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止步,在距我不到一尺的距离,冷笑着道:“还错在,那个人是哀家的男人,而不是你的,子昭是哀家的儿子,而你不是过他万千女人之中的一个。”

旁人听来,她的话似乎太过难懂,可我们彼此心下清楚,她说的没错,十四皇叔是她的男人,易子昭是她亲生儿子,他就算再怎么爱我,尽管他也恨她,可还是忍受不了她被别人算计,这其中的孰轻孰重,我很清楚。

很早以前,当易子昭一次次放任不管,让我被太后肆意伤害的时候就懂了,所以刚才他那样对我,我并不惊奇。

我冷冷的不语,也无话可说。

她用缠着白色纱布的眼睛冷冷的“看”着我,明知道什么都看不到,可我还是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她冷笑,沉声唤了一句,“玉贵妃。”

“臣妾在。”红泪连忙起身走过来,用完全伏低的姿态站到她面前。

太后寻找到声音的来源,用同样的语调道:“你说,殇国夫人…皇后娘娘的孩子并不是诚王爷亲生,可有证据。”

“当然有啊,不过…母后还需要证据吗?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她笑着道,我看着她,直觉她脸上笑容是个活生生的陷阱。

我睁大眼睛,心内恐惧感一点点涌上来,像是潮水般无法遏止。

太后娘娘早就怀疑君颜的身份,可是她什么都没做,这一次,却偏偏冲着君颜来,这一切都是有目的。

我突然有很不好的预感,比让我死让我心惊。

“母后,不要相信她,君颤真得是诚王的亲生骨肉,如呆不是,臣妾还能去哪弄一个孩子呢!先皇是从来不碰臣妾的…”情急之下,我俯身对她下跪,迫不急待的求她,也是第一次这么害怕她。

没等我话说完,她便打断我,“住口。”

她不再说话,而是转头看向殿上,易子昭仍旧冷冷的坐在那里,冷眼看着我们的纷争,似乎并没有兴趣要插进来,目光不经意间看到我,他也只是平静的掠过,没有一点表情。

“这件事情,我想,皇帝你应该是最清楚的罢?”太后问道。

易子昭冷笑,这才开了口,“都是过去的事,母后现在追究这些干嘛。”

“干嘛?”她讽刺的冷笑,恨声道:“你可知道你再这样下去殇未朝就会被这个狠毒的女人夺去了,你可知道你那几个孩子全是被她一人所害,子昭,你怎么那么糊涂,眼睁睁看着她胡作非为呢?”

她对他声声指责,言语间我已懂得了这次事情的缘由,我冷下目光,看向红泪,正好对上她凝视的眸,“皇后娘娘,臣妾说得都是事实哦!当初贤妃娘娘的孩子,就是这么没的罢!”

“红泪,你…”我咬着牙,却说不出话来,气得浑身发抖。

不可原谅,无论她怎么对我都可以,可是君颜不行,她是唯一的孩子。

易子昭冷笑着没有接话,太后娘娘恨铁不成钢,连连叹气,转身看着我道:“清尘,做了那么多孽,你还想怎么样?”

“太后娘娘怎么能听别人片面之辞呢?”越往下说,我越觉得自己的解释苍白,起不了丝毫作用。

她冷笑,扶着宫人的手,缓缓往回走去,“这一次不管你怎么狡辩,哀家都决定要给你一点教训,既然皇上不准你死,那就让你活着好了,生不如死的滋味,想必比让你死好多了。”她脸上笑意冰冷,阴狠,潢潢灯宫照耀下,我甚至能看到她说这话时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快意。

我痛苦的闭上眼,心在那一刻崩蹋,裂出深邃的纹路。

“母后,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哪里错了…”我摇着头道,将身子深深伏低,以额触地。

极度的惊慌与恐惧下,我的身子不住颤抖着。红泪在旁看着,笑得好不得意,长时间压仰积累的恨也终于在今天报了,这一击让我无力反抗。

我轻敌了。

她回身,重新在椅上坐了,高傲的仰起头,“既然华阳公主不是诚王爷的骨肉,那就是孽种喽,来人,去把那个孽种带来。”

