容畦不敢肯定也不敢否定,毕竟容老爷身边来来去去的女子太多,谁知道这个女子是不是和容老爷有露水姻缘?

“若有什么话,还请进屋去说,不管…”容畦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这妇人立即就打断他的话:“我才不进去,我们孤儿寡母的,进去了,里面就是你们说了算,到时你就算杀了我们母子,我们母子也没处伸冤去。”

嫣然正好听到这妇人说的话,眉头不由微微一皱,因着容家办丧,门口的人更比平日多了几倍,此刻又出了这么一回事,围着的人就更多了。

“若真是叔叔的骨血,自然是再好不过,可这天下没有人方过世,就寻上门来说是骨血的事情。况且,总要先…”嫣然的话也一样被这妇人打断,妇人这回虽没啐嫣然,但那神色一样不好看:“你们夫妻两个,占了偌大的家产,自然舍不得拿出来。要晓得,这是老爷唯一的儿子,他回来了,你们两口也不过就是被扫地出门。”

围观人群听到这妇人的话,立即更加激动起来。嫣然晓得,不管今日这妇人的儿子是真是假,都不能接这个为占家财什么都不管的罪名。容畦的眉头皱的更紧,眼一直没离开那孩子的脸,可惜这孩子和妇人生的实在太像,怎么也瞧不出和容老爷的相似之处。但这世间,只像爹娘一方的人大有。

“证据,您既然口口声声说这孩子是叔叔的骨血,总有证据拿出来,没有物证也就有人证。”虽然知道这句话一说出来,就会落入妇人的圈套,但嫣然还是不得不说这句话。

果然嫣然一说出这句,妇人面上就露出得意神色,从怀里掏出一根金钗,这金钗是打成凤头式样,凤眼镶珠,凤身之上还镶了几颗宝石。此刻在阳光下发出金灿灿的光。

瞧这妇人的穿着打扮,也不是能拿出这首饰的人。果真这妇人就道:“这金钗,是老爷初次宠幸我的时候给的,以后不管遇到什么艰难事情,我都舍不得把它给当了。我们母子好容易昨儿来到扬州,原本想要来寻老爷,谁知就听到老爷出事,今儿听说老爷没了,这才披麻戴孝来此。”

昨儿到的扬州,这时间,实在太巧,巧的让人十分怀疑。嫣然垂下眼,这妇人以为自己几句话就唬住嫣然夫妻,心里不由松了口气,想到周氏说的,嫣然夫妻是难相与的,想来不过是因为周氏太要脸面,才屡次败下阵来。

“你说的是昨儿到的扬州?那你当初离开容家,为何离开?要晓得叔叔多年就苦求一子而不得,若你有孕,怎会遣你离开容家?”这妇人早已套好词,张口就来:“当初我得老爷宠幸,不料就惹来朱姨娘的妒火,那月我月信迟了几日,原本想告诉老爷这件喜事,谁知老爷临时有事出门。前脚方走,朱姨娘后脚就把我嫁出去。我嫁到那家,八个月就生下儿子,原本想托人送信给老爷,求他来瞧瞧。可是都如石沉大海,因我八月生子,男人待我也十分不好,动辄打骂。我苦苦挨着,直到今年十月,男人死了,我这才有机会往扬州来。”

这还真是天衣无缝的一套说辞,容畦和嫣然对视一眼,自然明白彼此心中想法。妇人已经又拉着那孩子跪下,在那哭泣:“老爷,老爷,我但凡早来一日,也就不会蒙受这不白之冤。老爷,这是你苦苦盼来的儿子,却不得你亲生儿子养老送终,要那外头的人占了你的产业,你一生心血就这样付之东流。”

哭着,这妇人就用手去按身边儿子的头,让儿子在那连连磕头下去。小孩子头皮嫩,就这么一会儿,已经磕了七八个头,额头都已乌青一块。

“要照你说,这孩子是叔叔的骨血?”容畦的话让妇人精神一振,立即点头:“这是自然,不然我怎会带着孩子上扬州?”

