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儿用手胡乱擦下脸:“姑娘你说的是,我再去烧热水来。”玉翠重新坐下看着文璞,小姑姑,你一定要保佑他,不然你的冤屈就真的没地去诉了。

也许是药起了作用,也可能是玉翠的祈求终于有了效果,当玉翠再次伸手去摸文璞身上的时候,他身上已不像原先那么滚烫,玉翠还怕是自己摸错了,让兴儿再来摸摸看。兴儿走过去伸手摸摸,脸上神色喜动:“姑娘,爷身上烧确实开始退了。”

玉翠呼出一声,用手撑着额头:“谢天谢地。”兴儿激动起来:“那我再去请医生?”好,现在烧退了,当然就能去请医生了。

玉翠坐在文璞身边,几个月不见,他虽然长高一些,但脸型反而更显消瘦,也不知道他在楚府过的什么日子?书读的怎么样?玉翠不敢给他开被窝,怕压到了伤口,就这样看着他。

王先生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没想到这孩子倒也命大。”玉翠急忙起身相迎:“这也是王先生的药丸灵验。”这样的恭维王先生显然很受用,走进来又号了号脉,这才铺开纸笔写了个方子,还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末来:“每服药之前,先把药末放在碗里给他喝下去,三服以后他若能坐起来说话,也就没什么事,只要再去外面药店抓些跌打损伤的药回来给他覆了就好。”

这次王先生收了诊金,连上次的算在内,一共要了玉翠五两银子,这还真不便宜。玉翠心里嘀咕着,还是要乖乖拿出来,嘴里还对人千恩万谢的。

兴儿跑出去抓了药回来,熬好给文璞灌下去,此时的文璞身上已经不那么烫了,灌药下去也能自己咽。玉翠只觉得浑身都松了。王先生说过文璞受不得风,身上也不能有汗水,玉翠把窗户关好,拿着手巾给他擦身子,文璞身上没有汗水了,玉翠身上却已汗湿。

有兴儿在旁边帮忙跑腿,再加上夏大娘不时过来帮忙,文璞的伤一天天好起来,第三天就能睁眼说话,三服药后别人搀扶着他,他也能坐起来。除了药,稀粥面条这些也吃的下去。玉翠问了他几句,才晓得他进楚府虽然快一年,但书本没摸到什么。

开头是因为他拒不认方氏为母,楚明叡大怒,让他先去学规矩,规矩学好了再去读书。教规矩的先生严厉方正,一点不对就要打手板。虽然有小厮婆子们的服侍,吃穿用度比起从前都大不一样,但文璞依旧度日如年,常和楚明叡顶嘴。

而那几个方氏所生的子女,看自己的目光也像自己抢了他们心爱的东西一样,文璞是断断续续说的,玉翠已经听的连连叹气:“都是我不好,以为这样就能绝了后患,谁知反倒害了你,又耽误了你快一年的功夫。”文璞直摇头:“翠姐姐,不是这样的,虽然我没有去先生那里,但在楚家还是看了些书。”说话间,文璞脸上露出对书本的向往,玉翠笑了:“只要你肯学,翠姐姐就供你。”

文璞嗯了一声,接着就摇头:“不行,翠姐姐,读书很费银子的。”玉翠站起身,声音里面透着欢快:“没事,这京城里的银子比我们乡下好赚多了,翠姐姐一定能赚够给你读书的银子。”

玉翠是个说干就干的性格,拿着银子到书坊买了许多书本,经史子集,笔墨纸砚,读书果然是件费银子的事,光买这些东西,玉翠就花了四十来两银子,再加上文璞的药钱,玉翠摇头,这话虽然说出去了,但这银子要怎么去赚呢?

抱着书本回了家,文璞已经不需要人搀扶就能坐起身,这时正拿着笔在纸上写什么,兴儿在旁边和他说话,看见玉翠进来,手里还抱着那么多的书本,文璞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翠姐姐,你真的给我买了这么多的书?”

玉翠把书本放下,兴儿已经过来收拾起书本,脸上的神色也很欣喜:“小爷,这些书都能看。”文璞坐在床上伸长着脖子,一脸的渴望。看到他这样,玉翠心里的焦急又少了很多,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前几天还在为文璞能不能活下来担忧,现在他虽然不能称为活蹦乱跳,但说话什么的都很有力,眼看就在一天天好转,不就是银子,怎么会解决不了?

