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被请教,曾姓女子面上露出向往的神色:“我刚出嫁那年来过一次京城,恰好遇到朝廷开女科,有幸得见卫国长公主慈驾,那种气势,我这才知道女子除了相夫教子,还有别的事可做。”

另一个女子有些迟疑:“曾姐姐,虽说朝廷开了女科,可是出仕的女子并不多,况且六年一科,不过取六十人罢了,我们是因面貌生的丑陋,嫁不出去才走这路,曾姐姐你年轻时候是出了名的美人,出嫁之后姐夫对你也是极好,为何要走这条路?”

曾女虽然四十靠边,但依旧能看出她面貌生的极美,和另两个女子的普通相貌可不一样,听了这话那眉似乎都要竖起来:“相夫教子?要知道男子多的是三妻四妾,纵然他此时对你极好,过几年后你年老色衰,照样把你弃之一边。读书出仕可就不同,纵考不上进士,有了学名,到了哪里人家对你也有恭恭敬敬,不需忍着丈夫宠爱小妾,也不要去照管庶出子女,那等贤惠,我是做不来的。”

她们三个一路上话说的不多,念椿娘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不由侧了耳朵仔细地听,这样的话玉翠也听的不多,况且朝廷纵有女科,在绝大多数女子瞧来,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才是正途。

车已经进入到城里,念椿睁大眼睛,不时地叫念椿娘去瞧,街道宽广,店铺众多,街上来往的人大都穿着绸衣服。原本说话的那个女子头一次见到这样情形,不由惊叹道:“京城的人果然富裕,这随便一个都着了崭新的绸衣,绸的衣衫我从小长到大,也不过就有三件。”

另一个女子已经道:“朱姐姐你还有三件绸衣衫呢,我从小到大就只见人穿过绸的,自己还没穿过。”曾姓女子哧一声笑了:“你们真是没见识,京城的人最喜装扮,每季都要换新衣,你们瞧这些穿着一新的,其实是把原来的衣衫当到当铺里才换的。”

听着她们的议论,玉翠瞧着外面繁华的街道,京城,这个只在父亲嘴里,自己从书里瞧过的地方,就这样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街道繁华,物品丰富,玉翠不自觉地捏一捏被自己绑在腰上的钱袋,手上的这些钱够花到什么时候?

车从大街上经过,拐进一条小巷子里面,在一个客栈面前慢慢停了下来。赶车的人下了车,往车厢里喊道:“到了,下来吧。”最先下车的是曾姓女子,后面跟着跳下来的是另两个女子,那两个女子瞧着客栈低矮的屋檐,而且巷子窄小,和外面宽敞的大街全不一样,那眉头开始紧皱起来:“不是说把我们送到客栈吗?这地怎么住人?”

赶车的已经钻到马腹下面去看马掌,听到女子的问话伸出个脑袋来:“这地方离你们要去的地方近的很,价钱也便宜。一拐弯直走四五百步就到你们要去的地方,一天连房饭钱也才一百五十文。这样便宜的地方到哪里去找?”

客栈里的小二已经迎了出来,满面笑容地道:“客官,您放心好了,我们这价格公道,不光是你们,住进这里来赶考的举子不少。”说话的时候客栈里面走出两个同样做了女书生打扮的女子。

这两个撇下小二上前对从客栈里出来的女子道万福:“两位,这里可还干净?”客栈里出来的女子笑道:“虽比不得家里,但也还干净整齐,况且这附近这样干净便宜的地方再没有了。”小二笑了:“我没说错吧,这店虽小,也住过好几位女进士,上科得中的陈进士,就住在我们小店。”

曾姓女子见识比那两个女子多的多,已把包袱拿了下来,小二又喊出个人来帮她们三个拿着包袱进去,对站在门口的念椿母子笑道:“她们三位已经住进去了,您几位呢?”

一天房饭钱一百五十文,念椿娘开始算起手里的银子够花几天,听了店小二的话,脸上露出怯生生的笑。店小二把肩上搭着的手巾拿下来擦一擦额头的汗,哎呀一声就说:“我们这店是最相应的了,您在这附近再找不到比这便宜的。”

玉翠已和赶车的算清车钱,见念椿娘左右为难的样子,忙上前道:“我们是来找人,不是来赶考的,住在这繁华之地也没有用处,小二哥在这地头长,自然晓得那地方有便宜的房子租,我们先住下再说。”

早说,浪费我的口水,小二哥脸上的笑没方才那么好了。赶车的验过玉翠交过的银子,拿过契约瞧一瞧,见小二哥明显没那么热情,上前笑着说:“你不要见没生意做就这样?谁不晓得你是这片地的包打听?”

小二哥被夸,脸往上扬一扬,玉翠忙道:“一瞧这位大哥就是热心人,我们小地方来的也摸不到头脑,还请大哥多帮忙。”说着玉翠左一个万福,右一个万福行个不停。

人人都爱听恭维话,小二哥也不例外,况且又是这么个美人恭维自己,刚想说话身后就传来咳嗽声:“我说,你生意不做,在这里和人白话,是等着喝西北风吗?”