“你方才也说了,不能让叔叔的一生心血付之东流,自然也没有上门来寻亲就立即认的。不然的话,都晓得叔父身边来去的人,多如牛毛,若人人都带着孩子上门来寻亲,一来就认,那可了得?”容畦的话让妇人颜色变了,站起身就啐容畦:“呸,你别说的这样好听,你就是想占容家的产业。”

“若确实是叔叔的骨血,叔叔待我们有大恩,退出来又如何?若不是呢?一根金钗,虽则罕见却也不是别处没有的。依我瞧,还得您等数日!”容畦既已开口,嫣然也就跟上。

这妇人是想把水搅越混越好,听到嫣然这话神色变的更难看了:“好,好,好,果真是一对黑了心肝的夫妻,你既不认,我就带了孩子满扬州城喊冤去。天下哪有放着亲生儿子不给财产,反给侄儿的道理?”

说着那妇人就要拖了儿子离去,嫣然已经唤住她:“还请留步。你这一喊冤,不管是不是,都要有一些纠缠。你既然口口声声说记得叔叔的恩德,那这么做,是让叔叔蒙羞!”

果真这容三奶奶口齿伶俐,不过这妇人也早有准备,哼了一声就道:“不喊冤,难道就白白地…”

“不知道你听不听得懂人话?容三爷方才已经说过了,若是真的,他们夫妻就把这份家业,双手奉上。这嫁到外头的丫鬟生下主人的孩子,日后来寻亲的事,也不是个少见的。不过不管是哪家,不都要盘问一番,不然谁晓得是不是拖来抱来的?”

这妇人在这胡搅蛮缠,自然就有人瞧不过去,替容畦夫妇说话,妇人的眼一竖,又要开口。容畦和嫣然低低商量了几句,容畦就道:“你既说你八月生子,那我们总要去查访。况且这件事,事关重大,自然不能轻易让你离去。你又怕进了容家宅子,我们夫妻对你们母子不利。既如此,前面一条街就是客栈,你任选一家,我们包个小院子,请你们母子住进去。服侍的人和房钱饭钱,都是我们出。若查访的实,”

“放屁,这还不是你们夫妻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为今之计,我还是拖了孩子去喊冤。这天下,总有公理的!”妇人再次反对,嫣然微微叹气:“就算是叔父还活着,你一过来,说这孩子是他的,叔父也只会这样做。叔父得了偌大家业,绝不是别人随便说两句就能骗倒的!”

妇人的眉立即皱紧,旁边好事者立即道:“容三奶奶这话说的是,你就算真的去告官,都说衙门一张口,有理无钱莫进来。这又是争产官司,衙门定然要钱的。你想想,你有多少钱贴进去。再说都晓得容老爷已经分了家,衙门就算能判,也不能违了容老爷生前意愿,顶天能判你们一半。你儿子又小,一个女人只怕也不会做生意,到时岂不还是要仰仗容三爷?这会儿得罪死了,再不来往,不过是你自己的不是。”

这长篇大论听的妇人不知所措,原本商量好的,不管容畦夫妻说什么,都不能进容家宅子,然后就在扬州城里喊冤,接着就去衙门里告,知府衙门是已经打点好的,容畦夫妻被赶出去,这份家业就落在自己手里,到时就去请教容二爷如何做生意。全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可这会儿要去告的话,听这语气,只怕不对劲。

孩子已经扯了下妇人的衣衫:“娘,我饿了,你不是说,只要我多哭几声亲爹爹,就给我买肉吃?”围观人群已经传来笑声。嫣然已经瞧着孩子:“你是不是饿了?你要和你娘说,先去客栈,等住进客栈里面,你想吃什么就给你买什么。不光有肉,还有鸡腿,有鱼。还有点心,绿豆糕海棠饼…”

嫣然屈着指头在那数,这孩子听的口水滴滴答答,扯自己娘衣衫的手摇的更厉害:“娘,我要去住客栈,要吃肉要吃鸡腿还要吃鱼,还要点心。”

