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之庆快速地看到最下面,就对曾侯爷道:“父亲,单子当无遗漏。”曾侯爷没听出儿子话里的微微讽刺,只点一点头:“那就把中人请来吧,我这里,请的是石侯爷,毕竟是亲戚。”

看来石安和石家那边,现在关系也缓和了,不过想想也是,石安现在在外面,是正五品的实授知州,等任过这一任,再转上去,成为封疆大吏是指日可待的。

石安既非昔日的穷举人,石府当然不会把他推出去,两边交好才是最好选择。况且现任石侯爷自可以用昔日在侯府时有交情,无奈拗不过嗣母嗣祖母才和石安少来往来做托词。那两位都已过世,石安和石府之间,就再无芥蒂了。

嫣然想着那些过往,不由想要叹气,但还是忍住了,只是含笑听着他们在那寒暄说应酬的话。

“容奶奶,这边的事既已差不多了,还请容奶奶移步到我房里说说话才是!”曾少夫人见这边的事都做的差不多,也就邀嫣然往后面去,嫣然当然点头:“我也该去给夫人问安才是!”

听到嫣然和曾少夫人的对话,曾侯爷的眉不由微微一皱,要这份产业,本是为自己爱妾幼子打算的,但现在瞧来,郑家这边,分明是敬赵氏这一脉。

算来赵氏虽是结发妻,可也是因她的胡作非为,才让侯府被夺爵,这份产业,怎么都该曾之庆少分一些。曾侯爷的眉皱的更紧,想着该怎么寻个主意,让自己的爱妾管家,可这又不符规矩。

曾侯爷心里发闷,手上不自觉地把胡子揪掉几根。

他的动作被容畦郎舅瞧在眼里,容畦不由摇头,以后曾家,只怕不会平静,或者该说,不会有那种瞧在别人眼里的平静。

曾之庆已经瞧见自己父亲的动作,不由在心里叹息,果真要经过了事,才能瞧出这些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才能瞧出,谁才是真正疼爱自己真正把心放在自己这边的人。

嫣然跟着曾少夫人来到后面,先去给赵氏问了安,赵氏今日精神更好,毕竟境遇改善些,总是好的。嫣然和赵氏说了几句,就听到西边厢房传来争吵声。

曾少夫人坐在那动都不动,只对嫣然道:“是程姨娘在闹呢,我已经和世子说过,等过了年,就让程姨娘拿上一百两银子,几样首饰,送她回去程家。”

儿媳妇房里的事,赵氏自然不会插口,房里的人多了,这家里就不安静了。想着赵氏不由叹息,接着对嫣然道:“当初,我差点误了你,幸亏婆婆拦住了,我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对不起你。”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夫人又何必放在心上。再说,我当时是侯府家生子,侯府主人要我去哪,我都不能反对。”

、第269章

嫣然的话让曾少夫人想起旧事,当日曾有人对曾少夫人说过,赵氏当初想让嫣然做曾之庆房里人。那人说这话的目的,不外是想借自己的手,对嫣然不利。好在自己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也没对嫣然怎样,不然的话,今日就没有这么一出了。

想着曾少夫人对嫣然露出笑:“当日还有人和我说过这件事呢,当初我没放在心上。现在,我连那个人长什么模样,叫什么,都忘记了。”

这一茬是嫣然不晓得但知道定会有人曾嚼过舌的,而曾少夫人记不得这人的样貌甚至名字,就是这人自从离府后就再没进府问安了。因此嫣然只浅浅一笑:“都是少夫人宅心仁厚,以后日子,定会十分顺利!”

