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又想起了当年失去的那个孩子,他让她失去了那个孩子,如今,却在她的面前去顾及别人肚子里的孩子。

静渊以为七七会回晗园,他也打算带着她和宝宝回去。不过她并没有,还是照着规矩守岁,和宝宝坐在大厅跟几个丫鬟一起剪窗花,甚至出去陪着文斓放了一会儿鞭炮。

七七这样的反应,让原本希望大闹一场的锦蓉甚是失望,恹恹地回到房间,可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锦蓉滑倒了,在她自己的房间里滑倒。轰隆的鞭炮声盖住了锦蓉的呼声,直到被送宵夜的一个丫鬟发现。

孩子也就是在那一天夜里没有的。

锦蓉又气又愧,歇斯底里地哭喊,却是无法挽回。林夫人气得浑身发颤,指着七七怒骂:“你使了什么恶毒的妖法,害死我媳妇肚子里的孩子?”

七七脸色苍白站在一旁,眼里是倔强地不肯落下的泪水。静渊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紧紧握住,她僵立了一会儿,突然疲惫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胳膊上,那泪水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他很想让她多靠一会儿,可是他不能。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论是否爱锦蓉,他都要走到锦蓉的身边去。

他轻轻拍了拍七七的肩膀,松开了她的手,坐到锦蓉的身旁。

“静渊”锦蓉扑到他的怀里,放声大哭,“是我不小心,我们的孩子没了”

“没事,没有关系。我们还有文斓。”他柔声安慰。

林夫人在一旁擦着眼泪,加了一句:“你们都还年轻,以后还可以再生。”

他不知道七七和宝宝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想回晗园,是文斓拉住了他:“爹爹,妈妈那么难过,你多陪陪她吧……。”

静渊只好留下。

等他终于能回去的时候,七七已经把自己的长发剪下。那一头他深爱的秀发,他总爱缠绕在自己手臂上的秀发,就这么没有了。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心痛,不仅仅是因为又失去了一个孩子,他心痛,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能力,再让她相信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也许是盐号的生意真的或多或少减去了她心中的伤痛,在忙碌的生活中,七七渐渐恢复了以往的俏皮温顺,有时候与静渊相处,竟让他找回了几分新婚时的甜蜜与激/情.可奇怪的是,他已经分辨不出七七对他究竟还存有多少感情,即便她小心翼翼地掩饰,即便她甚至在床第间讨好他,可他已经知道在她的心目中,他不再是她的依靠。

那么,谁都不要去捅破那一层纸。只要她还在他的身边,只要她还是他的妻子,他就能拥有她,完完全全。

他装着若无其事,也不再掩饰自己,更不再跟她客套,要发脾气就发脾气,有不满就大方地表达出不满,有什么要求,绝对不会跟她客气。

他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这样,不也挺好吗?

只是在这样夜阑人静的时候,在激情退却的时候,她并不会知道,他拥抱着她,眼神中有多少遗憾与悲伤。

手指,温柔地拂过她黛色的眉,红晕的脸颊,娇嫩的嘴唇,她睡得那么熟,一只手还紧紧扶在他的肩上。

“七七,”他轻声道,“回来,回来吧……。”

第二卷孽海第四章青萍之末(4)

第四章青萍之末(4)

也许真的是累坏了,这一宿好睡,醒来的时候,周身酸痛得如同骨头都要散了似的。鸟声喧哗,日光已经透过了窗帘,七七悚然一惊,心道:“糟糕,睡过头了。”

却听静渊低醇的声音响起:“我给香雪堂打了电话过去,你那边的事情让老古给你先料理着,不用急。”

他坐在沙发上,身上随意披了一件软袍,面颊光洁,已经洗漱过,手里正翻看着一本什么东西,薄唇微抿,侧脸俊逸宛如雕凿而成,衬着淡淡阳光,泛着温润的光芒。

她看着他,微微有些失神。

静渊瞟了她一眼:“郭剑霜今天中午请商业协会的人吃饭,你难道不跟着我去?”