小二哥的帽子都差点掉地,回身呵呵一乐:“娘子,这两位在问,这附近有没有便宜点的房子租,她们是来寻亲的,怕一时半回寻不到,所以不住店。”

出来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子,她一双眼往念椿娘她们身上瞧去,见她们两个带个孩子,想来是失了丈夫在家活不下去来京投靠亲戚。那手拎着小二哥的后衣襟就把他往背后拽去:“还不快些去烧热水,这里我会说。”

玉翠已经上前道个万福:“这位大嫂,我们初次出门,也不晓得东南西北,还请大嫂帮忙。”赶车的还没走,笑着说:“花二嫂,这也是家乡人,就帮个忙吧。”

都姓花,看来这个花二嫂是家乡那个车行老板的弟媳妇,玉翠已经顺着赶车人的话道:“俗话说老乡见老乡,双眼泪汪汪,您在京城的时候长,自然晓得哪到哪,,还望多多帮衬。”

念椿娘也在旁边道万福不止,见玉翠说话伶俐,花二嫂笑着说:“我们也不过在京城讨口饭吃,哪能帮衬什么?不过这便宜屋子有一间,就在后面巷子口,我妹妹婆家住的那院子有间便宜屋子租,一个月三钱六银子,租一付一,里面还有几件粗家具,灶火这些也是现成的,只要买些锅碗就够过日子了。”

一个月三钱六,一年就是四两银子,置办些锅碗,顶破天也就十两,安顿下来后可以自己买米买菜做饭,比在外面吃要强。手里的银子还能过这一年。玉翠打好主意笑着说:“那好,还请嫂子给我们带个路。”

花二嫂也不推辞,上了马车就道:“得,你再给我们赶一段吧,送到了再回来喝水吃饭。”赶车的招呼玉翠她们上了车,直接往巷子里面走去。

出了这个巷子,又进了另一个巷子,七歪八扭拐了好几个弯,车总算停了下来。从外面瞧,这个院子还算宽敞,门口有小孩子在玩耍,瞧见花二嫂下车已经拥上前:“姨妈,我要吃糖。”

花二嫂往几个小孩子脑袋上一人敲一下,笑眯眯地道:“就知道吃糖,我今儿可没带。”半掩着的大门里走出个老婆子,瞧见花二嫂笑着上前:“他姨妈来了,快往里面坐。”

花二嫂还是笑吟吟的:“亲家妈您别忙了,我就问一声,你们后面那个小屋子租出去没,我这里有三个客人在问。”原来是房客,那婆子的眼已经瞧向玉翠她们,眼里带有审视,玉翠忙上前道万福:“也不知道这位怎么称呼,我们是来寻亲的,怕一时半会寻不到,住客栈太费,这才说租间屋子慢慢寻。”

婆子嘴里在答:“我婆家姓夏。”但那眼还是往玉翠她们身上瞧,也不理玉翠赶着叫夏大娘。瞧了一会,还拉着花二嫂到旁边说个什么,花二嫂边说话边瞧玉翠,想是在做担保。

玉翠心里真是十五个吊桶在打水,这里住不成的话就要出去外面住客栈,客栈可没有这么便宜。夏大娘问的差不多了又重新转来:“既然她姨妈说了,也就先住着吧,只是你们亲戚姓什么叫什么?你们可知道?”

玉翠拉一下念椿娘,念椿娘才道:“他姓楚,叫楚叡,十二年前进京来赶考就一直没回乡。”楚叡?夏大娘皱皱眉头:“照这样说来,你们也不晓得他住在哪里?”

念椿娘的泪水又要出来,强忍着点一点头,花二嫂已经招呼车夫把她们的行李搬下车往里面拿,嘴里笑道:“这知道名字总比不知道名字的强,再说他当年若考中了,这朝中官员是有缙绅录的,买一本回来翻翻就是,若没考中…”

花二嫂收了笑,往地上吐吐沫:“呸呸,这话我不该说。”念椿娘心里又勾起无尽的思绪,那泪又要出来,夏大娘已经领她们进了屋子。屋子不大,摆了张床,还有一张桌子一个梳妆台,地下摆了三把破椅子。

外面院里盘了口灶,灶上还墩着口锅,灶边有个碗柜。地方看起来也倒干净,玉翠付了夏大娘一个月的租钱,讲好若提前走不退的,又谢过花二嫂转身进了门,见念椿娘呆呆坐在椅上,念椿倒在四处张望。

玉翠晓得念椿娘的心事,把袖子挽起道:“等我去问夏大娘借块抹布,把这里的灰扫一扫,也算是个家。”话才说完,外面就传来小姑娘的声音:“新来的翠姨在吗?给你们送抹布和扫帚来,等用完了你们还到前面就是。”

