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看她一眼,强道,“是她冒犯在先,怨不得老夫出手伤人。”

听他这样说,周围有人愤怒,可也不敢出头,多半旁观。

萍儿似乎受了内伤,身体轻颤,但仍安慰似的握了握轻尘的手,只是那手心冰凉。轻尘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看到那个管事的准备带人离开,迅捷地翻身上前拉住他,“不许走!伤了人休想就这样走掉!”

管事的被她激怒,吼道,“不然,你想要如何?”

“人是你伤的,不能就这样算了。”轻尘固执地拉住他,手心使力,“你必须找人治她!”

管事的不耐,又出手按住轻尘的肩膀,把她的双手擒到背后。轻尘也不含糊,轻巧地旋身,脱了他的钳制,迅速闪到一边。管事的再上前出招,轻尘躲过,一脚踢到了管事的心口处,而后落地。那名管事的捂着心口大怒。

事情演变到这里,已经一发不可收拾。管事指挥手下的弟子把轻尘团团围住。周围有人要替轻尘出头,管事的负手看过去,轻喝一声,“我倒要看看,谁敢管碧玺庄的事!”话音落下,本来走出来的几个人又纷纷退了回去。

管事的挥手,碧玺庄的人一拥而上。

“小九,不要鲁莽,快退下!”萍儿用尽气力冲轻尘喊道。轻尘却丝毫没有要退让的样子,坚定地站在包围圈的中间,准备迎战。师父教过她,做人要仗义,要秉持公正,到这个份上,没有退缩的道理!

千钧一发,人群外忽响起足风,有人似正飞身前来。“碧玺庄众人不得无礼。”其声如露如华,簌簌飞雪般。

围观的众人都侧头看去,发现一白衣男子翩翩而至。他眉如远山,容貌仿佛是一树梨花,嘴边含着祥和的笑意,恰是佛祖座前的尊者。他几步跃至轻尘面前,先是看了管事一眼,而后向周围人道,“还不快退下?”

那边管事的已经跪了下来,惊诧道,“公子…”

来人叹着气摇了摇头,“我已经说过许多次,不要总拿着碧玺庄的名义仗势欺人。明明是你出言不逊在先,怎么还欺侮别人?你真该好好反省一下。”他说话不急不缓,口气也是不咸不淡,有让人琢磨不透的慵懒。但那刚刚还跋扈嚣张的管事偏是怕得很,频频点头。

他看向轻尘,低声道,“小姑娘可有伤到?”

“没有。”轻尘心里有一种感觉,忍不住就问了出来,“大侠,你是踏雪无痕么?”

他不置可否,只说,“在下季风纾,不是什么大侠。”

立刻引来了周围人一片唏嘘声。

那边,萍儿躺在地上呻吟,轻尘顾不上说话,连忙走到她身边,“萍儿姐,你有没有事?我带你去看郎中。”说着便要把萍儿扶起来。季风纾走过来,先是把了把萍儿的脉,然后迅速地点了她身上的几个穴道。他思忖道,“这位姑娘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有些内伤。家奴误伤了这位姑娘,在下理应负责到底。不如扶这位姑娘到在下开在这里的一间小药铺修养片刻,如何?”他说话很客气,一点都没有大人物的架子。

轻尘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想,只想着能找人治萍儿,便同意了季风纾所说。

说是一家小药铺,实际上却是雾柳镇最大的怀仁堂药店。这儿的郎中也是整个雾柳镇最好的。轻尘把萍儿扶到内堂的床上,看到上次给自己诊治的郎中提着药箱匆匆走进来,便冲他点头微笑。郎中显然也认出了她,笑道,“姑娘身上的伤可好全了?”

