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苏玉暖勃然大怒道,“你是在戏耍老夫吗?!”

他已有许多年未曾遇到这般荒唐的事,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何明一愣,急的满头大汗,忙跪地道:“太傅,卑职不敢。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几十号人都瞧见了的,如今不过小半个时辰,城中早已传遍,您尽可派人去核实,卑职真的没有说谎啊!太傅,还请您救救卑职!”

他出身寒门,出卖了所能出卖的一切,好不容易才爬到如今地位,来日还有大好前程。若一朝跌落,这辈子就完了!

“老夫从不信什么鬼神邪说。”苏玉暖冷漠道,旋即又微微蹙眉,“你说不过半个时辰,满城都传遍了?”

方寸大乱的何明点头如啄米,已经没有余力分辨苏玉暖话中含义,“确实是鬼火,卑职以前见过,还有,还有阴风”

他分明是个十分硬派的汉子,平素腰杆挺直下巴高抬,十二分的果敢无畏,可此时却佝偻着背跪倒在地,内里衣裳都被冷汗湿透,紧紧贴在身上,面无人色。

这是真的打从心底里怕了。

“住口,胡言乱语!”苏玉暖只觉得此人疯了,“不过区区雕虫小技,竟就令你乱了阵脚,难不成你的胆子是纸糊的?”

“大人,是真的!”见苏玉暖一味否定,何明是真的要疯了,“卑职”

“不必再言!”苏玉暖却已经没有听他继续胡扯的念头,当即起身,拂袖而去。

“大,大人!”何明本能地追了几步,结果刚出门就被人拦住。

“何大人,更深露重,太傅也要休息了,您还是请回吧。”那人客气而冷硬地说。

何明不甘心的朝着苏玉暖的背影喊了一声,对方好似没听见一样渐行渐远,绣着精致仙鹤祥云纹样的外衣在身后高高扬起,随风舞动的布料褶皱凹陷出一个弧度,像极了嘲笑的嘴脸。

本朝没有宵禁,每日城门关闭后各处营生不受限制,这也就导致了许多衙门彻夜灯火通明,就好比现在的刑部仵作房。

“大人,尸体已经在解剖房安顿好了,”郭仵作道,“咱们是等天亮还是现在就开始?”

他没过考核期,阿苗还没正式出徒,眼下都不具备独立解剖验尸的资格,所以每次都要等晏骄或其他得到刑部认可的仵作在场。

二更的梆子已经敲过,白日的燥热早已彻底褪去,带着水汽的凉风穿梭在各个角落,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竟也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不知是否心理作祟,刑部的人总说仵作房一带常年比其他地方更加阴冷。

晏骄打了个哈欠,往嘴里丢了颗酸辣味的话梅,瞬间口水泛滥,五官都挤在一处,刚冒上来的那点困意瞬间消失无踪,“唔,时间就是生命,大家加个班吧。”

说着,就把装着话梅的小荷包递给郭仵作。

郭仵作熟练地取出一颗含了,下一刻也露出与晏骄如出一辙的扭曲表情,“妈呀,好酸好辣!”

这是什么诡异的味道!他嘶溜着口水把荷包传给阿苗。

很快,仵作房内出现了第三张难以言喻的皱巴脸。

三更半夜,外面寂静无人,唯余凉风阵阵,三人手持各色银光闪闪的器具聚于灯下,对着一具尸体疯狂吞咽口水,这幅场景实在是诡异到无以复加。

阿苗把嘴里的话梅压到舌底,翻看跟尸体一并带来的收监记录,“今儿是初七,人是初五午后关进去的,初六就上吊死了,被发现时都凉了。”

“上吊?”晏骄问道,“狱中可没有房梁吧?又哪里来的绳子?”

为防止犯人逃跑,牢狱四壁皆以坚硬的巨石垒砌而成,哪儿来的房梁可挂?