玉翠忙出门接过,见这小姑娘不过七八岁,头上扎了两个小鬏,长的十分可爱,刚要道谢小姑娘已经一溜烟的走了。

念椿已经跑到井边:“嫂嫂我帮你打水。”玉翠和念椿说话的声音传到念椿娘的耳里,她叹了口气,总算来到这里,是黑是白很快就可分晓。

10.生计

找人并不是那么顺利,安顿下来之后买了缙绅录,姓楚的人不少,但看来看去就是没有楚叡。难道是他改了姓名?念椿娘又从籍贯里面寻,可是和自己是一个地方来的,别说有姓楚的,就连年纪差不多的都没有。

念椿娘心里的失望是不言而喻的,难道说他真的是死在了上京的路上?这样的推断让念椿娘陷入难过中,她的伤心玉翠是能感觉到的,唯一能劝她的,只有让她看着念椿,念椿寻了好老师,以后考上功名,她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既然丈夫寻不到,那儿子就是念椿娘活在世上唯一的希望,京城居大不易,在京城居住下去,再有闲钱供念椿读书才是正经。

好在念椿娘的针线活是精致的,只是绣的花样没有京城流行的式样,寻了几家,赞念椿娘绣的好的时候,又让念椿娘改改花样子,就算是绣鸳鸯,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交颈戏水,也有别的样子。那样老套的样子,现在谁还买?

念椿娘得了指点,舍不得花钱买新花样子,和玉翠两人在路边瞧着过往人身上穿的新花样,记好了后回家描出来,一点点绣出来,白日里在庭院里面绣,夜里舍不得点灯,就着昏暗的灯光一直做到三更时分才睡下。

念椿历来懂事,隐约知道自己的爹只怕不在了,玉翠花钱给他买的纸笔他也不舍得用,每日只用树枝在沙地上学写字。

京城多的是书院,念椿知道娘出不起束脩,又在书院外面捡有些人丢弃的书本回来家里慢慢地读。夏大娘见她们寻不到亲,还以为过不了几日她们就要回乡,又生怕她们出不起房钱,开头对她们不甚热络。谁知后来见她们不管大人小孩都这样用功,倒觉得自己看错,见她们有长住的打算,渐渐也对她们热络起来。

闲的时候常送点什么瓜子花生这些给她们,念椿娘收了又觉得不好,给她们送了几样没卖出去的手帕。虽说样子老了些,但念椿娘绣活精致,夏大娘接了赞不绝口,笑着对念椿娘道:“其实你们这样,也不是常法,东西放在铺子里,要等卖出去才能收了银子,而且给对方的钱也不少,倒不如去那些大户门上兜揽活计,你这样的针线,也是数一数二的。”

念椿娘心里也在焦着这事,听到夏大娘这话就道:“大嫂,您说的是,只是我们一来是外乡人摸不到门道,二来这些大户人家,都有针线上的人,哪用的着我们?”夏大娘摆一摆手:“你这就不知道了?京中大户人家,女儿们的嫁妆虽说从小时就要预备,但这出嫁的衣裳,总要比着身量做,定了日子再做的不少,上面的刺绣要精致,常有大户人家的针线人赶不出来,拿出来让外面人帮忙做的,这样的活计,只是辛苦些,赚的银子可不少。”

念椿娘还是头一次听到有这样的门路,脸上的感激之情是说不出来的,连连道万福:“谢谢大嫂了,只是我们没有门路,不晓得该怎么寻?”夏大娘一脸笑眯眯:“我有个姐妹在楚府做管家娘子,她和京中的各户人家管事的也熟,等我去说一声,让她帮忙给你瞧瞧,你的绣活不是我说,还真是不多见。”

念椿娘又连连道谢,见夏大娘还没有走的意思,念椿娘不晓得夏大娘还要说什么,又陪着她说些白话。玉翠走了进来,背上还背了个大包,见夏大娘坐在这里,边把背上的大包解下来边笑着和夏大娘打招呼。

听到念椿娘开心说起夏大娘出的主意,玉翠脸上的笑容停了一下,接着就对夏大娘笑道:“大娘,我们住在这里个把月,承蒙了您的照顾,现在又给我们出了这么好的主意,等真成了,别的不说,请您喝杯茶是可以的。”

夏大娘这下才笑开了花,站起身来说:“果然是翠丫头事事都知道,我就走了,等去问问我姐妹的实信,再来给你们回话。”说着夏大娘乐颠颠地走了。

念椿娘这才明白过来,脸上又臊红了,见玉翠打开包,里面全是些脏衣服,奇怪地问:“你从哪里找来这些?”玉翠已经拿过一个大盆往里面倒着衣服,按颜色质料分开,又从井里打水,笑着说:“我没小姑姑你的好手艺,只好去窜客栈问他们有没有人要洗衣的,我一个外乡人,初时也没人肯给,还是花二嫂子在旁帮我说了几句好话,又说我就住在这里,才收了这么些来,一件长衫五文钱,一条裤子三文,今儿收了二十来件长衫,七八条裤子,算下来也有一百多文,我一天洗完,一天晾干,都这样的话一个月下来能挣四五吊钱呢。”