“谢谢您,好得差不多了。我这位姐姐受了内伤,麻烦您给看看。”

郎中点头上前,仔细地把了脉,而后侧头对轻尘说,“劳烦姑娘到屋外等候,我这儿施针,不宜分心。我家公子在外等候,姑娘不妨与公子说说话,打发时间。”

轻尘点头,从内堂退了出来。刚一步入前堂,就闻到了阵阵的茶香。季风纾正神情自在地冲茶。看到轻尘出来,他抬手示意轻尘坐下,顺手给她倒了一杯茶,只见茶条索紧结,卷曲如螺,白毫毕露,银绿隐翠,叶芽幼嫩,冲泡后便徐徐舒展,上下翻飞,茶水银澄碧绿,清香袭人,举起茶杯饮一口,口味凉甜,鲜爽生津,轻尘不禁赞道,“好茶,好茶,不过,不知道它的名字?”

季风纾笑道,“碧螺飞翠太湖美,新雨吟香云水闲 。”

轻尘惊道,“这个茶的名字竟然这么长?”

季风纾大笑道,“当然不是,只是饮此茶犹如欣赏南国佳人,如沐江南时雨。这茶名唤碧螺春。”

轻尘由衷地赞道,“真是好名字啊。”可惜自己肚里的墨水太少,遗笑大方之家了。

一旁在柜台上忙碌的小伙计说,“当然是好名字,更是好茶。这茶贵得很,一般人都喝不到呢!”

季风纾看那伙计一眼,伙计连忙低头干活,再不敢多话。

“在下有一事不解,姑娘既然不是我碧玺庄的人,为什么要冒用我庄的名义?”

轻尘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们真的不是故意要冒用碧玺庄的名义,只是我跟姐姐贪玩,想要到金甲门内看盟主换届大会,一时想不到好的名头,只能借你们庄的名声用一用,借机混入里面。可是没有想到你们庄的管事那般厉害,居然把我姐姐伤到…要是被我家的庄主知道,我们免不了要挨骂了。”想起出来前,萍儿说炎上平日里罚人严厉,轻尘就心虚。

“你们究竟是哪一家哪一派的?既然说是庄主,应该是什么山庄吧?”

轻尘如实说,“我们来自尘香山庄。”

季风纾的眼睛里面闪过了一道光,似乎喃喃自语,“竟是尘香山庄么,那他定是也来了。”他看向轻尘,“你家庄主对青山派严凤凰一事可有说过什么?在下浅见,严凤凰是招人陷害。”

轻尘本来就觉得严凤凰是无辜的,听到他这么说,心中大喜,“我也觉得他是无辜的!我家庄主只说会把这件事情查清楚,并没有说别的。对了,他也来参加这大会了。”

季风纾笑道,“以我对贵庄主的了解,他就算来了,也不会轻易露面,不如姑娘你跟我返回会场,你的姐姐就暂时留在我这里,让我的人代为看护,你看如何?”

轻尘对这个踏雪无痕本就敬仰,听他这么说,便点了点头。

“伙计,内堂的姑娘,你好生照看着,不能出一点差错。”季风纾临走前对柜台上的伙计交代道,伙计连忙哈腰,“公子请放心,我们一定照看周全。”

“姑娘请。”季风纾抬手,轻尘点头,出了怀仁堂的大门。

两人快行到金甲门,听到门口那儿嘈杂,嚷嚷声不断。

作者有话要说:碧螺春那里,我又抄了度娘…掩面。

第十九回 问君何所

季风纾和轻尘都停了下来。

金甲门门口围了很多人,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家正试图进入门内,却被金甲门的弟子强行拦住。老人似乎耳不能闻,眼不能睁,只是可怜地被推搡着。

“糟老头子,你往哪里去!”一人扯住老人的手臂,另一人要上前把他按到地上。站在旁边的连成派的高升看不下去了,上前踢开那两个弟子,怒声喝道,“好嚣张的后辈,就不知道让着这老人家一点么?你金甲门到底立的是哪门子的规矩!”

围观的众人早就看不过眼,纷纷附和,金甲门的人与众人起了不小的冲突。

轻尘扭头看向季风纾,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帮忙,他却不似要多管闲事的样子,只顾往前走。她仰头的时候,刚好看见他由那边收回的目光,那么不可捉摸,就像是涉水而过的人,不知前方河流的深浅。这个人,洞察先机洞察得那样快快,甚至超出动物的灵敏,但却好像什么事都放不到他的眼中。

似乎是察觉到轻尘在看他,季风纾转过头来,笑道,“姑娘有何事?”

