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声,嫣然伸手给了梁哥儿一巴掌,这巴掌可比郑大嫂给的要重多了,梁哥儿脸颊立即肿起来。郑大伯母顿时心疼起来,叫道:“你凭什么打我孙儿?你配吗?你还不是当过几年丫鬟,在这里摆什么姑奶奶的架子?”

嫣然的手没收回来,听到这话顺势一巴掌打在郑大伯母脸上。

郑二伯母没想到嫣然是真的敢打郑大伯母,觉得惊诧之时心里又有些兴奋。郑大伯母没想到嫣然真的敢打自己,愣了半响就把孙儿放开要来撕扯嫣然:“你不过是个侄女,也敢来打我?”

郑二伯母急忙把郑大伯母抱住,口里道:“侄女,你再恼也不能打你大伯母,怎么说她也是…”

“不过先奸后娶的货罢了!”嫣然顺口就把这话说出来,接着看向已经震惊中的梁哥儿,嫣然一字一句地道:“你,给我听清楚,我们郑家,从我太爷开始,就卖身进了曾府,做了曾府的下人,我大伯摔伤了腿,才得开恩被放出来。你,别以为你读书识字懂的许多道理,论起根本,你也不过是奴才秧子!”

奴才秧子这四个字让梁哥儿惊恐,这四个字后面的意思,梁哥儿太明白了,但梁哥儿还是涨红了脸:“胡说,我若真是奴才秧子,为何我可以去考试。”

“赎身奴才,三代可以参加科考,到你这辈,正好三代!”嫣然的声音让梁哥儿如堕冰窟。接着梁哥儿摇头:“若真是这样,为何没人和我说,只说,三祖父是侯府下人?”

“他是你的亲祖父,你爹,就是我大哥,是过继给大伯的!”说着嫣然看向郑大伯母:“假子真孙,大伯母对这个孙子是真的疼爱,疼爱到不告诉他任何事。疼爱到教唆他辱骂自己的亲祖父。疼爱到,要把我们赶出郑家!”

、第272章 争吵

梁哥儿大受冲击,想反驳嫣然说的都是错的,可从大人们的脸上,梁哥儿觉得,嫣然说的,都是对的。

“不,我要去问曾祖父!”梁哥儿想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冲出门去。

郑大嫂没抓到儿子,回头对嫣然道:“小姑,你为何要这样说,这些事,可以慢慢告诉!”慢慢告诉?嫣然带着满脸的泪看向郑大嫂:“等到梁哥儿做了家主,把我们这一房撵出郑家吗?”

郑大嫂哑然,未然上前拉住嫣然:“大姐姐,我懂你的意思,但你要晓得,我们从没这样说过!”

嫣然点一点头:“我晓得。”说着嫣然就看着郑大伯母,郑大伯母被嫣然瞧的心里发毛,索性就嚷道:“人都是扬善隐恶的,你们一家,要在扬州一直不回来,谁也不会说起这事。”

扬善隐恶?嫣然原本已经不流的泪又流下来:“原来我们家,是郑家的恶,既然如此,我拜别祖父,从此不再回来。”

见嫣然要出去,郑二伯母恨的牙直咬:“大嫂,就算你有些小心思,可你也要明白,三叔一家和原来早不一样了。”

郑大伯母白她一眼,接着就道:“什么不一样?难道他还能把儿子抢回去吗?我告诉你,这家,以后准准地是我孙子当,轮不到你们家。”

真是胡搅蛮缠,郑大伯母决定不和她纠缠,拉上未然就出去追嫣然,不管怎么说,这事不能嚷到郑老爷子跟前,不然的话,那可真是难以收拾。

郑大伯母见她们一个个都出去追嫣然,呸了一声才对白姑娘道:“别怕,屁事没有。怎么说你爹也是这家里的长子!”

白姑娘和她娘是一个脾气,已经坐下道:“我怕什么?当奴才的又不是我,说出这些话的也不是我。娘,我就求你一句准话,你的私房,到底有多少?”