玉翠嘴里说着,手里已经在搓着衣衫,念椿娘不由捡起一件浅红色的长衫帮忙搓了几下:“都是我不好,要不是寻念椿的爹,也不会让你跟上京。”玉翠抬头笑了:“小姑姑,我也想出来见见世面,等我们这寻到些好的绣活,赚了银子就能送念椿去书院,拜了老师以后的成就大着呢。”

念椿娘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但愿如此。

夏大娘的姐妹果然有几分本事,三四天后夏大娘就来说前头王将军家要嫁女儿,王家是武将,女儿的针线活这些交的不多,嫁衫只能勉强做出来,上面的刺绣就没办法,正要寻人给女儿嫁衫上做刺绣,给的银子也不低,七两银子,但要求定要在一个月内绣好。

一个月委实急了些,但念椿娘别的不成,对自己的绣活还是有把握的,接了这活计,日以继夜地做起来。足足做了二十九天,念椿娘的眼睛都快熬抠了,总算赶了出来,交给夏大娘带去,那心就开始不安,也不晓得这活计她们喜不喜欢。

夏大娘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回来,脸上笑得和什么似的:“王夫人说这活计极好,除了那说定的七两银子,又额外赏了两张帕子,一盒绒线。”说着把手里的包袱递了过来,念椿娘的心里这才安了。

玉翠见夏大娘虽在说话,那眼却瞧着银子,心一横从银子里拈起块约有一两来重的塞到夏大娘手里,笑着道:“做成这个,还全亏了大娘,您拿着这个去喝杯茶。”还拿起一块帕子塞到她袖子里:“这帕子我们也用不上,大娘您不嫌弃就拿了去。”

夏大娘嘴里说着不消不消,那手早已接过帕子和银子,笑吟吟地走了。念椿娘瞧着只剩下六两的银子,叹一口气道:“这些人情,哪日才消?”玉翠安慰地道:“总是要打点的,不然下次这样的事也轮不到我们。”

念椿娘做了王家的活计,渐渐又做了几件活,再加上玉翠洗的衣衫又快又干净,已不消她再去窜客栈,附近客栈已有伙计帮她收了衣衫送过来给她洗。手里渐渐不似初来时那么窘迫,索性把另一间空屋也租过来给念椿住,约好一个月六钱银子。

搬过来那日,夏大娘还送了两碗菜来暖暖屋,念椿娘瞧着欢喜不胜的儿子,对丈夫也不那么着急寻了。时日又慢慢过去,转眼来京城已有半年,秋天已经来临,若在家乡,这时正是忙的时候,要去田里收稻子,河里捉鱼,还要预备把酒酿好,等着过年时候喝。

但在京城里人们还是和原来一样,悠闲地过着日子,菊花盛开,螃蟹正肥,京城中赏菊饮酒的聚会不少,但这和玉翠她们毫无关系,她们还是每日做绣活,收衣衫回来洗,希望到明年开春时候能凑足二十两银子送念椿去书院。

念椿乖巧,每日除了练字就是读诗,有他在旁边,念椿娘觉得日子也好过些。这日交完了活计,念椿娘走在回家的路上,京城的大街永远繁华,但这些和念椿娘毫无关系。

走过京城最大的酒楼樊楼,能听到里面传来唱戏的声音,听说这里每隔半个月有名旦出台,光一楼的散座就要三两银子,京城的富庶总是和外地人想的不一样。

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进念椿娘的耳朵:“王大人怎的这么早就走了?”这声音如此熟悉,念椿娘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个声音,她有些僵硬地转头,樊楼门口,正站着两个寒暄的人。

来京城这么久,念椿娘已经能认出他们中一个穿五品服色,另一个穿四品服色。而穿五品服色的那个,念椿娘觉得自己有些无法呼吸,不就是寻了很久的丈夫,楚叡吗?

寒暄完毕,各自告辞,念椿娘要冲上去喊他,但被旁边的仆人赶开:“走路不长眼睛吗?惊扰了我们大人你想挨板子吗?”念椿娘只觉得自己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堵住:“敢问你们大人可是姓楚?”