“不要,太后,她不是,她真得是诚王的孩子,王爷现在就在宫里,何不叫来问问。”情急之下,我已顾不得许多,膝行上前,好像这样就能救得了君颜。

她讽刺的冷哼,你以为哀家是傻子吗,他跟皇帝一样,中了你妖媚的毒,自然万事都听你的,只可惜…“她止而不言,转头看向易子昭,“只可惜皇帝还是有些理智的,没有彻底被你盅惑。”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想笑,在心里苦笑,他是没有被我盅惑,总是能在紧要的关头弃我而去,我抬起头,隔着遥遥的距离看向他,我眸中不知何时已涌出了泪水。

我像个无助的孩子,只能向他求救,放下所有高傲与自尊。

“皇上,连你都不相信臣妾了吗?”我的声音微弱,几乎发不出声音来,他看着我,没有说话,冰冷的眸子里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我看不分明。

“皇上…”我企图再试,却被太后冷声打断,“你不要再费力气了,清尘,这一次哀家肯饶你一次,已经是看在皇帝的份上了,短短的时间内,你从夫人坐上皇后,又能从边境调回平西王与诚王,在朝中树立自己的地位,不动声色,你确实给人很多意外,只是再怎么样,也到此为止罢!”

她口气里,半是吃惊半时讽刺,我脑子里嗡嗡作响,已经什么都听不到,只知道这一次我在劫难逃。

我深深跪在当庭,突然觉得很无助,多么想,有个人可以过来救我出苦海!

“太后…或许这件事还是有商量的。”我试探着道,意有所指,她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么。

可是这一次她却不再表示出兴趣,而是冷笑,“既便没有你,哀家也可以找到宝玺的下落,皇帝舍不得让你死,那你就好好活着罢,你以为本宫瞎了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吗?”她冷哼,“现在才想到要求人,不觉得晚了吗?当初你杀死贤妃与淑妃的两个孩子时,可是一点都没心软,怎么,这次轮到自己,你受不了了?”

我痛苦的说不出话来,止不住的颤抖,她果然是想用君颜来惩罚我。

她说过要让我生不如死,而她清楚的知道怎么让我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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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点之前,六更完毕,嗯,那个章节顺序好像弄错了,不过没关系。不是大事。

接下来的时间,仿佛是浑沌中开出的一点缝,有光明的,也有活路,可是我努力挣扎,却怎么都逃不出去,易子昭并带受有救我。

痛苦无以覆加,我凄凄落落跪在当庭,看到所有人都对我冷笑,他们的笑似是一把把尖刀,狠狠的戳在我心扉,我突然怀念起,君曜温暖的怀抱,还有他步步精心的安排,与无可耐何的下下策。

怎么才能救自己?我不断问自己,满目苍凉,没有答案。

直到君颜的哭声自身后响起,我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猝然起身冲过去,从宫人手中抢下她,同行过来的舞云与陈仲此时都无措的站在旁边,试图对我解释些什么,还没开口,就听到太后娘娘的喝斥声,“把皇后娘娘拉开。”

“不…”我抱着孩子,惊恐的不住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圆柱,而那些人也随之紧逼了过来。

“不要过来。“我冷声道,眸峰扫过,上前阻拦的宫人也都有了顾忌,畏畏缩缩的站在那里,不敢再前,也不后退,僵持在那里,等候太后再次令下。

君颜的哭声更大了些,她似乎也意识到了危险,不住的往我怀里缩。

我轻声安慰,“乖,不要哭,没事的,有娘在…”

大概来时受了不小的惊吓,她委屈的伏在我怀里哭泣,一边用手入指指身后,嘴里含糊不清咿咿丫丫跟我告状,小小的她,已经懂得被人欺负了。

我又心疼,又可怜,只能将她抱得更紧。

“母后,大人之间的恩怨不应该牵扯到孩子,况且,你听到的话根本就不可信,君颜真得是诚王爷的孩子。”

我转身看着太后,努力做最后的挣扎。

她高坐鸾榻,惬意的冷笑,“清尘,为时已晚,相信这次教训过后,你就再也不会有心想要赎乱宫闱,安安份份的做你的皇后娘娘。”