郑大伯母瞪女儿一眼才笑道:“你着什么急,我就你一个亲闺女,不给你给谁?放心好了。你儿子定亲的银子,我早准备好了,等会儿你走的时候我给你悄悄放车上,谁也不晓得。”

“娘真好!”白姑娘笑嘻嘻说了句,郑大伯母笑的更舒心了,什么都不是真的,只有自己亲闺女和银子最真。

梁哥儿一路往郑老爷子住处奔去,路上正好遇到好说歹说把郑二哥说服的差不多的郑大哥。见儿子在那奔跑,郑大哥眉不由一皱就喝住儿子:“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既不见你和我一起去迎客,也不见你来拜见这些亲眷,实在是…”

梁哥儿平日见了自己的爹,总是要过来问安的,可今日有心事,把爹的话也不放在心上,继续跑着。

郑大哥几步追上儿子扯住他:“还不快些过来见见你二叔和你大姑父。哎,他们离的远,原本是极近的家人,也疏远了!”

二叔,大姑父?梁哥儿见过容畦,不过那时候还小,只是父母让他叫他就叫了,并不晓得这是哪一门的亲戚,后来去问白姑娘,怎的除了她那边的大姑父,还有这么一个大姑父。白姑娘说这不过是个远房堂亲,梁哥儿也就信了。

此刻听到自己的爹要自己再次去见礼,梁哥儿看着自己的爹问出这么一句:“二叔,是不是就是三祖父家的孩子?大姑父,是不是就是大姑姑家的?”

郑大哥被儿子这么一问,不由有些尴尬,接着就拍儿子一下:“当然是真的,你这傻孩子,以后,我会把家里的事慢慢告诉你,那什么你三祖父不是我们家人的话,以后永远不许说!”

“爹,三祖父是不是我亲祖父?”梁哥儿的问话让郑大哥有些吃惊,接着郑大哥就点头:“是,我只有三岁时候,就过继给你祖父。”

过继出去,就是良民了,郑大哥从小在郑大伯身边长大,对自己的亲爹娘并没有那么亲近。见儿子还要追问就道:“等以后你再大些,这些事我会和你说,现在快去见你二叔和大姑父。”

“我们郑家,是不是从…”梁哥儿还真算不出自己父辈的太爷爷算是哪一辈,只能含糊地道:“是不是祖上就卖身给曾家为奴?”

郑大哥正要答话,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见走过来的是嫣然,身后还跟了做追赶之势的郑大嫂她们,郑大哥不由吓一跳:“大妹妹,你这是去做什么?”

“去拜别祖父,和他说,原来我们这一房,曾为下人,是郑家的耻辱,从此,还请祖父不要记得有这么一房。以后,郑家,无需再记得我们!”

嫣然的话让郑大哥吓了一跳,郑二哥却哈哈大笑起来:“听到没有?你说我是听了别人误传,这会儿不是误传了吧?”

说完郑二哥拍一下嫣然的肩:“妹妹,走吧,我们一起去和祖父说,既然郑家人觉得我们辱没祖宗,那以后就不认罢了!”

见郑二哥拉着嫣然要走,郑大哥从追过来的郑大嫂那里,已经知道了事情缘由,不由长叹一声:“二弟,你先停步,虽是嗣母,也是要视为亲母,她疼爱孙儿,难道我能拦着不成?”

“你拦着那是不必,可是你的嗣母,肆意辱骂你的亲生爹娘。你不敢说一个字。大哥,你倒告诉我,天下有这样的理吗?”

郑二哥眉一挑就说出这么一句,郑大哥忙道:“你既知道那是我的嗣母,就该知道我的日子过的没那么好,你有爹娘疼爱,可我没有!”

是吗?郑二哥脸上的笑收起来,接着就道:“那你愿和我换吗?七岁进到侯府去服侍主人,你七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十五岁跟了主人去学做生意,因生意不大好,三老爷骂着时也只有忍着。你十五岁的时候在做什么?郑大爷,你锦衣玉食,房中有美貌丫鬟服侍时候,我,你的亲弟弟,那时正在被人呼来喝去地使唤。这时候,你反而怪爹娘把你过继出去,让你得不到爹娘的疼爱。郑大爷,虽说你的嗣母待你不算很好,可也没有打骂过你,大伯是个忠厚人,待你一向不薄。郑大爷,你摸着良心想想,你说这句话时候,想过别人吗?”