妇人一把把儿子的手从自己衣襟上扯下来:“你先跟我去…”话没说完,这孩子就嘴巴一扁,哭的比方才哭容老爷还大声一些:“我要吃,要吃,不去街上。”

妇人见儿子不听话,扬起手就要打儿子,这下儿子索性就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你说带我来扬州城吃好吃的,说话不算数!”这样乡下孩子哪有什么教养,妇人那巴掌已经落在他身上。这孩子就做了滚地葫芦,边哭边打滚。

这一来,围观的人都皱眉,要这样的孩子入主容家,只怕偌大家业,用不了一两年就全都落到别人手上。嫣然已经走到在做滚地葫芦的孩子跟前,对他温柔地道:“你来,跟我去客栈,我去让人给你准备吃的,可好?”

、202 查访

嫣然生的本就美貌,此刻又温柔说话,这孩子立即不哭了,坐起身问嫣然:“真的?你那里有好吃的?”嫣然笑了:“当然,你告诉我,你们住在什么客栈?”

“我们没有住客栈,住亲戚家里,娘说,是什么二奶奶。还要我给二奶奶磕头!”二奶奶,嫣然唇边笑容不变,容畦看向妇人的眼已经有些冷,这妇人见说出海底眼,立即上前又给儿子一巴掌:“胡说八道,我们住悦来客栈。”

“悦来客栈吗?”嫣然念了一下客栈的名字就唤陆婆子:“把这两位送去悦来客栈,包个小院子,你在身边伺候着。”陆婆子应是,上前来牵孩子的手:“跟我走吧。”

跟陆婆子走,就有好吃的吗?孩子看了眼陆婆子,又回头瞧了瞧嫣然,见嫣然笑的依旧那样温柔,反观自己的娘,一股凶神恶煞的样子,这孩子决定还是跟陆婆子去客栈。

见儿子走了,妇人急了,不但没去追,反而回身就要用脑袋去撞容畦:“你个挨千刀的,把我儿子骗走,到时我儿子有…”

“这话不对,这大庭广众之下,都晓得是我们夫妻让下人把你儿子带去悦来客栈的,要有任何事,自然都是我们夫妻的不是。我们夫妻明明白白做事,又没搞什么鬼祟动作,哪里能算错了?”嫣然的脸一沉,对妇人厉声道。

“不管是不是,总要认清了再说。你先在悦来客栈住上几日,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容畦的话让妇人张了张嘴就道:“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定要赶在过年前把老爷给葬了。难道老爷只有这一个儿子,他亲儿子都不能去摔盆打幡?”

“你当日不就嫁在扬州城附近,要查下来,也不过两三日工夫。我把话撂在这了,三天之后,还是这里,这孩子是不是叔父的骨血,到时就水落石出。”

嫣然的话让妇人再无可辩,但她还是胡搅蛮缠的道:“你们去了我婆家,定会给人银子,让他们偏袒你们。”

“别把人的心都想的那么脏。你既这样认为,那也好。转运使的夫人现在就在里面吊唁。你若觉得我们会拿银子去收买人,那我索性也不请别人,就请转运使夫人安排人去,你瞧可好?”

转运使的夫人?妇人听到这,腿不由打起抖来,她是容家出来的丫鬟,自然晓得转运使是什么官。她还在思忖,容畦已经对围观人群道:“还请你们公举出一个人来,跟了转运使夫人派的人,一起去这女子婆家村上询问。”

容畦这样一说,当然少不了有那想借机和转运使府拉上关系的人,也只一会儿,就有好事者上前。容畦问过姓名,晓得是张家老大,也就对他行礼托付。

嫣然方才说话时候,已经让人去和林夫人说过此事。林夫人听的缘由,也就让丫鬟出来说,这件事是一家团圆的好事,能出一份礼也是应当的,让去转运使衙门找某某,和这边公推出来的人,一起前往那女子婆家。

