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思琴已经闻见自己父亲身上那浓浓的酒味,曾之庆在女儿眼里,一直都是个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可现在,曾思琴也只有叹息一声。

赵氏让孙女把自己扶起来:“你是不是想和我说,郑家的产业,你想接收?”

“是!”曾之庆并不意外自己的娘会猜中,只点头应是。

赵氏让儿子走近一些,虽然久病手软无力,赵氏还是伸手往儿子面上打了一巴掌:“你糊涂,你这样做,是辱没祖宗的事!”

曾之庆已经跪下:“娘,难道我们丢了爵位,就不是辱没祖宗的事?”这一句问的赵氏无言以对,曾思琴觉得自己已经撑不住祖母的身躯,刚想叫果儿帮忙,就感到祖母一点点往下滑,曾思琴的神色立即变了,声音嘶哑地叫着祖母。

曾少夫人一步,见赵氏只是瞪大双眼,眼里满是泪。曾少夫人不由拍下女儿的肩:“你先出去吧,这件事,你爹和你祖母会商量!”

曾思琴应是,就走出去,前几日那个乖巧的小女童已经走过来:“大姐姐,那两个客人还在外面等着呢,不肯走!”

、第266章 念头

看着妹妹乖巧的脸,曾思琴摸一下她的脸才道:“你和姐姐一起出去,请他们离开好不好?”

好,小女童乖乖点头,牵了姐姐的手往外走。

看着年纪最小的妹妹,曾思琴想起方才祖母说的话,不由长叹一声。这声叹息让小女童的抬头看着她:“大姐姐,今日,三姐四姐没有吵架啊?”

“不是因为这个?小六,你还小呢,等以后再大些就明白了!”

小六摇头:“我现在就明白了,就是,凡事都要听母亲的,听爹爹的,不能只听姨娘的。大姐姐,姨娘这些日子总是哭呢!”

曾家现在的宅子小,下人少。曾少夫人也照顾不过来那么多,暂时只能让跟着各自的生母一起居住以便照顾。不过这样一来,后患也就无穷。

小六的娘还算有几分记得上面有主人主母的,可也成日哭。曾思琴摇头叹气,没有再说什么。姐妹俩已经走进堂屋里面,容畦夫妇坐在那里,既没人陪更没茶水。

听到脚步声,容畦夫妇抬头,曾思琴已经走上前去给他们夫妻行礼:“家里还有些事,家父母一时无法出来,只有请两位恕我们无礼,请先会吧。”

嫣然晓得曾之庆的决定一下,曾家定会又是一场风波,因此和容畦相视一眼,也就起身走出。

曾思琴瞧着他们夫妻上车离去,如果不说,谁能猜出今日这个富家主母样的人,曾是自己家的丫鬟。

小六拉下曾思琴的袖子,曾思琴低头看着妹妹,曾家的丫鬟都是如此,难道要等以后几个妹妹长大,失于教养,那时曾家被人嘲笑的更厉害吗?曾思琴不由手握成拳,一定要劝说祖母答应接受这份产业。

赵氏屋里,曾之庆还是跪的直挺挺的:“娘生气,儿子是明白缘由的,可是娘,现在的曾家,早已不是原先了。娘,难道您就忍心看着你孙儿们,和那些市井之人,毫无差别吗?”

赵氏的眼已经闭上,但眼泪不停地流出,曾少夫人瞧一眼婆婆又在那劝丈夫:“爷,您还是少说几句吧!”

“我已经决定了,娘,郑家现在遇到了难处,因此…”

“遇到难处,就可以要旧主人做踏脚板?他家要彻底洗脱奴仆出身的名声,也不需要打旧日主人的脸来达到目的!”赵氏觉得事情又开始变的一团乱了,因此还是拒绝。

“祖母,这并非打脸!”曾思琴回转后又悄悄听了会儿,决定还是进屋劝说。

赵氏眼睁开一条缝瞧着自己的孙女:“不是?有这样的事吗?那些收了旧日仆人产业的人家,背后被人怎样笑话?”

“曾家现在,难道就不被人笑话吗?”曾之庆的话让赵氏又没了理由。只是在那闭目喘气。

“你们都别吵了,我才是一家之主!”这个声音让曾家在这屋里的人都露出惊讶神色。赵氏的眼睁开,瞧着被扶进来的曾侯爷,还有他身边的姨娘,不由冷笑一声:“你当然巴不得有产业,不然你现在被人笑,吃儿媳妇的。再说有了产业,你宠妾爱子,又可以风风光光了!”

