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竹答应了去了,过不多时,拿了账来交给七七。

七七翻开一看,才发现丈夫手下竟然有如许多人仰仗他吃饭,除去佃农不算,盐灶的长工就差不多快七百人了,她一阵心惊,只想这些人若要都闹起来,把林家踏为齑粉都办得到的

她细细地算着:盐灶长工每月薪金为六斗米,职员分为三等,甲等每月八斗,乙等六斗,丙等四斗。好,那就先都按六斗算吧

又拿过嫁妆的册子,在一件件金玉器物上画了圆圈,又在些块头小的瓷器上也画了,估摸着估价,差不多够一个月工钱开销。

接连算了两遍,直到日头西斜,屋子里光线都快暗了,才把册子交给楠竹。

“你把这个册子给你二叔,便说我画的这些东西他都可以拿去卖,库房那边,我会跟黄管家打好招呼。我如果没有算错,卖的钱该差不多补这一个月的缺。”

楠竹一脸喜容:“大*奶,这样工人就不用闹事了,我二叔也不会头疼了。”

七七微笑道:“我才不管你二叔头疼不头疼呢。我只求你们东家没有后顾之忧,专心专意把重滩的事情办下来。”

楠竹笑道:“是,是,东家早些拿下贷款,便早些回来抱娃娃。”

七七啐道:“你这不是咒他吗?娃娃还要多久才会出来,这贷款估计过两天就下来了”话虽这么说,却忍不住一笑。

楠竹一拍脑门:“是,我高兴糊涂了。”

“快把这册子和账目还给你二叔去,免得他着急。”

楠竹笑嘻嘻地捧着账目去了。进了六福堂,东张西望一番,看到戚大年,便问道:“东家呢?怎么不见人啊?”

戚大年只是伸手:“小丫头,快把账本子给我吧。”

楠竹把嫁妆册子给了他,账本却没有,道:“大*奶说,那账本子她看不明白,得琢磨琢磨。”

戚大年跺脚道:“她这么个妇道人家,琢磨这些东西干什么?要让东家知道了还不气得掀桌子,你二叔我饭碗可不保”

楠竹只笑道:“你且看看这册子上画得是什么?”

戚大年打开了看,见一件件器物名称上画的圈,咦了一声。

楠竹笑道:“东家奶奶说,这些东西都可以从库房里拿出来卖掉,给灶上的兄弟们开工钱。”

戚大年半晌没吭声,过了许久,方长长叹了口气:“唉,咱们这个奶奶,真是好心啊……你们这些女人,唉”

楠竹又问:“东家呢?”

戚大年兀自愣着,随口道:“去银行等消息去了。”

楠竹似乎很有些失望,便出了六福堂,却看见欧阳锦蓉踮着脚在门口张望。走上前去行了个礼。

锦蓉只问:“没事吧?一天了,这里的人都没有散。”

楠竹笑道:“欧阳小姐且放心,你的林先生应付的过来的。”

锦蓉脸上一红,道:“你说话可要小心。”

楠竹脸上似笑非笑:“欧阳小姐关心的,不就是我们东家吗?傻子都看得出来呢。”

锦蓉嗔道:“你真是放肆我是至衡的朋友,我这是关心她。”

楠竹哟了一声,笑道:“欧阳小姐,您那点心思太太都告诉我了,放心吧,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

锦蓉脸红到了耳根后面,眼中闪出怒色,却随即语气一软:“纵然我们有心,有人无情无义,那也是没法的。”

楠竹轻轻道:“只要有心,就会有办法。欧阳小姐你且等着,你如愿以偿的那天可是近了。”

锦蓉不语,只痴痴怔住。楠竹左右看了看,也不敢跟她多说,便告了辞,慢吗走回了玉澜堂。

……

在清河经营钱庄的,有陕西帮、苏州帮、江西帮等各大商派,陕西帮在前清时最盛,后来陆续收歇。川盐银行的本部在渝州,主要由运商持股,因此,凡与盐运有关的钱款多从此出。雷霁出任盐运使后,组织了江津、威远、渝州等地的商人入股川盐银行,而本地清河的商人,有些也从别的银行撤了资,将钱投入这家银行。谦记的倒闭,人们随后一分析,忽然明了。