夏大娘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翠丫头,你回来了吗?”玉翠打开门,夏大娘手里端着个蒙了块布的盘子,见到玉翠就递过去:“给,今儿中秋,送几个月饼过来。”怎么不知不觉就又到了中秋,玉翠连忙谢过,脸上有些赧色:“老受您的照顾,这些日子也忙,都没来得及谢你。”

夏大娘咳了一声:“有什么好谢的,我还有事要烦你呢。”玉翠回身见文璞往外探着头,把盘子放好回身出门:“大娘,您有什么话就说,哪有什么烦不烦的?”

夏大娘脸上的神色有些迟疑:“翠丫头,这事已经在我心里搁了几天了,前几天见你忙也不好开口,这几日见你忙的差不多了,这才来寻你。”到底是什么为难事,让夏大娘都不敢开口,玉翠等着夏大娘,夏大娘又道:“翠丫头,你见过我那个娘家侄女吧?”

见过,去年她结亲不久,还来夏家坐过,记得是个秀气姑娘,玉翠点头,夏大娘拍一下大腿:“我和你说,她去年不是嫁人了吗?结果可遭了大罪了,男人初还好好的,过不了两个月就开始打她,她受不了,还了几下手,结果她婆婆就不干了,说天下男人打女人是天经地义的,哪有女人还手的,拿了捆牛的绳子就把她捆起来,足足打了一宿。”

玉翠已经听的火气都出来了,夏大娘擦擦眼泪:“她被打的跑回娘家,我兄弟死的早,家里就只有个寡妇弟媳妇,帮不了什么只有抱着哭了一场,那家人又来把她接回去,娘家不能撑腰,结果又是一顿打,打完了她还要起来伺候婆婆男人。上个月我弟妹想她想的慌,去看了看她,谁知她竟瘦成了一把骨头,哭着求我弟妹救救她。我弟妹也是个软性子,来找我哭了两场,我也只是个寡妇,要儿子在也能去帮个忙,我弟妹听说可以当官断休的,求人写状纸要去上公堂,谁知那些写状纸的一听就摇头,说坏人婚姻是要受天责的,况且这样状纸送上去,堂上官也要把写状纸的抓去打屁股的,万万不能写。翠丫头,我晓得你是识文断字的,还求你给我侄女写个状纸,救她一条命。”

说着夏大娘就哭了起来,玉翠已经听的满是愤怒,恨不得现在就去把那男人抓来,把他暴打一顿,但也晓得这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况且还有个婆婆在,婆婆教训儿媳是天经地义的,听说要写状纸当官断休,这倒合了自己的意。

问清楚夏大娘侄女姓名,夏大娘又把她弟妹找来,那婆子一见玉翠就跪下来,求玉翠救救她女儿。玉翠最受不了这个,详细写了一份状纸,交给那婆子带了回去。

文璞虽然躺在床上,也听到外面的声音,等玉翠进来才问了究竟,听说了那眉头就皱起来:“翠姐姐,这样的事,我听说帮忙写状纸的是要被抓去堂上打板子的。”玉翠叹气:“难道就要看着那个女子被活活打死?况且堂上官难道是不讲道理的,这样事情,明明是男的理亏在前。”

兴儿虽然年纪小,从小在楚府的他也见得多了,在旁边道:“妇人家三从四德,嫁了丈夫就要听丈夫的,不然就…”不等兴儿说完玉翠就呸了一声:“放屁,就算是爹娘打着,也有小杖受大杖走的道理,不过是嫁了人,又不是卖给他了,爹娘的骨血就这样轻轻完在他手里吗?”

文璞点头:“翠姐姐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这夫总是要从的。”玉翠快人快语:“从夫,也要看夫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是个糟糕透顶,倒不如当官断休,大秦律是有义绝的,难道这是摆着好看的?”

