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一喊出来,就有个丫鬟过来跪下:“三奶奶来的正好,大奶奶临出门前,把这事交给了我,可这会儿出这么大的事,等大奶奶回来,怎么办啊?”

、第218章 逃奴

说着丫鬟就哭起来,嫣然认出她是裘氏的贴身丫鬟,忙把她扶起,又问了几句稳婆来了没有?已有人回答:“稳婆已经来了,只是还没进去!”

“稳婆来了,那就赶紧进去!”嫣然急忙吩咐,那丫鬟哭的更厉害了:“血,好多好多的血。”血?好多的血,这只怕就是难产,虽说嫣然生育还算顺利,可并不是没听过有妇人因难产死去。

稳婆虽然已经走进屋里,可瞧见那模样就吓的又出来:“先说好,保大还是保小?瞧这样子,只怕大小都报不住。”这一句让丫鬟就哭的又跪到地上:“怎么办怎么办?”

“别哭了!”嫣然厉声喝住丫鬟,接着就对稳婆道:“尽你的力去,不管是保大还是保小,还是都保不住,尽你的力去!”嫣然说完这句,就觉得没有了力气。

稳婆被嫣然这一声厉喝给吓住,茫然点头,让丫鬟们把烧开的水,烫过的白布,烫好的剪子都送进去。嫣然坐在椅上,丫鬟已经站起身,对嫣然道:“三奶奶,我不该哭,可是,我害怕!”

虽说这丫鬟是裘氏的贴身丫鬟,可毕竟还是个大姑娘,又是在她手上出的事,这有个万一,别人只会说裘氏狠毒,名虽贤惠暗地里却下狠手。

这世道对女人,还是不公。嫣然努力让脸上露出笑:“别哭了,别害怕。有我呢!”丫鬟还是抽抽噎噎的,对嫣然道:“三奶奶,我晓得,今儿还连累了你!”

嫣然摇头:“傻孩子,若当日没分了家,遇到这样事情,你们奶奶不在,我不闻不问,那算什么?”丫鬟想止住哭,但还是停不下来。房里传出春花的尖叫,嫣然虽生过两个孩子,但像这样的尖叫,还是听的肉都酸了,手不由紧紧抠住椅子扶手,抠的指甲都疼了。

稳婆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使劲啊,你光叫不使劲做什么?”

这孩子,只怕真的有点难生,嫣然的念头还没想完,身后就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接着裘氏已经扑上来抓住嫣然的肩膀:“三婶婶,我听说这一胎好凶险,怎么办,怎么办?”

这还真是主仆一样,嫣然把裘氏的手拉下来才道:“大嫂,这事,听天命吧?”天命?裘氏听到这两个字差点哭出来:“难道天命就是我们命中无子?”

话音刚落,就听到屋里传出一声婴儿的哭声,这哭声虽小,听在裘氏耳里却像听到天籁一样,急忙扑到门口急急地问:“生了?男的女的?”

“回大奶奶,是个哥儿!”这一声让裘氏立即跪下来,双手合十念起阿弥陀佛来。整个小院子顿时充满了喜悦,裘氏那个丫鬟也不再哭了,用手擦着眼里的泪笑的十分欢喜!稳婆已经抱着襁褓出来了,本想把孩子递给嫣然,瞧见裘氏在那跪着,急忙把孩子递给裘氏:“恭喜大奶奶,是个哥儿!”

裘氏这才站起身,满眼是泪的接过孩子,打开襁褓看见这是个哥儿,眼里的泪立即滴落,对稳婆道:“赏,赏双份的!”说完裘氏抱着孩子就离开这里,欢喜之中,连嫣然都忘了招呼。

稳婆不由瞧一眼屋里,见嫣然还没离开,这才走过去道:“三奶奶,那个还活着呢。”嫣然轻叹一声才对稳婆道:“辛苦了!”稳婆也叹气:“说来,就是女人的命苦。”