大股东裴氏家族原籍江西,开布庄起家,获利后与人合资经营票号,繁衍经营而成旺族,民国十五年设立川盐银行,并扩张分社至重庆、宜昌、长沙等地。后来裴家投资,又在浙江开了白蜡行,成都开了典当行,诸业兼营,广辟财源。裴家在清河祖家庄有一处大宅子,谦记倒闭之后,这宅子外短短两天内,突然多出了好些衣着光鲜的商人。

裴宅有上、中、下厅房,花厅,总柜房等,银行经理王齐声常在柜房走动,相貌谦和,对所有上门来的人均客气有加。如今上门的人,多是想借申贷、存款来接近裴勉之的人,商人们都以为裴老板与运盐使雷霁过从甚密,便争先恐后前去逢迎,可这裴勉之性格古怪孤僻,只拒不见客。

裴府外,密密地停着一排车,也有老商人不愿坐车,坐的自家的轿子,轿夫与司机在外头抽着烟聊着天,浑不管自家主子正在里头受着冷遇。

一个肤色黝黑的年轻人站在一辆轿车旁,目光看向裴府内,容色冷静沉稳,,看他衣着简朴,不似商人,不像贵人,也不像佣人,司机们找他搭话,他也只随口应付,言谈之间虽然谦逊,但自有一股清贵之气。

裴府有两个仆人走了出来,走到年轻人靠着的那辆车旁,以为他是新来的司机,便吩咐道:“老爷要出来了,还不快把车擦干净?”

第二卷孽海第十六章云破月残(4)

第十六章云破月残(4)

那年轻人微微一怔,随即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子,往车窗玻璃上哈了口气,仔细地擦了起来。他正擦着,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老板提着一个黑色的牛皮公文包走进了裴府,脚步尚未踏进府门,回过了头,瞟了一眼那擦车的年轻人,哼了一声,神色颇为不屑,正是静渊。他快步踏进府内,经理王齐声笑嘻嘻迎上去:“林东家,可是不巧了,你到前厅稍做一会儿,我们裴老板要出去一趟。”

静渊笑道:“劳烦王经理了。”自有朝奉将他引入厅堂。

过不多时,一行人簇拥着裴勉之傲傲然出了院门,早有小厮一路开道,那年轻人正擦着车,只一会儿功夫裴勉之一行人就走到他身前王齐声跟在后头,见到那年轻人,呀了一声,怒斥左右:“你们这帮没眼力见儿的怎么让人家罗老板来擦车子呢?”

先前的那个仆人嗫嚅道:“我们并没有见过罗老板,哪知他是这么个年轻后生,还以为是……。”

那年轻人温然一笑,除下头上呢帽,上前向裴勉之行了礼:“宝川号罗飞,见过裴老板。”

裴勉之神色一动,却没有说话,只冷冷看着罗飞。

司机快步上前,向罗飞道:“罗老板,借个过。”罗飞忙让到一边,司机给裴勉之打开车门,裴勉之上了车,见罗飞在一旁垂手而立,微微将头一侧,轻声道:“我要去岩滩,也不远,就十里路,你来给我开车吧。”

罗飞眼中放出光芒,微笑道:“多谢裴老板。”

裴勉之没有理他,脸上却露出淡淡一丝笑容。

冬尽春来,四边草木已露出些青葱红润,芦花丛菽,点缀着沿河的柳色鹅黄,直是淡雅的*光,汽车在河边缓缓开着,裴勉之闭目养了会儿神,缓缓睁开眼睛,道:“你来找我,是孟老板的意思还是你父亲的意思?”

罗飞开着车,也没有回头,只道:“有雷师长参与的事情,我爹和孟老爷都不插手的。”

“他们都知道其中的厉害,你又何必来淌这滩浑水?”

“裴老板,小子斗胆说一句,您也知道这是滩浑水,浑水里摸得了鱼,要洗掉沙子可不容易。”

裴勉之轻轻一笑:“看你是个沉稳敦厚的人,原来也这般牙尖嘴利。开钱庄的人向来就认钱是祖宗,什么事情挣钱多,自然便掺和什么事情,哪管它是不是浑水有没有沙子。”

“裴老板,重滩的堰闸自然是能来钱的,不过这笔钱分来分去,分到您这儿还会剩下多少,您自然也是很清楚的。您想得很对,雷霁是刘湘的人,得罪了他没有什么好处,天海井的东家是雷霁亲近的人,您自然也乐得襄助。不过,军阀之间分久必合,今天二刘打得厉害,刘湘胜了,刘文辉败了,可明天呢?毕竟是哥儿俩,说不定又一块儿喝酒吃肉了。与其今天随着风讨好这一头,不如两头都讨好,这样一来,谁赢谁输,不都损不了您的利益吗?”