郭仵作掀开盖着尸体的油布,指着她空荡荡的腰间道:“是把腰带解下来拴在木栏杆的交叉处挂死了。”

因为死亡时间只有一天,而且尸体几乎没有任何外露伤口,虽然已经有了点气味,但并没有来得及滋生蛆虫之类,冲洗掉失禁的污物之后,还算干净。

“腰带呢?”晏骄一伸手,阿苗就把油纸包里的腰带递上去了。

穿云还穿着被捕当日的那身绣满山茶花的烟紫色长裙,腰间系的也是配套的绸带,上面同样绣着精致的山茶花图案。

然而此刻,这根原本美丽的腰带上却隐约沾了血迹。

晏骄仔细翻看了腰带,将它往穿云脖颈处虚虚比对了,确实能对应上几处磨破皮的伤口。

“那大牢的木栏杆横着的多高?”她忽然问道。

郭仵作和阿苗都愣了。

他们还真没去过。

“林平!”晏骄朝外喊道,将这个问题重复了一遍。

负责此次交接尸体的林平闻声进来,略一回忆便抬手往自己胸口处比划了下,“大概到这里。”

晏骄用画着刻度的布条丈量了穿云的身高,沿着腰带留下的折叠痕迹重新打回结扣,陷入沉思。

林平的身高大约是一米八,那么他胸口的位置差不多就是一米四,而这腰带打结后,直径约五十厘米。

也就是说,绳扣底端距离地面只有九十公分,假如身高约合一米六的穿云真要以这种状态吊死,就必须要先把自己半放倒了!

得出这个结论后,晏骄不禁扶额,“你们见过趴着上吊的吗?”

躺着的话头颅必然会从绳套内脱落,所以只能半趴着,然后死者自己发力来对抗死亡瞬间迸发出来的求生本能,这得多坚强的意志力啊。若果然如此坚毅,又何必寻死?

三人面面相觑,跟着略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都觉大开眼界,“这个,还真没见过。”

晏骄摇头,“其实之前得知她是上吊而亡时,我就觉得自杀的可能性极低。说句不中听的,与其费这个功夫,还不如往石头墙上一头碰死呢!当然,我们也不能排除个人偏好的情况,可这种概率真的太低了。”

而且,她自杀的理由也太不充分了。

“作为一名十六岁成名的妓女,咱们公里公道的说,这么多年来她肯定遇见过不少令人作呕的客人吧?也怪不容易的,难道真的会轻易放弃生命?”

最关键的是,她与裴以昭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甚至见都没见过,又为什么要朝对方下死手?

带着种种疑点,晏骄亲自主持了验尸。

确实如守备司所言,一直到穿云“自尽”,都没人对她用刑,体表看上去非常光滑整洁,仅脖颈一处触目惊心的勒痕。

“难道还真是吊死的?”阿苗诧异道。可一联想到师父说的姿势,她又觉得简直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也未必,”郭仵作道,“民间多有他人扼死伪装成自己上吊的案例,还需细细分辨。”

“老郭说得对,”晏骄头也不抬道,“不过这一起案件显然伪装的很不错。”

颈部勒痕斜向上,脑后没有交叉,不管怎么看,似乎都像是主动上吊的样子。

“把尸体反过来看看。”晏骄道。

结果这一反过来,还真就发现了问题。

死者背部上半部分有几道明显的纵向并列粗压痕,部分地方甚至出现了皮肤磨破的痕迹。

“木栅栏!”

晏骄忽然抬头看向阿苗,打量了会儿却又摇头,然后朝外喊道:“许倩,来来来,进来帮个忙。”

许倩闻声推门而入,一双杏眼在黑夜中也闪闪发亮,充满干劲,“大人,叫我做什么?”

“你背过去。”晏骄用手指在原地画了个圈,然后干脆利落的解了自己外袍上的素银带,挂到了许倩脖子上,让林平向后提着。

林平:“……!!”

许倩:“……!!!”