这个春花用命挣扎生下的孩子,春花却不能抱一抱,嫣然往那屋里瞧了一眼才对一边的婆子吩咐道:“这姑娘总要等坐了月子才能走。这一个月,好好照顾了!”婆子应是。

嫣然又往屋里瞧了一眼,已有丫鬟走进院里对嫣然行礼道:“三奶奶,大奶奶请您过去,还说方才怠慢了,着实不好意思!”嫣然笑一笑,可这笑像是在脸上硬扯出来的。丫鬟已经明白,低声道:“三奶奶心慈,不过大奶奶已经吩咐厨房熬桂枝汤,还让人好生伺候着,说这月子一定要坐好。”

月子坐好了,这嫁出去也才好为别家生儿育女。嫣然点一点头也就跟了丫鬟离去。

春花躺在床上,听着外头的声音从喧嚣变的平静,苍白的脸上全是苦涩,三十两银子,爹娘就答应把自己送来给人生孩子。生完孩子后,爹娘就会来接走自己,可怜那个孩子,连瞧都没能瞧上一眼。

帘子掀起,婆子手里端着一碗汤走进来,见春花面色凄苦就道:“春花姑娘,别苦了。这女人的命啊,就是这样。我们家大奶奶还是好心人,还说等你生完孩子坐了月子,就把你送回去,让你好好嫁了,还答应给你二十两银子做嫁妆。那别人家,常听说这生孩子的,过不得两日就死了。你啊,好好回去,好好嫁人。”

“我,我能见见那孩子吗?”春花并没去喝汤,只是看着婆子急切地问。婆子摇头:“别想了,你只要知道,那是个哥儿,是我们爷和奶奶的长子,以后会继承这些家业,是个有福气的人,就够了。”

就够了,春花眼里的泪终于落下,婆子又叹一口气:“别想了,想那么多没意思。这家里,瞧着是好,可你就算留下又怎样?哥儿也不能叫你娘,就算你苦熬到奶奶过世,从小不养在你身边的,待你也不亲。倒不如你出去,重新另嫁一家人,奶奶给你的二十两银子,这嫁妆也不少了!”

婆子在那唠唠叨叨地说,春花一口口地把汤给喝了,口中全是苦涩。

嫣然给裘氏道喜过,又瞧了瞧那孩子,这孩子生的十分像容大爷,裘氏爱怜地一直抱着。这样也很好,生母不在身边,养在嫡母手中,谁也不会这么没眼色的说这孩子其实不是裘氏生的,而是庶出?这个秘密,也许会一直保留到裘氏去世。

嫣然伸出一根手指,那孩子就张开嘴打算去舔。裘氏笑着说:“饿了,这和他姐姐是一样的,饿了不会哭,只会舔!”丫鬟已经道:“大奶奶,奶娘挑了两个,可要留谁?”

“都留下,到时候瞧哥儿爱喝谁的奶,再让另一个走!”裘氏毫不迟疑地下着命令,丫鬟应是,去叫了那两个奶娘进来。裘氏也没训话,只把孩子抱给她们,让奶娘去喂奶。

见裘氏不错眼珠地看着奶娘在喂奶,嫣然心里的惆怅少了几分,对裘氏道:“大嫂很疼这个孩子!”

“这是自然,我的儿子,我自然要疼!”说完裘氏就道:“这件事,怎么说也是损阴德的,我已经答应那家,等她出嫁之日,再送二十两银子过去做嫁妆。庙里我也去送了功德。三婶婶,我只能做到这些了。若留着她,难免会被人说不过是个庶出。现在养在我身边,我会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也没人敢说他是庶出!”

“大嫂,我明白,不过是世道不公,对女子不公!”裘氏眼角不由有泪,接着就叹气:“叔叔不就一个前例?他那样费尽心机,可二弟还是和他翻脸。三婶婶,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待他再好,总有别的念头。”

嫣然拍拍裘氏的手,裘氏收起泪道:“不管怎么都谢谢你,今日若不是你,只怕这稳婆也不会尽力!”嫣然晓得裘氏已经知道自己喝骂稳婆的事,笑一笑没说话。

奶娘已经喂饱了孩子,把孩子送回裘氏手上,裘氏接过孩子,露出慈爱笑容:“这就是我的儿子,三婶婶,你明白的!”嫣然轻轻点头,裘氏把孩子的小脸往自己面上贴贴。这样,对春花,对裘氏,对这孩子,也许都是最好的结果。

容畦听嫣然讲完今日的事才叹气:“子嗣是大事,就算是叔叔这样,也难免会叹息!”