“我就是太信任你了,才让整个曾府被你败光,现在既有了这样一条路,还要什么别的,谁没被议论过?”虽说容畦夫妇来过两次,但曾侯爷还是今日才知道这个消息,思虑再三后,他决定接受这份产业。

至于赵氏所虑,并没放在曾侯爷心上,大丈夫本就该能屈能伸,现在屈一屈,不过就是为了以后能伸。这些日子虽然有吃有喝有人伺候,但爱妾成日在那哭泣,说儿子还小,现在家业一空,以后日子可怎么过?曾侯爷也就认真地开始为爱妾幼子筹划起未来来。

可是曾家现在剩下最值钱的产业就是那座大宅子,那所大宅子不便宜,照样造一个也要好几万银子呢。偏偏这所大宅子因为规制问题不能住也卖不掉。既卖不掉也只有让它空置在那里。

至于别的零碎产业,大都不在曾侯爷掌握之中,自己以前的同僚等,和大儿子更熟,现在很明显大儿子自顾不暇,更别提让他照顾幼弟。

曾侯爷已经愁了好几个月,听的这事简直就是瞌睡里送来枕头,立即让爱妾扶着自己来到赵氏这边。

“你,你还真是老糊涂了,连脸面都不要!”赵氏忍不住讽刺出口,曾侯爷并没理妻子,只对还在那跪着的曾之庆道:“你啊,还是这么糊涂,难道不晓得这家里,我才是一家之主。明儿,不后日再把郑家的人请来,我要亲自和他们谈!”

“公公,这事…”曾少夫人的眉又皱起,曾侯爷的姨娘立即道:“少夫人,您比不得我们,是有娘家的人,您是不担心的,可我们,毕竟无依无靠,全靠侯爷!”

爱妾的话让曾侯爷觉得舒服多了,对儿媳道:“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庆哥儿,你跟我出来,到那边去,我再和你好好说说!”

曾之庆站起身,看着自己的母亲,给妻子使个眼色,也就跟了出去。

见曾之庆走出去,赵氏的手脚又开始抖,曾少夫人忙上前替她按住脚。赵氏平静了好一会儿才恨恨地道:“真是骗别人也就罢了,想骗我?那个狐媚子,这些年的私房不少。现在都这么难了,她一点都不想把私房拿出来,还要撺掇着从你手上拿银子,真是可恶!”

婆婆辈的吃醋,做小辈的人是不能插话的,曾少夫人只嗯了一声。赵氏又喘几口气才道:“他们既不要脸,你可记得,这份产业是给曾家的,你是曾家的长儿媳,千万不要被那狐媚子摸去。”

“婆婆的话,媳妇知道了!”曾少夫人答应下来,赵氏这才闭嘴不说。曾思琴在旁瞧着这一幕,眼睛又有些酸涩,这些事情,之前的侯府可一点不在意。

那时,再得宠的姨娘也不过是个妾,一切都有规矩,谁都越不过主母。可是现在,不,曾思琴摇头,就算拿到郑家的产业,只怕也回不到从前了,人的心,在这场巨变之中,已经不复从前了。

曾少夫人瞧见女儿神色,让果儿过来继续服侍,这才拉着女儿走出去,转到一个僻静角落,曾少夫人才对女儿道:“你是不是觉得,眼前这一切都很荒谬?”

曾思琴点头,接着就叹气:“娘,不光如此,我觉得,就算拿到产业,搬离这里,也不一样了!”女儿如此,让曾少夫人很欣慰,她握住女儿的手:“吃点苦也不是不好。以后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要记住这段日子的事。”

曾思琴嗯了一声,接着小声问:“娘,那妹妹她们?”

曾少夫人眼里闪过一丝厉色,但没有说话,曾思琴也没说话,风吹过,带下一些小雪珠。曾思琴抬头望天,过去的日子那样飞快地掠过,以后,就算照样锦衣玉食,也和原先不一样了。

嫣然夫妻一路都没说话,直到进到家门,梳洗罢了。容畦才说起曾之庆说过的话,嫣然的下巴不由一收,接着叹气:“这富贵荣华,不过像过眼云烟!”