“嗯,”然而变态的晏大人十分满意,抱着胳膊看了会儿,点头,“行了,就是这个姿势了。哎,先保持这个动作别动。”

造型诡异的二人组僵硬的转过头来看她,眼中满是祈求。

他们真的太难了,大半夜的这是干嘛呢?

“如果你被人这样勒住,第一反应会如何脱身?”晏骄看向许倩。

话音刚落,就见静如处子的姑娘突然暴起,先弯腰朝后亮了一个肘击,林平唔的一声弯下腰去。

然后许倩顺势转身,一手抓肩,一手拉胳膊,脚下灵巧的别了个花儿,下一刻,林平就被抡了起来……

三位仵作:“……”

做完这一整套动作后,许倩才如梦方醒的蹲下拍了拍林平的脸,满是愧疚道:“对不住对不住,忘了忘了,一旦有人扼住我的命门,我真的控制不住。”

这就是习武人的本能啊,你肯定能理解。

被摔了个七荤八素的林平发出一声艰难的呻吟,躺在地上冲她比了个大拇指,“好身手。”

晏骄痛苦的捏了捏眉心,觉得不仅身体疲惫,心也好累。

“阿苗,”她转过脸去看心爱且唯一的小徒弟,“假如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你被人从后面勒住,你会如何反应?”

阿苗果断将“我最近也有学习防身术”的话咽了回去,认真思索后道:“用指甲挠吧。”

常人第一反应肯定是去掰对方的手,但那种情况下可能没法用力,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挠了。

晏骄点头,转回到尸体身边,轻轻的拿起垂到解剖床下的手,“指甲缝内有皮肤组织,凶手手或上肢应该有新鲜的抓痕。”

“死者被捕时相当配合的对吧?”晏骄略一沉吟,“那么皮屑的主人最有可能是裴大人和凶手之一。”

她刚要习惯性的叫林平,可看他可怜巴巴坐在地上的模样,当即改口道:“宋亮,你现在就去后院看看裴大人的手臂。”

飞虎堂三当家愣了下,惊恐的脸上竟慢慢浮现可疑的红晕,避之不及道:“这,这三更半夜的,不大好吧?”

许倩和阿苗顿时一脸嫌弃,异口同声道:“你在想什么恶心的东西啊!”

沉迷于工作的晏骄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脑海中肯定是想起了某些黄色废料,当即也嫌弃道:“赶紧去!看看有什么伤痕没有,你这人高马大的,每天私底下都悄悄接触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身心俱疲,她真的身心俱疲,带的这都是一票什么夯货!

不多时,宋亮小跑着回来,“回禀大人,裴大人手臂上除了有一点之前被生石灰烧出来的燎泡之外,并无任何伤痕。”

晏骄点头,带着郭仵作和阿苗开颅、开胸,仔仔细细做了所有该做的解剖项目。

“舌骨骨折,内脏符合窒息死反应,无其他致命伤,”她缓缓吐了口气,“通知莫西,明天一早去接触下何明,如果对方手上有抓痕,先把人控制起来再说。另外,跟守备司那边的狱卒打听下,穿云被关押进去之后,都见过谁。”

现在都三更了,各家关门闭户,若仅凭高度怀疑就深夜破门而入,实在不美。

左右伤口也不会一夜之间就长好,还是等明早吧。

收尾工作结束后,已经快到五更天,郭仵作和阿苗都被反攻的睡魔打倒了,齐齐表示要留在前头凑合一晚。

晏骄熬过了困劲儿,这会儿反倒睡不着,就决定回家男人孩子热炕头。

谁知刚到门口,值夜的守卫就笑道:“大人可算出来了,公爷老早就来了,叫我们不许打扰您。”

晏骄啊了声,加快脚步去了前面待客的屋子,果然庞牧正……在里面打拳。

他大概是等的太久了,枯坐无趣,索性起来活动筋骨,听见门响回头时,还保持着白鹤亮翅的姿势。

两人隔着灯火对视片刻,突然都噗嗤笑了。

“忙完了?”