“没,没有。”轻尘用力摇了摇头。师父曾说过,人心是天底下最难揣摩的东西。

季风纾看向金甲门那边,淡淡一句,“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轻尘连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好奇地问,“大侠,什么不见了?”听到她的称呼,季风纾大笑了起来,“姑娘不要称在下大侠,虽然季某多有在江湖上行走,但也绝担不起大侠的名头。你看…”他伸手指着金甲门那一帮对峙的人群,“那个老人家不见了。”

轻尘仔细地找了找,果然没有找到那个老人的身影,“真的不见了…会不会被推到地上去了?”季风纾只沉默地笑着。轻尘还在担心那个老人,季风纾问,“姑娘,可知你家庄主现在何处?”轻尘摇了摇头。季风纾又说,“那委屈姑娘先扮作在下的跟班,我们入了门中再说。”

顺利进到门中,二人发现门内似乎也起了骚动。各个门派原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如今纷纷围到了高台的四周。只见高台上,墨渊长身立定,目光放在台下众人身上,而后抬手让手下弟子带上一名少女。那个少女目光呆滞,散乱着头发辨不清样貌,单手被那名弟子牵引,见到众人竟非常焦躁不安,躲在那弟子的后面不肯出来。

“众位请看。”墨渊刚一开口说话,轻尘就惊讶地捂住了嘴巴,他的声音正是她那天在无歌山的草屋里面听到的,想不到竟然是金甲门的门主墨渊。墨渊指着那少女,“这少女也险些命丧严凤凰之手,幸而被我门下之人救助,如今已是神志不清,惨状非常。”

底下围观的众人有一人发言,“请问,既然她神志不清,门主怎知是与严凤凰有关?”

墨渊也不介怀,先是让弟子把那少女肩上的衣服褪去一些,而后把那少女轻推到了台前。那女子由于惊慌,想要挣扎,被墨渊伸手按住,顿时,引发了她凄厉的叫喊声。

台下有眼尖的人看出了那女子身上的痕迹,正是青山派的凌云掌掌痕。顿时,四起哗然,有谩骂声,还有惊叹声和惋惜声。轻尘侧头看了季风纾一眼,他低调地隐在人群后,只嘴角带着淡淡的一抹笑,仿佛是从紧掩的门扉漏进来的一道天光。

刚刚说话的那人又说,“就算如此,青山派的俗家弟子以及历年被赶下山的弟子都不在少数,何况青山派的大弟子还不知所踪,门主你怎么就能凭掌印和疯丫头的供述来定严凤凰的罪名?”

墨渊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冲人群客气地喊道,“何方高人说话,不妨报上名来!”

众人纷纷寻找刚刚说话的人,左顾右盼,交头接耳间,只一人戴着斗笠,站在人群中一动不动。墨渊盯住他说,“阁下可否以真面目示人?”那人遥遥一笑,掀开斗笠,四周一片惊诧声起,众人纷纷退开几步,忌惮地看着他。

轻尘也忍不住轻叫了一声,因那傲然立于众人之中,一声劲装的人,正是石安。

台上的墨渊也是一愣,但很快恢复了镇定,拱手作揖道,“素闻指挥使大人威名,百闻不如一见,快请上座。”

石安摇了摇头,双手桀骜地抱在胸前,“墨渊门主不用客气,我只是听说这里有热闹,赶着来凑一凑。刚刚听门主你句句字字指向严凤凰和青山派,心下很是不快,我想门主你并不知道我的出身吧?”

墨渊道,“我本是江湖中人,怎么会知道朝廷二品大员的出身?只是朝廷与武林向来互不相干,不知道何事竟然能惊动您大驾光临?”