曾少夫人勾唇一笑,赵氏已经有些感慨地道:“当日婆婆说的许多话,我都觉得太小心了,现在想想是我的错。幸好,这件事上,我听了婆婆的。”

想起曾太夫人,嫣然也点头:“若非太夫人的教导慈爱,我也不会有今日。”曾少夫人在旁微微一笑,经过了这一回,当记得这天下,没有长盛不衰的事。

“少夫人,太白楼已经送来了酒席。”曾家现在下人很少,厨子更是一个不剩,今日这样大事,当然要从外面订酒席。

曾少夫人忙起身出去外面招呼,赵氏等曾少夫人出去了才对嫣然道:“当日我出于自己私心,儿子房里的人未免多了些,现在想起来,煞是好笑。你嫁的,也是大富人家,这房里…”

“我就没那么贤惠了,姑爷房里,并无房里人。”嫣然的回答让赵氏点头:“婆婆当日也说过的,虽说纳妾是常见的事。可这房里人太多了,不但让男子徒增好色之名,还让家里太乱。顺利时瞧不出来,等遇到难了,就瞧得出来了。”

说话时候,西厢房里,程姨娘的哭叫一直没有停止,嫣然往西厢房瞧了一眼,人生际遇,总要到很久之后,才会瞧出是对是错。

回去路上,容畦见嫣然似有心事,打了个酒嗝问她:“我见你有些闷闷不乐,想什么呢?”

“不过想起旧日往事,有些感慨罢了。”

旧事?一直闭目打盹的郑二哥睁开眼:“当初你要外嫁,还被人说你来着。”

“二哥你怎晓得?”嫣然有些奇怪地问。郑二哥哼了一声:“你们丫鬟平日在一起说什么闲话,我们小厮在一起也就说什么闲话。就那些人,也想吃你这口天鹅肉,哼!”

天鹅肉?容畦不由呵呵笑出声,嫣然伸手捶他一下,容畦急忙收起笑容,郑二哥看着妹妹妹夫,有些舒心地笑了:“妹夫也不能算癞蛤蟆。”

嫣然噗嗤一声笑出来,车已经到容家,陆婆子上前掀起车帘,宅子里面的管家迎上来,对容畦道:“三爷,郑老太爷来了。”

祖父?嫣然不是一般的惊讶,原本商量好了,这件事要瞒着郑老爷子,等事情完了再去禀告郑老爷子,怎么这会儿郑老爷子就来了?

再惊诧也要进去拜见祖父,三人走到厅上,瞧见郑老爷子坐在上方,郑大哥正在那踱着步子,瞧见他们过来就眼睛一亮:“二弟你也在这里,正好正好,免得祖父发脾气呢,说你们一个个回到京城都不肯去见他,是不是嫌他老了?”

郑老爷子已经年过八旬,须发皆白,去年过八十大寿时郑三叔夫妻还带了郑小弟回京贺寿,嫣然因要管家里的事就没跟来。

此刻听到兄长这么说,嫣然快步走进厅里,郑老爷子瞧见自己孙女进来,脸就一沉:“我方才已经问过下人了,你们回来都快十天了,怎的还不去看我?”

“祖父这么多年没见,怎的不问问我好不好?”见郑老爷子摆出孩子样,嫣然也不由笑着和他撒娇。郑老爷子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好,你这丫头,只有在我面前才这样呢。”

嫣然这才笑着给郑老爷子行礼,又请郑大哥坐下。郑二哥这才把容畦夫妇来京的目的说了一遍,听完郑老爷子不由叹了一声:“原来如此,你爹他有心了。”

郑二哥恭敬应了声是才道:“爹爹并非有意瞒着祖父,只是…”说着郑二哥看一眼自己兄长,转口道:“若之前就大张旗鼓,反而不好。”

虽说郑三叔献出的是自己这一房的产业,但还是用了郑家全家的名义。这是他忠厚处,郑老爷子又怎会想不通里面的曲曲绕?沉默了许久才道:“我明白你爹的意思,原本主人家这事一出来,我也想过的,不过…”

这背后的不过意思就多了,郑老爷子不明说,郑二哥也不去追问,只道:“天下财从天下人手中来,我家那边,人口也少,比不得那边人口众多,如果真因献产让侄儿们衣食无着,我想主人家也不会接受。”

郑老爷子嗯了一声,一边坐着的郑大哥双颊通红,虽是一母所出,郑大哥却早早过继出去,和弟弟妹妹们并不亲密。此刻郑大哥不愿再多纠缠这事,只笑着道:“二弟和妹妹这回要不要留京过年?正好腊月十九是你们大侄儿定亲的日子,过年时候也不能让你们单着,初二的时候大妹妹也好归宁。”