他侃侃说来,只将裴勉之说得暗暗点头。裴勉之与雷霁,本无多少关系,只因此人势力大,一上任便给了清河各大盐商一个下马威,又逼死谦记老板,硬抽谦记的股份投入他川盐银行,惹得他裴勉之在清河金融界名誉大损,他骑虎难下,只能与之周旋。但是以他作为商人的本能,只愿意左右逢源,不喜单靠一支,今日若跟雷霁走得太近,他日难免风向一变就惹祸上身。这些当官的,任期就那么几年而已,吃抹干净就走人,他裴勉之可不想当个收拾烂摊子的。

林静渊的贷款,本来这两日就该下来了,他之所以一拖再拖,主要还是因为这修筑重滩堰闸的事情,明明是商人的事,却凭空多处盐运局和盐务局两个枝节出来,其间牵涉各方利益,关系复杂,是好是歹尚属未定,只不知如何甩掉这摊麻烦,一直心情烦闷,听罗飞一说,心中立有所动。思索再三,一时默默无语。

岩滩有川盐银行的分所,车子停下,罗飞下车为裴勉之打开车门,裴勉之一下车,只见分所外头一溜地站着一行人。

一一看去,有清河“三牲”之一的徐厚生,也有江津商业协会的会长、威远煤矿的大股东黄世祥,江津农工银行的老板马耕九、江津锅厂的老板万桓孜……十几个人,除了徐厚生之外,全是江津名商。

裴勉之轻声一笑,向各位行了一礼:“早知道江津帮声势浩大,今天裴某人可算是大神小神都见着了,对不对,罗老板?”向罗飞轻轻一瞥。

罗飞谦然一笑。

徐厚生亦笑道:“清河的后起英秀里,盐店街就有两个,如今都给裴老板送了钱来,就看裴老板要谁的了。”

裴勉之淡然道:“自然是要钱多的那个了。”

徐厚生把手一摆:“我们这十几个人的钱,都给了这姓罗的兄弟,裴老板觉得多还是不多?”

裴勉之道:“钱多钱少先不说,还得看要怎么用,用了又有什么好处。”

罗飞接口道:“从清河至内江、资中、资阳一直到成都的公路,若修好了,不论是对百姓也好、军队也好、商人也好,都会大有好处。钱用在这个上头,裴老板意下如何?雷师长将来卸任返乡,也要在这条路上走呢。”

徐厚生道:“走水路还是走陆路,今天就看裴老板的决定了。”

裴勉之眼中放出光芒,忍不住露出笑容。

静渊在裴府等了大半天也不见裴勉之回来。他性子沉静,倒是不急不躁,看了看墙上挂着的书画,见字迹浑圆粗大,也不是什么佳品,心中好笑:这字粗劣,可以用“墨猪”二字来形容。

喝了几盏茶,裴府的下人又送了些细点来,他只端端正正坐着,耐心等候,心里是十拿九稳的喜悦,一心只想这件事一了,立刻带着妻子出去游山玩水一番,想到七七,心里涌起一阵甜蜜和愧疚,心思便渐渐乱了。快到晚饭时分,裴勉之终于回来,静渊立刻站起来,正欲行礼,裴勉之却快步上来,手轻轻一扶:“贤侄万万免礼”

他语气如此亲切,静渊一听,心中只暗道不好,面上不动声色,笑道:“裴伯伯日理万机,今天终有时间见小侄一面,小侄喜悦无尽、荣幸之至”

裴勉之叹道:“贤侄啊,伯父对不住你,耗费了你这么多时间。”

静渊心里只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强笑道:“伯伯说哪里话,贵府有好茶美点,又有书画名品,小侄在贵府,并不觉得时间流逝。”

裴勉之向左右道:“赶紧备下酒饭,我要好生招待林东家。”

静渊道:“多谢裴伯伯赐饭,只是……唉,重滩堰闸休憩一事,资金尚未筹全,侄子如今内外交困,只求裴伯伯扶助侄子一把。”

裴勉之面色颇是为难,叹道:“贤侄啊,正是这件事,让伯父我觉得好生对你不起啊。这重滩工程的贷款,本来我已经定了明日便可以批给你,可惜啊可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突然间我这银号钱款临时因事支出,剩下的钱,就不足以给你了。贤侄啊,你若信得过伯父,就等到明年,你不抵押一分一文,我到时候都一定全力支持你。”

静渊心中怒极,脸色变得青白,强自定神,问道:“不知道伯父这笔钱,可是去了宝川号那里?还是伯父嫌小侄家底不够?”