“什么时候,女儿家也算后人?而不是非要儿子才能承袭香烟?”嫣然的问题让容畦笑了,接着容畦就摇头:“我也不晓得,也许永远不会,自古到今,都是儿子是香烟,女儿不是!”

“可女儿不也一样姓容?招赘女婿,也一样可以姓容?”嫣然闷闷的说,容畦仔细想了想才道:“也不对,不是有三代归宗的说法?嫣然,我晓得,这世道对女子是不公的,可这世道,什么时候公平过呢?”

好像的确如此,嫣然把手放开:“是我拘泥了。”容畦握住妻子的手:“不是你拘泥,嫣然,我们只要努力对女儿公平就好!”那个小小的,能给自己带来无限快乐的馨姐儿,嫣然又露出笑。

“爷,京城有信来!”秋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容畦让把信送进来,打开信看了看,容畦脸上陡然变色:“二哥他,逃走了!”

逃走了?嫣然的神色也变了,急急抢过信来,信是陈管家写的,上面说,去到曾三老爷面前还没开口,就听说郑二哥去年腊月在广州逃走,曾三老爷大为震怒,要告郑家,甚至还要来扬州追索郑二哥。若追索不到,就要把郑三叔一家子全都押解上京。

、第219章 疑惑

信纸掉地,嫣然脸色煞白,怎会这样,自己的二哥怎么会逃走?容畦弯腰捡起信纸,又细细看了一遍才道:“记得曾太夫人是去年十月开始病重,消息传到广州,差不多也要冬月,腊月逃走的话。那…”

“哥哥他不会逃走的,一定不会!”嫣然打断容畦的话,眼里已经有泪涌出。容畦把妻子的手握住:“我晓得我晓得,不过这信上说,房里的账目一丝不乱,只有二哥的随身衣衫不见了。找了一个月没找到,这才报给曾三老爷,曾三老爷听的大怒,若非要办曾太夫人的丧事,他就亲身前往广州。”

派去的管家虽也肯办事,但总没曾三老爷亲自前往广州那么厉害,也因此到现在,郑二哥如石沉大海一样,没有半点消息。嫣然努力把眼里的泪收回去才道:“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爹娘?”

想到还在那里等着陈管家传来好消息的郑三叔夫妻,容畦心里更加沉甸甸的,但还是对妻子道:“当然要告诉!”见嫣然似有反对之意,容畦抬起手:“嫣然,你听我说,三叔三婶并不是那样没经过事的人,告诉他们,商量出个法子总好。还有,这件事总要有人去处理。我要上京一趟。”

不管怎么说,先去京城,说服曾三老爷,不再追索逃奴,日后再慢慢地寻找郑二哥,也是一条路子。嫣然的急躁慢慢平息,抬头看着丈夫:“对不住,我家给你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胡说什么?你我是夫妻,就该荣辱与共,你是怎样对我的,我一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此刻不过是为你稍微尽点心罢了,哪是你家给我带来麻烦?”

丈夫的话安慰了嫣然,她闭上眼,二哥,你应是没有逃走,可是你在何方?随身衣物为何又消失了?

果然没出容畦的意料,郑三叔夫妻听到这个消息,郑三婶面上登时煞白,嘴里喃喃地道:“我的儿子,我自己晓得,他不会逃走的!”郑三叔比郑三婶镇静多了,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就道:“别的罢了,我的儿子,断不会做逃奴的。”

郑家上下四代都在曾家,虽然现在只有郑二哥一人在曾家。郑二哥怎不晓得自己一旦逃走,会牵连到父祖?若他真的动过这个心思,就不会前往广州,也不会牵线搭桥,让容畦顺利地做上香料生意。这件事,怎么说都透着古怪。

郑三婶哽咽地道:“话虽这样说,可我们的儿子,现在确实不见了!”

