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上的学生打扫完,收拾笤帚放回教室,向至襄和文君打招呼。文君朝他们微笑点头,回过头,见七七敛眉默然,像想起什么极不愉快的事情。

七七想起那场大雪,雪花纷纷扬扬掉入她的嘴里。她拼命生下了孩子,却听不到孩子的哭声。可最终她还是被拯救。她以为自己什么都没有了,但是她还是被拯救了,被宝宝的哭声拯救了。

她的手摸着手肘上搭着的玄狐光滑的皮毛,心想:真像是在梦里,或者我根本就没有醒过,跳出一个梦,又进入另一个梦。

见文君看着自己,打起精神,问:“后来就怎么不难过了?”

文君轻声细语:“我那天一路上都在想,我在河边是哭什么。那时候我丈夫都死了两年多了,为他哭也哭够了。我在那河边哭,为什么呀,我想明白了,我难过的要死,只是因为没有男人给我打油,只是因为我踩在了冰水里,我在可怜我自己。但偏偏可怜自己,是一点用都没有的。我要把日子过下去,就不能可怜我自己。这事情我后来想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有些好笑。可是真的,原以为哭的是死去的丈夫,其实只是为了一瓶麻油,为了踩那么一脚凉水。”

七七喃喃道,“自己觉得是为了天大的苦难哭泣,可到最后才发现再大的苦其实和日子里那些琐碎的事情是一样的。”

“林太太……,”文君听芷兰略微说过一些七七当年的事,清河又有一些风传,如今见到这个女子,只觉得她年纪虽然轻,眉目间却颇有沧桑之意,也不敢多问她的私事,只是好奇,这么一个娇怯怯的闺秀,怎么就有勇气抛舍一切,离开那光耀的门庭,如今回来,又是因为什么?

七七见她神色,微微一笑:“后来你就从雅安到清河来了?”

文君笑道:“没有,本来是休学,家里还算有点积蓄,便带着孩子去把剩下的两年读完了,不过钱也花的差不多了。好在因为有芷兰,她父亲正好是誉材的校董,就介绍我来教书。”

“当时怎么会想着又去读书呢?带着孩子多麻烦。”

“林太太刚才不是说了吗,做自己擅长的事情,我也是这样。”

文君说了这么多话,心情似乎也特别畅快,见前方至襄抱着宝宝进了一间教室,突然心念一动,对七七道:“林太太,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七七见她神色突然变得极为严肃,有些意外:“请说。”

“宝宝是个特别懂事可心的孩子,可是眉宇间有些小孩不该有的忧愁。”

七七心中一酸:“你说的对,她以前过的很苦。”

“而且,”文君接着道,“像她这个年龄,虽然小,也不致总是让大人抱的。她来过一两次,每一次我都看到她要大人抱她。林太太虽然宠孩子,在这上头最好可不要太过娇惯。”

七七笑道:“她以前从来不让人抱的。”突然喉咙一紧,心中大震,暗道:“我怎么了,我怎么没有发现?她自回到清河,总是要我们抱她。宝宝是在害怕她以前和刘丫头去山上割草都没有怕过,如今却在害怕。我以为让她过上好日子,她就不会害怕。我错了,真是错到了家。”

她思前想后,脸色都变得苍白,文君暗悔失言。七七对她笑笑:“谢谢你文君,今天你帮了我大忙。”

马上就要开学了,宝宝提前看了自己的教室,知道了自己的座位,兴奋得不得了,站在讲台上一个个桌子数着:“三十有三十个桌子”

“对,”七七爱怜横溢地看着她:“会有好多小朋友陪着你呢。”

至襄笑道:“宝宝的位置在中间,这样既能清楚听到讲课,也不会影响视力,太近的话又容易呼吸到粉笔灰。这个位子是最好的。”

文君笑道:“我们的校长现在在滥用职权。”

至襄道:“我妹夫虽然跟我作对,我可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他不心疼我外甥女,多的是人帮他心疼。”

文君很是意外,看着七七。七七脸色不豫:“五哥你胡说什么。”

至襄哼了一声,见宝宝仰着头看他,便不好再说下去,问七七:“你晚上怎么吃晚饭?回晗园?静渊也在?”