嫣然瞧一眼自己兄长才笑着道:“初二那日,只怕热闹着呢。”

郑老爷子叫一声嫣然才道:“那日你几个堂妹也会回来,还有…”你大姐姐那句话,郑老爷子终究没说出来。

容畦虽不是头一次和郑老爷子打交道,但今日的情形却和平常有些不同,个个欲言又止,兄妹之间也不像平日那样亲密。真是,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

容畦老实坐在一边绝不开口,等郑老爷子和郑大哥吃了晚饭下去歇息了,容畦才开口问嫣然:“我瞧着你和祖父这边,似乎有些…”

“当日祖父不愿意爹爹赎身出侯府的,还吵了一架,之后爹爹离开侯府,又去扬州,祖父其实并不大赞同。这么些年,虽有来往,但和原来已经不一样了。”差不多十年的夫妻,嫣然已经无需瞒着丈夫了。

“难怪呢,岳父去扬州就少回京城了。”容畦的话让嫣然的眉微微一皱才道:“当初二哥也是有怨气的,都是一样的孙子,为何二哥就要进侯府伺候,二伯家的儿子就可以在外面,还读书识字。”

这本经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念,容畦想了半日才道:“我想祖父原本的意思,也是为了全家好。”嫣然嗯了一声:“可惜,世间事,不患寡而患不均。娘后来和我说过,二伯母倒罢了,可是大伯母,算了。”

容畦见妻子情绪有些低落,伸手拍拍她的手,嫣然抬头:“还有件犯难的事呢,十九的那酒席,是去吃还是不去吃?”

容畦把妻子的手握紧一些,嫣然低头过了半响才闷闷地道:“对不住,让你知道家丑了。”容畦不由笑了:“还家丑呢,容家的事,正经说起来,比郑家多太多了。”

“那我们是不是该说彼此彼此?”嫣然的笑让容畦把她的肩搂紧些:“是啊,我们是彼此彼此,天生一对。”

不要脸,嫣然又是一拳头捶在容畦肩上,容畦笑了,夫妻就这样携手,知道对方的不足,明白对方的好,就这样,过一辈子,多好。

“今日来郑家的人还真不少。”虽然对丈夫抱怨了几句,不过十九这日,嫣然还是带上礼和容畦一起去赴侄儿的定亲酒。

“虽说曾家败了,但郑家这么多年在这的经营也不是白做的。”容畦对妻子解释,嫣然下了车,看着暌违已久的郑家宅子,这宅子比昔日自己在这暂住时候要修整的更好。

有迎客的人已经上前:“请问这是哪家,还请把帖子拿来,我好进去禀报主人。”

“郑家的人。”郑二哥也下了车,瞧着这样热闹,他的心情却和嫣然完全不同,对郑老爷子乃至郑大伯二伯,郑二哥的怨气只会更重。特别是听到郑大哥说,今日定亲的侄儿已经赴过童子试,指日就是个秀才时,郑二哥更心疼自己小弟,都一样是郑家子孙,可自己家就要费尽心力地去做事才能谋得自由。

而郑家其余人就可以坐享其成,郑二哥的手已经握成拳。

“二哥!”嫣然见二哥脸色就晓得不好,急忙叫了一声,又对愣着的迎客的人道:“我们是三房的人,还请去禀报一声。”

郑家三房的底细,这附近的人还是晓得的,听到这话,迎客的人已经了然,急忙去禀报郑大哥。郑大哥听到郑二哥他们来了,急忙迎出门,老远就笑着道:“二弟,大妹妹,你们来了也不用人禀报,这是自己家。”

嫣然面上正露出笑容,见二哥脸色不好,急忙扯他一下,可还是拦不住,郑二哥的话已经说出来:“不敢,我们不过是侯府曾经的下人,哪敢和郑大爷还有以后的郑秀才是一家子。”

作者有话要说:郑二哥其实对郑老爷子的安排是有怨气的。虽说郑老爷子的安排从郑家全家来看,是非常好的安排,但这对郑三叔全家,是非常不公的。所以才有郑二哥这一系列举动。嫣然是女孩子,而且一直在后宅之中,对这个感受不深也是正常的。