石安向前走了几步,所过之处,众人纷纷后退,像是怕招惹什么天大的麻烦。他也不以为意,径自说道,“在我仍然学艺的时候,是拜在青山派门下。而你所说的严凤凰,不巧,正是我的师父。”

他说完,周围众人发出了一声声惊叹,连刚刚叫嚣得最为激烈的几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一时之间,各个门派从掌门人到弟子,无人敢再说严凤凰半句不是,连高台上那看似癫狂的少女,眼神都清明了不少。

石安一个翻身,上了高台,来到那名少女的旁边。他本是年轻气盛,又早早声名在外,很不把墨渊放在眼里。只见他仔细勘验了一下少女肩上的掌痕,而后兀自思索了一番,才说,“江湖上能用出这样掌风的人不在少数,若说嫌疑,身为名门的少林,武当等几位德高望重的掌门,长老,都脱不了嫌疑。”

听到他这么说,少林的慧智方丈连忙站了出来,“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少侠此言还请多番思量,少林寺断做不出如此辱没清门之事,善哉善哉。”武当掌门也说,“我武当乃名门正派,弟子都恪守门规,怎会有人作出此等禽兽不如之事?!”

石安执着剑,走到高台前,看着两位掌门,“二位前辈说的很对,那我青山派呢?难道不是名门正派,难道不是有百年基业,难道我师父不曾是德高望重之人?难道各位不觉得奇怪,以我师父的为人,有什么理由做出这样葬送自己,毁掉青山派威名的丑事?”

众人纷纷点头,尤其以峨眉,崆峒,碧玺等几方曾受严凤凰恩惠的人马响应得最为热烈。关于严凤凰奸杀幼女一事,近来本就是江湖上讨论的热点,墨渊,翠微,严凤凰都曾是下一届盟主的热门人选,本来是要通过比武来一较高低的。偏偏在盟主换届大会之前,严凤凰和翠微都相继出事,众人心里本就存有几分怀疑,如今这怀疑被石安公然说出来,不自觉地更大着胆子猜测是有人在背后使阴谋。

站在石安身旁的墨渊不急不恼,只是向台下喊道,“秋水宫众领主可曾前来?”

“来了。”台下铿锵应了一声,春芳领着秋水宫的弟子上前几步,“不知门主叫我们有何事?”

“贵宫宫主遇袭一事,宫主可给了什么说法?今日盟主换届大会,四方豪杰齐聚,翠微宫主有什么冤屈,不妨说出来,由今天在场的众人给她做主。”

春芳抱拳,“秋水宫先谢谢门主的好意,宫主并没有交代什么冤屈,只是说此前这事已经上报给头人来处置。众位都知道,武林道义之事,向来是由头人出面解决,我们秋水宫只想要个公道,找出真正的幕后黑手而已。究竟是谁别有用心,或者是谁包藏祸心,我想头人一定会给个说法。”

石安喜道,“这么说,你们宫主相信不是我师父所为?”

春芳道,“是与不是,并不是由我或者宫主说了算,是由武林公道说了算!今天召开盟主换届大会,我宫遭此巨变,宫主不再角逐盟主之位,还请各位另选贤明之人,秋水宫众人这就退下。”说完她抱拳,仰头看了石安一眼,转身就带着部众退到了后面。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没有人说话。

无名氏,真正掌控整个局面的幕后高人,号令一出,统领江湖,所以江湖人敬称之为,头人。

墨渊又说,“既然如此,严凤凰和翠微都缺席今次的角逐,我…”

“慢着!”石安开口叫住他。

墨渊的脸色终于沉下些许,“指挥使又有何事?江湖中的事情,本不该您多管,还请您好自为之。”

“我今天来这里,是奉命揭露真相的,好戏还没开始,不能让它早早收场。”石安轻狂一笑,猛然拔出了剑刺向站在台上的那名少女。少女可能出于本能,向后闪避了一下,动作之敏捷,让站在台下的众人目瞪口呆。

