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腹狐疑,回到了玉澜堂,走在走廊上,忽见花园里人影一闪,喝道:“是谁?”

那人似乎吓了一跳,从黑暗中走到明处,却是楠竹,手背在身后,似乎藏着什么东西,行了个礼:“东家回来了”突然啪地一声,手上东西掉了下来,她忙弯身去捡。

静渊低头一看,竟然是天海井的人工账目,他一把将楠竹的手提了起来,眼中如欲喷出火来:“原来是你捣的鬼”

楠竹吓得面无人色,吞吞吐吐地道:“东家,东家说什么呢我……不懂啊”

“你不懂?”他捡起账簿,“这是什么?”

楠竹瞪着一双大眼,一脸无辜:“这是大*奶给我的东西,我不识字,并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

“胡说这是我盐灶上的细账,七七要它来做什么你如果搬弄是非,我叫人割了你的舌头”静渊的手如铁箍一般,紧紧攥着楠竹,目光凶狠,楠竹吓得浑身发抖,哭哭啼啼地道:“东家如果不明白,大可以去问大*奶。昨天大*奶不知道为什么硬要我去找二叔要了这本东西,还说千万不要告诉东家,我拿回来以后,大*奶拿着张什么单子比划着看了半天,后来又让我把这本书册藏起来,说改天还要看。”

“单子,什么单子?”静渊的手使着劲。

“我不懂不知道是什么单子大*奶把单子放在她的小柜子里了,东家去看便知道了,哎哟,东家,你……你弄痛我了”

静渊身上止不住轻轻颤抖,脚步发软,如踩在棉花上一般。走到南侧的厢房,灯暗着,七七并不在。

他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便似还抱有一丝微弱的幻想。拧开了灯,装饰雅致的屋子,有着妻子亲手绣的椅垫、窗帘,还有她亲手做的毡毯,鹅黄淡绿,她最爱这样的颜色,那是青春少女美好的念想,她是他心灵手巧美丽的妻子啊,那双澄澈如水的秀美的眼睛,她是他的妻子啊

他缓步走进里屋,在那里,他们有过无数次缠绵的温存,唇舌相依,肢体交缠,他闭上眼睛,心中锐痛如万刀相攒。梳妆台上,还有她的一副耳环,绛色的珠子,带着她芬芳的体香,他木然地拿起耳环,再木然地将它放下。

他的手,似乎带着魔咒,慢慢伸向七七的小银橱子。他一层层抽屉打开,一样样检视着里面的东西。他想起罗飞的话:“你知不知道她究竟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想要什么?”

他在里面看到书,诗集,玩具,玉米籽,万花筒,八音盒……他的妻子还是个小姑娘啊,除了那一次负气给她买了十来瓶香水,他便再也没有给她买过东西。她为了讨好他,每天喷一种,可他却因罗飞之前送给了她香水,心生忌妒反感她身上的香味。她便乖乖地不用香水了,怕他生气,依旧把他送给她的香水一瓶瓶摆在梳妆台上……她是这么懂事

罗飞送的那瓶香水,原来她藏在这儿呢她以为他不会来翻她的东西,这个小傻瓜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来。原来他的妻子,还会玩布娃娃呢,他看到那个布娃娃,衣服都已经旧了,应该是她小时候的玩物吧?大大的眼睛,一脸精灵样,这衣服应该就是小姑娘自己做的吧?他轻轻抚摸着这个娃娃,像抚摸着它的主人,温柔,充满着爱意。

可时间却似乎停顿了,他从布娃娃的衣服下面,摸到一张硬硬的纸片。

静渊将眼睛一闭:该来的,总会来的。

他反而冷静了,虽然他知道此时自己必然已面如死灰,但他很冷静,他必须冷静他冷静地打开那张纸,片刻的时间,一阵令人绝望的愤怒,像一场暴风雨,突然把自己包裹了起来,然后,吞没了他,直到他也变成了暴风雨。

七七从黄嬢的屋子里拿了描花样子,那是让黄嬢今天从市镇里新买的,她仔细地挑了好几种,全是今后要给孩子做衣服的花样。兴冲冲地回到屋子,见静渊坐在外屋的暖椅上。“静渊”她笑着叫他,心里欢喜无尽,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他。