“我们去吃他的饭,这饭钱可少给不了。”七七从床头柜上拿了衣服穿上。

静渊眉毛一挑:“林太太不错呀,如今也变得如此灵通。”

七七一笑:“那都是林东家的功劳。”

静渊很认真地看着他:“那你去还是不去,今天估计东场西场的人都会去不少。”

七七自然知道会在郭府遇到罗飞,但她和他一年多没有说过一句话,即使见面,也仅仅淡淡地打个招呼,有时候连招呼也不打,各走各的。虽是如此,她心里还是琢磨一番,想了想,便道:“我只跟你待在一块儿就行了,顶多陪郭夫人说说话。”

静渊嗯了一声。

“你在看什么?”七七探过头去,他手里拿的是她隆昌灶的人工账簿,她随身带在包里,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翻出来的。

静渊自顾自翻着,缓缓道:“真不明白,你怎么对段孚之的东西感兴趣,明明知道他把我当做死对头,恨不得捅我心窝子。”

七七慢吞吞下了床:“只是生意上有些冲突,怎么就说得上是死对头?再说了,他不照样卖了给我。”

“那是他看在杜老板的面子上,要不就是忌惮你父亲。”

“也许吧……不过,谁敢真正得罪林东家?”

静渊合上账簿,随手往身边一扔:“就这些老灶破井,也亏得你花那么多钱买了来。除了隆昌灶稍微还能再撑几年,其他的别说挣钱,小心给你找一堆麻烦。”

“我不全是为了挣钱。”七七道,坐到静渊身边,脸色十分平静。

“那你是为了什么?”静渊看着她,她的睡衣松松的,领口较低,依稀见到丰盈雪白的胸脯,便伸手把她拉近身,七七见他神色,笑着要躲开,他却不放,七七叹了口气,把滑腻的脸蛋贴在他脸上,笑道:“林东家,你看了我的账簿,觉得怎么样?”

她的脸凉凉的,贴在他脸上,说不出的舒服,静渊半闭着眼睛,轻声道:“唔,很细。”

七七嗔道:“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静渊扑哧一笑,在她嘴角轻轻吻了下,道:“我是说你的账做得很细想到哪儿去了,真是。”

七七脸颊一红,自己也觉得挺不好意思,坐正了身子,拿起那账簿,翻看了一下,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连古掌柜都觉得我太悭吝了。”

静渊淡淡地道:“你别跟他计较,这种老人,思维上过不来,不懂得你的心思。”

七七眼中光芒微闪,看了静渊一眼:“你懂?”

静渊摸了摸她的下巴,笑道:“我自然是世间最懂你的人。”从她手中拿过账簿,说道:“我刚才一起床就一直在看,按理说,清河井灶长工的伙食,最少是每人每个月一斗八升米,按数量折价包与管事们承办,如果长工们没有吃完,剩下的,也就全进了经手管事的腰包。你每个人减少了三升米,虽然听起来似乎比别的盐灶少了些,但实际上长工们根本饿不了肚子,管事也揩不到油水。如今时局紧张,银钱来之不易,你这么做,一点错也没有。”

七七道:“隆昌灶虽然被我买下来,盐工们的工钱也比段伯伯经手的时候涨了些,可就是因为少了这三升米,盐工们士气不振,背地里没少说些抱怨的话。”

静渊笑道:“段孚之那么抠门的人,也都舍得给盐工吃点肉、打打牙祭,偏生你不光少了人家的米,还削掉每每周那顿肉餐,那些工人都是卖苦力的人,东家奶奶,你可真够狠的。不过你这样狠,倒是很对我的胃口,是个生意人的样子。”说着胳膊一紧,头一低,重重地吻了她一下。

七七挣扎着道:“你说得不对,以前虽然段伯伯划了一部分钱让工人们吃肉,可我看过他进货的单子,那些肉都是最差的剔骨肉、瘟猪肉,什么打牙祭,那些管事把钱握在手里,给工人吃那些差的肉,自己逢打牙祭那一天,把亲朋好友带着下馆子,盐灶里早就怨声载道。我并不是让工人不吃肉,也不在乎每个月多花那一份钱,只是想不如年终多发三个月的润薪,让职员和工人自己出钱加餐,算来算去,这不是两全其美的方法吗?”

静渊道:“你想得倒是挺好,也确实没有什么错。不过盐场的管事们都是老油条,因为没有揩到油,自然会心生不满在工人里头挑拨离间。你还是太过心软,要换成我,接手以后,把以前的管事全给他撵出去,不光要撵出去,还得要他们在别的盐灶干不成,看他们敢不敢捣乱。”

七七微微一笑:“若是我做得清清白白,他们要挑拨,也由得他们去。”

静渊道:“这是你一厢情愿,在做生意的地方,一点皮毛大小的事情,若被传了出去,立时就变成谣言,最后受影响的可不光是所谓的士气。”

七七沉吟半晌,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不过若是真撵走那些老人,只怕谣言会越来越多,我改天请他们吃顿饭,动之以情,好好说一说。”

“吃顿饭管什么用?交给我办吧。”静渊淡淡地道。

七七脸色微微一变,静渊按了按她的额头:“放心,不会动刀动枪,也不会找袍哥。”

七七凝视着他,轻轻一笑,叹了口气:“看来你真的很了解我的心思。”

静渊道:“你猜一猜,我会想什么办法?”