“嗯,忙完了。”晏骄点点头,“家去?”

庞牧收了手,“家去。”

“怎么大半夜的来了?”两人跟值夜的人打了招呼,肩并肩在路上慢慢走着。

这一带基本上都是各处机要衙门,禁止一切摊贩出没,除了各处巡逻兵士们整齐的脚步声和蝉鸣虫啼之外,几乎听不见任何动静。

“老齐那边来了信儿,”庞牧道,“临泉从一个妓女嘴里套了话,说穿云有个相好,出事前两天还曾见过。”

晏骄笑着看他,“让我来猜猜看那相好是谁,何明对不对?”

“验尸有结果了?”庞牧闻弦知意。

晏骄点点头,“差不多可以肯定,就等明天让莫西寻个由头确认一下。本来么,人证在他们那里没死了,先就有一个监管不力的责任,他的守备统领一职撸定了。可只要人还在,靠山不倒,早晚一天还能东山再起,斩草要除根啊。”

“对了,”她又想起来一件事,“那临泉呢?”

庞牧无奈一摊手,“他好不容易从先生眼皮底下光明正大的跑出来,怎么可能轻易回去?给老齐他们递了消息后,就说今儿就在那里过夜了。”

晏骄还没来得及对此发表感慨,却见齐远和小八一路狂笑着从远处奔来,“公爷,大人!”

庞牧诧异道:“你们怎么不在那儿盯着?”

如今好歹临泉也算他们的人,万一有人暗中下手呢?

不说还好,一说,齐远和小八笑的越发喘不上气来,“廖先生提前派了人来,就在我们隔壁包间,我们一接到消息,他们就径直冲入惠云楼,抬生猪似的把临清先生抬走了哈哈哈哈哈哈!”

第34章

次日一早, 莫西便带人去了守备司, 借口就裴以昭的事与何明会面。

何明似乎一夜没睡,两只眼睛里满是赤红血丝, 嘴唇干巴巴的开了裂, 应付起莫西来也有些心不在焉。

莫西朝他抱了抱拳,何明本能的回礼, 谁知下一刻就见对方脸色一变,朝后一招手, 厉声道:“把人绑了!”

几个侍卫立即上前, 瞬间将神游天外的何明按倒在地。

身体各处传来的钝痛终于让何明回过神来,他仰面怒道:“莫西,你疯了!竟敢以下犯上!”

莫西蹲了下去, 冷笑道:“何大人,你分明心里明镜儿似的, 事到如今又何苦自欺欺人?昨儿夜里没睡着吧?穿云姑娘的指甲也真利啊。”

何明一听,瞳孔剧烈收缩,禁不住声音发颤,“你,老子听不懂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夏日衣袖简短, 露出他双手手背上许多道翻卷的新鲜抓痕。

莫西想起临走前晏骄嘱咐的话,当即故意压低声音鹦鹉学舌道:“何大人, 夜路走多了, 总会遇到鬼的,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他们可都在下头等着你呢!”

何明整个人都僵住了,不等他说完便发疯似的吼了一嗓子,也不知哪里来的怪力,竟蛮牛一般挣脱了衙役,撞开莫西,状若癫狂的跑了出去。

莫西冷不防被他撞了个趔趄,暗骂自己大意了,连忙喊道:“别让他跑了!”

清早守备司的人正在操练,外面演武场上满是人,何明一路上撞翻了好几个,速度被迫减缓,后头莫西连声高呼“莫让杀人犯走了”,有几个人还真就配合着上前阻拦。

眼见只剩一步之遥,莫西爆喝一声,使出吃奶的劲儿奋力跃起,一招猛虎扑食将何明扑倒在地。烟尘滚滚中,两人厮打着滚出去老远。

落后几步的衙役们此时也赶到了,纷纷一拥而上,将不断挣扎的何明死死压在底下。

直到此刻,围观的众人才终于确定被抓的竟是自家上司。

“老天爷,这是出了什么事!”