虽然道理是这样,但第二天就有衙役找上门来,一脸的凶神恶煞:“哪个是玉翠,你乱写状纸,唆人诉讼,从中取利,老爷让我们来捉你回去。”

23.公堂

玉翠这些日子熟读大秦律,平日也去县衙门去瞧热闹,晓得事情缘由所在,昨日既写了状纸,心里就已打点住。拢拢头发伸手:“牌票呢?”那两个衙役不由镇住,他们本以为玉翠不过是个小女子,威吓住了,好处自然是多多的。谁知玉翠伸手就要牌票,见年轻些的那个镇住,年纪大些的那个衙役咳嗽一声,脸上的神色更加严肃:“玉翠,挑唆诉讼,这是多大的罪名,你还在这里和我们叫。”

说着就把手里的锁链弄的哗哗直响,从来锁女人,都少用锁的,玉翠这下更加冷笑:“先把牌票拿来,是传是锁,我自会跟你们去,吓人,难道不晓得我是吓大的?”

老成些的衙役见玉翠没被威吓住,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女人,把牌票取出,玉翠拿过牌票看了眼,见上面写的是明日辰时到衙。把牌票递回给衙役:“知道了。”说着把门扑一声关好:“明日我自会去,两位请了。”

两个衙役碰了一鼻子灰,白跑一趟,年纪小些的那个恨恨地道:“这样女子,明日到了公堂,老爷说一声打的时候,就该不管她的体面,重重地打下去才是。”

老成那个呵呵一笑,泼妇见得多了,口里说话极硬,等到了公堂,不等动刑具就吓的哭爹喊娘的不少,她一个娇滴滴的妇人,还不是任由揉搓?

玉翠关门放狠话的动静文璞听到了,见玉翠手里端着鸡汤进来,他并没有去接鸡汤,话语里有无限的担心:“翠姐姐,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得罪了这些衙役,到时候他们给你使绊子,那可怎么办?”玉翠已经拿起个鸡腿往他嘴里塞:“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是把伤养好,别的都不要紧,我既然敢那样对衙役,自然也想出办法来。”

文璞把鸡腿咬了两口,说话也带有含糊不清:“可是这唆讼的罪名,可大可小,翠姐姐?”玉翠本想叫他不担心,听到这个又转了念头,坐到他身边:“文璞,我想问问,如果你见有人已经快要死去,你要救她的话就要被别人攀折,你是救还是不救?”

文璞的眉头皱起:“救自然是要救,可是总不能把自己也陷进去。”玉翠微微嗯了一声:“可有些时候,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保得自己周全,那你救还是不救?”文璞迟疑了,玉翠也笑了:“救人能得好报时,做好人是轻易的,可是做好人不但得不到好报,还可能被打板子的时候,做好人就没那么轻易了。文璞,若我也似别人一样,听到这种事就摇头,称自己帮不了忙,她以后被人活活打死时候,岂不成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文璞似懂非懂,玉翠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文璞,这事于我,不过是些写张状纸,就能救人一命的事。”文璞还是担心:“翠姐姐,可是明日堂上,老爷要说你唆讼,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拉你下去打,那时?”玉翠的手摸一摸他的头:“不会的。”

真的吗?文璞的眼睛依旧瞪的大大的,眼里有不相信,玉翠轻笑:“我若真的怕,当日就不会写状纸,也不敢收牌票了。”

辰时县衙,堂上苏知县看着堂下站着的玉翠,下巴微微一抬:“堂下可是玉氏,昨日本县收一状纸,说本县朱氏嫁入张家,被夫婿日日折磨,于是请求当官断休,本县传来四处邻里一问,才晓得是那朱氏不贤,她娘又贪了别人的财礼,想把女儿别嫁,这才写了状纸,枉你也是个读书人,竟收了银子写了这么一张状纸,唆讼不说,还坏人婚姻,这样的人,实在有辱斯文,左右,给我打。”

说着就要往地上丢签子,玉翠并不害怕,依旧站的笔直:“大人,小民想问个清楚明白,大人昨日传来的是四方邻里,那可有传来两造相问?”知县哼了一声:“大胆,竟敢如此狡辩,给我打。”

两边衙役发一声喝,就有人上来抓玉翠,玉翠看着苏知县:“听闻知县大人曾有苏青天一目,谁知今日一见,才晓得都是外面乱传。”苏知县最爱名声,自负断案如神,听了这话那眉头皱紧,玉翠冷然地道:“今日打我倒是件小事,不过知县大人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人拖下去打,青天一语从今日就没了。”