七七扭头嗯了一声,不想跟他多说。

至襄只当没有听见:“杜伯伯府上请吃饭呢,你跟我一起去吧。没什么外人,就吕家、余家和我们家的几个年轻一辈的。”

“我不太好去,你知道的。”七七犹豫。

至襄挑眉不满:“你倒是真顾着你那夫家?放心吧,你今天要去,以后也都可以不用去了,杜伯伯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七七一惊,愕然看着至襄。

至襄长叹一声,黯然道:“为了救出段老板和徐老板,杜伯伯去了一趟成都,昼夜周旋在政要军头之间,他本来身体就不好,有哮喘和心脏病,之前又受了欧阳松的侮辱,心里一直有着怨气,如今一回来就病倒了。说是请我们几个子侄吃饭,其实是想见我们最后一面而已。你看着办,去不去在你。”

第二卷孽海第三十四章叶落秋江(3)

第三十四章叶落秋江(3)

一进杜宅,就闻到一股极呛人的药味儿,与佛堂的香烟一同扑入鼻端,偌大的庭院,寂静无声,与上次来时迥异。

佣人在前面悄无声息的带着路,他们缓缓行走着,听得到脚步声的回响。死亡的气息充斥在空气中。

七七只觉得凄然伤感,快走到大厅,有老妈子过来将宝宝领到偏厅,和其他的小孩子待在一起,七七便叮嘱宝宝千万不要大声吵闹,宝宝见母亲神情严肃,郑重地向她点点头。

至襄走得快,先去了大厅。七七因是女眷,便在走廊略停了一会儿,等着佣人前去通传主妇,不久,金枝从西首厢房里迎了出来,拉着七七的手,眼圈儿一红:“林太太,谢谢你愿意过来。”她是更见憔悴了,虽薄施脂粉,却依然盖不住浮肿的眼袋,携着七七的手,带着七七往杜老板安置的厢房走去。

路过大厅,七七粗略扫了一眼。里面黑压压全是人,好像至聪、至诚也在。佛堂的香烟在庭院里袅袅飘荡着,在走廊和厅堂间绕着,在夕阳下的折射下映出光束。北侧的厢房里,有几个缁衣僧人正端坐其中,七七心里一寒:“看来杜老板真是时日无多了。”

杜老板并未躺在病床,而是坐在窗前的一个大藤椅上,手里亦拿着一串佛珠,青檀木珠子,磨成了浑浊的色调,有些地方泛着淡黄色的光。见七七进屋来,眼睛睁开一线,费力说道:“林太太来了。快快请坐。”又对金枝道:“金枝去拿点糖来。”

七七心中一酸,眼泪便要流下来,杜老板还把她当成一个小女孩一般疼爱。

“杜伯伯,对不起,”七七哽咽道,“我早该来看你,还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一句:“静渊不能来,求你不要怪他。”

杜老板轻轻笑了笑,却突然大声咳嗽起来,金枝忙上前去给他轻轻拍着背,他摆摆手,颤巍巍去拿桌旁的茶碗,金枝给他掀开盖子,看那茶色,是极普通的绿茶。杜老板喝了一口,缓口气,柔声道:“静渊不参与我们这些事情,我已经承他的情了。以他的立场,能守住中立很是不易。”他无限怀念地说:“好久没有跟他一起打牌了,虽然每次都是他赢我的钱,但是我输得很高兴。”

示意七七坐下,七七怕他扭头说话不方便,恭恭敬敬搬了根方凳,坐到他对面。

金枝见杜老板气息平缓,似无大碍,便悄然出去,将房门合上。

“杜伯伯您要好生养病,”她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知道我自己好不了了。明天我会跟你爹他们再见见,然后就是等死的份儿了。”

他说得平静,就像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七七不由得泪水模糊。

“你不要难过,我们这些老人,即便天天在家里过着舒心日子,也总有去的一天,就像树上的枯叶,不刮风,它也会落下来,我看得淡,我认命的。”

“杜伯伯,你平日与世无争,这一次是何苦。”

