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副官捧着一个册子上前,站在雷霁身旁,朗声读道:

“经查实,凤成、继成、宝丰、添锦四家盐号,盐仓存盐有煎盐时上浮的泡沫渣滓,盐底有黄色块层,按照规定不准入仓,全部倾倒入河里,此四家盐号,禁运一个月,每家罚款十万。另,兴记、隆盛、永善、朝阳等盐号,禁往荣县、荣边运盐,但销往陕西盐路保持不变。”

兴记等几家盐号,便是往刘文辉部销盐的盐号。雷霁现在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断了他们与刘文辉部的联系。

凤成号等人的老板听了,面上委屈不满,却毫无办法。兴记等盐号的老板听了,知这样处理已算宽待,暗自松了口气,但随即忧心,如今雷霁公然点了他们的名,只怕在短时间内,没有运盐号敢接他们的盐了。忧心忡忡,把目光投向善存,见他面色平和,心里都道:“他既是商业协会会长,这事绝不会不管,且从长计议。”

雷霁懒懒地道:“鄙人新来乍到,对清河的规矩还不太懂,这上面的处理,大家愿听则听,反正现在川蜀内战,谁来做主、最后都还不知道,各位自己看着办吧。”

起身站起,向诸位一拱手:“我先告辞片刻,诸位可以自行商量。”

离席飘然而去。

他一走,盐商们便如一锅炸开的热油,轰的一声,你言我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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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被仆妇带进雷府内室,却并没有看到一个女眷,心中狐疑,那仆妇笑道:“太太略略等一会儿,我们夫人正在更衣,马上就来。”

七七看看四周,笑道:“原来竟只有我一人来了。”

那仆妇道:“其他的太太小姐们都去花园戏楼听戏了,您且请稍坐。”

说着打开门走了出去,又把门给合上。

房间里陈设典雅,铺着厚厚的地毯,紫檀矮几上搁着个大理石架子,上面是一个铜炉,炭火很旺,撒着些香屑,熏得一室皆是暖香。

屋子的窗户关得很严,四周寂静,那仆妇去了半天也不见回来,七七待了片刻便觉得有些潮热,拿出手绢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脸上虽没有上妆,但也怕鬓发松乱,见到右侧有个梳妆镜,便走过去照了照镜子,拢拢头发,却心里隐隐升起一阵异样的感觉,总觉得这屋里似有一双眼睛,正不知在何处悄悄偷窥。

心里正有些害怕,忽听吱呀一响,内室连着的一间屋子房门轻开,一个衣饰华贵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三十岁出头,团脸大眼,皮肤白腻,风韵甚佳。七七心知那必是师长夫人,立刻站了起来,便欲行礼。

那妇人正是雷霁的正室崔氏,快步走近,带来一阵香风,拉着七七的手,笑道:“林太太快别客气!”细细打量,赞叹连声,“都说运丰号的孟七小姐是个绝色,今天见了,真是名不虚传,瞧这张小脸儿,真是俊得让人心疼!”

七七微笑道:“雷夫人谬赞了,至衡万万不敢当。”

崔氏挽着她的手,俩人并排坐在一张软榻上,崔氏说了些客套话,大意是她和雷师长到清河来,孟家和林家尽力帮助安顿,又专程为庆贺雷师长上任、费了钱开灯会,又说几天后自己要和清河诸盐商女眷合办慈善捐赠会,需要七七一起帮忙。七七忙答应了,说,一定竭尽全力。

崔氏和她说了会儿话,给一旁的仆妇使个眼色,那仆妇笑着点点头,出了屋子。

“妹妹,”崔氏语气亲热极了,甜甜地似要把人融化,“我虚长你几岁,我们就姐妹相称,不把彼此当外人,你看好不好。”七七不知她心里在盘算什么,只是微笑,却不回答。

崔氏笑道:“林老板年纪虽轻,却是清河盐商里少有的后起之秀,我们雷师长可是极为看重呢,如今我们四川盐路被上头封了好几条,他也头疼得很!”