第二卷孽海第十八章鸳瓦心霜之大虐第一波(上)

第十八章鸳瓦心霜之大虐第一波(上)

(写得心疼啊……)

静渊眸光中却闪过一丝煞气,让七七脚步一顿,“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他冷冷地道。七七脸一红,不由自主把手放在肚子上,一时害羞,便低下头去。

静渊的手一挥,将他身旁一摞什么东西重重地甩了过来,七七猝不及防,虽然飞快地挡住了眼睛,可还是砸在她的嘴角,她痛得一哆嗦,鼻中立刻闻到一股血腥气。手中的花样全部掉在地上,她低下头,见到了那本帐簿。

“孟至衡”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那语气里是无比的厌恶,无边的冰冷,“原来一直以来你都在跟我演戏”

七七用手指轻轻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强自冷静地看着他,他却把目光移开,不看她,从手边的桌上慢慢拿起那张证明信,扬了扬:“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把它放在家里,这样的副本留着就是祸害。”

这张纸轻飘飘地飘了起来,落在地上。

七七顿时明白了,静渊的贷款肯定没有批下来,他也一定认为是自己在从中作梗。想清楚之后,便镇静了许多,只要把事情说清楚就好便道:“静渊,你误会了这不是副本,我也并没有做什么这个帐簿是我找戚掌柜要的没错,但是其中缘由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你若不相信我,便把戚掌柜叫来,让他跟你说清楚。”

“够了,”他轻声冷笑,脸色寒到极点,从暖椅上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是怎么骗过戚大年的我不关心,但你现在再也骗不了我。原是我太过相信你,你拿着我家的帐簿,转眼就会跑去帮你那青梅竹马的老相好,你还敢把这张证明放家里,只能算是你年轻无知,一高兴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哼,如今还敢在我面前糊一脸的花泥装佛胎,真不愧是孟善存的女儿”

他的语气是这么尖刻,充满着侮辱与嘲讽:“那罗飞找了个女人当挡箭牌,还真是糊弄了我,你是什么时候跟他勾搭上的?就是你大哥带你出去的那一天是不是?哼,这罗飞对你还真是情有独钟啊,也不想一想,你这个身子,早就被别的男人享用过”

七七只气得浑身发抖,扬手一掌就要向静渊脸上打去,却被他紧紧攥住了手,静渊嗤嗤地笑了起来:“好啊,尾巴被踩到了,装不下去了,不高兴了是吧?那当然了,喜欢演戏的人演不下去了,当然会不高兴了。来,打吧,想打就打吧”他猛然抓起她的手朝自己脸上击去,啪地一声,他俊美白皙的脸上登时起了五道指印。

“够不够?”他冷笑道,“那你再打你帮我打醒我自己,我早怎么就看不清你的真面目?”

七七眼中泪水滚来滚去,只极力忍着,手腕剧痛,手掌也痛,静渊却再一次抓着她的手朝他脸上打去,她拼命挣扎,而他竟然空出一支手来,一耳光打向了她。

七七听到自己的发簪掉在地上“叮”的一声,上面溜圆的珍珠掉了下来,滚到了桌脚下。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楚,她丝毫没有感觉,只是心里烧得发慌,像用碱水从口里一直往下灌,将五脏六腑烧得烂了。她的耳朵里嗡嗡有声,响得慌她什么都听不见了,只看到他的嘴似乎在轻轻动着,在说着什么,她听不见了,也不想听了。

她只愣愣地看着他,眼神空洞茫然,过了片刻,才恍然听到:“你不打我是不是?你不打我我就打你你这个小骗子,小贱人”

他的手又高高举起,他又要打她了,她不是傻子,看那阵势,他肯定又要打她了她无法挣脱他,只好把眼睛闭上,浑身颤抖着,等着他的又一击。

静渊看着七七红肿的面颊和嘴角的伤口,忽然如头顶浇下一盆冰凉的雪水,他在干什么?他看着自己的手不可置信,他怎么打了她?纵然她骗了他,害了他,他怎么可以打她?不,她既然骗了他,害了他,他为什么不能打她?他恨不得杀了她,掐死她

七七紧紧闭着眼睛,身子抖得像风中败絮,他知道她怕他,她害怕起来的样子多像一个无助的孩子楚楚可怜,娇弱无助,多么能骗人的一具皮囊

“你怎么不哭?”静渊用力捏着七七的下巴,她长长的睫毛不住抖动,牙齿打着颤,她没有睁开眼睛,“你怎么不哭?你不是最爱哭的吗?你平时不是动不动就会哭吗?”