“我上广州,亲自去寻儿子。”郑三叔的话让郑三婶紧紧地拉住他的胳膊:“你要去广州找儿子?那万一要,我和儿子可怎么办?”

“妇人家就是这样想的多。你在扬州依着女儿女婿住着,不少你吃不少你穿,我不去,小儿子还小,难道要他一个人去找哥哥?”

郑三叔这名虽呵斥,实则安慰的话让郑三婶又红了眼眶,放开拉着郑三叔的手。容畦已经道:“岳父要去广州的主意很好,小婿就前往京城,先去和曾三老爷商量,把二哥的名字除去。”

逃奴的名声总是不好听,除掉名字就不再是逃奴。郑三叔感激地看着女婿,见女儿也点头赞同,自然不能再反对。商量已定,事情紧急,明日一早就要出发。郑三婶含着一包眼泪进去给郑三叔收拾行李。

嫣然跟了进去,见郑三婶边收拾边掉泪,嫣然上前把郑三婶的胳膊抱住:“娘,别担心,我觉着二哥一定不会逃走,说不定是被什么人看中了,偷了他去!”

女儿一句话让郑三婶眼里的泪又滴落,但还是啐女儿一口:“呸,不正经,也有偷人的,可偷人哪是这样人丢了的?”

“娘,我心里想着,二哥一定还好好的!”

但愿儿子一定会好好的,郑三婶拿出冬衣,接着又收起来:“岭南那边,听说没有寒冬。哎,这冬衣也就不带上了。”这是打着郑三叔会去很长时间的主意。

嫣然想再安慰自己娘几句,可话到嘴边,依旧说不出来。这件事,怎么都是透着蹊跷。

“是透着蹊跷,不过总也要等岳父去了广州,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容畦听的妻子推断,并没反对而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这让嫣然大感安慰:“我就晓得你会这样说。仔细想想,我们二哥,生的还真是很英俊。”

容畦瞧一眼妻子就笑了:“这自吹自擂的。不过二哥要真被人偷走了,又这样无声无息,难道是被珠江龙王偷去做女婿?”嫣然啐他一口,没有说话。

这一夜很快过去,天刚透亮嫣然夫妻就起身,昨日定下时候,就已经去雇了两条船,一条去广州,另一条往京城去。行李盘缠,都已经发到船上去。现在容畦早起,是因为已经昨日已经通知了家里那些掌柜们,要他们一早来到容家,容畦要交代些事情。

这东家离开扬州的事情也很常见,掌柜们都来听着,听到说在容畦离开扬州时候,安心做生意。若有什么不可决断的事,就让嫣然决断。

前面一句倒也是很平常的话,可听到后面一句,掌柜们的眉不由微微皱起,有个年纪最大的掌柜就欠身对容畦道:“按说东家不在,东家奶奶出来做主也是平常的,可是东家奶奶之前从没做过生意,这要有个万一,等东家您回来了,我们担待不起。”

“生意上的事,经常是瞬息万变的,我这一去京城,只怕总要有个四五个月,送信过去再回来,也晚了。拙荆虽则年轻,也没做过生意,可耳濡目染,并不似普通妇人。”容畦说完这句笑一笑就又补充道:“若真有个什么万一,我怎会开罪于你们?”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了,众人也就不再反对,只对容畦说些此去顺利的话,也就告辞离开。

等他们都走了,嫣然才从屏风后走出来:“你放心,你交给我的事,我会做好!”