七七道:“你能想出来的办法,岂是我能猜得到的。”

静渊呵呵一笑:“我去盐业工会,让工会的头头去找这些管事们谈谈。不过你要做好准备,可能隆昌灶会停几天的工,闹一闹,也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

七七叹道:“盐工们已经够苦的了,真没想到,原来工会也被你们这帮盐商操纵。”

“你这话可就说错了。那都是些骑墙草,由一帮势力小人聚在一起,一会儿听军队的,一会儿听袍哥的,一会儿又听商人们的,谁给他们钱,他们就为谁办事。谁要得罪他们,他们就撺掇工人闹闹事。我们操纵不了他们,谁也操纵不了,只有钱可以。”

七七冷冷地道:“我可不想给这些人钱。”

静渊道:“花不了几个钱。这种组织里的人都很贪,而且有一个特性,就是喜欢吃独食。只要找准谁能做这件事,单给他一点小利就行了,算下来,我们的成本反而还不会高到哪里去。打点一个人,总比打点几十个人好,你说是不是?”

七七好一阵不作声,过了许久方幽幽地道:“这个世道,真比我想象的还要龌龊。”

静渊让她靠在他肩上,柔声道:“七七,别干了。你若要做生意,把你的绣庄管好就行了,清河的盐场是男人们混的地方,你一个女人家会比任何人都辛苦。”

七七并没有说话,把手放在他的肩上,给他抚着衣服上的皱褶。

“每次我这么说,你就不吭声。”他低头看了她一眼。

“我觉得我这样很好,至少可以弄明白一些事情。”七七轻声道。

“弄明白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灰心失望……”他的语气里竟也有一丝怅然在里头,他想起十九岁刚刚步入盐场,以弱冠之龄,周旋于那些老奸巨猾的商人之中,尔虞我诈,冷酷拼杀,见识了多少丑陋龌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痛心、恐惧、无助,早就一同凋谢在如烟的往事中,此时回想起来,只剩下淡淡的苦味。

手一暖,七七伸手盖在他的手上,头靠在他的肩上,依偎着他。

静渊叹了口气:“如今时局越来越乱、越来越糟糕,郭剑霜不光要集资修电厂,还开始在紫云山修筑防御工事,可见跟日本人的仗迟早是要打起来。现在国内两个党派又在争来争去,内乱不停,七七,我不知道我能支持你到什么时候,若是有一天我强迫你放弃盐场的生意,你记住,我不为别的,只是为你好。”

“嗯,我明白。我知道我自己的能力,能走几步算几步,我不会再任性。”

静渊心里轻松了一些,脸上重新露出笑容:“你若乖乖回家里来,我真希望你能……”

他没有说下去。他知道自锦蓉流产之后,七七已经有意无意地停止了吃药,他想说自己希望她再给他生一个孩子,可不知道为什么,话说不出口,心里也无端端沉了一沉。

她却仰起脸来看他,秋水般的眼波里带着一丝他看不懂的神色,似审视,似怀疑,又似哀伤。

第二卷孽海第五章青萍之末(5)

第五章青萍之末(5)

静渊和七七掐着时间去郭府,到的不早不晚。郭剑霜请的人很多,不仅仅是盐商,清河商业协会有头面的人全到了。这两年善存不太出门,应酬的事情都交给了长子至聪,不过这一日他也到了郭府。郭剑霜对善存极是尊重,特让其坐至首席,善存坚辞不受,后郭府下人提前捧上饭后戏单,有三出戏:《一捧雪》、《梅龙镇》和《白蛇传》,剑霜又忙让善存选戏,善存这才微笑着点了一出《白蛇传》,但首席的位子还是依旧留给了剑霜。

七七虽开始做生意,但仍是不喜应酬,更不爱抛头露面,因此只和静渊去跟善存见了礼,说了几句话,便跟郭夫人等女眷坐到一起去了。

郭夫人搀着七七的手,极是亲热,眼睛往四处一扫,对七七低声道:“你家那老2没有来?”她指的是锦蓉,眉目间似颇为七七高兴。

七七淡淡一笑:“她哥哥前两天出来了,自然不方便过来。”

郭夫人哦了一声,皱眉道:“要不是你父亲和林东家全力作保,这欧阳松估计会死在内江。林东家帮他也就罢了,只是孟会长怎么也站在这欧阳松这一边。”