、第270章 称呼

郑大哥的脸色有些变化,但立即道:“二弟,到底怎么了,你怎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郑二哥勾唇一笑:“大哥还是这样爱装糊涂!”曾经发生过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嫣然虽晓得自己二哥必定是有怨气的,但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再多的怨气都该烟消云散了,但现在只怕不是怨气这么简单。一想到此,嫣然觉得两太阳都跳着疼。

“二哥!”今日不管怎么说,也是来贺喜的,嫣然很快就出声叫住郑二哥。郑二哥听到妹妹这声呼唤,伸手拍她肩一下:“我有分寸的。”

有分寸?这句话平常嫣然是相信的,可是现在,嫣然的眼看着大哥又转到二哥身上。他们,是亲兄弟啊!当初郑三叔的话又在耳边,嫣然,从此之后,你没有哥哥,只有弟弟了。想着,嫣然的眼就有些酸涩。

郑大哥看着眼前的弟弟妹妹,唇张了张,接着就道:“大妹妹先进去吧。这里的事,我和你二哥说!”

嫣然应了一声,郑二哥对她笑了笑,嫣然这才往里面去,可还是忍不住回头瞧了瞧,容畦虽不晓得郑家到底曾发生过什么事,但还是给妻子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嫣然这才往里面走去。

“二弟,你今儿到底是来喝喜酒的还是来闹事的?若是来闹事的,我不管怎么说也是你哥哥,还有祖父在,你就给我回去!”郑大哥虽然面上有笑,但语气已经有了变化。

“去年,祖父过八十大寿,爹娘带了小弟前来贺寿。你的好儿子不认祖父祖母也就罢了,毕竟你早早就过继出去。可是他说的那些话,难道你就真的没听到?”郑二哥直接挑明。

容畦只晓得去年岳父岳母来贺过郑老爷子的八十大寿之后,有段时间情绪有些不好,那时容畦夫妇不过认为或许是因郑老爷子年纪大了,他们夫妻不在郑老爷子身边有些难过。却没想到里头还有些别的事情,容畦不由皱眉:“二哥,去年你在广州,有些话,说不定是别人传来传去传错了。”

“我倒希望是别人传错了呢。”郑二哥的话语气有些淡,容畦和他相识已久,晓得他话越淡,含着的怒气越重,眉不由皱的更紧,不好再劝,只是看向郑大哥。

“二弟,你侄儿年纪小,不懂事,当日我就训过他了,不该这样说!”郑大哥见无可逃避,只得说了这么一句。

郑二哥还是那样定定地看着郑大哥,一个字都没有说,郑家的下人又走过来:“大爷,有客人来了…”

这句话并没说完,就被郑二哥的眼神给吓回去了,下人不由用手摸一下胳膊,明明二爷和大爷长的差不多,可为何二爷瞧起来不一样呢?

“没瞧见我在这和二爷说话吗?请别人去招呼!”郑大哥对下人说了这么一句才道:“二弟,二弟,我晓得你有怨气,不然,今日就让你侄儿出来,给你跪着赔礼?”

“不必了,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横竖爹娘都去了扬州,等这边祖父一过世,就无需再说一家子的话了。”郑二哥打的主意竟是这个,不说郑大哥,容畦的神色也立即变了:“二哥,这种话,不可轻易说出!”

“妹夫说的是,二弟,你从小跟了三老爷,这家里的事不清楚也是有的,你侄儿年纪小,难免说了几句不好听的,我会训诫他,三叔三婶这边,等他们回京城时候,我会再带上你侄儿去赔罪。”

郑大哥急急表态,郑二哥的眼皮轻轻抬起:“一年四个月,爹娘回扬州已经一年四个月了,你若真把这事放在心上,怎不会去扬州给爹娘赔罪?休说他们是你亲爹娘,就算真的只是叔叔婶婶,你也该这样做才是。”

“我家里事忙,你知道的。”郑大哥的解释没有入郑二哥的耳,他的眼神变的有些阴郁:“事忙?事忙就可以做托词?这一年四个月,你可曾给爹娘写过一封信?你的儿子,对自己的亲祖父祖母说,你们不过是下人,你们有什么资格受我的礼?这是小孩子说出的话?”