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自己的妻子看似弱不禁风,实则十分坚强,容畦又是浅浅一笑,把妻子的手握一下。嫣然也就送他到码头,看着两艘船依次离开,嫣然觉得肩头多了许多沉甸甸的东西,这个家,从这一刻起,不管内外,都交予嫣然一人手上。

“老三急急离开扬州?不光他?连那郑老头都离开扬州了?”周氏听的丫鬟打听来的信,原本依靠在榻上的身子就坐直,急急地问。丫鬟连连点头:“都走了两天了吧?奇怪,郑亲家老爷不是和三爷一起做生意吗?怎么双双离开?”

“呸,他们是你哪门子的亲家老爷和三爷?”周氏喝了这么一句,丫鬟急忙闭嘴。周氏的眉皱一下就问丫鬟:“你二爷,也就这两三天内到扬州?”

“十天前接到的信,算着日子,就这两日该到了!”丫鬟的话让周氏的眉微微挑起:“没想到你比我还上心。”丫鬟吓得急忙跪下:“奶奶,奴没有别的心思。”

“得,得,这样的话也少来骗我了。你和你二爷,一张床上都睡了那么两三年了。当我是死人不晓得吗?”周氏的声音冰冷,丫鬟不敢多说一个字。周氏略思索了一下就道:“起来吧,等这事完了,我就让你做姨娘,免得你不清不白地混着。”

丫鬟听的大喜,急急给周氏磕头:“多谢二奶奶了。”

周氏的唇又是一抿:“你也晓得,我是嘴硬心软的人。好了,别的事也没了。走吧,跟我回趟娘家。”

“可是二奶奶,大舅奶奶她?”丫鬟起身后小声说了这么一句。周氏的唇一撇:“这件事,由不得她了。”

丫鬟不敢再说别的,服侍周氏回周家,去周家的轿子上,周氏看着天边的云,这一回,趁男人们都不在,郑嫣然,你一个手臂哪能撑得住这片天?就等这一回,让你们的产业迅速垮掉,这才能消自己心头之恨。想着这两年容二爷总有七八个月在外头,虽能赚些银子,可银子哪能代替的知情识趣的丈夫?周氏就对容畦夫妇恨不得千刀万剐,才能消气。

“铺子的账目还是每一旬就送来。”嫣然瞧了第一旬送来的账目,对送账目的掌柜轻声道。

“这是老爷在世时就定下的规矩,也一直这样做的。”嫣然听到掌柜的回答就点头:“辛苦了,这些事,本就是大家好了才好。”掌柜的又连道两个是字,嫣然也就请他下去。

瞧了半日的账目,嫣然有些乏了,端起旁边的茶刚要喝,陆婆子就走进来,凑在嫣然耳边道:“三奶奶,方才我出去时候,遇到周家大舅奶奶身边的武嫂子,说了两句,她说这段日子,二奶奶经常归宁。”

嫣然哦了一声,容二爷已经从广州回来,知道容畦不在家,没有动作才是不可能的。

、第220章 时光

只是此刻,嫣然牵挂着的是远离扬州的丈夫,对他们,嫣然只淡淡一笑:“就不晓得周家还有多少银子让他们折腾的?”

“他们的计谋,要能成的话,不就想着,容家全归了他们?那银子不就哗哗的?”陆婆子的话让嫣然浅浅一笑:“他们啊,怎么能以为全天下人都是傻子,只有他们最精明?”

“也怨不得他们这样想,周家在这扬州也上百年了,二爷瞧着就是比三爷精明,二奶奶就更不晓说!”陆婆子的话让嫣然把手里的茶碗放下:“可是他们不晓得,天下有种大愚若智的人啊!”

陆婆子刚想再和嫣然说上几句凑趣,秋兰就拿着帖子进来:“奶奶,大奶奶那边,送来桐哥儿满月酒的帖子。还说,这满月酒也不大办,就请请家里人呢。”

凤凰非梧桐不栖,起名桐哥儿,足见裘氏和容大爷对这个得来不易的儿子的期盼。嫣然嗯了一声接过帖子:“知道了。”

“奶奶似乎有些不大欢喜呢!”秋兰有些疑惑地问。嫣然低头掩饰地笑一笑:“家里最近事情多!”