她语气中暗示的含义太过明显,七七如何不知,只好接过话来,笑道:“静渊虽然年轻,天海井毕竟也是清河排的上名头的盐号,若有需要我们做的,还望雷师长和姐姐千万不要客气,只管吩咐。只是静渊刚刚才接下家族生意,以后还需要雷师长和姐姐多多帮扶才是。”

崔氏抚摩着七七的手,满眼都是笑意:“那就好,以后你啊就常来我们这儿走动,姐妹俩多说说话,有什么问题,咱们也好一起出出主意。”

七七微笑着点头,酸浆草花型的珍珠耳坠子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崔氏见她耳环精致,笑道:“妹妹的耳环真好看,是哪家师傅做的?”

七七想也没想便伸手摘了下来,双手捧到崔氏面前:“姐姐喜欢就拿去。”

崔氏呀了一声,脸颊上飞出一朵红晕来,“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没给见面礼,就先要起妹子的东西来了。”接过七七的耳环细细把玩,似乎极是喜欢,低头想了想,笑道:“那我也送你一个礼物。”

第二卷孽海第六章冤家聚头(1)

第六章冤家聚头(1)

崔氏拉开抽屉,取出一个黑漆描金嵌染牙首饰盒,拿出一支簪子,白金的镀柄,点翠的花叶,用白色珍珠、红色珊瑚珠辑缀成红白两色玫瑰花,七七一看,便知极为贵重。

崔氏把簪子放在她手中,笑道:“这是姐姐的一片心意,妹妹的头发生得这么好,戴着一定好看。”

七七道:“这太过贵重了,至衡受不起。”

崔氏故作生气:“你如把我当外人,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七七忙道:“至衡不敢!”

崔氏轻轻把她拉得靠近,把簪子给她插在发髻上,灯光下见她细瓷般的肌肤透出胭脂之色,眼眸清澈,脸色娇艳,不禁露出一丝赞赏的神色,笑道:“多好看,这两天可不许给我取下来。”

轻轻吸口气,道:“这屋子里炭气重,我们去园子里走走,你若想看戏,现在正演着白蛇传呢。”

七七笑道:“不敢看戏了,婆婆在家里还等着,太晚回去不好,便陪姐姐走走就是,还望见谅。”

崔氏便带着她到园子里转了转,就在走廊里指指点点,花园中种着一大片腊梅,满树满枝都是金色花朵,幽香浓郁,七七闻着花香,忍不住微笑赞好,崔氏见她喜欢,便吩咐用人给她折了好几枝让她带回家里插瓶。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崔氏便叫人派车,七七说家里来了司机的,便让佣人传了话,过了一会儿,小蛮腰过来接了七七走,崔氏热情相送,直见七七的车离了雷府,方慢慢折了回去。

回到屋里,却见雷霁坐在适才两人坐的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七七的那对耳环。

崔氏似笑非笑,懒洋洋地道:“这样一个小嫩雏儿,都还没长开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把你勾得神魂颠倒,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你对个女人这么用心。”

雷霁不语,那耳环如一朵娇弱的小花,微带香泽,淡然芬芳,他眼中闪出一道复杂的光芒。

“好了,你现在想怎么办,我好安排。”崔氏斜靠门边,眼带一丝嘲讽的笑意。

“什么怎么办?”

“虽还只是个花骨朵儿,你既然要,那便摘了来,要养着也好,还是只闻闻味儿就作罢,好歹一句话,省得以后我再闹心。”崔氏冷笑道。

雷霁眼睛一眯,若有所思,嘴角扬起一个玩味的笑容:“既然还是花骨朵儿,就让它先慢慢开着,还没开透的花,摘了下来反而不好看了。”

……

街上虽依旧办着灯会,游人如织,但盐店街一天之内关了近七家盐铺,虽说只是暂时禁运,但热闹的繁华里,依然掩不住萧条之气。

初五那天,雷霁的夫人崔氏与清河天主教会联合举办了一场慈善捐赠会,为因“二刘之战”而家破人亡的流民募捐,运丰号与天海井自然全力支持,在白沙镇和盐店街都设了募捐点,清河当地的学生自发组织在募捐点服务,四处散发慈善传单,一些盐号因怕得罪雷霁,又想赶紧讨好,也均积极响应,就连段孚之,这个月虽然不卖盐了,却还是把盐铺的大门敞开,让伙计们候着,说一旦有募捐活动需要帮忙,他们就随时出力。