她口中并无多少威胁语气,却足以让我恐惧,心狠手辣的人往往比一般人更有犯罪的天份,她的残忍,不在于身体发肤,面是足以让你的灵魂都跟着尖叫的痛苦与煎熬。

形势紧迫,越来越看不到希望,我额上渗出汗水,看看无助的站在一旁的舞云,陈仲,他们救不了我,也不能出去报信,甚至连说句话都不能。

举目四望,竟然没有一个人可以帮我的,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竟然这么无助。

然而…

然而有一个人是可以救我的,他能的。

我最后一次抱着希望看向他,“皇上…这个孩子真的是诚王爷的。这些皇上都是知道的啊!可是你为什么任凭那些人这么诬赖臣妾,都坐视不理?”

我的语气里无形间透露出怨恨,他用冰冷的眸子望着我,遥遥的距离,当他口中的话穿透空气传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模糊了,或者,是我的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刻意逃避。

他说,“或许她说的是对的,只有这一次,才能让你真真正正的踏踏实实的留下来。”

“不…”我痛苦的摇头,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泪水无声的落下。

我的眼泪吓坏了君颜,她撇着嘴看我,一面哭一面懂事得用小手为我擦泪。

她还那么小,就已经懂得怜惜我,可是…我竟然保护不了她,我恨,怨…强烈的情绪一次次,狠狠的击中灵魂最深处,然后慢慢滋生出一个同性强烈的信念——必须要让她活着,必须。

生命的创造是多么神奇,从出生,到成长,即使分别也挡不住母子间互相依赖的天性,此时此刻,我只能将她抱得更紧。

“君颜乖,娘没事…”

寂静的殿堂上空,都是我们母女的哭声,不知过了多久,太后娘娘冰冷无情的声音再次划破长空,传了过来,“哭也哭够了,来人,把殇国夫人带下去。”

“不要过来。”我像一只母兽橘園黃橘子,危急的时候迅速变得疯狂,拨下头上的金簪刺向自己的脖子,直到渗出鲜血。

我用自残的方式向他们示威,“如果要带走君颜,也杀了我。”

没有她,我也活不下去。

看到我脖子上不断渗出的鲜血,易子昭的眸子里燃起了一簇火苗,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握起。

“不要做傻事。”

他的声音仍是冰冷的,可是却透出一丝紧张。

只是,这些我都已经不在乎了,他爱我与否都不再重要。

原以为,易子昭疯了,爱得失去理智,可是我错了,他在某种“大事”是还是坚持原则的,他爱我,不惜一次次伤害我,让我留在他身边,残忍暴戾的君王。

“发生了什么事?”太后娘娘察觉到气氛有变,出声询问。

一旁宫人答道:“皇后娘娘用生命相逼,护着小公主…那孩子。”

太后冷笑,不置可否,转身看着一旁的易子昭,“怎么?你又舍不得了?”

他紧紧蹙着眉不语,刚要站起来,就被太后娘娘一把按回去,“坐下,她才不会死呢,你不要再中了她的奸计,如果要让她完全死心,只有这个办法,子昭,你爱她,哀家可以不管,可是…她一定要安安份份的,不能威胁到江山社稷。”

随着他身子一点点下落,我心中燃起的希望又渐渐熄灭,手指无力的垂下,手中金簪哐当落地,砸破一片沉寂。

生命的轮回与注定,让我这个庶出的女儿从十六岁时候就坐上了高高在上的皇后之位,受万人敬仰,我上跪神明,下跪先皇,可是对这个人,却从来没有跪过,这一次,意识到再也没有挽回余地的时候,我只得无助的对他下了跪。

当膝盖磕到坚硬的地面时,我的心也几乎跌到了谷底,我用凄凉无助的目光看着他.此刻,已经不用再掩饰什么,也不用再试图隐瞒,“易子昭,我从来没有求过你,可是这一次,你能不能救救我们母女。”

他的心似乎动摇了,连眸光都变得柔软。

太后娘娘不失时宜,冷声道:“子昭,如果你可怜她,就永远不会得到她,就像当初哀家告诉过你的,断了她所有的后路,让她无处可去,只能扑向你的怀抱,这样,你才会赢得她的人。”

听了这翻话,我突然明白了易子昭为什么会那么残忍,一次次伤害我最亲爱的人,把我逼得一无所有,原来如此…

我笑了,笑得凄凉。

隔着浓浓雾水看向他,我目光模糊不清,迟迟听不到他的回应。

“你说话呀!”