秋兰了然点头,嫣然看向窗外,不知丈夫现在到了哪里,还有父亲,他已经很久没有出门。听说广州那边,说的话都和京城不一样,也不晓得能不能打听到一点消息?二哥啊二哥,你到底在哪里?

容畦急着赶路,二十来天就赶到京城,到京城那日,正是满城粽叶飘香,处处挂满艾草,孩子们在那比谁的五毒荷包绣的更好的端午时节。

遇到节庆更好,可以借了送节的名头前往曾三老爷那里拜访。容畦一进了宅子,就对陈管家吩咐:“赶紧去给曾世子送帖子,说我要去送节礼,还有曾三老爷那里,我也要拉了曾世子一起去!”

容畦当初和嫣然成亲的宅子,一直都有人看守,容畦自然不用去住客栈而是在这里落脚。陈管家连应几个是字就到:“昨儿已经给曾世子送了贴,说今日三爷您前去拜访,没想到小的还算猜着。”

容畦不由笑了声,接过热手巾擦了几把脸,就换着衣衫:“这事,早一天办好就能让你三奶奶安心!”

“我也是这样想的,说起来,这事还多亏了曾世子和石老爷!”陈管家在那毕恭毕敬,容畦的手在带子那里顿了顿:“石老爷,这是哪位啊?”

“就是名讳为安,娶了曾家小姐那位。石侯都承继侯位好几年了,再叫石大爷,似乎也有些不大像话了。因此从今年去,改了称呼!”陈管家的话让容畦不由摸一下下巴:“这才几年啊,就都改了称呼!”

陈管家还是那样恭敬:“说起来,等老爷的孝期满了,三爷您也该改下称呼了。”想到自己胡子都没长出来就要被称呼容老爷,容畦不由浑身打了个寒颤:“再说吧。”

“哈哈哈,容老三啊容老三,你这一去扬州可好快活。继承了家业,生了儿子有了闺女,快些和我说说,又纳了几房美妾?”这声音太耳熟了,容畦笑着迎出去:“给世子问安,世子安好!”

“少来这套,你这一回来,怎不也带几个扬州美女进献于我?”进来的果然是曾之庆,他还是像原来那样快活,时光对他,一点作用都没起。

“世子这话让人不敢答了,您可还在孝期呢。”容畦的话让曾之庆叹气:“罢了,不提这茬了。我瞧着你比原来还要过的好。嗯,比原先快活了。不再像原来,总是那样少年老成,叫人不快活。这点啊,老程和老石都不成。老程总是一副别人欠他千两银子不还的样子,老石呢,现在做了官儿,胖了,越发威严了!”

“说起来,都晓得石大爷现在进了御史台,威严些也是平常事!”曾之庆的手在那一摆:“得,得,别这样叫,听起来牙酸的很,我们有时也聚一聚,不过总比不上年轻时候快活。”

“世子很老吗?今年也不过二十有三!”容畦的话让曾之庆又笑了:“不一样,我爹现在成日耳提面命,要我谨记定远侯府迟早要交在我手上,要我别这样纨绔。其实我已经很不纨绔了,不就是多纳了几个妾,也不算多,到现在也就三个。”说着曾之庆伸出三根手指头:“就这,我爹还恼怒,说我贪多嚼不烂。”

这个年纪,就有三个妾,房里通房另算,难怪定远侯要恼怒了。容畦浅浅一笑就道:“也不和你扯这些闲篇了,我要去求见令叔,总要你跟了我去,不然的话,只怕会被令叔赶出来!”

“我三叔?为的是你舅子的事?”曾之庆的话让容畦点头,陈管家已经送上两份礼单,容畦接过:“这是给你和令叔的一点薄敬。说来,这回只求把我舅兄的名字从郑家仆人名册上去掉!”

曾之庆接过礼单,扫了一眼就把自己那份礼单收起来:“小容你可真是发财了,连我这样的,都送这么厚的一份礼。其实呢,我三叔那个脾气,你们也是知道的,就只一个,爱财。令舅兄之所以迟迟没被放出来,不就为的他做生意得法,一年能给我三叔赚上五六千两银子呢。我三叔一直迟疑这事。可是竟传来这么一个消息,你想,他怎会不恼怒?”