一大早,静渊便去了码头,七七则陪林夫人去了趟妙观寺,妙观寺是个尼庵,供着一尊明代观音,林夫人时常去寺里听经吃斋,没少捐香火。住持见林夫人和七七来了,笑着合手迎上,道句万安,将二人引入贵客室,奉上香茶。

七七取出林夫人要捐的银钱汇票,恭恭敬敬交予住持手上。住持说声阿弥陀佛,道了谢,因问两人是否用过早膳。林夫人笑道:“就想来吃点清淡的,见笑了。”

住持一笑,忙安排斋饭,稍作了一会儿,尼僧就从厨房端来了白粥细菜。

七七一看,见那粥煮的极为融合,几碟凉菜倒是精致,有翡翠似的莴笋丝,切得如春雨般细密晶亮,另一叠干丝,垒成寿面的形状,堆在一碗白笋汤中。

七七不由得奇道:“这可是扬州的吃食,想不到贵寺竟也有。”

那住持笑了,道:“小夫人好眼力。这两日鄙寺倒真有位扬州来的女施主,因初来清河,想是有些不如意,便在寺里住了两三天,正巧最近有些流民从荣昌附近过来,她帮着我们厨房做了些食物。我见她心灵手巧,便让她教着我们的僧人做了些特色的细点。”

七七笑道:“原来如此。”

林夫人夹了一筷尝了,点点头:“味道还真是不错。”

七七微笑道:“母亲若喜欢吃,我也去学着做做。”

林夫人淡淡地道:“罢了,便让你每天烧个茶,也不知道就有了多少别扭,你的孝敬,我现在是越来越不敢当了。”

七七嘴角轻轻一动,待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心里有些难受,便默不作声陪着林夫人用了斋饭。

出得斋堂外,住持一路陪着,路过厨房,对七七笑着朝里头一指,道:“小夫人,那就是扬州来的那位女施主。”

七七从窗边朝里一看,见一身材苗条的女子,年龄约莫二十出头,松松挽着一髻,眉似新月,肤色如江南菱角般白嫩,好秀丽一张脸庞。她正微笑着跟厨房做饭的尼僧小声说着话,纤纤素手抱着一个瓷盆,里面用水浸着新笋。

这场景便如一幅画儿一般,七七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那女子侧过头,见窗外一个相貌极美的妙龄**正笑盈盈看着自己,目光友善,她却如受到极大惊吓,脸色顿然一僵,手一松,瓷盆掉落在地,水溅得她满身都是,她慌忙说了声:“对不起!”多么生涩的口音!她脸色苍白,蹲下身子,捡着地上散落的竹笋。

七七心中奇怪,想进去帮忙,林夫人已走到前面,不耐烦地回过头:“至衡,你磨蹭什么?”

住持道:“小夫人快随太太去吧,这里自有人照应。”

七七应了,忙加快脚步,跟着林夫人出了寺观。

…………………………

兴记等盐号因得罪了雷霁,几天来货物滞销,盐包堆在码头,没有运盐号敢为他们承运。德昌荣是清河最大的一家运盐号,孟家和林家的盐多由他们来承运。如今兴记等落了势,善存特意打点了些钱,让德昌荣帮着兴记等盐号好歹运一点去就近的地方,但稍远一些的地方,德昌荣怕惹上军队捣乱,怎么也不敢接。

兴记等盐号的几个老板,平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这一次却纡尊降贵,亲自到码头上找到些中等规模的运商,左磨右磨。

兴记老板廖葆初拉着一个叫胡正卿的运商,连连送上银票,陪笑道:“我们也是十来年交情了,您便接了我们这单生意,就送到绵阳,陕西的我也不送了,路上肯定不会有问题!我另外请些人来护送便是,袍哥那儿我去打招呼,”

胡正卿脸上只是苦笑:“我不是不敢送,只是怕接了你这单货,收了你的钱,送了出去,还没到绵阳,就被雷师长他们扣下了。老哥呀,谁让你倒霉给刘文辉送盐呢?如今你且再等等吧,你也知道,四川现在打得乱七八糟,指不定今天落势的人,明天又会上台。”

廖葆初跺脚急道:“我这盐一天运不出,就一天搁在码头上受潮,灶上的火天天燃着,哪儿是在烧盐啊,简直是烧心!”