“二叔,你大哥他不过是口不择言,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郑大嫂见丈夫面色煞白,急忙开口道。

“对,各人有各人的难处!”郑二哥点头,接着就看向郑大嫂:“可是你们尝过那种生死荣辱都在别人手上的难处吗?你们知道我的妹妹,当初被送进侯府,并不是去伺候太夫人吗?而是被夫人挑中,要去做世子的房里人吗?你们的儿女,会有主人一句话,就要送去伺候吗?你们此刻说你们也有难处,那你们可曾想过我们?”

“二哥,别再说了!”嫣然伸手扯住郑二哥的袖子,郑二哥镇静一下才道:“你们晓得什么?你们只觉得自己得到的很少,却不知道,我们要得自由,更为困难。不然,我怎连心爱之人的表白都不敢接受,怎么会,连自己的爹娘都要把我撵出去。你们,明白什么?大哥,你在抱怨你的嗣母待你不好时候,抱怨爹娘不疼你时候,可曾想过爹娘的心有多疼。爹爹让我走那一日,只对嫣然说了一句,从此之后,你没哥哥了!”

嫣然用手捂住嘴,眼泪已如断线珍珠般掉落,容畦伸手搂住妻子的肩膀安慰。郑二伯母等人也听到郑二哥这番话,未然也有些心酸起来,想安慰嫣然,可是不晓得该怎么安慰。

郑二哥瞧向已经被吓的说不出话的梁哥儿:“你觉得,我们家曾为奴是一件丑事,可是你可知道,若非我们家曾为奴,你这吃的喝的穿的戴的,乃至你请先生的束脩,全都没有。你所拥有的一切,都从你恨的这些来!”

郑二哥摊开手,手上一个偌大的红宝石戒指在那闪着光,郑二哥缓缓地道:“我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争的,但梁哥儿你不是,你有的这一切,都是别人给的,都是你的祖辈为奴后积攒下来的。现在,告诉我,你既觉得有过曾为奴的亲戚觉得不满,要把他们逐出郑家。那你,要不要先把你身上郑家的血给流干?”

说着话,郑二哥的手放到了梁哥儿脖子上,仿佛只要轻轻一握,梁哥儿就没命了。吓呆了的梁哥儿一动不动,郑大嫂吓的魂飞魄散,立即给郑二哥跪下:“二叔,子不教父之过,这件事,最错的是我们,求你不要这样做。”

郑大哥还是心疼儿子的,急忙对郑二哥道:“你打他骂他都使的,就留他一条命吧。”郑二哥的手从梁哥儿脖子上收回来,缓缓地道:“知道爹娘受辱那一天,我最想做的事一是掐死那个敢辱骂我爹娘的人,二是掐死我自己。我竟然没给爹娘讨个公道,是为不孝!”

、第273章 一团乱

梁哥儿到了这时,才终于哭出声,郑大嫂心疼儿子却又不敢抱怨,只得把儿子拉了和自己一起跪下。

“文才,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定下你爹爹在侯府不出来的!”外头吵的这样天翻地覆,郑老爷子听不到是不可能的。侧耳细听后,郑老爷子也就扶着一个曾孙女的肩膀走出来。

“祖父的决定,从没有人反对过,况且这对郑家,只有好处!”见郑老爷子出来,除了嫣然兄妹,别人全都跪下。郑二哥看着自己祖父,一字一句慢慢地说。

“是啊,我们郑家,从十两银子卖身的奴仆,到得现在,这一路走来着实辛苦!”郑老爷子话里全是感慨。说着郑老爷子让众人起身:“起来吧,很多事,你们也不晓得。今日,你们个个都丰衣足食,可曾晓得我们郑家,祖上是怎么熬出来的?”