仆人奇怪地说:“我们大人自然是姓楚。”楚?念椿娘瞧着绝尘而去的男子,喉咙又开始干涩:“他是不是叫楚叡?”这仆人哧一声笑了:“我们大人名讳岂是你能知道的,不过你说对了一半,我们大人上明下叡。”

楚明叡,念椿娘只觉得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温度都随自己而去,这样的结果虽则想过,一旦成为事实,念椿娘依旧无法承受。楚家的仆人已经远去,念椿娘就像失了魂魄一样走回家,跌跌撞撞地开了门,差点一头栽到正在洗衣衫的玉翠身上。

11.第11章

玉翠听到门响刚抬头准备叫人,就被念椿娘的样子吓到,急忙丢下手里的衣衫上前扶住她:“小姑姑你怎么了,是不在累了?”玉翠的喊声让念椿娘回了神,她紧紧地抓住玉翠的手:“那本书呢,那本书在哪里?”书?什么书?玉翠还在发愣,念椿娘已经甩开她的手往屋里走。

针线箩里不在,柜子里没有,枕头下面还是没有,念椿娘近乎狂乱的搜寻,让跟她进来的玉翠上前紧紧抱住她:“小姑姑,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坐下来慢慢说,要找什么东西,我找给你。”

念椿也跟着进来,有些害怕地叫娘,听到玉翠和念椿的声音,念椿娘这才抬起头,玉翠见她已是满面泪水。

玉翠刚打算安慰她,念椿娘已经哭出声:“那本缙绅录呢?”缙绅录?念椿急忙跑到自己屋里把那本书拿过来,念椿娘接过书,手颤抖地翻开。

玉翠在旁边看着很吃惊,念椿好奇地问:“娘,你什么时候识字了?”念椿娘泣不成声地说:“来,你记得爹的名字,来找一个叫楚明叡的。”

这本缙绅录念椿没事的时候就拿着看,里面有几个人都早已滚瓜烂熟,很快翻到有楚明叡的那页,抬头对娘说:“娘,我记得找到这个还和你说,你说爹爹名讳为叡,不是楚叡,而且籍贯也不一样,只有年纪一样,不会是爹爹的。”

念椿娘含着鼻音说:“那他籍贯是哪里?”念椿说了出来,念椿娘的泪水又哗哗地流了下来:“我知道,我就晓得,当初我怎么想不到呢?”这没头没脑地话让玉翠的眉头皱的更紧:“小姑姑,到底出什么事了?”念椿娘的话语还是有些呆滞:“念椿啊,我见到你爹了,可是你爹不要我们了。”

说完念椿娘不光是眼泪,连鼻涕都流下来。念椿惊喜地喊了声:“是吗?娘,你找到爹了,可是爹为什么不要我们呢?”玉翠急忙拍着念椿娘的后背:“小姑姑,这话你总要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念椿娘指着缙绅录上的字:“我虽然不识字,但这几个字还是认的,这是妻,当初他教我写过的。”说着念椿娘的唇边露出笑容,当初新婚燕尔,窗下他曾教她写过夫妻同心,写过他们的名字,而这个姓,绝不是张。

玉翠见状忙道:“这籍贯也不一样,说不定只是名字差不多,小姑姑你还是别安慰了。”念椿娘伸出一根手指摩挲着那个名字,声音里满是叹息:“怎么会呢,这是他的原籍,当初他们一家就是从这里逃难到我们那里的,我怎么忘了呢?”

玉翠再没有可以安慰的了,念椿紧紧依偎在娘身边,一个字也不敢说,过了会玉翠才道:“小姑姑,姑夫他不顾发妻,抛妻弃子,还换了名字,这样的人就该到衙门里告一状。”

告?念椿娘的眼里有些迟疑,门外已经响起夏大娘的声音:“翠丫头,你这是要去告谁呢?”念椿已经抢先说:“大娘,我娘找到我爹了。”哦?夏大娘的眉毛挑起:“这是好事啊,怎么你们都不高兴?”玉翠有些气愤:“好什么好啊?他换了名字,就是不想认小姑姑,这样的就该告去。”

夏大娘更惊讶了:“难道说是个官儿?”玉翠已经坐下:“是啊,现在叫什么楚明叡。”夏大娘一张嘴长的老大:“楚明叡,念椿他娘,你没认错人吧?”念椿娘抱着念椿在默默流泪,听到这话就说:“我自然不会认错,十多年来日日夜夜都记得的这张脸,怎会认错?”

夏大娘已经仔细打量起念椿来,过了半天才道:“我也真是眼花了,怎么就没瞧出念椿这孩子和楚大人长的有些像呢?”念椿娘又露出一丝笑容,丈夫不在的日子,她常在儿子脸上咂摸丈夫的相貌,眼睛鼻子和嘴,念椿和他爹长的是一模一样。

玉翠已经开口:“大娘,不管怎么说,这事是他做的不对,这样抛妻弃子的事难道不该告一状去,不然怎会有王法?”夏大娘转身拉了玉翠的手:“翠丫头,我和你说,这件事只能慢慢从长计议,你知道楚大人的叔父是谁吗?就是当朝首辅大人,他堂妹刚刚嫁进楚王府做了王妃,他的岳父,又是前尚书方大人,翠丫头,你现在去告,不要说有没有人敢收了你的状纸,就算告也未必能告赢,他来个籍贯名字全不一样就成了,到时反问你们个诬告之罪,你们在这京城又无依无靠,被赶回家乡,到时念椿的前程就全断了。”