裴勉之拍拍静渊的肩膀:“孩子啊,伯父知道你这一路走得不容易,天海井的波折,我也是一直看着的,不过孩子,凡事不能心急,走路更不能走弯路,有些事情总得一步步来,踏踏实实地走,该是你的总是你的。”

静渊脸色愈加白了,眼中冷芒四射,紧紧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下人上来禀报,说宴席备好了。裴勉之笑道:“贤侄啊,你若是生我的气,伯父可不敢请你喝酒咯”

静渊咬牙笑道:“早就听说伯父家有陈年的五粮液,小侄既然来了,就腆着脸陪伯父喝上两杯。”

裴勉之心中倒是暗佩他的坚毅隐忍,便哈哈一笑,挽着他的手,亲亲热热地带着他去了大厅。

夜间起了风,酒劲一上来,倒是不觉得冷。静渊在平桥下了车,对小蛮腰道:“你先开回去,我从这儿走回家去,消消酒。”

小蛮腰见他面色不善,不敢多说,开着车走了。

静渊心中恨极怒极,只觉得天下一切人都在与自己作对。他十九岁当上天海井东家,三年来呕心沥血,吃了多少人无法想象的苦头,一心一意要让这百年大盐号回归以往的风光,可这一路来,对头冤家却一个个杀将出来。他从台阶上一路走上来,脚步发颤,恨不得手上立刻点起火来,将这盐店街上所有的盐铺,全都烧得一干而尽。

宝川,宝川

他看着宝川号的大匾,见里面微弱的灯光,心中怒火难忍,听见里面有轻轻的琵琶声,“好啊,你抢了我的钱,开心了,有时间玩女人听曲子了他心里恨恨地道”,一脚踹开了宝川号的门,一个伙计从里屋冲了出来,叫道:“谁啊?”见是他,愣了愣,道:“哟,是林东家啊”

“把那条狗给我叫出来”静渊沉声道。

第二卷孽海第十七章鸳瓦心霜(1)

第十七章鸳瓦心霜(1)

琵琶声顿了顿,听见罗飞在里面隐隐吩咐了一句:“不用管他,你只管弹。”一个女人轻轻应了一声,乐音随即继续。静渊脸色铁青,听里面传来脚步声,罗飞慢悠悠走了出来。

“林少爷,”罗飞笑道,眼中却无一丝笑意。静渊看着罗飞,突然想起他们五岁那年见面的时候,互相怒视着,便是这个样子,恨不得将对方杀死。

“林少爷,林东家,林老板”罗飞道,“你说得不错,我是一条狗,不过你输给了一条狗,你又算什么呢?”

“你根本就不配跟我谈输赢”静渊切齿道。

罗飞淡淡一笑:“我知道你一直想赢,不过我却一直不明白,这么一个想赢的人,如果连输都输不起,试问今后又能有多大的胸襟、多大的胆量去赢别人呢?”

静渊怒视着他。

罗飞不急不忙地说道:“垄断水路是有好处,但是收益一年两年根本看不到,你与欧阳松联手,又与雷霁合谋,重滩这件事,你不惜触怒清河的运商,谦记如果没有你们暗中操纵,会倒闭吗?今天你们逼死了谦记的老板,清河还有哪一家银号敢真正的信任你?林东家,你为了扩张你自己的势力,为什么就这么不计后果、不择手段?你就这么恨孟家的人吗?”

烛光,在静渊白皙的脸上映下斑驳的阴影,光线落进他的眼睛,慢慢凝结成冰:“这不是恨,我只是想要夺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烛光明灭,一晃一晃的,他的身影笼在阴影之中,像陷入了深渊。

“在你的心目中,难道只有那些盐井才有价值吗?”