苏知县一张脸皮不由烧红起来,手里的签子撒不下去,旁边的衙役在旁急忙小声地道:“大人,朱氏贪财欲另嫁是实,她写了状纸也是实,大人…”

不等衙役说完,玉翠已经大笑起来:“好个明镜高悬的大老爷,朱氏若真的贪财另嫁,她要另嫁的那户人家难道连个写状纸的人都找不出来,还要央到我头上?”苏知县把手里的签子放了回去,脸色依旧沉着:“就算朱氏确与夫不合,难道你没听过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的道理?男子动手,自当教化,让他们从此夫妻和睦才是道理,而不是急吼吼就要当官断休,长此以往,教化何存?”

玉翠早有准备,朗声答道:“女子视夫为天,终身所托都在于此,然此天不为天,□不说,还对岳母口出恶言?对岳母忤逆,在我大秦律里,又是什么罪名?”

媳不孝公婆为七出之条,婿不敬岳父母也是义绝之道,做地方官的,遇到地方上出了这种事情,就该负起教化之责,申饬不改者,当断离才是。

玉翠见苏知县一张脸又红又白:“大老爷既知道传四方邻里,那可曾传过在旁专治跌打损伤的医生?问问他朱氏嫁过去一年之中,上门讨药几次?朱氏的娘又曾被女婿殴过几回?大老爷此时只以地方上宁静为要,难道再过数月,要等着人来打人命官司吗?还是大老爷以为,朱氏的娘是个寡妇,家里没有男子撑腰,就该被欺凌吗?这样的话,大老爷认为的地方宁静又在何方?”

玉翠的问话像连珠炮一样,苏知县的面色红了复白,衙役见状又小声道:“老爷,您的官威?”苏知县醒过味来:“打,给我把这藐视本官的女子拖下去打。”玉翠再次纵声大笑:“原来大老爷的官威就是靠打出来的,若打死了我,我一无罪之人,大老爷可想过怎么和上司交代,就算大老爷用了许多银钱糊住了嘴,可是大老爷难道不怕我化为厉鬼,日日来你身边缠绕?若打不死我,鼻子下面就是罪,大老爷纵然割了我的舌头,我还有手,就算把我手脚砍断,我还能拖着残躯去扬扬大老爷的官威。”

这样光棍的女子不说苏知县,连当了几十年衙役的人都愣在那里,从没见过,玉翠继续道:“大老爷自然还可以把我收监,可是你除非把监牢里的人全都杀了,不然大老爷的名声还是会传出去,大老爷,你究竟要怎么办?”

苏知县现在已经被气的直瞪双眼,玉翠依旧不惧:“大老爷,我不过一手无寸铁无权无势的妇人,摆布我这样一个妇人对大老爷来说,自然是极轻易的,可是大老爷,您既要做好官,又要摆布别人,这样的事不晓得大老爷怎么做?”

做好官?苏知县那被玉翠气的有些头昏的脑袋总算清醒一下,咬牙切齿地道:“好,就姑且记你这顿打,等本官传齐了人,问的清楚明白,若真是你在背后唆讼,本官就活活把你打死,以儆效尤。”

好,玉翠也不示弱:“若不是我在背后唆讼,老爷又当如何?”公堂之上讲条件?苏知县已被气的快吐血,但还是咬着牙道:“本官就信你确是为了地方宁静做的好事,以后你写的状纸,本官绝不说你唆讼。”玉翠这才跪下行礼:“大老爷真这样想,那就是百姓之福,苏青天果然名不虚传。”

见玉翠示弱,苏知县觉得心里好受一些,一拍惊堂木:“罢了,今日就如此,你退下吧。”玉翠站起身走出去,觉得身上的衣裳都已全都汗湿,和知县说话,果然不能只用打的。

推开门,迎上的是文璞那双极其关切的眼,他站的不利索,快速扫视一番,见玉翠身上没有伤痕才长出一口气:“翠姐姐,我都快急死了。”

玉翠倒了杯水喝下,这样才能压下那颗扑通乱跳的心,她对文璞绽开一个笑容:“没事的,你不用担心。”门被人从外面撞开,走进来的是夏大娘,她也是一脸的担忧:“翠丫头你没事就好,我这颗心啊,都快担心死了。”

文璞看见她,想起玉翠就是为了她家的事情才这样的,鼻子里哼出一声,躺下不理夏大娘。

24.心事

夏大娘见文璞这样,脸上增了羞惭之色,步伐也变得小了些,不晓得该笑还是不该笑:“翠丫头,这件事连累你,可是我也是…”玉翠请她坐下:“大娘,我虽是个女子,也有几分侠义,总不能看着一条命就这样丢了吧?”