“我就说这厮有事儿……”

“别是昨儿的鬼魂去衙门击鼓鸣冤了吧?”

“你他娘的说的什么胡话,大清早的,弄的老子汗毛都竖起来了。”

在搏斗中,莫西的下巴被磕伤了,不过好歹没出岔子,提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回去。

他往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狠狠喘了几口气,这才对围观众人道:“何明意图谋害朝廷官员在前,杀人灭口在后,现带回刑部审讯。多谢诸位方才仗义出手,若谁有线索或其他事情想要举报的,自去刑部即可。”

这话就好像在油锅里撒了一把盐,噼里啪啦的炸开了,众人嗡嗡的议论着,目送莫西押着人离去。

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男人看见场上一幕,眉头一皱,直奔太傅府而去。

“请告知太傅,那何明栽了,小人已将他家中一应往来信件系数销毁,也请太傅早做打算……”

几乎是同一时间,晏骄和庞牧带着何明的画像来到廖府,希望临泉能让那位幸存者指认一下,然而临清先生拒绝配合。

他换了身跟此时的脸色一般黑的道袍,抄着两只手盘腿坐在廊下麦秸秆编的蒲团上,满脸冷漠,任凭晏骄磨破嘴皮子也只两个字:

“不去。”

晏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好歹你也是读圣贤书出来的,人命关天,多少冤魂都在地下死不瞑目,你怎能袖手旁观?”

“不去。”

庞牧碰了碰旁边的廖无言,“这闹脾气呢?”

廖无言也有些无奈,“早饭也没吃,大约是嫌昨晚落了颜面。”

大名鼎鼎的临清先生众目睽睽之下给人从青楼硬抬出来,哪怕他素日再不拘小节,这种遭遇也着实不够体面。

一说起这个,庞牧就吭哧吭哧笑出猪叫,结果引来临泉的杀人视线。

廖无言无声叹了口气,少有的做出让步,“此事是我欠考量,以后不会了。”

晏骄分明觉得临泉背后的尾巴都竖起来了,可面上还是努力紧绷着,阴阳怪气道:“师兄永远是对的,师兄哪里会错?”

廖无言:“……”给你脸了是不是?

临泉冷哼一声,佝偻着脊背幽幽道:“左右我是没爹没娘的,师父他老人家又远在天边,谁都能上来踩一脚……”

他还要再说,然而却被腹中不断传出的鸣叫毁了气氛,索性重重哼了一声,干脆利落的往地上一躺,闭目装死。

廖无言被他气得牙根儿痒痒,撸着袖子就要上前踢人,被庞牧好说歹说按住了。

后面齐远和小六凑在一起小声嘀咕:

“哇,一直都是看先生气别人的,今天真是开了眼。”

“是啊是啊,没想到他也有这么一天。”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太过瘾了,齐齐感慨,“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晏骄抱着头无声狂笑一气,抱着膝盖去临泉前头蹲下,然后敲了敲他那颗绝世聪明的脑袋瓜子,“哎,哎哎,吃饭不?”

“火锅要得不?”

“麻辣的,牛油锅底!你知道如今弄点牛油多么不容易吗?我放在冰窖珍藏好久的!”

“从河里捞点小虾,剥出嫩嫩的虾仁来,一烫就成了粉色,缩成一圈,嫩的弹牙!”

“鸭肠来一点,略涮一下,咯吱咯吱响。”

“菜园子里那些青翠欲滴的菜,都只掐一点尖儿来,简直太清爽。”

“油豆皮你不是很喜欢吗?在锅里一滚,表面都沾了红艳艳的汤水,太入味啦。豆腐泡吸饱汁水,放在嘴巴里一咬,噗嗤,又麻又烫灌满口。再弄点切得薄薄的肥羊,上上下下提几下,看着它变色打卷……油碟醇干碟香,我个人倒是比较喜欢用麻汁、酸豆角、小葱什么的调的混合碟,越吃越香。”

“哎,最后用那一锅混合了各色精华的汤汁下一把豆面条,天呐,千金都不换!”