“它们不光是盐井,它们是我林家的荣誉,尊严。”

“尊严?”罗飞轻轻一笑,“你为了你所谓的尊严和荣誉,不惜出卖朋友,逼死同僚,甚至……”他突然顿住。

静渊俊目深处隐透寒芒:“你想说什么?”心中一动,“你……是不是……”

“不是”罗飞断然道,“这件事,和七七一点关系也没有。”

“七七?”静渊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叫她?”

罗飞冷冷地道:“林少爷,我和七小姐从小一起长大,她要什么,便是上天入地,只要她说一声,我便会去给她拿来。我和七小姐之间的情分,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我尊重她,自然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念头去亵渎她。我是一个下人的儿子,我是没有资格去亲近她、拥有她,但是我想问你,她是你的妻子,你有没有尊重她、珍惜她?你知道她喜欢什么吗?你知道她讨厌什么吗?你知道她想要什么吗?是的,你是她的丈夫,哼,但是你为她做的,或许还真及不上我这么一个下人的儿子。”

“林少爷,”罗飞看着静渊的眼睛,“你如今眼中,根本看不到她的珍贵,你的心里,有的只是你所谓的林家的尊荣。你所看重的这一切,在我罗飞眼中不值一文也许七七在你眼中,仅仅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好看的女人,一个你可以随意欺骗的女人。可是在我罗飞的眼中,她却是一颗珍宝,一颗恨不得用全世界去交换得来的珍宝。你怎么就不想一想,假如我不是我,你不是你,七小姐今生的归宿,会是如此这般吗?”

他这一番话说来,静渊只觉心惊动魄,怒火之下,却是茫然空洞,和隐隐的羞惭。

罗飞看着他,目光中既是无奈又是莫名的复杂。

“我从没有想过跟你争,我有的你全都有,而你有的,我永远都得不到。”罗飞的声音里却充满苦涩,“林少爷,不要再斗了,好好守住你拥有的一切吧。”

转身走进内室,将静渊留在大堂。他没有发现,静渊眼中的那束寒芒,已经黯然消散,他的手藏在衣袖之中握起了拳头,青筋毕露。

胭脂见罗飞一脸倦怠,放下琵琶,起身为他端来一杯热茶。

“罗大哥,你说,这位林东家会把你的话听进去吗?”她秀眉微蹙,脸色担忧。

“我不怕他报复我,”罗飞道,“我既然已经挑明了要跟他作对,自然料得到他一定会想法设法对付我……我现在只是担心一件事。”

胭脂心中微微一酸:“你是怕孟小姐生你的气,对不对?”

罗飞苦笑道:“她不会生我的气,我倒希望她能生我的气。生气,总比伤心要好一点。我是怕我这一次虽是想帮她,却会弄巧成拙。”

胭脂道:“这林东家,看起来也不像什么恶人。”

罗飞道:“他并不是恶人,但是这世界上的许多伤人害人的事,又有多少是真正奸恶的人做出来的呢?有一些人,他们总是活得很累很辛苦,像在苦海里泛舟,他们天天算计着,争斗、厮杀,天长日久,便不再相信世上会有善意、有真情,他们也不会相信有人愿意跟他们同舟共济。七七是这世上唯一愿意和林少爷同舟共济的人,但是,这位林少爷却不一定知道这一点,也不一定能明白这一点。”

罗飞说到这里,心中大为不安,伸手揉了揉眉间,颤声道:“或许,他失去理智时,会亲手将七七从这条船上推下去。”

胭脂心中发寒,道:“罗大哥,如果……林东家把七小姐从那条船上推下来,你……你会怎么做?”

罗飞没有回答,心中是一丝绝然,眼睛看着胭脂,有细微的愧疚,他苦笑道:“换成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胭脂愣住了,心中如被大石撞击,只觉得窒息痛苦,她低下头,眼里渐渐湿润。

知她如他,知他如她,何必将答案说出来呢?

孽海无边,波涛汹涌,他们,都没得选择。

静渊并没有先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六福堂。戚大年见他阴沉着脸回来,已知道贷款无望,只不知如何劝慰,在一旁垂手而立,默不作声。

“戚掌柜,我问你,”静渊道,“裴家撤回贷款实在太过蹊跷,这两天六福堂有没有什么发生什么可疑的事?有没有来些莫名其妙的人?”

戚大年仔细回想,摇头道:“没有啊”

静渊沉吟道:“罗飞家底绝对没有我厚,他父亲也不可能在这件事情帮他,他怎么可能会争取到裴家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