静渊在一旁远远听着,兔死狐悲,心里滋味颇有些复杂,轻轻叹了口气。

忽听身后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廖老板,你的盐,我来运!”

回过头,见一个身着深色褂子的青年,衣袂飘飘站在码头台阶上,微黑的脸棱角分明,转眸间自有股慑人的气度,面带微笑,正是罗飞,他身旁还站着一人,正是那江津的冯师爷。

如惊电过隙,静渊的眼中顿时风云暗涌,冷冷一笑,脸上神色却是颇为不屑,道:“原来是你。”

罗飞唇边笑意悄无声息,眸底锋芒微绽:“可惜你现在才知道。”

不再理他,和冯师爷径自走到廖葆初等人身前,笑道:“诸位伯父,如果你们放心,便把盐交给我。”

廖葆初等人又惊又喜:“这不是阿飞吗?原来……冯师爷的运盐号就是你开的呀,你不是去了扬州吗?怎么又回来了?”

罗飞道:“说来话长了,以后有机会自会向伯父们解释。长话短说,我的运盐号刚刚才开,规模甚小,如今只能水路和陆路两者结合。所以,承运的汇水会比往年高一些,还望伯父们前往不要见怪。我的车和船先运一部分出清河,一路我自会将这运价告诉别的运商,所谓价高招远客,定能帮伯父们暂解燃眉之急。”

廖葆初踌躇道:“你……不怕那雷师长找麻烦?”

罗飞笑道:“雷师长是刘湘刘司令的人,我呢,因缘际会,恰好手上有刘司令亲书的通行手谕,想来雷师长应该不会为难自己人。”

廖葆初等人正急的抓耳挠腮,凭空听到这么一个好消息,便如迷航的人突然找着方向,老眼发光,不由得对罗飞千恩万谢,完全忘了自己是个老辈子,在后辈面前要顾及面子尊严。

静渊薄唇轻撇,轻轻哼了一声,带着七分冷意、三分凌厉,拂袖转身而去。

第二卷孽海第七章冤家聚头(2)

第七章冤家聚头(2)

和林夫人从妙观寺回来,顺着盐店街走着,虽是大白天,因灯会尚未结束,灯幔下有各式各样的小食摊儿和卖民间玩具的摊点,一路全是熙熙攘攘的人。

林夫人心里甚喜,对七七道:“我们这条街平时全是卖盐的,一年之中也只有这么几天,把清河各式各样的人都招来热闹下。”突然咦了一声,道:“至衡,你帮我看看,站在咱们六福堂外头那位小姐,可不是欧阳所长的妹子吗?”

七七往她指的方向看去,六福堂门外设着的一个募捐点上,有几个学生正在那里发着传单,其中一个人正是欧阳锦蓉。

七七早就知道锦蓉回了清河,因为连芷兰的婚礼她都没有参加,她心里奇怪,既然回了清河,锦蓉却一次都没有来找过她。

数月不见,锦蓉瘦了些,头发留长了,化着淡淡的妆,平时常带的一副眼镜也没有戴,显得脸色空廓,清雅秀丽。她穿着件淡蓝色袄子,手里拿着一摞传单,一盏灯笼在她白皙的脸上投下淡淡阴影。锦蓉似乎挺有精神,逢见到游人走了过来,便热情地走上前去,将传单递予他们。

林夫人笑着看了会儿,对七七道:“你们既是朋友,便去打个招呼,年轻人在一块儿玩一会儿。我就先回去了,欧阳小姐若愿意,你中午带她到家里吃饭。”

七七笑着答应了,说母亲慢走,林夫人再看了眼锦蓉,慢悠悠地往玉澜堂走去。

七七站在一旁只微笑着看着锦蓉,想是她没戴眼镜,竟然丝毫没有发现她。趁锦蓉不注意,她轻轻走到锦蓉身旁,恶作剧般对着她耳朵大声叫:“欧阳锦蓉!”