今日是冬日难得的好天,阳光暖暖地晒在身上,容畦又穿了貂裘,可此刻容畦还是觉得身上有寒意袭来,急忙对郑二哥道:“这事,也是我的不是,我并不知道岳父岳母去年竟受了这样的气,若知道了,就该…”

“这和你没多少关系,是我郑家的家务罢了。我就想问问大哥,为我爹娘,向祖父讨个公道!”公道两个字说出来,郑大哥更是被吓了一跳,登时沉下脸来:“老二,你怎地越说越上起来?讨什么公道?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和叔叔婶婶争执,非要娶那个外洋番人,叔叔婶婶早已不认你了,不过是瞒着祖父罢了。就这样,你还讨什么公道?”

“爹娘可以不认儿子,儿子却不能不护着爹娘!”郑二哥的话让郑大哥的脸色变的更黑,本以为今日是个好日子,给儿子定亲,许久没见的弟弟妹妹也回来了,郑家还做了献产给旧主家的事,可以好好地风光风光。

可是从见到郑二哥到现在,郑二哥说的每一个字都让郑大哥无法应付。

嫣然虽走进里面,被下人请到郑大伯母的上房里,但心里还是牵挂着外头。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让前几日还好好的自己二哥突然变了脸色?

“大姐姐这许多年没见,着实挂心的很,现在瞧着,大姐姐越发风韵起来,果真扬州水土养人。”说话的是未然,尽管这些不是嫂嫂就是弟妹,可嫣然认得的人并不多,又有心事也没和人多说话,此刻听的未然这么说,嫣然就笑道:“我瞧妹妹也很不错。听的你都生了三个孩子,怎地不见外甥们?”

“他们有些调皮,放在外头和侄儿们玩耍。大姐姐要见,我就让人抱进来,不过那时,大姐姐难免要多出些见面礼了!”

未然的话刚落,郑大嫂已经笑着道:“听的妹夫这些年生意做的着实不错,这见面礼…”

“什么大姐姐大妹妹的,你们都糊涂了吗?嫣然侄女,只是行二。”小辈们在下面坐着说话,上方坐着的是几个长辈,听未然一口一个大姐姐,郑大伯母不免有些不高兴起来,开口反对。

“大伯母才是真糊涂呢。白姐姐她,并没入排行。”未然素来不畏惧这位大伯母,此刻还是带笑说话。

郑大伯母的脸顿时往下一拉,未然才不理,只是拉着嫣然的手,问一些扬州可有哪些好玩的。郑大伯母有些气急败坏,皱眉对旁边的郑二伯母道:“你啊,也太娇惯女儿了,这样的大事,她怎么都不明白。”

郑二伯母又不是不晓得自己这位大嫂的脾气,只是笑了笑:“她说的没错啊,当初说好不改姓不入排行的,嫣然侄女才是这家里正正经经的大姑奶奶。”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郑大伯母哪想到郑家后来会这样发达,现在说起郑家,谁家不挑下大拇指?白家的闺女哪有郑家的大小姐听起来那么有派头?

“白姑奶奶来了!”下人们也是见风使舵的,既然主人们吩咐过了,那自然不会再像原先一样,称呼白姑娘为大姑奶奶,而是改口为白姑奶奶。

白姑娘已经听到下人们改口,眉不由一皱,走进来就对自己的娘道:“娘,怎地这下人们,喊起我白姑奶奶来了?”

“你嫣然妹妹回来了。”郑大伯母说不过郑二伯母,只得自己憋气,对女儿说了这么一句。

嫣然妹妹?白姑娘要想了许久,才能想起这是郑三叔那个女儿。对郑三叔,白姑娘的了解就更浅,哦了一声就坐在自己娘身边,有些撒娇地道:“娘,就算回来了,和人改称呼有什么不一样?”