他的力气越来越大,她痛得快要晕去,偏偏欲倒,他咬牙道:“怎么了?怎么不哭了?你不是很爱哭吗?来,给我哭给我睁开眼睛”

她终于呜咽了一声,但随即又生生地被她自己压了下去,她睁开了眼睛,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没有泪水,只有绝望,灰心,空洞,让他的心猛然一抽。

她颤声说:“你从来都不相信我,原来你从来都不相信我”

静渊心中惊痛极怒,他看着她的眼睛:“是的,我从来都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们孟家任何一个人。”

“那你为什么要娶我。”她的声音已经毫无生机,“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娶我?”

因为我要报复他几乎便要冲口而出,可他却突然怔住。

他说不出口。

即便现在,明知自己恨她恨到了极点,他也说不出口。

七七轻轻一笑,那笑容是那么的哀伤,那么的凄凉。他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她脸颊上的伤痕,这张小小的脸,这张他吻过千遍万遍的脸啊,被他打成了这样

七七的头轻轻低下:“静渊,我求你,让我回家吧。”

她的一滴滚烫的眼泪,轻柔无声地落在他的手背上,然后又是一滴,晕开成一片汪洋,她终究还是哭了。

她的泪水,不论是真是假,总会让他心碎。

“求你了静渊,我想回家。”她的泪水终于滚滚而下。

“不……,”他硬起了心肠,“不可能,我不会放过你,孟至衡,你这辈子都逃不掉。”

他推开她,七七不由得一个趔趄撞在方桌上,那个紫色琉璃花瓶滚了下来,摔成了碎片,鱼缸里的水漾了出来,小乌龟吓得把头缩进了壳里。

七七扶着桌子,浑身发抖。

静渊不再看她,快步走出房间,在走廊上叫道:“来人”

楠竹跑了过来,身后跟着黄嬢,静渊道:“把屋门看好了,不能让大*奶出房间一步。”

黄嬢踌躇道:“东家,这要被人知道了,怕不好吧?”

静渊一声断喝:“这是我林家,她便死在我家里,外人也管不了”

黄嬢眼中隐隐放光,不作一声,向一旁让开。

楠竹的脸上却闪过一丝些微的快意,小心翼翼地道:“东家,太太让你过去一趟。”

静渊嗯了一下,头忍不住往屋子一偏,七七的影子投在窗户上,她还扶着窗边的桌子,一动不动。他心中一阵隐痛,终是不忍,经过黄嬢身旁,轻声道:“你进去收拾一下,再看看她……。”

黄嬢低头应了,走进了屋子。

静渊去了林夫人卧室,见母亲倒是一脸平静,他定定神,向母亲行了一礼,道:“母亲,有什么吩咐?”

林夫人给他做个手势,让他坐到她身旁去,静渊忙走了过去,坐在林夫人身边的椅子上。

“小丫头的坏心眼你也看到了,这一次就算是个教训,以后小心点就是了,别太放在心上。”

静渊默默点了点头。

“你也是因为年轻,血气方刚的后生,难免会掉入温柔陷阱,所以你需要赶紧再娶,免得时间长了被这个小妖精给牵制住。我也不是逼你,那欧阳小姐人不错,我也问过她的意思,她不在乎给你做小,人家也算是出身名门,又是新式大学生,除了那些狐狸精功夫,哪一样比这孟家的娇小姐差?人家又肯屈就,你上哪儿再去找这么个好姻缘?趁现在也有一个由头,赶紧把这件事情给办了。”