到的此刻,妇人晓得再无推脱之理,皱眉在那细思,那张大爷已经道:“快答应吧,我和容家虽有来往,可也不是那样很亲密的,至于转运使夫人,昨日容老爷是为救转运使大人才不幸身陨。想来他也十分欢喜容老爷除那位小姐之外,尚有儿子。”

妇人张口结舌,在想要怎样推脱这件事。见她如此,张大爷的眉头皱的很紧:“这是好事,一家子总是要和和气气的。容三爷夫妻比不得别人,听到一个钱字就要上公堂,现在这样,去那边问个清楚,你儿子能认祖归宗就是好的。若…”张大爷皱了皱眉就道:“若有个万一,这没经官,就好说了!”

妇人的双手在那颤抖起来,嫣然见状也不理她,只唤秋兰来:“把这位送去客栈,你这两日就和陆妈妈好生服侍着,他们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都由着他们!”

秋兰应是,走到妇人跟前做个请的手势,妇人的额头有汗出来,接着心一横,这要有个万一呢,因此对张大爷福了一福:“那就劳烦了!”张大爷瞧着妇人离去,对容畦行礼:“容三爷,要说,这事只怕有些不大靠谱!”穷人家娶了个带肚子的富家丫鬟,这种事常有,容老爷是没有儿子的,妇人若真说出实情,只怕那家就把儿子给送过来,能得好处就得好处,偏偏这妇人不肯说实情,只怕这孩子,不是容老爷的可能性更大。

“不管靠不靠谱,这女子,当日确是叔父的通房,叔父收用她不到两个月就离家了,接着因了一点小事,就被朱姨娘嫁了出去。这些是实情。”别说容家的下人,就连裘氏都还记得这个女子,甚至连她当日嫁去哪里都晓得。

容畦说完才自言自语:“若有个万一,也是好事!”真要是容老爷的儿子,也不过就是重新分产,这官司,就算打到金銮殿,顶多就是容畦容玉致还有这三个孩子平均分下容老爷剩下的这些产业。甚至可能容玉致名下的那些产业都不会动,而由容畦和那孩子平分。

张大爷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就和容畦拱手一礼,去转运使衙门寻林夫人说的那个人,一起去那妇人婆家庄上,问个清楚明白。见已经有了个暂时的结果,围观的人也就散去。容畦走进里面,还要继续招待那些来吊唁的人。

刚走进去,就见容四爷站在那,容畦不由问道:“四弟有事吗?”

容四爷的手在空中握成拳又放开:“三哥,我想好了,这一回的会试,我就不去了。”

“为何如此?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叔父遗愿?”容畦听的容四爷这一句,眉头皱的比方才在外头还紧一些。容四爷垂眼:“我当然知道让我去赴会试是叔父遗愿,可是一来我初考上举人,总觉得学问还嫩了些,二来家中并不平静,若我一门心思想着去过我的清静日子,忘了三哥撑下这个家的难处,岂不禽兽不如?”

容四爷的话让容畦怔住,接着容畦就拍拍容四爷的肩膀:“你有这份心就好了。怎么说我这里还有大哥呢!”

“大哥忠厚有余,智谋不足!”容四爷的话音刚落就传来容大爷的咳嗽声,接着容大爷虎着脸过来:“我再怎么忠厚有余,智谋不足,也是你们的大哥。这件事,十有八|九是周家做的。你们总是做弟弟的,老二又不在扬州,等让你们大嫂去和二弟妹说说。一家子,闹成这个样子,外人听了,还不晓得会怎样笑话呢。”

“别让大嫂去了,二嫂她不是个肯听劝的,到时不过是大嫂白白去受辱。”容四爷嘀咕出这么一句,容大爷呵呵一笑就道:“总要尽一份心,我没你们能干,也只有做这样的事了。”

容畦瞧着面前的兄弟,不知怎么就眼一热,接着就道:“叔父生前,就是望我们四个人都能好好的。若有个万一,也不能让叔父这心思落空。”

容四爷的唇勾一下,容畦晓得自己这话总是白说,可有时候,一些事情,瞧着做的毫无意义,但也要去做。

“大嫂,二嫂的脾气大家都晓得,你又何必去呢?”裘氏已经轻声叹息:“是啊,可我若不去,扬州城里会怎样说我?三婶婶,我晓得我和你大哥,都是没你们能干的,能劝和的就劝和,若不能,也算尽了心!”