杜老板淡淡一笑:“我们这些老人心里,盐号的名声,不仅仅靠的是它产出来的盐,还靠盐号里的每一个人。人家之所以信任我们,遇到困难的时候会想起我们这些老人,就是因为我们有担当的能力。几十年,哪怕我什么做不了,哪怕有天会死在井灶旁,可是我知道,每一个人也都知道,我老杜的担当可不是靠嘴说的。”

他又想喝茶,七七见他的手微微一抬,忙站起来给他端起茶碗。杜老板也不客气,微微低头,在她手中把茶喝了。微笑着看她:“林太太,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特别喜欢你。我曾经有过一个女儿,五岁那年出痘死了,若是还活着,跟你差不多大。”

“您若不嫌弃,我就认您当干爹。”七七柔声道。

杜老板很高兴,小小的眼睛突然闪出快乐的光芒,旋即又是伤感:“林太太,你当年出走,我也跟着你家的人着急了好久,你爹爹当年有多生气多痛心,他没有在别人面前表现过,只有我知道。”

七七将茶碗放在茶几上,默然坐下。

“别怪你爹,他做任何事情,都有他的苦衷,那些苦衷,不是你们这些年轻人能理解的。“杜老板轻声说,见七七悄然拭泪,叹了口气,道:“当然,你爹爹是人中龙凤,他的心思,即便我们这些一路跟过来的好兄弟,也有琢磨不透的时候。这一次我去成都,本来是想求二十一军的刘军长,帮忙把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弟兄救出来,欧阳松百般捣乱自不必说,我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你爹爹也会从中阻拦。”

七七震惊。

“后来我想明白,也许孟老板也想趁这个机会,清理一下清河的盐业,让年轻人出头。老段和老徐估计等西场罢市一结束,欧阳松一下台,他们也就放出来了,虽然搓掉一点锐气,也受不了太多委屈,”杜老板轻轻一笑,“人们都说我是被欧阳松气病的,其实我自己知道,真的是时候到了,我这片叶子,也该落下来了。”

七七心痛,落泪道:“杜伯伯,是我爹爹变了,您不用为他开脱。”

杜老板默然半晌,疲累地把眼睛闭上,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叹了口气:“我以前以为在我们这些老人中,只有你爹一个人还硬气,不服输,不认命,做的所有事情,只是像一个大家长一样为所有人打算谋划,不过近几年,我也越来弄不清楚了。”

“杜伯伯,您实话实说,不用顾忌什么。您应该猜得到,当年我出走的一大部分原因就是和我爹有关。我这次回去见到他性情和以往大不一样,连家里的摆设、装设,也和从前完全不同,我自小被他视作掌珠,骨肉至亲,连我看了都甚觉心寒,我母亲也早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明言而已。”

杜老板沉吟半晌:“在商场中,人保不准会中了利益的魔咒,年纪一老,难免有考虑失当的时候。但是你爹一向是个讲原则,是非分明的人,做什么事情都有他的缘由,我从来不怀疑他的为人。不过,有一件事情,我不妨跟林太太明言。”

“杜伯伯请说。”

“伯铭,也就是你公公还在世的时候,你爹就有合并天海井之意,只是由于伯铭强力反对,你爹爹碍于与他的情面,不便付诸实现,后来静渊当家,这件事就变得更难了。原本你爹希望借你和静渊的婚事,让两家真正合二为一,没成想中间反而出了这么多波折,这是他一开始也没有料到的事情。”

“为什么要合并?各自做各自的不行吗?”

“清河以后零散的盐号,总会很难生存下去。要保住运丰号,又要保住天海井,只有两家合并才可以做到。你爹很早就能想到这一点,这就是他和别人不同的地方。或许有一天,你丈夫也能想到。”

“静渊不会这么做。”七七太了解静渊的心性。

“你爹会让他这么做。”杜老板看着她,“你也许不了解你父亲,他要办到的事情,必会想尽一切办法、排除万难去办到。”

“我丈夫也也偏偏是这样的人。”七七苦笑。

“清河年轻一辈里,惟独静渊敢跟你爹公然作对,这孩子虽然出身富贵,身上却也有那么一股亡命徒的劲儿,倒和你父亲很像。”杜老板微微一笑,“这几年,我亲眼看着清河许多人都跟他捣乱,他不声不响就扫除了障碍,让天海井重新有了过去的声势,除了他,清河没有一个年轻人能做得到,包括阿飞。”