念椿娘听了这番话,正合了自己心上所想,抱着念椿又重头哭起。玉翠一拍桌子:“难道这天下就没有公道不成?”夏大娘在这京城住了几辈子的人,早成人精一样,笑着道:“翠丫头,天下的事不是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过了?只要念椿争气,考上功名,到时认父也是佳话一桩。”

玉翠咬着牙在想法子,猛地想起夏大娘曾说过的话,拉住她的手道:“大娘,你不是曾说过你有姐妹在楚府做管家娘子吗?求了她,让我们见楚首辅一面,求他给个公道。”夏大娘的脸色变了:“翠丫头,你是个通透的人,怎么这个时候犯糊涂?楚首辅见了你们,是信跟在他身边十来年的侄子呢?还是信你们这几个凭空而来的?况且方楚联姻已经十多年了,也早已生下子女,这种事情本是丑事,他怎会给你们个公道?”

一席话说的玉翠哑口无言,念椿突然叫喊起来:“娘,娘你怎么了?”玉翠和夏大娘双双回头,见念椿娘竟然昏了过去,夏大娘哎呀一声就上前抱住她,用膝盖顶住她的后背,大拇指紧紧掐她人中,又让玉翠倒了碗开水来撬开她的唇灌了进去。

念椿娘的眼这才睁开,那双眼已经毫无神采,夏大娘见状心里也生出一点恻隐之心,只是楚家势大,况且又听自己那个姐妹说过,楚家除了嫁了个女儿给楚王,还巴望着太子选妃时候,女儿能被太子选中。

这时候玉翠要去讨公道,那不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不但讨不到公道,不定连命都会送掉。见念椿娘已经被扶到床上躺下,夏大娘又安慰她几句,不外就是念椿聪明,先熬这几年,等成器了再去认父,那就会瞬时当当的,你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千万别想不开。

玉翠虽然答应着,心里却总是有一团火,夏大娘又拿了几个鸡蛋,一块红糖过来说给念椿娘补身子。玉翠做了糖鸡蛋劝着念椿娘吃了,见念椿娘还是一脸的茫然,玉翠叹气道:“小姑姑,虽然夏大娘这样说,但你总是他的原配,他停妻再娶已是罪了,更何况还不认骨肉,总要去说个分明。”

念椿娘的眼这才睁开,叹气道:“说什么呢?当初我们成亲,连婚书都没写,只说是两边父母之命,哪晓得会是这样,还是后来他上京后久久不回,我才去问三哥,三哥说没写婚书,拿到公堂上也是不认的,叫我死了这条心,今儿夏大嫂也说了,楚家势大,轻易不要招惹,只是苦了我的念椿。”

说着念椿娘又哭起来,哎,就知道她只会哭,玉翠咬一下唇,总要想个法子,难道就任由他如此?念椿娘自那日之后,身子渐渐坏了下去,或许是心中一直支撑着她的信念消失,她就像一株失了水的花一样快速枯萎。

玉翠也顾不上许多,拿出银子请了医生来,可是来一个说的她是心病,来一双也是这样说,那药灌进去,一点用也不起。心病?玉翠当然知道她的心病在哪里,难道要看着念椿娘这样死去,而那人在那里逍遥快活吗?

只是不能告官,那就只有想别的法子了。知道问夏大娘问不出来,玉翠索性去外面打听楚首辅家在哪里?首辅的家自然人人知道,玉翠托言要去把衣衫送回客栈,请夏大娘的孙女照顾着念椿娘,急匆匆的就往外走,刚走出一段路。念椿就跟了上来:“嫂嫂,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玉翠摸不着头脑:“你知道我要去哪?”念椿稚嫩的脸上写着坚定:“我知道你要去找那个人,让他来认我娘,不然我娘就…”说着念椿低下头。玉翠不由拍一拍他的肩:“好兄弟,你娘有了你也不枉了,只是我这一去,只怕会被人打,而且他…未必会认你们,你怕不怕?”

念椿摇头表示不怕,玉翠牵起他的手上路,到客栈把衣衫交给花二嫂,就匆匆往楚府而去。

楚首辅的府邸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玉翠已经旁敲侧击打听过,楚明叡也住在楚府,并没单独住。看着门口威风凛凛的两个大狮子和守门的家人,玉翠鼓起勇气,不管怎样也要等到人。

相府门前自然是客似云来,玉翠和念椿足足等了一天也没等到,担心念椿娘出事两人又转回家去。这官员总要上朝,在他下朝时候等在门口不就可以了?路上玉翠和念椿说了这话,念椿这个月似乎长大很多,再不似从前一样,连连点头说玉翠果然好计策。

算着官员们上朝该下朝了,玉翠和念椿又来到楚府门口,过不了半盏茶的功夫,已经有人来驱散相府门口的闲人:“相爷下朝。”楚明叡估计会和楚首辅一起回来,玉翠捏紧念椿的手,那颗心开始怦怦跳了起来。

一车一轿来到门前,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子,瞧着他和念椿相似的眉眼口鼻,玉翠知道,正主来了。楚明叡和往常一样,走到轿前预备搀楚首辅下轿,刚刚伸出手去就听到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楚叡,你给我站住。”