“昨日我若不把二嫂撵走就好了!”那妇人带了孩子来闹的事,自然瞒不得别人。容玉致在旁叹气。

“就算你不撵走她,难道你以为她就不会想出这些主意。况且还有周家在背后,我瞧啊,原先打的主意总是让那妇人去告官,然后知府胡乱这么一判。等再行异议,周家早已趁机从中牟利,等官司打了个胜负分明出来,那时早已赤贫!”

打争产官司,一打好几年,打到双方都精穷,只有官儿得利的事情,嫣然听曾之贤说过好几次。此刻嫣然就说出来,裘氏不由叹气:“可笑二婶婶还以为,这是为她好呢。”

“赤贫的也只是我们,周家从中牟利,她是周家女儿,自然也会分她些好处。二嫂的心里,除了银子,只怕再没别的了!”嫣然的话让容玉致低头,原本总认为世上的事极其简单,可这一年所遇到的各色事情,才让容玉致晓得,人心复杂,哪有那么简单的?

“你说,你三奶奶把那两个人哄去客栈了?”周氏斜倚在榻上,听到丫鬟来禀报那眉就皱的死紧,接着把那用来拨手炉里炭的银筷子那么一扔:“没用的东西,都已安排好的事情,生生被人哄去了。”

丫鬟晓得这不是骂自己,但还是吓了一跳,低头道:“这一去问,不就问出来那孩子哪是什么八月生子,而是嫁过去十个月才生的。奶奶,到时我们…”

、203

周氏抬起手:“让我想想,好好想想。”丫鬟还想再说,就有人在门边道:“奶奶,大奶奶来了!” “她不好好地在容家守灵,跑我这里做什么?”周氏的火气更大一些,裘氏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听说二婶婶身子不好,我特地来探望。”

“探望?”周氏也不起身迎接,只冷笑一声:“只怕是来骂我吧?大嫂一家不是已经打好的主意,除了老三他们家,谁都不认了,怎么这会儿又往我这边来了?我这里,可没你喝的茶。”

这夹枪带棒的,也亏裘氏忍的下来。裘氏坐在周氏旁边,笑着道:“二婶婶这身子,果真一直不大好。都是一家子,谁要听…”

一家子?周氏一双眼登时就竖起来:“呸,你这会儿和我说好话,昨儿容大小姐把我撵出去的时候,你是茄子塞了嘴吗?我告诉你,裘氏,别以为别人叫你一声容大奶奶,你就来我面前要强。你和那郑氏一样,都瞧不进我的眼里!”

就算是个泥人都要发火,裘氏脸上顿时罩上寒霜:“好二奶奶,果真出身尊贵,容不得别人说你半句不是。再不好,你也嫁进容家,别人提起都是容二奶奶,你做的那些事,难道要整个扬州城瞧笑话?”

“证据啊,你拿出证据来说是我挑唆的。怎么,拿不出来?那给我滚一边去,别在这碍我的眼。一个掌柜的女儿,也好意思听我叫大嫂,真是把自己当什么千金小姐!”

裘氏气的浑身发抖:“好,好,不过是想好意提醒,你倒好,跟疯狗似的咬人。周氏,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没人知道。等他们从那妇人婆家一回来,你这颗坏心,被整个扬州城都晓得了!”