她叽里呱啦的数着,一边数一边咽口水,一开始还是独奏,到后面基本上就是二重奏了。

临泉勉为其难的从胳膊上面露出眼睛,十分矜持且得寸进尺的道:“你们都不许吃。”

晏骄磨了磨牙,“行!”

辣不死你!

于是著名社交达人临清先生当日午后就开始便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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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八一大早,圣人就在朝会上发作了魏瞑和彭飞两人。因御史台又搜集了不少证据,圣人懒得听他们辩解,下旨暂停这二人职务,暂拘起来,命吏部和刑部联合彻查。

邵离渊亲自去跟吏部那边交涉了下,直接把二人提了回来。

心中有鬼的魏瞑和彭飞一看见刑部大门,腿都软了,死活走不动,还是衙役们硬提进去的。

两人哆哆嗦嗦的进了里头牢房,没成想一抬头,就见对面那间里头坐着一个京城名人:守备统领何明。

魏瞑有些诧异。

想那何明这几年异军突起,素日硬气得很,怎么今儿反倒落了难?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三人之间素不相识,此刻虽有些难兄难弟的意思,但彼此间却意外警惕,各自寻了个最远离对方的角落坐下,琢磨出路。

他们本以为很快就会有人来提审,谁知等了一日,非但没人,连饭都没有一口。

想好的应对招数没有用武之地,好似一拳打进棉花里,整个儿的力气用错了地方。三人饿的肚子咕咕叫,越发心烦意乱,只觉脑子都快转不动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莫西溜溜达达进来,将他们三人挨个瞧了遍,嗤笑出声,“还等着救兵呢?”

何明不去看他,兀自闭目养神,倒是魏瞑和彭飞飞快的瞟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来,眼观鼻鼻观心。

莫西啧啧几声,拖着长腔道:“说来可笑,你们三个天南海北,这么些年了还没说过话儿吧?如今倒是扎了堆儿。凉州,宜州,并州,”他的手指分别从三人身上一一划过,“几桩大案,真以为过去了就没人查?”

魏瞑、彭飞自不必说,就连何明也顾不上装镇定,脸色都变了。

都过去那么久了,怎么还有人追查?应该没有证据才对啊。

三人本能的看了看对方,隐隐感觉不妙。

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不知道彼此的底细,但因心底存了事儿,对这方面的消息尤其关注,早知三地大案,却不曾想到有朝一日竟真能与“同行”共处一室。

莫西奚落了他们一阵,只给了一碗凉水和两个杂粮馒头。

三人虽官职各异,但早已多年不曾见过这般粗糙的饭食,如何肯轻易开动?都是死撑着。

谁知这一撑就撑到了第二天早上,三人饿得实在受不了,再看那原本粗劣的凉馒头竟也带了香甜,都想着要不要趁那两个人不注意,偷偷地啃一口……

这一处牢房是专门用来关押官员和有功名的人的,今儿竟只有他们三个,黎明时分,越发寂静的吓人。

外面两个看守对坐无话,既不交谈也不走动,活像死人一般,莫名诡异。

牢房深处常年阴冷,饶是夏日也不例外,彭飞体虚,十分难熬,不断扭动着换姿势,谁知之一抬头,竟意外发现墙上有个鬼影,胸口处还插着一支箭!

他不信鬼神尚且吓得嗷的一嗓子叫出来,更别提对此深信不疑的魏瞑和何明,两人已然浑身冰凉,头脑中一片空白,连一点声音都挤不出来了。

来了,他们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三人本能的生出一种近乎荒谬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