乍听到这一声,楚明叡愣了一下,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用过,楚首辅也听到了,笑着对他道:“想是你的故人,还知道你微时用的名字。”楚明叡一笑:“叔父我们进去吧,只怕是偶然有人打听到,来撞木钟也不一定。”

话虽然这样说,楚明叡还是往说话的方向看了眼,见竟然有人敢来打扰相爷,楚府守门的早上前拦阻。一个女子带了个孩子,记得自己上京前,她已经怀孕了,如果生下来长大,就该是这么大。心里不是没有过牵挂的,可是叔父当日已经在给自己议亲,忤逆了叔父,那荣华富贵和锦绣前程已经烟消云散,更何况后来的方氏德容言工无一不备。那丝牵挂不过像云一样,偶尔出现,又被风吹散了。

12.相府门前

玉翠见楚明叡只是往这边瞧了一眼,停都不停就往里走去,心头大急,今儿如果不成功,日后再来那就难上加难。放声大叫道:“楚叡,纵然你不心疼瑞娘,不理会她,你瞧一瞧你儿子,他长到现在十二岁,到现在都被人骂做没爹的野种,你就这样忍心?”

楚明叡的脚步一滞,瑞娘,她那张时时含笑的脸又浮现在自己面前。不由自主地楚明叡看向念椿站立的方向,这张脸,和自己几乎是一模一样。玉翠的喊声也惊动了楚首辅,他看一眼念椿,见他虽被相府的下人往外轰,但那张脸和自己侄子十分相似,倒比现在府里方氏所出的两个侄孙子更像一些。

方氏?想起这个侄媳妇,楚首辅的手都没动一下,十分平静地对楚明叡道:“你自己料理清楚,别让你岳父家找上门来。”相府的下人自然也能看出念椿的样子和楚叡相似,但这外面的女人找上门来,京城里又不是没有发生过,况且这样的人进了府也不过一个庶子,那比得上府里现在的哥儿姐儿?

见主人不发话,手里的动作赶的更急:“还不快些滚,难道想要吃板子吗?”玉翠岂是那样好糊弄的,她心一横就去抢了根大棒在手。玉翠是干过粗活的,手里的力气不是那样娇滴滴的内宅妇人可比,这些下人一个不小心竟被她抢了根大棒。

玉翠咬牙就往那些下人身上打去:“呸,你睁开眼睛瞧瞧,这是你们老爷的儿子,你们名正言顺的主人,哪有下人这样赶主人的。”这些下人不防备被玉翠打了几下,只得又往里面叫人,玉翠却早已冲出来冲到楚明叡的跟前拦住他的去路。

楚明叡就这么一会主意已经定了,刚要开口说话玉翠已经用大棒指着他:“楚叡,虎毒尚不食子,你竟这样对待你的骨血,你可配对得起你读的圣贤书吗?”

楚明叡已经淡淡笑道:“姑娘这话说差了,自我成名到现在,已有不少人说是我微时的妻子儿女,却无一人能拿得出婚书信物,姑娘你口口声声说那小儿是我儿子,我倒想问问姑娘,可有婚书信物?”

玉翠这下明白了,这是从一开始就想耍赖,玉翠冷笑道:“楚大人果然国之栋梁,这样的话只怕想十几年了吧,只是楚大人,你当初和小姑姑成婚时候,邻舍们都有眼看见的,难道楚大人一句不是就不是了吗?”

楚明叡脸上的神色没变:“姑娘既这样说,倒不如我就命人去你所说的那个地方问问,倒有谁能知道我楚明叡娶过妻子的。”你?玉翠后退半步,没想到这人这么无耻,楚首辅咳嗽了一声,玉翠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楚首辅:“首辅大人,您为众臣之首,自然也是百官表率,万民敬仰,难道就忍心看着楚家血脉流落在外吗?”

楚首辅依旧是笑眯眯的:“姑娘,老夫当不起你这两句恭维,不过老夫想说一句,楚家血脉自不能流落在外,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拉个小儿来就说这是楚家血脉。”玉翠心知肚明,今儿不把这事快刀斩乱麻地定下来,等一出了这里,楚家有的是法子收拾自己,到时别说是念椿认父,只怕连性命都难保。

楚明叡恭敬地道:“叔父,您先进府,这里的事侄儿自会处置。”说着招呼个下人把楚首辅扶进府里,楚明叡这才对玉翠道:“姑娘,你胡搅蛮缠也够了,还请让开,还我们楚家一个公道。”

话没说完,玉翠的大棒已经招呼上来,嘴里还道:“我打死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抛妻弃子不说,现在寻上门来还百般阻碍,这样的人就该被活活打死,那容你居庙堂之高。”楚明叡没想到玉翠这样泼辣,纵有人上门吵闹的,看在相府的份上,总有人让三分薄面,哪有这样被打的?