“明明是容老三为了霸占家产,不肯认自己叔父的儿子,怎的我倒反成了坏人?裘氏,你这舔屁股沟子的功夫,见长啊!”裘氏虽生长市井,家里爹娘疼爱,这样粗俗的话少听到,此刻听到周氏这样侮辱自己,裘氏气的浑身发抖:“好,好,周氏,我就等着瞧你们夫妻,会落个什么下场。”

说完裘氏离开,周氏对着她的背影不依不饶:“再差的下场也比你好,裘氏,你们一家,也就过那一年几千银子的苦日子去!”丫鬟忙过来劝:“奶奶,大奶奶去的远了,听不到。”

周氏重新倚回榻上:“你说,苏姑姑和玫庄,这会儿是死是活?”昨日瘦西湖沿岸已经被筛过几遍筛子了。连那些船上,都被一一盘查,可还是没寻到苏姑姑和玫庄。搜寻的人猜测,或许是因为天太冷,跳进湖里就被冻死了。可周氏总觉得苏姑姑不会死,丫鬟猜不出来,只是摇头。

周氏瞪丫鬟一眼,没用的东西,若是苏姑姑还活着,也能给容畦两口一些好看。

“朱姐姐,老爷已经没了,外头的人也准备走了,您就赶紧离去吧。”赵姨娘瞧着面前的苏姑姑,几乎是哭着恳求。昨儿赵姨娘被送回房,一进屋就被一把匕首抵住喉咙,差点要叫出声时,就被捂住嘴巴,直接推到床上。

赵姨娘惊恐不安中才发现苏姑姑站在自己面前,玫庄已经守在门边,听着外头动静。赵姨娘的泪顿时落下:“朱姐姐,我和你也没什么冤仇,您为何总缠着我不放?”

苏姑姑又是一笑,那匕首就顺着赵姨娘的脸往下:“你说,我要挑一下,你的容貌是不是就不见了?我们不过就是借你这里躲两日,等外面人走了就离开!”

赵姨娘听的越发害怕,想要高喊又不敢。玫庄已经低低开口:“姑姑,你果真不一样。”苏姑姑带着玫庄翻出墙。玫庄本以为要跳湖,谁知苏姑姑只发出一声尖叫,把石头往湖里扔去,等追赶的人过来时,就带着玫庄从一个被人忽视很久的小门,重新回到容家庄上。

都去湖边搜寻,容家庄上反而人不多,苏姑姑带了玫庄三绕两绕,就进了赵姨娘的房里等着赵姨娘回来。

玫庄在那赞叹,赵姨娘心里越发害怕,泪落的更急。苏姑姑已经笑了:“你这会儿进来,想来要在庄子上很久,正好,你多要些饭菜。”

苏姑姑越平静,赵姨娘越害怕,想要逃脱又不敢,只得苏姑姑说什么,赵姨娘就做什么。听赵姨娘说苏姨娘已经被捆了上船离去,苏姑姑就勾唇一笑:“这丫头,还以为可以上岸,难道她不晓得,沾了这个,一辈子都别想上岸了。”

“苏姨娘她?”玫庄听到外面已经没有声响,小声问苏姑姑,苏姑姑摇头:“只怕不中用了,男人哪会记得什么恩爱,简直是笑话!”

她们在那平静交谈,赵姨娘越发害怕,晚上睡觉,赵姨娘也是被紧紧夹在中间,苏姑姑和玫庄一边一个,赵姨娘稍微动一下她们就醒来,也不能打逃走的主意。等今早传来容老爷去世的消息,赵姨娘想和陈婶子说回容家,却连房门都不得出,除了拿进几件孝服,别的动都不能动一下。

容家看赵姨娘越紧,越中苏姑姑下怀。此刻苏姑姑听到赵姨娘的哀求,只是浅浅一笑:“你怕什么,有我和你作伴,你也能少几日孤寂。等我们走了,你在这庄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别人或者还能另嫁,可赵姨娘是间接造成容老爷去世的罪人,自然只能在这庄上,过这普通日子。想着赵姨娘又哭了,苏姑姑却不理她,只和玫庄讲一些当初行走江湖时的畅快事。

“大嫂,她就是这样的人,以后能不理就不理。”裘氏从周氏那里受了一肚子气,回来难免要对嫣然她们哭诉一番。听到嫣然的劝说,裘氏眼里的泪又掉落:“原本以为,虽说不是亲妯娌,可一个院子住了这么些年,也该有几分情分,可现在才晓得,什么情分,人家压根不放在心上。”

有些人,是不能和她们讲情分的,容玉致在旁边听着,不由微微一叹。裘氏晓得容玉致又想起了以前的事,忙安慰她:“你也别去想这些,总是你受了蒙蔽!”