静渊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只缄默不语。过了许久,方道:“母亲,这个由头孟家的人可不会认。”

“他们不会不认,这件事情,摊谁身上谁都没有底气来反驳我们。”

静渊不解,茫然地看着母亲。

林夫人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来:“把这个给至衡喝下去,我们就会有理由。”

静渊接过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冷气。

麝香,红花,水蛭,水银……。

“母亲”他的声音颤抖起来。

“这件事你还不知道,”林夫人淡淡地道,“至衡怀孕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捣的鬼,昨天她去看苏大夫,幸亏有楠竹在,要不我们都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呢”

她怀孕了

若她不是孟家的女儿,若他不是林家的儿子,他们俩若只是一对寻常夫妻,当听到这个消息,他会有多么幸福她的肚子里有他的孩子啊他该多么幸福可为什么他的心会这么痛?为什么他浑身都没有了力气,只剩下绝望?

他突然回忆起她适才进门时那娇羞的表情,那一脸的光彩与幸福,他却误认为是因为她设计害了自己而自得。

他看着自己的手,是的,他的手,打掉了她脸上的光彩与幸福。

林夫人继续道:“我认为这件事不能拖,早点处理掉最好,她若流产,孟家的人便理亏了,会以为我们是要子心切,你也可以堂而皇之地娶小了。”看了一眼静渊,灯光下他面无人色,“我知道你心疼,至衡还年轻,以后总会再生的。”

静渊脑子里似空无一物,母亲的话在耳边响着,他却浑没听进去。

第二卷孽海第十九章鸳瓦心霜之大虐第一波(下)

第十九章鸳瓦心霜之大虐第一波(下)

他原以为她会是他心里仅存的一点温暖的良知,他知道一个商人要生存在残酷的商场,若有十分的人性,便要拧死那十分之九。她,孟至衡,他的妻子,她是他心里唯一的一分良知啊。可连她也骗他,为了她的父亲,为了那个下人的儿子,她骗他

他木然地看了一眼母亲,似被针扎了一下,额头皱了起来。“不要用水银,”他的声音很轻,像股烟一样轻飘,“母亲,什么都可以用,不要用水银。”

林夫人叹了口气,正要回答,突然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轻轻捶门:“太太,东家不好了”是楠竹的声音。

“进来说”林夫人皱眉道。

楠竹推门进来,看着他们母子,战战兢兢地道:“大*奶……大*奶流了好多血像是,像是……小产了。”

林夫人瞟了一眼静渊,眼中露出一丝喜色,道:“这还真算是是鬼神帮忙,也好,省得我们费心费力。”

静渊霍地站起,脸色惨白。

楠竹看了他一眼,忙低头掩饰住眼中的兴奋:“东家还是去看看吧,大*奶一动不动,还一直那么站着呢,谁都不能碰她,黄嬢都吓哭了我……”

她没有说完,静渊已经冲了出去。

他跌跌撞撞地跑着,虚空,无尽的虚空,走廊的柱子在幽暗灯火下泛着血色,一滴滴的血痕斑驳。

不,不

他的心里喊着,七七,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这样的

他被走廊上一盆绿植刮伤了手,又重重地撞在方方的花盆一角,但他不管不顾,只飞快地跑着,明明就这么短的距离,怎么时间过得这么慢,路程变得这么远?

他撞开门,黄嬢正老泪纵横,抬眼看他,一脸的愤怒。

七七依旧站在窗前的方桌旁,姿势仍是他离去时的姿势,似乎丝毫没有移动,地上是一地的花瓶碎片,殷红的血沿着她的裤腿流下,在那些碎片旁边开出了一朵暗红的花。

他转头对黄嬢道:“快,快叫小孙去找大夫来”

黄嬢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抹着眼泪奔了出去。

“七七……,”静渊缓缓向七七走过去,心惊肉跳,无尽绝望。

他伸出手,想碰一碰她的肩膀,但他突然胆怯了,他不敢碰她,他怕他一碰她,她就会碎了。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抬头,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她在颤抖,她的身下已经是殷红一片,那红色刺得他如万箭钻心。