冷不防帽子已经被打掉,玉翠的第二棒就跟着来了,嘴里依旧骂个不停:“狼心狗肺的东西,当日你楚家流落异乡,若不是小姑姑爹娘收留你家,还不晓得你骨头到哪里敲鼓去了?现在认了叔父,做了官就把以前的事全忘了,我和你到金銮殿去评评理,瞧天下可有这样的道理。”

楚明叡喝那些家人:“还愣着做什么,把这女子和那小厮给我赶下去,他们不走的话就当场打死,免得再有人来我相府捣乱。”那些家人一个个如狼似虎就去抓念椿,念椿已经哭了出声:“嫂嫂,我们不要认爹了,这样的爹认了也没用。”

玉翠听念椿这样说,心头更怒,那手里的大棒挥舞着,家人一时半会近不了身,玉翠边舞边道:“呸,你这样的老子,确没有认的必要,若不是小姑姑对你念念不忘,请我来你这相府我都不来。”

听到玉翠说到认自己没有必要,楚明叡不由有些恼怒,自己不认儿子那是自家的事,儿子不认自己那就是大逆不道,怒道:“天下哪有不认父的儿子。”玉翠耳朵尖,这话听了个真着,冷笑道:“父不认子,何必又怪子不认父?”

楚明叡正在懊恼自己说错这句话,忙掩饰地道:“我只是说,你那话说的不对。”玉翠已经把大棒对准他的鼻子:“楚叡,你到底认不认这个儿子?”方才楚明叡的那句话下人们也有听见的,知道十有八|九这孩子就是他的,那抓住念椿的手稍微放了放,念椿趁机挣脱他们跑到玉翠身边道:“嫂嫂,我们走吧,回家好好服侍娘。”

看着念椿哭的涕泪交流的小脸,楚明叡的心不由动了下,但很快摸到身上的官服,府里还有方氏,似乎是嫌太阳太刺眼,楚明叡闭一闭眼大叫道:“来人,把他们拖下去乱棍打死。”

玉翠一手护了念椿,另一手拿着棒子指着楚明叡:“你不是人,把你亲骨肉活活打死,就算到了阴曹地府,我们也要日日入你梦里,让你全家不得安宁,你的子女个个都要横死。”

说着玉翠对下人们道:“你若助了他做了这样的事,有子子亡,无子绝后,男子代代为奴,女子世世为娼。”玉翠声音尖利,口齿清楚,那诅咒就像刻骨一样,一时间倒没人敢上前。

楚明叡听到玉翠诅咒,心头火起,上前夺过家人们手里的棒子就要打下去:“你这贱|人,竟敢诅咒我的孩儿,我先活活打死了你。”念椿瞧着那大棒,竟不躲不闪,这双眼和自己的是一样的,楚明叡那铁石一样的心不由也软了下,那大棒竟挥不下去。

玉翠已把念椿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面对住了大棒:“楚叡,你这棒下去,父子天性全断,不光要诅咒你的孩子,我还要咒你楚家全族。”

楚明叡的大棒还是挥了下去,但力气少了许多,玉翠哎呀叫了声,接着就抬头怒视楚明叡:“你日日必不得安宁。”

楚明叡已经陷入癫狂,玉翠的话恰好打中他的心,虽则娇妻幼子在抱,但这个心事没人说也不敢说,怕的是富贵荣华变成浮云。

他有些嘶哑地喊道:“把这乱说话的贱人拖下去,活活打死,尸体给我丢去喂狗。”家人们发一声喊就要上前来拖玉翠,玉翠一来护着念椿,二来女子的力气总是有限,不几下就被他们拖了出来。

念椿哭喊着嫂嫂,楚明叡听着念椿的哭喊,心里不晓得是什么滋味,门口这样大闹,纵是相府也少不了有人来瞧热闹,虽然遮遮掩掩,还是瞧了个清楚,猛地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楚大人,你们府里唱的是哪一出?”

一辆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在相府门口,一个中年妇人正掀开车帘,笑吟吟地问着楚明叡,楚明叡这下更是着急,使眼色吩咐下人赶紧把玉翠拖下去,自己上前施礼道:“秦夫人,下官不过是在处置家里不听话的下人,没想到她不依管教…”

话没说完,楚明叡背上就挨了重重一掌,原来玉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又挣脱了下人们,冲到马车跟前道:“夫人,我并不是他们家的下人,我大秦律,抛妻弃子是何罪,还求夫人明示。”

秦夫人已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她年纪大概三十来岁,气度雍容,眉微微一挑:“抛妻弃子,按我秦律,该是坐监的罪,但这位姑娘,我瞧你年纪也不甚大,怎么也生不出那么大的儿子吧?”

玉翠见秦夫人回答自己的话,明白自己赌赢了,定下心才道:“楚大人抛的,是小的小姑姑,那个孩子,就是他们生的。”秦夫人顺着玉翠手指,看见站在一边的念椿,他此时已经不哭,一双眼还是倔强地望着楚明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