容畦握紧妻子的手:“不过好在事情圆满解决了,现在就等曾家那边的消息了!”

陆婆子的声音已经在外响起:“奶奶,曾家那边,让人送来一封短柬!”

嫣然让陆婆子送进来,打开短柬,上面是熟悉的,曾之庆的字迹。短柬很短,故人之赐,却之不恭,后日午时,洒扫恭迎。

短短的十六个字,嫣然夫妻读了差不多十来遍,读完最后一遍时,嫣然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这件事情,算是有个良好开局。剩下的事,就好办多了。

这次上京,容畦夫妇带来了郑家的产业清单,既然曾家愿意要这份产业,容畦夫妇也就要再仔细清点,还有随他们一起上京的郑家管家,也要跟了容畦夫妇去曾家,叩见新的主人。

想着明日就是曾家接收这份产业的日子,产业一给,再寻些人把名声扬出去,以后郑家,将不会再有人追究奴仆出身不得科考这件事了。真是睡觉都能安心些。

嫣然和容畦用完晚饭,嫣然推开窗,瞧着窗外的小雪花就笑着说:“在扬州可没有这么大的雪!”

容畦正准备问妻子要不要去赏雪,陆婆子的声音已经不是用欢喜来形容了:“爷、奶奶,二舅爷来了!”

二舅爷?在容家,能被称呼为二舅爷的人,只有一个。嫣然连斗篷都没披,就跑了出去。

容畦见妻子急切,不由摇头一笑,也跟在她后面走出去。嫣然转眼就跑到厅上,见郑二哥站在那笑嘻嘻的,面上不由露出喜悦笑容:“二哥,你怎么会来京的,这不是快过年了?”

“二舅兄啊,娶了外洋番人,跟他们的习惯,不过年了!”容畦也已来到厅上,把斗篷给妻子披在肩头,笑着打趣。

、第267章 易势

“二哥真是这样?”见嫣然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己,郑二哥呵呵一笑:“妹夫说着玩呢,不过你二嫂确实不过年,再加上铺子里有点事,带信到广州,我才动身的。刚到通州就听掌柜说你们夫妻也在京城。这下我欢喜极了,怕你们要赶回去过年,这才匆匆赶来。嫣然,我和你,差不多有五年没见着了!”

“没五年,才四年多。”丫鬟端上来茶,嫣然给郑二哥端了杯才道:“二哥现在是长住广州?”

郑二哥抬眼给了妹妹一个白眼:“明知故问!”

“广州比澳门,可离扬州要近些了!”嫣然并不在意哥哥的白眼,只是坐下缓缓地道。

“妹夫,这么几年没见嫣然,怎么觉着,你家里,越发是她做主了?”郑二哥避而不谈,而是笑对容畦。容畦故意叹气:“我在外头的日子多,这家里,自然是她做主。这事啊,二哥,是你们兄妹之间的事,我不敢插嘴。”

容畦的话让郑二哥笑了,接着郑二哥就轻声道:“嫣然,我晓得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有些事,我也只能等爹娘他们想通。”

这话,还真是一家子说出来的。嫣然也白二哥一眼就笑着道:“罢了罢了,你们啊,只有我在中间难做人。”

提起爹娘,郑二哥脸上的笑也微微一收,接着郑二哥就重新笑开:“哪有你难做人的,妹夫不是说了,这家里,全是你做主。”

嫣然抬眼瞧容畦一眼,容畦对妻子呵呵一笑,嫣然也就站起身:“难得在京城遇到二哥,我去厨房做两个菜去,记得二哥最喜欢吃木樨肉,厨房里还有口蘑,再给你炒个二冬,你们俩好好喝一杯。”

“让容家当家主母给我下厨,果真和去别处不一样。”嫣然怎听不出自己哥哥的打趣,啐他一口就往厨房去。

“岳父岳母都十分康健。”等嫣然一出去,容畦才笑着道。郑二哥点了点头:“这几年,累你们夫妻帮忙照顾了!”

“这说的什么,一年多赚三四万银子呢。再说有他们两老坐镇,我出门也放心些。”容畦的话让郑二哥笑了,接着才问:“你们夫妻怎地会来京城,就算有事也没有夫妻一起来的道理。”

这件事瞒不了郑二哥,容畦就把来意和盘托出,听的容畦说完,郑二哥才点头:“难怪嫣然回来这么些日子,还没去瞧祖父!”