文璞在旁边嘀咕一声:“可也不能看着她活了,姐姐你就…”玉翠伸手拍文璞一下,夏大娘脸上的羞惭之色更重,起身对玉翠道:“翠丫头,我…”玉翠手一抬:“大娘,您也不用再说什么谢的话。”夏大娘哎哎了几声,脸上又换了种神色:“翠丫头,你放心,大娘一定给你寻个好人家,就你这样的人品…”

夏大娘正准备继续夸赞玉翠,猛然文璞坐起身:“夏大娘,你来了这么久,家里只怕有事。”这怪了,文璞从来不会说什么重话,今天这是怎么了?夏大娘怏怏站起身:“我先家去了。”

玉翠拍一下文璞:“你这是怎么了?”文璞脸上红的就像前几天那烧没退一样:“翠姐姐,你不要嫁别人,等我长大了,嫁我。”玉翠的手顿在那里,接着就笑了,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你别是前几天的烧没退吧,怎么会说这话,等你长大了,就嫌翠姐姐老了,况且等你读书成名,多的是高门大户的想要你做女婿的。”

说着玉翠微微有点叹息,从没想过另嫁,可也没想过等文璞长大了,翻过瑞娘的案,那时候自己又做什么?文璞今天这话,头一次勾起玉翠对往后的想法,不过看着文璞那双带有期盼的眼,玉翠把文璞按下去:“好好躺着吧,你现在什么都别想,伤好了就去上学,好给你娘争气。”

见玉翠对自己的话答非所问,文璞心中不由有些气馁,但还是乖乖听话闭上眼前,玉翠带上门出去。兴儿从外面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两条鱼,瞧见玉翠就忙上前:“翠姑娘,方才我见有人挑着担活鱼,听说喝鲜鱼汤对伤口好,就买了两条。”

玉翠嗯了一声:“放到厨房吧。”兴儿摸摸脑袋:“翠姑娘,还没给钱呢,人还在外面等着。”玉翠拍一下他脑壳,走出门去付钱。

刚要进屋就看见有辆马车往这边过来,这条街住的人大都是穷苦的,马车进这里也算个稀罕事,马车已经停在玉翠身边,帘子掀开,周大娘的那张脸露出来:“翠姑娘,多长日子没见了,你可还好吗?”

玉翠的眉又挑起,周大娘已经自己走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她。玉翠把门推开:“大娘今儿是来瞧夏大娘的,她正好在呢。”周大娘依旧笑眯眯的:“翠姑娘,我不是来瞧夏家妹妹的,是来瞧你的。”

文璞被接出楚府已经快两个月了,玉翠心里一直打点方氏会派人来,听了这话她脸上故意露出惊诧之色:“找我,也不晓得有什么贵事?”周大娘自己坐在石凳上,玉翠进屋倒了杯茶出来。兴儿本来在厨下收拾鱼,听到人来探出脑袋,瞧见周大娘就吓得抖了抖,不晓得是该打招呼还是不该打。

周大娘接了玉翠手里的茶,笑眯眯地道:“翠姑娘,兴儿来了也有一个多月了,正好我过来就把他唤回去吧。”兴儿虽然在厨房,还是直着耳朵在听,听到周大娘的这话,手里的刀掉在地上,声音传到外面,玉翠站起身:“周大娘今日来的恰好,就尝尝我的手艺,先在这歇会,我去做饭。”

周大娘哎了一声,玉翠已经走近厨房,兴儿见她进来,顾不得厨房地上肮脏就跪了下去:“姑娘,求求你救小的,小的回去就没命了。”玉翠一把把他拉起:“男子家动不动就跪算怎么一回事?你怎么都算是文璞的半个恩人,我怎么也不会看着你回去的。”