梁哥儿还傻呆呆地跪在那,见状郑大哥又对着郑老爷子跪下:“祖父,是孙儿不好,教子不当。求祖父责罚!”

责罚吗?郑二哥已经冷笑出声。嫣然不由轻声道:“二哥,我们…”

“嫣然,你也很失望吧?”郑老爷子听到孙女的话,开口叫孙女的名字。嫣然垂下眼,这小半日听到见到的,几乎摧毁了嫣然长久以来的信念,这种打击比十一岁那年的夏日,郑三叔回来说,让自己进府去服侍一样大,甚至还超过了。这种打击,让嫣然不想说一个字。

容畦伸手握住妻子的手,嫣然觉得又有了勇气,她抬头看着自己的祖父:“爹爹是个忠厚人!”

除此,嫣然不想再多说一个字,郑老爷子看着孙女脸上的泪,一行浊泪从眼里流出:“嫣然,你终究还是怪了我。”

“祖父是这家里的定盘星,我们总是晚辈,时至今日,我们兄妹,结局都还算圆满。可是我就想问祖父一句,若我们兄妹结局都不算圆满,祖父将会如何?”

郑二哥的手握成拳,一字字地问着郑老爷子。

结局不算圆满,都能想出来那是些什么结局,也许嫣然做了曾之庆的屋里人,早早就死去。也许郑二哥某日触怒了主人,被主人责打后死去。

结局圆满,这四个字背后,却是何等的辛苦。

嫣然摊开双手,这双手细白柔腻,可只有嫣然知道,很多时候都无法抱怨,就算心里有再多的不欢喜,也要笑着面对。

人群中有抽泣声响起,嫣然抬眼,分辨不出抽泣的人是谁,此刻伤心,又有什么意思?担惊受怕的人不是他们,而是自己。

容畦把嫣然的手握的越来越紧,嫣然了然抬头想对丈夫笑一笑,可眼里的泪又滴落,原来很多事,并不是没有说出口,就不清楚不明白。它们,只是被藏在心底某个角落,在以为被忘记的时候,悄悄地冒出头,提醒自己。

“梁哥儿,你从小读书,懂的书上的道理,你能告诉曾祖父,是不是一遇到丢脸的事,就把人给赶出去?”郑老爷子没去看别人,只对还跪在那的梁哥儿问话。

“我,曾孙儿,书上总说,清白名声,何容有失?”梁哥儿被曾祖父这么一问,又想起自己当日说的那些话,不由糊涂起来。

“清白名声,何容有失?”郑老爷子念了这么一句这才又问:“那若有一日,错的人是你呢?”

“自身不正,何以正别人?曾祖父,曾孙儿从小读书,行的是君子之举,怎会…”郑老爷子唇边现出一抹讥讽:“君子之举,你是晚辈,你讥笑你的叔祖,嘲讽你的堂叔。这也是君子之举吗?”

“卖身为奴的人有…”梁哥儿冲口而出就是这么一句,接着猛地想起,自己家原本也就是别人家的奴才,顿时把这话顿住,接着低头:“曾孙儿,不是不知道实情吗?”

“就算知道实情,你会怎么想呢?”郑老爷子的话让梁哥儿怎么都答不出来。郑大哥急忙道:“祖父,这件事还是怪孙儿,是孙儿没教他要宽厚待人。”

“是我的错,我的错。我以为这一家子,总是齐心的,可没想到,还是有那么几个不齐心的。我的错!”郑老爷子喃喃念着,一行老泪又落下。

虽然没有被惩罚,可梁哥儿心里越发害怕,尖叫一声就想躲避。郑大哥瞧着这个平日读书成器给自己长脸的儿子,此刻心里什么想法都有。

有管家匆匆从外面进来,见站满了这一院子的主人,也不晓得该和谁禀报,只得上前对郑老爷子道:“老太爷,媒婆已经到了,大太太也已准备好了,还请大奶奶出去,一起送聘礼出去。大老爷还让小的来问,怎的酒席还不搬出去。还说请二太太出去待女客呢。这客人都来了。”