他一阵恐惧,终鼓起勇气伸出手,想把她抱到床上去,可当他的手刚一碰到她,她就拼命反抗。她不哭,不叫,不说话,只奋力打着他推着他不让他靠近,他冲上去紧紧箍着她,嘶声叫道:“七七,七七我不想你这样原谅我,我不想你这样”

她挣扎着,眼睛不看他,怎么都不看他,只惨白着一张小脸,一心只想脱离他的怀抱。

静渊也不敢看她,这张脸上的绝望与仇恨像刀子一样。她身上的血粘到了他白色的外衣上,触目惊心,可她却还在用力挣扎着,他只好把她横抱起来,快步走到床边,将她放到床上,七七用手抓,用脚踹,就是不要他碰她,他只紧紧按着她的肩膀,任由她抓得他一脸的伤痕,他不放手,他不敢再放手了。他怕了,他真怕了

她终于不再挣扎,昏了过去。

她一直都没有再看他。

屋子里新添了一个暖炉,待温度上来,楠竹带着一个伶俐丫头用热水给七七擦了身子,换了衣服。静渊在一旁脸如死灰地看着,见楠竹给七七轻轻翻了个身,身下的床褥子已经被鲜血湿透了。

楠竹让那丫头把七七扶着,自己往七七身下垫了厚厚一床垫子,再把七七放平了。七七任由她们摆弄着,昏迷不醒。

小蛮腰和黄嬢带着苏大夫来了,两个丫头端着一盆盆血水出来,小蛮腰见了,背脊一僵,顿住脚步,不敢迈入房间。

苏大夫问:“还在流血吗?”

楠竹应道:“刚给大*奶擦洗的时候看了,没有再流血了。”

苏大夫略舒了口气,走到床边坐下,看了看七七的脸,又掀开她的眼皮瞧了瞧,再细细把了把脉,轻轻一叹,取出银针,在七七的头顶发际扎了一针,起身把被褥给七七拢了拢,向楠竹等吩咐道:“这几日一定不要让大*奶凉着了,切记”

回过头,见静渊在一旁坐着,脸色灰败,一脸衰颓,上前打了个千儿,道:“东家,大*奶有孕还不到一个月,加之年轻太轻,体质虚弱,原本极易小产,东家且请宽怀,您和大*奶都是年轻人,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这一次万幸,大*奶虽然落了胎,好在没有血崩危及生命,这一段时间一定要调养生息,加紧看护,否则要是落下病来,可是一辈子的麻烦。”

静渊无力地点了点头。

苏大夫见他一脸抓痕,适才又看到七七脸上的指印,知道小夫妻间定有嫌隙,心里暗叹了句可惜,也不敢久留,开了药方子交给黄嬢,将七七头上的针拔了出来,又给她推拿了几下,道了句叨扰告辞,黄嬢送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了他和她,还有那斑斑血迹,是他和她早夭的孩子。

静渊恍惚间看着自己的那个分身,飘飘然走过来,朝他冷笑着。

手指着他:“你伤心什么呢?你痛苦什么呢?你前一秒还在和你母亲商量着拿走你孩儿的性命,如今你如愿以偿,那是老天爷在帮你,你该高兴啊,你伤心什么?你不是恨她恨得想要她的命吗?你看看躺在那床上的人,她如今跟死了有什么两样?”

静渊喃喃道:“我不要她死,我不要她死……。”

他的影子笑道:“她已经死了,她的心死了,成了再也燃不着的灰烬了。”

他看到自己的影子碎成了一片片,在凌乱的光影中像鬼魅一样,那些鬼魅在吼着:“她的心死了,死了”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上的血迹,他用颤抖地手抚摸着它,手指上也全是干涸的血斑,那是从她身上来的,他把手凑到自己的嘴边,闻到那浓烈的腥气,原来一个还未成型的生命,就是这样的鲜艳狰狞。

他换了件衣服,去了六福堂。

已经四更天了,戚大年在睡梦中听见敲门声,睡眼惺忪地来开门,见是静渊,讶异道:“东家,您这是怎么了?”

静渊木然道:“我困了,在里头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