石安并不打算就此作罢,而是连续刺了几剑,少女不得已出手防范,竟是露出了本来的身手。石安挥剑宛若流光,几招就把她逼到高台边上,突然剑收回鞘,只说,“秋水宫的功夫以轻,柔,巧取胜,心悦领主,承让了。”

作者有话要说:烟顺利到家了,以后更新会比较正常。今天预计是三更到四更,把前几天的补上,欢迎留言收藏撒花,吼吼~

第二十回 英灵归来

“你是心悦?!”台下的春芳叫了一声,踩着身前一人的肩膀跃上了高台,“心悦,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少女本来已经要落下台去,看到春芳上来,闪过了石安,几步移到了墨渊的身旁,跪了下去,“对不起门主,有辱你的使命,心悦该死!”

情势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站在台下的众人议论纷纷。几个德高望重的掌门人被公推出来,说是要将此事彻底弄个明白。轻尘站在人群之后,看得也是一头雾水,“石安怎么会在这里呢?指挥使又是什么?他怎么会知道那个女子的身份呢?”站在她前面的季风纾转过头来,“这其实很简单,他之所以知道那个女子的身份,肯定是经过谁的授意,幕后调查过。而姑娘所说的近卫军指挥使是朝廷的二品大员,石安在江湖上也有威名,人称霹雳霸王,怎么,姑娘都不知道?”

轻尘摇了摇头,心中震骇非常。近卫军指挥使,朝廷二品大员,想不到石安小小年纪,竟然是这么大的官。她心中有个设想,如果是石安是朝廷的人,那炎上…会不会也是?

高台上的墨渊侧头看了心悦一眼,眸光中有些恼火,面上却一如往常,“心悦领主,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记得我曾结交你,也不知道你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心悦看着墨渊,生生地瘫坐在地上,喃喃地说,“您,这是要舍弃我么?难道我之前对您所做的一切,都不足以让您保住我这颗棋子么?那我现在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台下的慧智方丈执掌言道,“阿弥陀佛,墨渊门主,事情发展到此,还请你给我们各大门派一个交代。这个受害的少女为什么变成了秋水宫的领主?”

墨渊拂袖,“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这边,轻尘叹了口气,“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看来这个墨渊不是什么好人啊。刚开始,听他说话的语气就觉得这个人阴阴怪怪的。”退到她身旁的季风纾笑道,“我看墨渊倒像是真的不认识那个女子,那女子会这样说,恐怕也在他的意料之外。”轻尘反驳道,“怎么能不认识?他刚刚口口声声说人是他救的,等到石安把那女子的身份揭穿,他又不认账了!”季风纾伸手指着那边的高台说,“你先不要急,接着往下看。”

高台下的众人看到墨渊竟然翻脸不认账,指责的矛头纷纷对准了他。在江湖上素有正义门之称的崆峒派掌门人率先开口,“门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秋水宫的领主会在这里,而她又说这一切的安排与你有关?今天你要给个说法,否则难堵悠悠众口。”

连城派的人也附和,“对,门主,要你给一个说法。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众人纷纷附和,场上喧闹非常。

墨渊伸出手,向下按了按,喧闹声消减不少。而后,他看向跪在一旁的心悦,“我几时要你扮作受害的少女来这里演戏了?你说,究竟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一旁的春芳也说,“心悦,前阵子你向我告假,说是要出宫一趟,难道就是为了给这个墨渊卖命,夺盟主之位?你需要给姐妹们一个解释!”

心悦凄哀地说,“春芳姐,我本来想要出宫调查宫主和严凤凰一事,没想到在路上被这个人抓住。他知道我是秋水宫的领主,就让人糟蹋了我,还要我帮他演这出戏,不然,不然就杀掉我…我实在是万不得已才这么做的,求你不要怪我。”

春芳的声音显露了愤怒,她转向墨渊,大喝道,“墨渊!你竟然敢对秋水宫的人下手,我饶不了你!”说话间,她已经一跃而起,凌空一脚直向墨渊的面门。墨渊后退了两步,摆开迎战的阵势,春芳落地,自腰间拔出了软剑。

墨渊道,“春芳领主,此事还没有弄清,你不要听信她一面之词!”