管家说完见没人理自己,想催促又不敢,只得垂手侍立。郑大伯招待客人的地方离这边还有一段距离,因此里面吵的天翻地覆,外头还不晓得到底出了什么事。

就在管家觉得自己不该来这一趟时候,郑老爷子已经叹气:“让媒婆带了聘礼去下聘吧。至于客人,出去传话,就说家里有事,今日没有酒了。把他们都叫进来,我和大家说说话。”

管家心里打着小鼓恭敬应是,匆匆走出去外面传话。郑大嫂踌躇一下才道:“祖父,让客人都走了,好像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呢?有这样的曾孙子,未来郑家的当家人如此,郑家只怕也就…”这话里充满了对梁哥儿的失望,郑大哥不由叫声祖父。

“要照了你方才的说法,丢脸的人就该赶出去,梁哥儿,你是不是也该被赶出去?”郑老爷子不理会孙子,只去问曾孙。

梁哥儿的嘴在那翕动几次,还是不敢接话。

“是了,你以为自己读书很好,指日就是个秀才,以后前途光明。可是啊,你只知道读书,不知道做人。分不清是非,只晓得死读书,甚至别人轻轻一挑唆,你就一咕噜地听进去。你这样的,就算侥幸做了官,对我郑家,也只是祸不是福!”

“爹爹到底为了什么要把客人全都拒了?我和二弟在那被问的什么都说不出来。”接到管家出去传的话,郑大伯心里纳闷,让弟弟在那把客人送走,自己走进来问。

郑老爷子并没理儿子,郑大伯瞧见梁哥儿在那直挺挺跪着,更加惊讶了:“爹爹,你怎么这个时候训起你曾孙来,梁哥儿又听话又聪明。比我们哥几个强多了。”

“强多了?真的强多了吗?”郑大伯被问的一愣接着就笑了:“当然比不上爹爹您年轻的时候。”

“老大,因你摔伤了腿,娶媳妇也难娶,你要娶这一个,我也认了。老大,你实话告诉我,你对你三弟,心里可有怨恨?”

郑老爷子看着这个因为摔伤了腿,难免就偏疼了些的儿子,平静问道。郑大伯的脸皮跳一下,接着就搓搓手:“怎么会有怨恨呢,虽说,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郑老爷子虽然是被曾孙女扶出来的,但手里还是拿着一根拐杖的,听到这话就拿起拐杖往儿子身上打去。

郑大伯被打了几下,就抱着头喊:“爹你打我做什么,你果然一直都偏心三弟。一直觉得对不起他,一直克扣我们!”

这话郑二哥听见,复又冷笑起来,原来,在大伯心里,自己一家,全是被偏心的。天下,竟还有这样的事?

“爹爹,您先消消气。”郑二伯送走了客人,也就往里面来,一走进来就见自己的爹正在那打自己大哥,急忙几步上前扶住郑老爷子的拐杖,急忙劝道。

“老二,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大哥心里对你三弟不满?”郑二伯真是既不能答是又不能答不是,还在那徘徊郑大伯就抬起头:“怎的不是你偏疼?嫣然侄女出嫁时候,备的那些嫁妆,别说周围那些富户,就是侯府的小姐,这份嫁妆也不算多辱没。还有,你把老大过继给我,他虽叫我爹,可心里还惦记着老三。这不是自己亲生的,怎么都贴不到肉上。”

听到自己嗣父的话,郑大哥的手握成拳又放开,郑大嫂虽晓得公婆都有些混不吝,但没想到公公竟这样混,伸手轻轻扯下丈夫袖子。郑大哥想告诉妻子自己没事,可没开口眼泪就落下。

真是,各有各的伤心。郑二哥突然笑起来:“祖父,这就是你费尽心机谋划的,你牺牲了我们一家子,让我们一家子为郑家做牛做马,最后呢,你被个个抱怨。祖父,祖父,事情到了现在,我只为我爹痛心。他忍着骨肉分离,为人奴仆几十年,换来的不过是抱怨。祖父,从此之后,就如了侄儿的意,我们这一脉,再不回京了!”