“二哥已经去瞧过大舅兄他们?”郑三叔举家在扬州,这边的郑老太爷跟着两个儿子在京郊过着平静日子,不外就是男娶女嫁,嫣然的堂弟堂姐妹们都嫁娶的差不多了。现在轮到侄儿辈了,郑二哥摇头,面上似乎有些不以为然:“刚进城的时候正好遇到大哥,他说他儿子腊月十九的定亲,他进来采买些东西,还让我那天回去喝酒。我问他知道嫣然回来没有,他说不晓得。”

连郑大哥的儿子都要定亲了,容畦不由叹一声:“岳父要晓得了这消息,还不知道多欢喜呢。”

“这事说一声就完了,毕竟都已过继出去,认那边的为爹娘。”说着郑二哥咂下嘴:“一想起来,我还真有点不孝。”

“知道你自己不孝了,就该去探望爹娘而不是这样!”嫣然已经做好了菜,让丫鬟用个托盘端了,自己亲自端了酒进来,正好听到郑二哥这句,不由插嘴道。

容畦忙接过妻子手里的酒壶,丫鬟已经把碗筷和蔡都布好。嫣然给容畦和郑二哥各自斟了一杯酒才对郑二哥又道:“怎的,我说了你这么一句,你要摆出做哥哥的架子出来?”

郑二哥端起酒杯才苦笑一声:“嫣然,你方才还说你自己被夹在中间,此刻怎又这样问?”嫣然没有说话,只是给郑二哥布了筷菜。容畦又是一笑:“嫣然你也坐下,这又没什么外人,布菜斟酒的。”

“方才二哥不是说这家里全是我做主,你做舅兄的觉得我这妹子不够贤惠,这会儿我就贤惠一下。”嫣然的话让郑二哥笑开:“得,全是我的错,嫣然,坐下吧。我妹子不贤惠的话,这世间贤惠的女子也就没几个了。”

嫣然在笑声中坐下,听得郑二哥说郑大哥的儿子都快定亲,在心里算了算才道:“我记得这孩子小了阿弟也就四五个月。阿弟要不是遇到这件事,早该定亲了!”

“等明儿去过了曾家,后面的事就好办了!”容畦的话让郑二哥的眉微微一皱,接着郑二哥就道:“我这里,大概还有万把现银子,明儿就一块提出来。给了曾家。”

“二哥!”嫣然惊诧地叫了一声,郑二哥已经笑了:“我也是郑家的儿子,再说方才你不是说我心里知道不孝还不肯回去?这不就是个机会。”

“这么多的银子,总要和二嫂商量一声。”听到妻子被提起,郑二哥面上笑容变的柔和一些,接着郑二哥就道:“我又不是原先了,万把银子,又不伤筋动骨。这迫在眉睫的事,难道还要写信回去细问问?况且若妹夫遇到这种事,要这么多银子,你也不会拦着。你能做到,难道你二嫂不能做到?”

“我只是听说,外洋人的规矩和我们中国规矩不大一样,那边的妻子,做主的时候更多,所以…”嫣然面上有些窘迫,郑二哥已经明白:“你这是不懂你二嫂,你二嫂也是个懂事明理大方的女人。虽说她不大明白为何爹娘要这样反对,可若是爹娘肯来广州,她还是很高兴。”

一想到自己爹娘和那金头发蓝眼睛的二嫂相处,嫣然的眉就皱了皱,外洋女人,并不是那样贤淑。不过这样的话,嫣然并没说出来,只和郑二哥说些别后的话。

郑二哥喝的有些醉,嫣然也就先让他下去歇息,自己带了丫鬟在那收拾。刚收拾好就感觉到容畦从背后把自己搂住,接着容畦话里也带着浓浓醉意:“二嫂是个好人,嗯,你见过了她就会明白了。”

嫣然虽然知道丈夫说的二嫂是谁,但还是故意把丈夫的手一打:“二嫂二嫂,你有好几个二嫂呢。”

“不是周氏!”容畦抬起头,眼亮晶晶的,嫣然让丫鬟们都退下,自己拍着丈夫的手:“我晓得呢,你放心,我并不是那样的人。并不会迁怒二嫂的。这件事,总是爹娘心里的结,现在二哥肯先走出这一步。还有好些日子呢,慢慢地劝着,这回让二哥跟我们一起回扬州。爹娘心里早就软了,彼此再一说,不管爹娘去不去广州,以后一家子还是一家子。”