“我和拙荆仔细想过,只怕不是逃走,毕竟逃走的后果,别人不知道,舅兄是一定知道的!”曾之庆也点头:“走在议论呢,说这事透着蹊跷,可哪个敢把这只怕不是逃走的话往三叔那边说,说了,只怕又是一场风波。我三叔啊,年纪越老,越把钱看的真了。他一年三四万银子的进项呢,一家子人口又不多,连主带仆不上五十个。别说一年这么多,就算只有这么多银子的产业,也足够花了。”

曾三老爷的产业瞧来不少,容畦的眼微微低垂,起身拉起曾之庆出门:“这些话,在路上再细细地说。”曾之庆嬉皮笑脸地拍拍容畦的肩:“嫣然嫁了你,也不算差了。嗯,比嫁老程好。”

老程老程,提起昔日的结义兄长,容畦终究还是问出:“程大爷他,近来好吧?”

“好?哪能不好,他做生意谨慎小心,产业也比原先大了好几倍。他那位也是位贤内助,从不捻酸吃醋,生了一儿一女,这倒和你一样,不过老程房里有两个妾,分别生下两儿一女,比你的多!”

说着曾之庆咳嗽一声才道:“你要见了老程的妾就晓得了,他那两个妾,行动处都有点像嫣然!”

果真还是不死心吗?容畦浅浅一笑就道:“我已有了珍品,自然不会因为别人有了赝品就气恼!”这话让曾之庆拍一下手:“这话该圈了。果真还是嫣然眼力好,你不但比老程好,甚至比我也不差。”

“世子果真还是和原来一样,自信满满啊!”容畦差点笑出声,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说。曾之庆点头:“这是肯定的。”容畦这回是真的笑了。

说话间已到曾三老爷门前,曾之庆也不用说话,小厮就已上前敲门,门一打开,小厮并没说话,只把身后的曾之庆露出。曾三老爷这边的看门人急忙出来磕头:“原来是世子来了。不知道有什么事?”

“什么事?还不快请世子进去坐着。世子今日是特地来给三老爷送端午节礼的!”这样的话,自有小厮帮忙说,曾之庆只用摇着扇子和容畦在一边等待就好。

看门的急忙又磕一个头,恭恭敬敬地请曾之庆和容畦往里面去,到了待客的厅,管家亲自端上茶,在那垂手道:“世子和这位爷请稍待,老爷正在午睡,想来也该起了。”

曾之庆这才鼻子里嗯出一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就把茶碗放下。曾三老爷爱赚钱,可不大喜欢花钱,家里待客的茶叶,虽是京城里喜欢的茉莉花茶,却是那种五两一斤的,这在外头也不算差,可要对从小养尊处优的曾之庆来说,这五两一斤的茶,不过是给小厮润喉用的。

“庆哥儿你今儿怎么得空来瞧我?”就在容畦喝了一口茶,觉得这茶不该是侯府老爷端上来待客的茶而不由皱眉时候,听到门外传来一个缓慢的声音,听这口气,该是曾三老爷。

果真曾之庆已经站起身走到门前迎接:“三叔安,小侄现在已经不小了,日后这些事情,都要慢慢地自己做起来。遇到节庆,总要各个长辈家都过来一趟!”

曾三老爷摇着蒲扇走进来,他穿了一件酱色直裰,脚上靴子总算是簇新的,若不知道他身份,以为只是个普通士子,哪晓得竟是侯府老爷,两个哥哥都十分出色。

曾三老爷已经用蒲扇点着曾之庆:“你又扯谎,说吧,到底什么事?这位若我没猜错的话,就是容爷了?娶了郑家那个女儿?说起来,从良的听的多了,可这非要哭着喊着娶别人家的使女做正室的,倒是稀罕事!”