“那我请你解释,心悦为什么在这里,而她口口声声指向你,又是为何?难道她无缘无故的,要与你结怨不成?!”

墨渊望向心悦,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台下有人立刻说,“怎么,门主是做贼心虚,竟然一句解释都说不出来了么?我看什么严凤凰玷污翠微宫主,武林通缉严凤凰,都是门主你一个人搞出来的事情吧?”那人说完,顿时得到了多数人的认可。场面一时有些混乱,金甲门的众弟子连忙跑到墨渊的四周,把他严密地包围起来,以防有人伺机暗算。

轻尘正待要看一场大热闹,却听季风纾说,“墨渊,不像是处事如此漏洞百出的人,那个心悦,他或许真的不认识。”轻尘不解,便问他,“大…公子为什么这么说?也有可能是他没有想到石安会出现,揭露了心悦的身份,然后阵脚大乱罢了。”季风纾的笑容,犹如碧潭里的一朵幽莲,“姑娘不了解墨渊这个人,他忍辱负重,步步为营,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三年,才有了今天。在下的意思是,他就算要找人替他演戏,也会找个聪明一点的,而不会是秋水宫的领主,因为这样,一旦被认出来,他就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点后路都没有了。而在下所知道的墨渊,不是这样的人。”

轻尘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她曾听师父提起过墨渊这个人,略略知道他一些事迹。此刻看到他虽然处于极不利的形势中,依然淡定自若的表情,就知道他是个心思极为缜密的人。犯这样的错误,无疑是致命的,他不可能不知道。

高台上,身为众矢之的的墨渊依然面无表情地说,“大家都安静安静,听我说。众所周知,严凤凰所为,是有辱江湖道义的行径。且不论秋水宫的领主为什么在这里,严凤凰确有奸杀少女的罪恶行径确是不争的事实。这一点,有严凤凰的供证还有雾柳镇县太爷等人为凭!”

“我本人,并不认为那些可以作为指证我的凭据。”人群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犹如晨钟,振聋发聩。所有人都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只见一个老者站于人群之后,正缓缓地向人群前移动来。“我虽然跟着翠微去了莲池,但是我并没有做任何于她不利的事情,”他一边说,一边把身上的伪装一点点卸掉,露出了他本来高大健壮的身躯,和阳刚的棱角,“这些日子,我总觉得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无论去哪里,总是会有人比我先到,然后作出种种安排,让我一步一步上套。我进了雾柳镇的大牢,有人要杀我,而后我逃亡,每一天都在找证据,来证明我的清白!”

轻尘很高兴再次看见大伯,也很高兴地看见事态正在慢慢地明朗。她更往前了一些,靠近人群,季风纾却伸手拉住她,“姑娘还是小心些为好。”

那边严凤凰足下轻轻一点,就上了高台,围在墨渊四周的金甲门弟子纷纷往后退了一步,无人敢上前迎击。严凤凰只是走到了石安的身边。他长得很高大,比石安高出一个头,目光却很慈祥,“你小子越发出息了啊。”他大力地拍了拍石安的背,石安被震得眼眶都红了,嗫嚅一声,“师父。”

“那天的事情不怪你,也不怪他,我知道你是奉命行事。但我为人一向光明磊落,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不能让自己乃至整个青山派蒙上这样的羞辱,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

石安点头,像个少年一样乖巧,“我明白。”

严凤凰笑了一下,转过头看向墨渊时,表情恢复了严峻,“今天我要来证明我的清白,不知道墨渊门主能不能给我这个机会。”

墨渊道,“铁证如山,任你巧舌如簧,也逃脱不了嫌疑!”