“白姐姐,因为嫣然姐姐才是这家里正正经经的大姑奶奶啊。”未然笑嘻嘻地靠在嫣然身上说话。

白姑娘的脸色顿时变的有些不好,求救地看向自己的娘,郑大伯母瞪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儿媳一眼,这才道:“也是,我们家里现在和原来不一样了,这些规矩都该立起来,不然这称呼乱起来,才叫麻烦呢。”

嫣然的头又开始疼起来,看来爹娘离开京城去扬州也是件好事,不然在这家里,还有许多明争暗斗的事呢。

此刻嫣然也不想被当枪使,巴不得立即坐完酒席,把这后面的事理顺了,以后离开京城再不回来,因此并不去管她们要说什么,只和未然说些扬州的事。

郑大伯母不见人接她话茬,眉不由皱起,郑二伯母已经淡淡一笑:“这家里的称呼,不是早就定下了?”

定下了?郑大伯母眉皱的更紧,丫鬟已经在外头道:“梁哥儿要来给几位姑奶奶问安。”

、第271章 冲突

梁哥儿就是今儿定亲的人,郑大伯母虽不喜欢儿媳,但假子真孙,对这个孙儿那是十分喜欢。白姑娘爱屋及乌,况且女人出嫁,娘家好了对自己也好,因此对这个侄儿更是十分疼爱。听到这话就笑道:“梁哥儿快些进来吧。”

一个少年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他十三四岁年纪,穿锦袍着乌靴,瞧着就是个公子哥。梁哥儿走进来,先给郑大伯母妯娌行了礼,又去给郑大嫂行礼,这才走到白姑娘面前:“大姑母好,表兄可来了?上回他说,想瞧的书,我给他寻来了。”

白姑娘听的侄儿这称呼,得意地瞧一眼嫣然,这才慈爱地对梁哥儿道:“你表兄没来,说要在家里用功呢,等初二时我带他来可好?”

自然是好的,梁哥儿刚要点头郑大嫂已经把自己儿子拉过来:“梁哥儿,还不快些见见你大姑姑?你大姑姑在扬州,许多年都没回来,算来你出生到现在,也没见过她几面。”

大姑姑?怎么又跑出一个大姑姑来了?梁哥儿的眉皱起,记得祖母说过,这家里还有一个三祖父的,不过做了别人家的下人,因此不在家里居住。去年他们也回来过,那时,想起去年发生的事,梁哥儿决定不去想,只皱眉对郑大嫂道:“娘,你糊涂了不曾?我不是已经见过大姑母了?这一位,若按了祖母说的,做了人家的下人,哪还能序齿的道理?”

梁哥儿走进来时,嫣然见他和自己小弟生的有些像,不由十分欣慰,等听到侄儿说出这么一句。嫣然顿觉有火从心口烧起来。若是去年爹娘来贺寿时候,侄儿说了这么一句,爹娘要何等的伤心。

未然的神色也变了,见嫣然神色陡变,急忙道:“大姐姐,侄儿还小,有些口无遮拦也是有的。”

“这话是谁教你说的?”嫣然并没理堂妹,而是直接去问梁哥儿。梁哥儿从小被家人哄着捧着长大,小小年纪就赴过童子试,等赴过院试就是准定一个秀才。不到十四的年轻小秀才,简直就是神童。

因此梁哥儿并不知道郑家的底细,只隐约晓得自家有个什么人是在外头做人下人的,为此梁哥儿心里还有鄙夷,怨曾祖父怎不把那什么人除名,而是继续姓郑。

去年郑老爷子八十大寿,郑三叔回来贺寿。梁哥儿虽行了礼,可还是悄悄地去问郑大伯母和白姑娘,这三祖父是谁,为何之前从没听过?