七七道:“男人们的事情,我是向来搞不明白的,懒得去操那一份心。”

不一会儿,秀贞、淑云等人也坐了过来,郭夫人提议午饭后不听戏就打几圈麻将,七七笑着摇手:“这可是我怎么也学不会的,倒是宁肯去听戏,趁那功夫偷偷补一会儿觉。”

淑云因而打趣道:“可见我们家七妹妹和姑爷过得有多恩爱。”

秀贞瞥了淑云一言,轻斥道:“至诚是个口无遮拦的,真把你也带坏了。”

淑云笑着吐了吐舌头。

七七脸上一红,却不便接嘴,只笑了笑,把目光移开,却正好看到罗飞在西首的坐席上,恰恰正往她这里看过来,避无可避,依稀见到那目光里仍有一丝关切,她心里只是莫名的木然与苦涩,很快就转开了头去。

厅堂里人声稠稠,黏在耳朵里却更似一种混沌般的寂静,所有的音响穿过来穿过去,在心中根本留不下什么痕迹。倒是郭夫人正好跟秀贞说起紫云山修筑防御工事,妇女会和教会准备组织一些人去慰问工人,七七便插话问:“是什么样的防御工事?”

郭夫人道:“挖了防空洞,据说还运了什么高射炮过去。”

秀贞哟了一声:“莫非真要打仗?还会打到我们这里来?”

郭夫人叹了口气:“打仗这样的事情,难道还会有谁开玩笑不成。”

秀贞道:“以前也都只是说一说,说了那么多年了,也不见有什么动静。四川这么偏远的地方,除了自己乱一乱,打一打,难不成日本人还真会跑来。”

郭夫人道:“跑是跑不来的,飞倒是能飞来。今天请这么些人,也就为通通气,让大家早做准备,盐务局能想到的,只是要保证官盐的供给,至于各家人自家的财物,还得自己想办法保全。”

淑云在一旁听着,似觉得这些事情离自己甚是遥远,说到保全财物,想起至诚开的百货公司,倒是很有一点担心,七七笑着看了她一眼:“三嫂,我三哥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人却是精明周到,定会做好周全的准备,你就放心吧。”

郭夫人忽想起一事来,对七七道:“盐务局要集资办一个发电厂,你若是有闲钱,不如投一点过来,不会让你们白花钱,据说是有好处的,我到时候帮你详细问问。另外今年清河是肯定要增卤建灶,政府弄了一笔钱,若是决定响应增建的盐号,还可以申请一笔低息贷款,这件事情倒是定了的,你今天回家,你们林东家也肯定会跟你说起这事。”

七七早就盼着郭夫人说这句话,却只轻轻抿嘴一笑:“郭夫人对我偏心,小心我的嫂子们眼红。”

郭夫人笑道:“我表面上对你说,她们坐一旁也都听到了,看谁敢说我偏心。”只不过她们听了也没什么用,不像你,又开绣坊又开盐号的。”

大家也都笑了,七七抓了一把瓜子低头剥着,心里暗暗盘算。

午饭后,男人们与郭剑霜到会议室里谈正事,女眷们则凑了好几桌牌局,戏虽然点了,看的人却不多。七七坐一旁听了一会儿,强打精神。《白蛇传》演完,又上来一出《惊变》,唐明皇和杨贵妃在御花园赏月,两个人腻腻歪歪,倒是挺甜蜜的一对夫妻。郭剑霜平日里本不太喜欢看川戏,爱听昆曲,这一出压轴,是从成都请来的戏班子来演,可惜捧场的人却不多,原本一些坐在戏台下的看客,听戏文依依呀呀,柔媚婉转,全没有川戏的利落响亮,也都陆续散去。

七七独个儿在台下微笑着看,见戏台上那唐明皇很是有些坏,不住劝杨贵妃多喝,直到把老婆灌醉,还在一旁笑嘻嘻乐道:“我这里无语持觞仔细看,早只见花一朵上腮间。一会价软咍咍柳亸花欹,困腾腾莺娇燕懒……”,七七听到这里,眼皮子不住打起架来,支撑不住,靠在椅子上竟睡了过去,可是睡眠却极浅,不一会儿就听到隆隆的鼓声响起,原来是渔阳鼙鼓动地来,宰相急匆匆禀报:“安禄山起兵造反,杀过潼关,就要逼近长安了”又一阵急促鼓声,如焦雷炸响在耳边,又听到一阵脚步声,有呼吸喷在自己脸上,七七突然间惊醒,睁开眼睛,却是是郭家一个相熟的丫鬟过来,走过来给她盖了一张薄毯,七七一颗心兀自乱跳,问道:“劳驾去帮我看看会议室那边,可说完话了没有?”