严凤凰转向高台之下,面对众人道,“众所周知,凌云掌是我青山派的功夫,但说是青山派的功夫,也并不只我青山一派会用,许多年前,有关凌云掌的武功秘籍就已丢失,所以现在江湖上会凌云掌的人,不在少数,此其一。”他把心悦拉到台前,指着她肩上的掌痕说,“这一掌确实是凌云掌,也是为我所伤,但是心悦知晓,我伤她并不为轻薄。”心悦点头,“我自然信得过严掌门的为人,此掌是心悦甘心承受的。”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显然不知道台上的情况究竟为何。少林和武当两派的掌门人索性找了椅子坐下,静观事态的变化。其它各门派见状,也纷纷效仿,回到各自的位置坐下。

严凤凰接着说,“心悦是有功夫的人,所以我伤她的时候,因为忌惮她的内力,下手稍重,掌痕呈深紫色,但如果是一般的少女,我敢问诸位,如果是不懂武功的少女,我下手太重绝对会震断她们的心脉…依墨渊门主的说法,如果她们在我一掌攻击下已经死了,那还怎么行后事?更遑论□?”

墨渊说,“那掌痕可以是你奸污了她们之后,为了灭口所下的手。”

严凤凰点头,“既然如此,我们来请仵作。”他话音落,雾柳镇的仵作被一位官兵带了进来。

台下,季风纾对轻尘说,“看来严掌门是有备而来,凭他现在东躲西藏的身份,又不像是能够把这些都想周全的人,必定是有什么人在幕后帮携,你猜会是谁?”轻尘摇头,她也很想知道,是谁帮了大伯这个忙。

第二十一回 但为君故

金甲门的一处阁楼,炎上坐在离窗户有些距离的地方,遥遥地看着下方的动静。这里本来是金甲门的弟子用来观察的地方,此刻那些负责观察的弟子都被绑了扔在墙角,嘴里塞着布,愤懑而又敬畏地看着轮椅上的那个身影。

他的脸,犹如在熏风中摇曳的清丽花枝,有种说不出的动魄和雅洁。

石康站在他的身后,一直等着他的吩咐,他却只是静静地坐着,好似甘愿为什么物事等到天荒地老的那一刻。他衣纱上的金丝反射的阳光,犹如碧波荡漾的湖,迷蒙了看客的眼。石康终于忍不住叫道,“爷?”

炎上固执而又认真地说,“再找找,一定在这里。”

“可是爷,我们要再惊动神策军吗?带来的人手只能悄悄地进行到这里。”

炎上转过轮椅,看着墙角的几个人,“你们可知道那个要去红都的人住在哪里。”他说话的口气细致温柔,就像在问一个多年未见的好友。而只有看着他的目光才知道,那样的温度足以瞬间让一个胆小的人晕厥。

墙角的几个人纷纷摇了摇头,又因为惧惮石康,不敢有太大的动响,乖乖缩在角落里。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武功,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就同时卸掉了他们几人的武器,而后又是一阵光影之间,他们就像待宰的羔羊般被捆缚了起来,连发出惊叫的机会都没有。

“爷,不然,我让神策军…”

炎上抬手,“不能再惊动他们,同样的错误如果犯第二遍,父皇就会起疑心,我不想让自己处在更被动的位置。”他看向窗外,沉思了一会儿说,“冠一泓,会不会就在这些人里面?石康,你去把季风纾请来,要他帮忙,才能把顾月池救出来。”

“爷,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一定要救顾月池?他跟我们毫无关系,甚至有可能威胁到您的地位,这样做,值得吗?”

炎上的目光穿过人群,只落到一个人身上,他说,“值得,因为我欠她一条命,救顾月池,当作是还她。”

“报答救命之恩有很多种方式…”

“石康,对于她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不要再多说,照做就是。”通常炎上这么说的时候,就是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了。石康也不再说什么,躬身退了下去。

炎上看着高台上,正与众人对峙的墨渊,双目沉静,纹丝不乱,表情仿佛永远都只有一种,像是戴着一张人皮面具,没有人能看清他的真面目,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胸中藏有怎样的玄机。三年前,炎上见到他,只道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不足以成什么气候。没有想到三年后,武林的一场血雨腥风,竟然由他亲手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