、第274章 没意思

说着郑二哥就对郑老爷子跪下,一个两个三个,就在郑二哥要磕下第四个头时郑老爷子拦住他:“文才,你说的,不算数!”

“我说的,就算再不算数,也好过我的父亲和我的弟弟,受他们的辱骂。”郑二哥在外多年,一点也不惧怕郑老爷子,依旧眼睛明亮地看着郑老爷子。

“二弟,你不是已经…”郑大哥的话只说了半句,就被郑二哥那冷冷眼神瞪回去。郑二哥笑了:“不错,爹的确说不认我了。可是这天下,爹可以不认儿子,儿子不可以不认爹。至于今日,既然是郑家未来当家人不肯认,那就从了他的意!”

梁哥儿晓得最后一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眼里的泪又涌出,但不敢说话,只是瞧着郑老爷子。

这一团乱麻真是在对郑老爷子赤|裸|裸的讽刺,原本以为自己一手让郑家兴旺发达,让郑家从侯府奴仆,成为这周围屈指可数的富户。可是现在郑老爷子才知道,在那和睦的表面下面,是各自的心有不甘。

郑三叔那张欲言又止的脸又浮现在郑老爷子面前,郑二伯口口声声地说自己偏心,还有,郑老爷子看向二儿子:“你不会和你大哥一样吧?”

“爹爹,大哥他是糊涂了,儿子怎会如此?要说儿子有错,不过就是在听说那些话时没有帮着教导梁哥儿。”郑二伯依旧恭敬,可这恭敬瞧在郑老爷子眼里,讽刺意味更重。

原来算了一辈子,最后却算不过人心。

人,一旦有了自己的心,怎能还被人随意安排?当初妻子的话,郑老爷子只觉得是妻子多虑了,此刻郑老爷子才晓得,并非妻子多虑,而是早已瞧出来。

你去的太早了,若能晚去十来年,或者不会这样糟糕!郑老爷子念着妻子的名字,接着才对郑二哥道:“你方才说过,儿子不能不认爹。你进来吧,你要公道我就还你一个公道!”

说完郑老爷子就往里面走去,梁哥儿想起郑老爷子方才说的话,忍不住恐惧起来,全身开始颤抖起来。

郑老爷子走出两步又转身:“你们都进来吧,二媳妇,你带了你这些侄女们下去。好好陪陪嫣然。孙姑爷,你也不是外人,进来吧。”

容畦这才放开握着嫣然的手,往前走去。未然走到嫣然身边,伸手去拉她的袖子:“姐姐,我们并不知道。”说着未然就停下口,或者说想的都太简单了,都只瞧见好处没有瞧见不好处。

嫣然想对未然笑笑,但怎么都挤不出笑容。郑二伯母只觉得十分累,但郑老爷子的命令还是要听,上前对嫣然道:“走吧,先去我房里坐坐。你放心,公公虽然已经老了,但还清楚的很。”

“我不是说祖父糊涂,其实他的安排,看起来很好。”嫣然的话让郑二伯母微微一愣接着郑二伯母就点头:“是啊,看起来很好。”

可惜,是人就有自己的想法,毕竟不是一根木头,任由人随意安排。就连小孩子都有自己的念头,更何况是大人呢?

郑二伯母的话被郑大嫂听见,郑大嫂不由在心里骂郑大伯母,但并不敢表现出来,只对嫣然道:“小姑,这件事,我确实是不知情的,真知道了,我不会让你侄儿说那样的混账话。”

“大嫂何必如此,方才大哥有一句话说的对,大哥他,的确少了爹娘疼爱。”嫣然这一句话说的郑大嫂重又面红耳赤起来,想再辩白几句,却辩白不出来。

“其实爹娘,也一直惦记着大哥的。”这种过继出去的孩子,就算再惦记,也不能表现的太疼爱,不然会让嗣父母心里不满。

郑二伯母想说句话缓和一下,但不晓得该说什么。众人默默往郑二伯母屋里走去,快进屋时走过来一个丫鬟,径自对郑大嫂道:“大奶奶,太太请您去呢,说明明说好了要让太太亲自去下聘的,可这会儿又不去了,要问问呢。”

“是老太爷下的命令!”郑二伯母说了这么一句就又道:“你把大太太请来!”