七七沉吟许久,轻轻叹气:“静渊活得比谁都累。”

“林太太,静渊一开始走的路子并不正,不过,谁起家的时候能保证自己是干干净净的、绝未违背良心?谁都不能保证,即便是我。真正聪明的人,总会想办法让自己慢慢走上正途,静渊这几年就是这样。我一向欣赏他,因此他若是有什么闪失,我会尤为怜惜。”

七七有些惊诧,看着杜老板,他又是一笑:“每一个人都有私心,我今日跟林太太说这么多,也是为了我的私心。有件事情,还真得麻烦林太太费费心。只是我这个将死的人,把这么一个麻烦落到你这柔弱女子身上,真是问心有愧,过意不去。”

他伸手握住斜放身旁的拐杖,颤巍巍地要站起来,七七忙站起去扶,杜老板说摆手道:“没事,金枝”他用力喊了一声,门吱呀一声,金枝快步进来。

杜老板朝她颔首道:“把那东西拿出来。”

金枝应了,走到西侧一个鎏金大立柜前,把柜子打开,拉出一个抽屉,从里头拿出一个大信封,款款走到七七面前,放到七七手上。

杜老板眼中沉沉有光:“林太太,说来惭愧,杜家自来人丁兴旺,却没有一个真正成器的、能将杜氏盐号支撑下去的子孙。我这几十年,说是为交情、为兄弟、为后辈,实际上是为了自己的虚荣与面子,几乎耗尽了家产。我快到鬼门关前,才想起我这一生对得起清河所有的兄弟,却对不起我杜家自家的祖宗,更对不起我的妻子儿孙。”

七七暗暗心惊,手心出汗,只躬身低头静听。

“这个信封里,是杜家西华宫四个盐井的股契合着那片地的地契,林太太如果听过清河传闻,应当知道,这就是欧阳松想尽了办法,要从我手中夺走的东西。”

七七的手摩挲着信封,越来越紧张。

第二卷孽海第三十五章叶落秋江(4)

第三十五章叶落秋江(4)

平日里玩世不恭的公子们,均一收往日的跋扈之气,面容整肃,默坐大厅中,静静等着杜老板。杜家摆的是素席,但还是备有上好酒水,杜家的长子舜谨让各人挨次就座,轻声道:“各位哥哥弟弟不用客气,爹素日喜欢大家热闹的,先喝点酒润润嗓子也好。平时我爹也并不茹素,只这两日做法事驱邪,请了师父们过来,有所避讳,诸位原谅则个。”

众人都忙说无妨,舜谨手一挥,让佣人们斟酒。

菜上得差不多了,女眷和孩子们也慢慢进来,坐在南首的一张大桌旁。至襄坐在至聪、至诚身旁,见宝宝独个儿由一个老妈子带着,和杜家的小孩子玩着魔方,倒还安安静静的,抬头见到三个舅舅,朝他们眨了眨眼睛。至诚轻轻一笑,用手指放嘴边,给宝宝做了个飞吻。宝宝不敢笑出声来,把脸蛋儿红红地埋在桌子上。

至襄看着外头,喃喃道:“七七跟老爷子说这么久话?”

至聪端起酒喝了一口,他素来沉稳,倒是没有说什么。

至诚却道:“你就不该带她来,爹要知道了,小心又要骂你读书无用,尽做迂腐之事。”

至襄一怔,有些生气,说道:“我不懂你们这些人的想法。杜伯伯虽是生意人,倒跟你们不同。他就不会这么说我。”

至诚尚未答言,至聪却突然轻声说了一句:“可惜你不姓杜,姓孟。”

至襄愣了愣,想找出话来回应,至聪却似颇为黯然一般,叹息了一声。

不一会儿,金枝牵着七七的手从外头走进来,坐到女眷那桌去。七七自与宝宝坐到一起,宝宝见母亲神情极是严肃,与平日迥异,便乖乖坐在她身边,把小手放在母亲的腿上。七七跟诸位杜家主妇一一见礼,方跟女儿说了几句话。