容畦听完妻子的话才点头:“我就晓得你是有主意的。嗯,嫣然,二哥在广州的时候,有时还是会不高兴的。”

“我晓得!”嫣然又拍拍丈夫的手才道:“先去歇着吧。明儿还有事呢。”

容畦嗯了一声,嫣然低头看丈夫,见他已经闭上眼,半靠在自己身上,不由微微摇头,扶了他去歇息。

次日嫣然夫妻起的很早,郑二哥起的就更早了,嫣然走出去的时候,就看见郑二哥已经在那喝茶。郑二哥今日的打扮和昨日有些不一样,衣衫虽比较简朴,但手上的玉扳指,腰间带子上的红宝石都在那显示着郑二哥和原先不一样。

“二哥,你这样打扮?”先开口的是容畦,郑二哥听到妹夫这迟疑问话,用手拍一下自己,接着才站起身:“你们两个太简朴了,那就要有个稍微打扮的好一点的人,不然的话,看在别人眼里,还当郑家把产业全都献出,于是自己在那哭穷呢。”

这话说的也有些道理,嫣然让人送上早饭,匆匆吃了几口就出外上车。

“请了谁做中人?”上车之后郑二哥又开口问。

“我们这边,请的是杨翰林和曹大人。那两位算起来都是亲戚。至于曾家,就不晓得请了什么亲眷!”

“哦,这还可以。”郑二哥漫应一声就在那想着事来,嫣然迟疑一下叫声二哥就道:“二哥不会还想再请几位有力量的中人吧?”

郑二哥摇头:“你们请的这两位已经够了,至于别的事,总要等事后再说。”

嫣然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车已经停在曾家大门口。今日的曾家里外都打扫干净,曾之庆夫妻打扮的和原先差不多,双双迎了出来。看见郑二哥也下车,曾之庆的脸色稍微有点变化,但还是迎上去。既然已经决定了,也只有照着路子走。曾少夫人感觉到丈夫的些许变化,心里忍不住长声叹息。

“家父已经知道这事,深感安慰,此刻正在堂上等候,请几位跟我来。”曾之庆每说一个字都觉得艰难。偌大一笔钱财从天而降,本是该欢喜的,可这钱财的主人,却是昔日仆人。从此就是真正的易势了。

、第268章 今昔

可是,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女嫁娶于那种市井没有教养的人家吗?小那几个倒罢了,大的那两个,曾之庆无法想象自己爱若明珠的女儿在夫家怎样受折磨。

嫣然等人也能猜出曾之庆心里不会太欢喜,还礼之后就走进曾家。虽然院子里没有人,但嫣然明显能感到有不少人在窗户背后张望,只有风吹过的声音,但嫣然晓得,定有人在那窃窃私语。

嫣然很快把心里的那些想法忘掉,跟在容畦后面走到曾家堂上。

曾侯爷今日特地换了衣衫,被扶到堂上坐在那里,因赵氏中风不能起来,身边一个椅子是空着的。想着不用再过这样的苦日子,曾侯爷看着郑家三人走进来时,曾侯爷面上有兴奋的红色。

曾之庆看着自己爹面上那兴奋的红色,心里不由长叹,那个教导自己的父亲,已经消失了,消失在这几个月的淡泊日子里。

但曾之庆还是带着郑家三人走上前:“父亲,郑家的人到了。”曾侯爷努力维持着平静,但面上的喜悦神色还是泄露了一切,这让曾之庆心里更加伤心,自己的父亲啊,一直仰望的父亲,原来,也是难以经受住考验的。

这样一来,倒难以责怪自己的儿女们了,他们毕竟还小,仰望富裕生活是难免的。

“大姐姐,拿了这笔产业,以后是不是就像从前一样?”曾家的几个小姑娘都被关在屋里,小六好奇地问曾思琴。

“小六,你别傻了,就算像从前一样,你也不过就是个庶出,不过呢,你很聪明,晓得抱大姐的大腿。”程姨娘的女儿,排行第四的小四鼻子里哼出一声,小六被小四的话吓的有些害怕,往曾思琴身边缩了下。

“大家都是姐妹,都是姓曾的,落难时候本该互相帮忙体贴的,四妹你都冷嘲热讽的,像什么样子?”