、第221章 生意

容畦并不意外曾三老爷会认出自己,毕竟曾三老爷虽然在外头被人嘲笑说堂堂侯府老爷,竟以做生意为荣。可这样一个能年赚三四万银子的人,哪是外头那些权贵们认为的糊涂人?只能说各人志向不同,曾三老爷就是那种虽生在勋贵人家,却不喜做官,不好读书,而是好做生意的人。

因此在曾三老爷说了那句话之后,容畦就对曾三老爷恭敬地道:“真是在下。三老爷既然说出在下的名字,想来也晓得在下所求何事。”

曾三老爷已经走到主位上坐下,这才用蒲扇点着容畦:“这话说的还有几分中听。说起来,这事,我只是气不过。想我们曾家,对郑家也算仁至义尽。郑老三的两个哥哥,一个因着脚伤,另一个因着我娘许了,都没上过曾家名册。后来郑家那女儿嫁了你,因着你和石家的侄姑爷交好,石姑爷又巴巴地写来了信,庆哥儿又去和我娘软磨硬泡,轻轻一句,就把郑老三两口放出,连那小儿子,都没上名册。郑家全家,只留得郑二一人在这。我原本想着,等再使几年,给他寻一房好媳妇,也就这样放出去,显见得一门好事都由我曾家做尽。可是他做了什么?逃走,我曾家竟有逃奴,这话传出去,曾家的脸面还要不要?”

曾之庆听到曾三老爷说曾家脸面时候,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曾三老爷狠狠地瞪侄儿一眼,这才重又对容畦道:“你说说,你说说?他还什么时候不挑,挑的是我娘去世的时候。真是欺负人!”

容畦可不敢像曾之庆那样笑出声,等到曾三老爷说完话,容畦才恭恭敬敬地对曾三老爷道:“三老爷说的在理,这件事,若真是我舅兄逃走,做了逃奴,那都不用三老爷发话,在下岳父就能把他捆来,捆在三老爷跟前,要杀要打由着三老爷!”容畦这话让曾三老爷的眉头放开了些:“没想到你还颇为知礼。这件事,郑二做逃奴是做定的,不过…”

“三老爷宅心仁厚,想来也不会狠心,只是在下还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容畦的话让曾三老爷直皱眉头:“我最恨你们这样说了,既然不当讲,那就别讲!”

说着曾三老爷就要起身,容畦没想到这位曾三老爷,脾气竟还不大和人相似,急忙起身拦住:“三老爷说的是,在下的确拘泥了。在下要说的是,郑家在曾家上下四代,已近百年,难道舅兄还不晓得主人的恩情,逃奴会牵连到家人,非要逃走?况且三老爷待舅兄如此信任,舅兄,怎样都不像是会逃走!”

“你这话说的意思,是我曾家诬赖好人?”曾三老爷又坐回去,眼斜着瞧容畦。容畦急忙道:“自然不是诬赖,在下觉得,只怕是有什么误会。况且曾家此刻追索逃奴,舅兄自然不敢出来,竟是个两难之局。”

“你要我曾家别再追索?就凭你这两句话,真是想的太美!”曾三老爷鼻子里哼出一声。曾之庆忍不住在旁开口:“三叔,你听人把话说完好吧?”

容畦已经继续对曾三老爷道:“在下斗胆,恳请为舅兄赎身,到时舅兄不是曾家名册上的人,自然也就不再是逃奴。曾家不再追索逃奴,也就能慢慢寻找。等寻到舅兄,所有疑惑也就迎刃而解。”

“赎身?容爷,我晓得你扬州容家是有钱的,可我若不想要这些钱,就争这一口气呢?”曾三老爷正经八百地说,曾之庆一口茶已经喷到地上。

曾三老爷对这个屡屡拆自己台的侄儿到的此刻已经忍不下去,拍了桌子道:“庆哥儿,你先出去外头。”

曾之庆打开折扇摇啊摇:“三叔,天儿热,火气别这么大,来,来,侄儿给你扇风。”曾三老爷鼻子里哼出一声:“少来这套,你堂堂侯府世子,怎么不如你几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