那丫鬟去了,一会儿回来,道:“还关着门呢,估计还得有一会儿。要不林太太到我们夫人的化妆室里休息一会儿,那里有软榻子,总比在这露天坝睡着好,可别着凉了。”

七七觉得在人家家里睡觉,总还是不太礼貌,揉了揉眼睛,便站了起来:“不用了,我去园子里走一走,透透气。”

那丫鬟递给她一杯热茶,她接过喝了,谢了句,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往花园里走去,途中经过剑霜的会客室,正好有两个仆役端着空果盘出来,门开一缝,趁这机会,看到善存以手支额,似乎甚是疲惫,静渊挺直了背脊坐着,面容一如既往的高傲清冷,粗略扫了一眼,里面坐的全是场商,却没有见到运商。

耳边一阵阵响起麻将的声音,另几间厢房里也坐满了人,她只觉得心烦意乱,便越走越远,穿过一个小小的桉树林,绕过鱼池,走进了花园。

四处幽静,和风吹过草地,盖过了尘嚣,但见*光明媚,清风习习,阳光照在缀满繁花的桃树上,像朵朵粉色的轻云,低低地盖在大地上,软垫子似的茵茵草地上,有小麻雀跳来跳去,轻轻啄着已经开始结果的酸浆草。

酸浆草的果实结得满了,轻轻一碰,就会炸开,把种子撒到地里。她小时候特别喜欢用手指拨弄草地上的酸浆草果子,忍不住蹲下来,像小时候那样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抚向那些清凉湿润的叶子,只听得沙沙的声音,有一些细小的种子喷溅在她的手里,她便小心翼翼地在泥土上擦着,让种子浸到软软的土里。

隐约听到身后似有脚步声,回过头去,却是一怔,罗飞站在几步开外,见她回头,似乎想避开,却已经来不及,那双黝黑的眼睛,映满了阳光。

七七脸上一热,慌忙回头,慢慢站起身来,却不知道究竟自己该走还是不走,怔怔地愣了一会儿,只希望罗飞赶紧离开,可半天没有听到他的动静,咬咬牙,只好硬着头皮转身,勉强露出一丝笑,道:“罗老板,今天天气真是不错。”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灰蓝色格子手帕,递给她:“擦擦手,你手上有泥。”

她没有接,别开脸,并没有看他,从襟下解了自己的手帕擦了手。

他缓缓收了回去,默默地看着她。

一年多了,他们没有再单独见过面,基本上没有说过话。空气中胶着了回忆与痛苦,她只是看着别处,心里竟生起一股强烈的恐惧,也不知道是在怕什么,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微风吹开她额间的头发,露出那淡淡的伤痕,这风如此和婉,可她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似乎也被这微风撕开,露出最不愿让人看到的伤口,不禁轻轻颤抖。

他看着她的额头,颤声道:“我不知道那天我会那么用力,你的额头……。”

“不是你”她打断他:“不是你弄的。”那个伤口是雷霁用枪托重击后留下的,她只觉得生不如死,回忆起那天晚上,真的,生不如死可她只想活着,好好地活下去,抹掉一切回忆活下去。

可他为什么还不放过她?

“七七……,”罗飞迈上一步,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语气中满是痛楚。

“你不要过来……,”她直视着他,铁了心要让自己无所畏惧。

【今天是出差的第一天,还是老话,谢谢大家支持,虽然这两天订阅在下降,不过没关系,攒文的朋友们攒肥一些再来看也好。我也希望每天能多更一点,可真的顾不过来。只能坚持不断更,尽量保证质量。另外,从明天开始更新时间放在晚上十点,大家晚点来看吧,凉快些。到7月23日我出差结束后,还是会恢复中午的更新时间。鞠躬下】

第二卷孽海第六章苦当为盐(1)

第六章苦当为盐(1)

她的心中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侧过头,看了一眼厢房的方向,轻声道:“我先过去,你等一会儿再走,免得别人看到说闲话。”迈开脚步,要往原路走回。

罗飞抢上一步挡在她面前:“原谅我……七七,我知道如今我说什么也没有用,我只求你,不要再躲着我了。”

七七直视着他,眸光黯然:“你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你没有对不起我。反而是我……。”她苦涩一笑,嘴角却是痛楚地一个抽搐,“我害死了罗伯伯,我也害了你。”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