曾思琴那句你不过也是庶女的话已经到了口边,生生地咽下去改成这么几句。

小四脸上冷笑满面,曾思琴无法想象不过九岁的孩子怎么就有这样恶毒的冷笑,接着小四缓缓开口:“都是姐妹,大姐姐什么时候把我们当妹妹过?”

“胡说!”曾思琴再也忍不住,小四的下巴高高抬起:“我姨娘说了,这个家里,我是和三弟一个娘生的,只有他,才是我的依靠,而不是你。”

曾思琴还想反驳,门已经被从外面推开,果儿端了几碗面进来,闻着这熟悉的鸡汤面的香味,小六不由咽一下口水。

小四已经第一个站起身端了碗就吃,这让果儿面上的笑收敛了些,曾思琴接过托盘挨个分下去时,小四已经把自己份上的那份吃光,见小六端着碗吃的很慢。小四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就从小六碗里夹了一筷子面。

小六的脸顿时垮下,曾思琴的眉微微皱起,轻叱一声,但小四压根不把她放在眼里,吃完碗随便一扔就躺到床上去。

果儿瞧着这样,在心里叹一声才道:“少夫人说了,等以后,搬了新家,身边的人虽不能像在侯府时候一样多,也要有嬷嬷有丫鬟服侍着。再像现在这样可不能了。”

“唐妈妈,我们搬了新宅子,是不是像原先一样?”小六抬头满是希冀地问,果儿笑一笑:“是的,就和原先一样,身边有人服侍,不过以后,可不能再和姨娘们一起住了。”

和姨娘们住不过是权宜之计,等搬了新家,身边人手一多,小姐们自然没有跟着姨娘的道理。

小六哦了一声就没有说话,曾思琴已经把面条吃完,汤喝干把碗规矩放回托盘里,心里不由微微一叹,以后,再不可能和原先一样了。很多人心里,已经有了别的想法了。

“按说,我们虽是做主人的,但赏出去的东西就不能收回来,原本不该收,可你们既这样诚心,那我再推辞未免矫情。”

各自坐定之后,由郑二哥先开口再做陈情,等郑二哥说完那些长篇大论,曾侯爷已经迫不及待地说了。

“是,家父一直念叨,说没有主人恩德,怎会有现在日子,听说侯府出事,家父心内五内俱焚。”

郑二哥的恭敬让曾侯爷想起原来的日子,不由有些感慨:“若郑管家还在,有他在旁边劝谏着,我想我们家,也不会落的这么快。”

郑二哥又应一声是才又道:“还要回侯爷一声,昔日我分到三老爷名下,按了侯府规矩,算是父子分房了。家父把产业献上,我也添上一万银子,也算是为主人尽点心。”

提到曾三老爷,曾侯爷面色就有些不好看,郑二哥早已历练出来,晓得只怕是自己那位旧主和曾侯爷兄弟之间,生了点什么龃龉。不然的话,侯府早已分家,曾三老爷若肯伸出援手,曾侯爷一家也不会落到住进曾少夫人陪嫁宅子里的地步。

不过这些郑二哥不会说出来,只是恭敬地等着曾侯爷说话,曾侯爷过了会儿才对曾之庆道:“果真郑家才是最忠心的。当日,实在可惜!”

曾之庆怎不明白自己的父亲说可惜是为什么,只恭敬地道:“若没有当日的事,那也无现在这件事,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曾之庆的话让曾侯爷点头:“说的是!”

到了现在,应酬话说的差不多了,容畦也就把郑家那些产业单子送上,背后单独附了一张,就是郑二哥那一万银子。

曾侯爷并没亲自去接单子,而是示意儿子,曾之庆上前接过,打开单子瞧了眼,单子上密密麻麻吓了曾之庆一跳。虽然知道郑家底子厚,可曾之庆也晓得郑三叔全家搬去扬州时候,带走的仅是他那一房的产业。

“岳父在扬州时候,也曾和我合伙做生意,这些大都是在扬州时候赚的!”容畦察言观色,立即在旁解释。

“扬州富饶,果真天下闻名。”对现在的曾侯爷来说,郑家的产业当然是越多对自己家越有利,毫不在意地说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