锦蓉吓了一跳,揉揉眼睛,见是七七,脸腾地一下红了,神情极是尴尬。

七七走到她跟前,笑道:“你这个坏丫头,回来这么久了,一次也不来找我。你现在在我家盐号门口摆摊子,我可不依。”

锦蓉定定神,咬着嘴唇道:“我哥……哦不,雷夫人让我哥叫我来帮忙的。我这段时间也不在清河的……可,可不是故意不来找你。”

“你不在清河在哪里?哼,你可瞒不了我!”七七故意瞪起眼睛。

“真的,我没有骗你,你不信就罢了。”锦蓉镇定下来,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不满,眼中却似乎有些敌意。

七七知道她性格古怪,倒不以为忤,从她手上拿过一叠传单来,笑道:“我可不是小气的人,来吧,我和你一起发吧。”

锦蓉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盐店街上大部分人都认识七七,知道她是盐店街大房东的妻子、天海井的老板娘,她拿着传单在六福堂外头一站,好多年轻后生便借机上来,有的捐钱,有的却是借机一窥芳颜,拿了传单人却围着不肯走,故意找些话来相询问。锦蓉见传单发得快了,心里又是高兴,又不免有些嫉妒。

埋怨道:“你看你一来,惹了这么些人,把我们弄得跟耍猴儿似的。”不好驱散那些人,脸上忍不住冷淡下来。她身旁一个女学生抱着募捐箱笑道:“锦蓉,林太太来这咱们这儿站一会儿,顶得过我们站一天的,你看,我都快抱不动了!”

把那红色纸箱重重地搁在桌上,锦蓉探过头去,哼了一声,脸上却还是露出一丝笑容:“这怕是有好几百了。”

从桌下横屉拿出一把算盘,几个女学生把钱倒了出来,垒成了几摞,仔细地数着。七七去六福堂里找伙计取了笔墨纸砚出来,自己拿笔蘸了墨,认认真真帮她们记录收下的捐款的数额。

锦蓉忽然问道:“你们家林先生在哪里呀?没跟你在一起吗?”

七七没有抬头,一边写着一边道:“他去码头看着送货了。”

锦蓉道:“他可真是个勤勉人,连过年都不休息。”

七七笑道:“哪能休息啊,最近出了那么好些乱子,盐再不运走,就发潮了。”

锦蓉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他们要操心的事情也真是多,我哥说你家林先生想趁水枯的时候在重滩修堰闸,好像天海井却拿不出太多现钱来,可能正愁着去找银行贷款呢。”

七七听后一怔,放下笔,抬起头看着锦蓉:“他没有跟我说过。”

锦蓉道:“那你知道就好了,也不要跟别人说,这种账务上的事情,他们做商人的特别忌讳被别人知道。”

七七秀眉微蹙:“如果要申请贷款,需要多长时间?”

锦蓉沉吟道:“我也不知道,得回去问问我哥哥。不过按道理来讲,只要天海井平时有笔好账,这么大的盐号,银行不会不给钱。”

七七心道:“这次盐路被封了,他好不容易能够少受点损失,我以为他会等好转起来才开始修重滩的堰闸,没想到他却如此心急。唉,也罢,想是因为枯水期快过了,要再不修,又得等一年。”

不禁忧心忡忡。

重新拿起笔来,低下头正要继续写,却发现光线一暗,一人站在了桌旁。抬起头,发现却是静渊,刚从码头回来。

静渊朝锦蓉礼貌地点了点头,锦蓉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的,强自微笑了一下,道:“林先生!”

静渊把七七手上的毛笔拿了,轻轻放在桌子上,“回家去!”语气生硬。

七七知道他最近一直有些心烦,忙道:“我答应了雷夫人,要帮她募捐的。”压低了声音,轻轻笑道:“我帮她可也是帮你呢。”

静渊回过头,对身旁几个伙计吩咐道:“我先回趟家,你们告诉戚掌柜,好好在码头看着,有任何情况随时来找我。”

那几个人应了,静渊绕过来将七七手一扯,便将她拽了起来:“跟我回家去!”

七七身子往前一倾,衣服上顿时被墨汁浸了块污渍,锦蓉和身旁的学生都看着,七七只好装作不在意,笑道:“我先回去了,家里有……”话没有说完,静渊已经拉着她走远。

一个女学生待他们走了,方笑道:“这就是你那心上人?这脾气可真不小。”

锦蓉找了张废纸把桌上的墨渍慢慢擦了,过了半晌,方冷冷地道:“你知道什么。”

……

静渊一路走得甚急,寒着脸默不作声,七七知道他心情不好,只好乖乖地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