舜谨见七七入席,亦向她轻轻一颔首,算是见礼了。七七知道自己夫家素来与西场盐商不睦,在座诸人全是西场的人,一开始也有些不自在,好在杜家一向仰仗孟家,又有主母在一旁招呼,众人均对她礼貌客气。

金枝把舜谨叫过来,告诉他老爷还有一会儿才出来,让大家边吃边等不必拘礼。舜谨点点头,回到席上招呼众人用饭。至襄悄悄看了看七七,见她微笑着和女眷们说着话,神色极是从容,正觉得奇怪,至聪站了起来,走到外头,回转身朝七七招招手。

“见过老爷子了。”至聪柔声道,两个人站在走廊上,正对着天井。

七七点点头:“他咳了好半天,我帮着婶子照料了一下。”衣袖轻轻颤动,皓腕如雪,她扬起手撩了撩鬓间一缕碎发。

至聪看着她:“七七,既然回来,就过点安稳日子,男人们事情不要去插手。”

天井里一棵金桂,零落的桂花被风吹起,再飘然掉落,委入尘埃,七七看着地上,轻声说:“我从嫁人之后,除了妈妈,有谁真心愿意我过安稳日子?”

至聪心中一沉,道:“大哥是为你好,这句话我本不该说。”

“那谢谢大哥了。”七七唇角浮起一丝笑意,口气却是淡淡的。

忽见对面走廊一人匆匆往西侧厢房走去,穿着灰布长衫,正是罗飞,他低头行走着,眉间忧色深聚,转头间看到七七和至聪,微微一怔,朝他们轻轻点点头,也不停步,有男仆上前给他引路,帮他抬起帘子,他快步走进杜老板厢房。

至聪看着七七,问:“过两天你怕是要去给阿飞他们帮忙了吧?”

七七漠然点头。

至聪欲言又止,轻轻叹了口气,回到大厅内。

……

月已西沉,天空昏暗,秋风瑟瑟摇响庭院里的香樟和桉树,落叶飞起,被卷至庭前廊后,掉入池塘,夏荷早已凋落,池边的路灯映着一池暗水和枯叶上闪烁明灭的夜露。

秉忠在花园中找到善存。他坐在池塘边的一条木椅上,穿着深墨色衣袍,像一团暗影。

听到脚步声,善存微微回头:“这么晚了还过来,你年纪也大了,不用这么操劳。”

“外头风凉,老爷身子可受得住?”

“屋子里闷,我出来透透气。”

秉忠见花房的灯亮着,知道善存去里面看过。七七走后,罗飞也不常来孟家,这个花房在三妹出嫁后,是善存亲自着人看管照顾。秉忠悄悄叹息了一声。

“怎么,罢市的事情有了闪失?”善存问。

“没有。各个运盐号和盐铺都知会了,现在就等着看什么时候合适。”

善存捶了捶腿,慢慢站起来,朝书房的方向走去,秉忠缓步跟在后头。

“省里的人什么时候过来?报馆那边招呼好没有?”

“省里早有人在清河,报馆那儿一向不成什么问题。”秉忠沉声道。

“老杜那边怎么样?他还撑得住吗?”

“可能不行了,杜家连和尚都请了。明天会请我们去一趟,我看算是最后一面。今天是各个小辈都去见过。”秉忠道,“七小姐也去了。”

“她去干什么?”

“是五少爷带着去的,只是顺便去看看。”

“至襄也真是胡闹。”

“老杜一直疼爱七七,让她去见见也好。”

善存默然不语。

两人绕着假山,沿着碎石小路走上走廊,进了书房。善存坐定,秉忠自去沏了一壶普洱,先给善存倒了一杯,自己坐到下首。

“阿飞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善存问。

秉忠一笑:“还没准备呢,这不一堆事儿嘛。”

善存点点头,喝口茶,缓缓道:“罢市的事情,也等几天再说。我看老杜时日不多了,趁他出殡的时候再做,声势会大一些。”

秉忠脸色微变,欲言又止。

善存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既然死生有命,何不让死变得更有价值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