郑大伯母的指望都在孙子身上,自然不能说郑大哥是过继到自己名下的儿子,而是说郑三叔就是在外做下人的,不过现在赎身出来,这才来贺寿。白姑娘说的也差不多,梁哥儿小小少年,又自问多读了几本书,十分明事理。因此对郑三叔一家多有鄙夷。

等和郑小弟论起文来,郑小弟自从去了扬州,请教的都是饱学之士,学问扎实处比梁哥儿更甚。梁哥儿自觉自己被比下去了,越想心里越不舒服,某次争吵时候,不免把这话给说出。郑三叔见自己儿子和孙儿吵起来,忙不迭地来劝架,谁知明明白白听到孙儿说自己这边只是下人,算不得郑家人的话。

郑三叔听的手足皆麻,这份伤心无人可比。郑大哥他们听的消息前来,郑大哥当然打骂儿子要儿子去赔礼道歉,可梁哥儿也是倔强的,一溜烟去找郑大伯母。

郑大伯母巴不得梁哥儿不认郑三叔那边,这样才是自家孙儿,只遣了个丫鬟出来不痛不痒说了几句。又让郑大伯出面劝郑三叔,说孩子家,有些失言也是难免的。郑三叔受了亲孙儿这样的气,偏偏又碍着自己父亲年事已高,不好去和他说,也只得忍下这口气。带着妻儿匆匆离开京城,路上还秘密叮嘱妻儿,不得在嫣然跟前说起这事,若嫣然问起,就说京城一切都好。

因此嫣然并不晓得这件事,就连郑二哥,也是前几日听的侄儿要定亲,于是想打听下自己侄儿品性如何,好决定以后怎么待侄儿时从下人口里听到。

郑二哥初还不大相信,可又觉得无风不起浪,又让人花了点银子,把郑家这些年在乡下居住的情形打听了个清清楚楚。听的郑大伯平日并不提起自己父亲,顿时郑二哥那久集的怨气合上这次的怨气,全都爆发出来,才有在大门口这一出。

梁哥儿当日对小叔叔还敢说这样的话,更何况现在年纪又大了一岁,旁边还有素来疼爱自己的祖母和姑母,就更不怕了,昂着头对嫣然道:“这是圣贤书上的道理,卖身为奴,是玷污祖宗的事。做出这样事的人,自然不能再为郑家人。曾祖父想是不舍骨肉亲情,才让三祖父继续姓郑,既然如此…”

啪地一声,梁哥儿面上已经挨了一巴掌,动手的是郑大嫂,她面色已经煞白,对嫣然道:“小姑,我们平日从没教过他这样的混帐话,小姑,你先坐下!”

说着郑大嫂就喝梁哥儿:“还不快给你姑姑跪下赔罪!”

“我并没说错,为何要赔罪?祖母,我说的并没有错,是不是?”梁哥儿依旧倔强地看向郑大伯母,郑大伯母晓得孙儿又闯祸了,索性心一横,把孙儿抱在怀里:“梁哥儿说的也没有错,弟兄三个,也只有你们家在外为奴!”

“大嫂!”郑二伯母晓得自己这位大嫂糊涂,可没想到竟说出这样的话。

嫣然眼里的泪已经落的满脸,心如刀绞一样,用手指着自己:“好,好,原来在郑家人眼里,我们这一房,竟是耻辱,不能序齿,不能…”

“大姐姐。”未然惊叫一声就上前紧紧抱住嫣然:“大姐姐,梁哥儿还小,不晓得以前的事,这些只怕是听来的。”

“还小?”嫣然瞧着那张和自己弟弟很像的脸:“真小吗?今日是他定亲之日,他已经十四,不算小了,不小了。他是郑家长房长孙,是…”嫣然觉得自己已经说不出后面的话了。

郑家长房长孙,梁哥儿听的这话就点头:“以后这家,我…”

梁哥儿本来打算说等以后就让郑家三房另立出去,可瞧见自己的娘狠狠瞪向自己,梁哥儿有些吓的不敢说了。

嫣然长叹一声:“原来,郑家是这样教儿子的,我们不该回来,不该,不该…”说着嫣然推开未然,就要往外走。

未然又上前一步把嫣然抱住:“大姐姐,大姐姐,你消消气,消消气。梁哥儿小,可别的侄儿侄女们,并没人这样说。”

“梁哥儿是郑家长房长孙,是未来郑家家主,是…”嫣然说一个字,泪就掉下一颗,等到后面声音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接着嫣然定定地看向梁哥儿:“去年我爹娘回来时候,你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梁哥儿被郑大伯母抱在怀里,感觉不再害怕,自然头一抬:“我说过,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