容玉致低头没有说话,秦氏已经挺了个大肚子走进来,嫣然忙上前扶一把她:“不是说了,你怀着身子呢,只用每日捻香两次时出来就是,怎么这会儿又出来了?”

“横竖在里边没事,走走散散也好。”秦氏答了这么一句也就坐下,瞧着嫣然道:“我听丫鬟们说,午间有个妇人说生了叔父的儿子,要来认亲的事。我倒想起一件往事来了!”

往事?嫣然等人都瞧向裘氏,裘氏的眉皱了皱才道:“原先我身边有个绣娘,嫁了个姓戚的丈夫。这绣娘一手针线活做的好之外,还很会说话。有时我也来寻她说些有趣的事。说起来,她也是容家出来的。我有一回正在睡午觉,她就在外头和丫鬟们说话,朦朦胧胧间听见,说当初在容家时候,有个差不多同时进来的丫鬟,原本已经得主人家收用,但后来又被嫁了出去。原本她也只这么一说,可今儿仔细想想,只怕她那意思里面,这丫鬟被赶走是有原因的,并不是朱姨娘妒忌!”

原因?嫣然瞧秦氏一眼,秦氏已经道:“我已经让人去唤那绣娘来了。”果真秦氏心思细密,嫣然和裘氏相视一笑,接着秦氏丫鬟就进来说,那绣娘已经唤到。

秦氏让人进来,这绣娘的年纪瞧着和今日来的那妇人差不多,见到容家这边的人,先各自行了一礼这才起身在旁边侍立。秦氏已经开口:“今日唤你来,为的是那年你在和旁人讲古,说曾被收用的一个丫鬟,被嫁出去是有原因的,可有这回事?”

戚绣娘哎呀了一声,接着就问秦氏:“敢问五姑奶奶,小的恍惚听说今儿容家有人带儿子来闹,还在疑惑,难道竟是珍珠这丫头?”

裘氏已经点头:“就是她,方才你进来时我也记起来了,你和珍珠她们好像是一起进来的,她进来被改叫珍珠,你就叫了琥珀!”戚绣娘点头:“大奶奶记性好,就是这个。说起来,这珍珠当时被嫁出去,倒不是朱姨奶奶嫉妒,而是因为别事。不过,不好当着大小姐的面说的!”

容玉致是闺阁女儿,这种不好当着她面说的话,想来是因珍珠别的事情。嫣然方想开口,容玉致已经道:“我也不算小了,有些事也该知道,你说吧!”

戚绣娘应是方道:“我们因是一起进来的,平日也颇说的着话。那珍珠被嫁出去,其实只因她被收用时候,并不是处子!”容玉致不料会是这么一回事,那脸不由微微红起来。

珍珠轻咳一声才道:“其实呢,是不是处子,老爷也不在意,可朱姨奶奶是个心细的,毕竟这珍珠能和外头的人有事,若有了外头人的身孕,栽给老爷可怎么办?就和老爷说了,要嫁出珍珠!”

、204 孤注

朱姨娘并不是怕容老爷戴绿帽,而是怕珍珠生个儿子出来,耽误了她独占容家的大业吧?嫣然心里暗忖,看着戚嫂子让她说下去。

戚嫂子差不多也要说完了:“珍珠当然是不肯,哭着和老爷闹,老爷也有些舍不得,最后还是趁老爷出去时候,朱姨娘把珍珠嫁了。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