郑二伯母一向语气平静,这样严厉很少,这丫鬟急忙应是匆匆去请郑大伯母。

“请了大伯母来,又有什么意思呢?事儿总是发生过了。爹娘也伤心过了。无用!”

“小姑!”郑大嫂又叫一声,嫣然瞧着她:“大嫂你要说什么,我明白,可是道理我比你懂的还多呢,只是这心里,过不去,过不去啊!”

受些辛苦受些委屈,能得到肯定,那也没什么。可是竟然得不到肯定,甚至还被这样辱骂,怎能过得去?郑大嫂一张脸已经通红,此时已经进到郑二伯母屋里坐下。

郑二伯母已经给嫣然倒了杯茶:“我晓得你的难处,可是…”

“二伯母不用再多劝,这些话,我比你还明白呢,等以后,慢慢就淡了。”嫣然的话让郑二伯母颜色变了,慢慢淡了是什么含义,郑二伯母太清楚不过了。而这,不是郑老爷子让她们劝嫣然的目的。

“没意思,没意思的很。”嫣然突然笑出声,这笑让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嫣然已经自己说出来:“一家子,也要彼此有情才叫一家子。彼此没情的话,算什么一家子呢?方才我气极了,气梁哥儿竟这样说。方才已经慢慢想明白了,本来就没情。纵然爹娘再把他当亲孙子,在心里疼爱,可又算得什么呢?他自有这边的祖父祖母,自有自己的爹娘,自有他的老师朋友。郑家三房,是侯府下人,这是变不了的,改不了的。他觉得我们辱没了这个家,也是平常事。我和一个孩子置什么气呢?”

“小姑!”虽然嫣然说和个孩子置什么气,郑大嫂却听的更加心惊肉跳,已经握住嫣然的胳膊:“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们没有把实情告诉他,才让他做出这样的事。”

“你又有什么错?大哥说的对,他是被过继出去的,总要小心做人,免得这边爹娘不欢喜。他既如此,想来你更是谨慎百倍。要讨爹娘欢喜,说上几句叔叔婶婶的事,算个什么呢?”

嫣然语气平静,却字字诛心,郑二伯母如坐针毡,又叫了声侄女,嫣然已经笑了:“无需劝我,我说过,我比你们谁都明白这些道理。”

郑大嫂的额头有汗冒出,怎么忘了面前的小姑,虽然笑的温柔,可毕竟是大富人家的主母。

“既然明白道理,那还叫我来做什么?”郑大伯母的声音已经在门外响起,接着她挑起帘子走进来,瞧着嫣然就道:“可是因为你懂道理,想起不该打我,要赔礼道歉?”

“正是因为我懂道理,再说我觉得,你既没有把我们当一家子,那我们也无需把你当一家子。既然如此,那就不再是长辈了。”

嫣然的话是笑着说的,郑大伯母先还笑着,等听到最后一句只觉不好,嫣然已经站起身:“你既然辱及我的父母,那就对不起了!”

郑二伯母啊了一声就要去拦嫣然,但哪里拦得住,嫣然已经飞快扬手往郑大伯母面上打了两个耳光。

郑大伯母只觉得双颊火辣辣地疼,顿时坐在地上就哭起来:“你个挨千刀的,我是你长辈,你就这样对我?不怕雷打死你?”

嫣然的手垂在那里,依旧轻言细语:“长辈?你辱及我父母时候,可想过是一家子,你挑唆梁哥儿去辱骂我爹娘时候,可想过这些?甚至于,你无故责骂大嫂时候,可想过?长辈,不是上了几岁年纪,我就要个个尊重!”

“你,你,你”郑大伯母连说了几个你字,又用手捂住脸:“我婆婆管媳妇,天经地义,轮不到你来说,我是你长辈,这是天经地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