他不语,而是缓缓走下台阶,向我走来,宫人连忙为他让开一条道。

他蹲下高大的身躯,抬手,轻轻为我擦去脸上的泪,“清尘,只要错一步,就要不断的用谎言去弥补,可是我越错越多,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你永远死心。”

不…

我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他突然紧紧抱住我,钢劲如铁钳的手臂紧紧箍住我的身子,一旁宫人眼明手快,顺势抢走了君颜。

舞云陈仲见状,想要冲上去救人,还没起步,便被早早埋伏在身后的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控制住。

太后娘娘冷笑着道:“做的很好,子昭,只有这样她才能真真正正的属于你,因为她别无选择。”

“你…”我恨得说不出话来,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我希望将她碎尸万段。

“清尘,不要挣扎,我不想伤害你。”他的嗓音低沉沙哑,如黑暗深处传来的空瞑,让我恨,又让我笑。

冷笑…

“易子昭,如果你敢那么做的话,我将一辈子不会原谅你。”我一字一句的话,每个字都带着深深的颤抖。

“把孩子还给我…”我的尖叫与哭喊,都打动不了这个被太后娘娘用咒语盅惑了心智的男人,此刻,他一心相信唯有这样,才能把我永远留在身边。

看着君颜哭喊着冲我伸出小手,我的心都揪紧了,可是易子昭牢牢捉住我的身子,让我动弹不得。

他苦笑一声,帖近我耳边道:“早知道你不会原谅,所以更要这样做,那样,你就会永永远远属于我。”

“你不如杀了我。”

“不要看,我带你下去。”他的话,催眠似得轻柔,带给我的却是冰峰一个的彻骨阴寒。

“不…放开我,把君颜还给我。”我哭喊着,挣扎着,恨不得平空生出许多力量,将这里所有的人都撕成碎片。

红泪远远的站在一旁看着我,此刻,她脸上的表情是复杂的,有复仇的快意,也有某种久违的伤痛,似乎从前的痛苦记忆正一点点涌上来,蒙蔽了她的双眼,她也流泪了,却不是为我和君颜。

有一句话叫,喜极而泣。

用在这里最帖切不过。

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我亦笑了,笑得苦涩无比,转头看向瞎了一双眼仍旧笑着的太后,“韦氏,如果你敢伤害君颜,我一定会让你偿还双倍于此的代价。”

我在心中发誓,一定会。

她不以为意的轻笑,并不理会我的威胁,“既然她不愿下去,就让她在这里看着好了,清尘,你知道有一种刑法叫做“扑杀”吗?就是把人装进麻袋里,然后抛向高空重重落下,施刑的人必需是经过长期训练的,不能一两下就把犯人摔死,而是必需等看得人尽兴了,气也出足了,才能让她死,你想不想看看…”

“不想,不要…”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反应过来的,好像灵魂出窍,那么残忍血腥的画面,只是想想,就让我浑身瘫软,连呼吸都困难,晕眩感传来的时候,一阵强烈的呕吐感也随之而来。

这时,从殿外进来几个宫人,手持刑仗与麻袋。

看到这里,我就那么倒下了,无力的靠在易子昭怀里,这种深深的刺激让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无力的对着君颜的方向伸出手,“不要,把孩子还给我…”

“易子昭,我求你,救救她。”

“君颜…”

“太后,我再也不倔强了,我以后会好好听你的话,求你放了君颜,求你…易子昭…救救她…”

当君颜小小的身子被人套进麻袋里的时候,我像疯了一样往前扑去,“不要…你们这些魔鬼,把孩子还给我…”

混乱声中,隐隐约约,我似乎听到了君颜的模糊不清的一声叫喊,“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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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杀」摔死;击杀。汉刘向《说苑·正谏》:「毐败,始皇乃取毐四支车裂之,取两弟囊扑杀之,取皇太后迁之於萯阳宫。」

我的心在那一刻停跳,仿佛时光静止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