说话时候玉翠看着外面周大娘探了下头,故意大声地说:“今儿我们除了鱼,还有鸡,兴儿,你快些烧火。”兴儿揣着一颗心,忐忑不安地在灶下烧火。

一时饭好,玉翠端了出来,一个劲地劝周大娘吃饭添菜,周大娘几次说话,都被玉翠夹菜挡了下去。吃完饭,兴儿收拾下去了,玉翠才道:“周大娘,你楚家也不缺这么个人,这小厮的身价银多少,十两够吗?我买了他。”

周大娘口里的茶都喷了出来:“翠姑娘,我们楚府只有…”玉翠接话:“楚府只有买人没有卖人吗?那也好,就请楚府把这个小厮送给我吧。”玉翠一放无赖手段,周大娘不由怔住,玉翠挑眉看着她:“楚府家大业大,自然不在乎这么一个小厮,我这里就不一样了,忙出忙进都没什么人,也常有送奴仆下人给别人的,我就忝着脸,讨这个情。”

周大娘倒抽一口冷气,见玉翠不过三次,谁知一次和一次不同,并不是自己心里那个只会撒泼,有些贪财的乡下姑娘,玉翠唇边露出冷笑:“周大娘,你今儿本来的目的是什么,我也不想知道,回去请告诉你们方奶奶,那一百亩地,既是方奶奶送来让我说服文璞回去的,他已回去过,我也算不负所托,这个小厮楚府愿意送就送,不愿意送我就给十两银子买下他,别的,免谈。”

周大娘一张脸已经白了,她在楚府这些年,也算看过许多人的脸嘴,像玉翠这样的还是头一次见到,见她只是张着嘴不说话,玉翠唇边的冷笑收起:“周大娘,您出来也一下午,该去给方奶奶复命了。”说着做个请的手势,周大娘知道说也没用,只得起身辞去。

玉翠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和楚府最后一点面子情也没有了,身后传来脚步声,玉翠没有转头,兴儿忐忑不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姑娘,我的卖身契在楚府,要是他们追逃奴?”玉翠转身按住他的肩膀:“放心,他要追逃奴,我就把你讨回来,他要敢打死你…”

玉翠明显看到兴儿的身子逗了下,玉翠摸摸他的头:“他也不敢打死你,虽说有卖身契,随意打死奴婢,也不是那么轻易了结的,方奶奶是个聪明人,她不会这样做的。”

兴儿嗯了一声,玉翠摸摸他的脑袋,要翻脸就翻到底,遮遮掩掩的算怎么回事?玉翠没有猜错,周大娘在第二天送来兴儿的卖身契,同时捎来的还有方氏的一句话:“姑娘,我们奶奶说了,望您瞧在她对文璞也算尽心的份上,异日还望高抬贵手。”

玉翠收了卖身契,瞧着周大娘:“大娘,楚明叡所为,人皆不齿,方奶奶这又是何苦?”周大娘笑了一声:“姑娘,我们奶奶总要想想那对儿女,况且…”况且他们也是十来年的夫妻,这种事,除了相信自己的丈夫,就算明明知道其中有蹊跷,也要咬牙一致对外,不然这十来年的夫妻情意,就全付之东流。

玉翠垂下眼帘,没有看周大娘:“抬不抬贵手,那不是我说了算的,要问文璞,到时有什么,我也不知道。”这答案很模糊,但周大娘还是应道:“姑娘,他们毕竟是父子。”

玉翠抬头:“小姑姑当年和他也是夫妻。”算起来是楚家先做绝,周大娘没有再说,行礼后就道别了。玉翠晓得这只怕是最后一次在这里见到楚家的人了。

文璞一日日在好转,夏大娘娘家侄女的案子也已了结,苏知县虽有些迂腐,却也是个为民所想的官,在连续传来不同的人之后,按了义绝的条款,她和她的夫婿和离。

夏大娘带着自己侄女特意来谢玉翠,朱氏瘦的有些可怜,说起那些往事,还在那里抖个不住,玉翠收了她的谢礼,一篮子鸡蛋,又去收了田租。

方氏当时给的一百亩田地虽称不上上等,也是中等,留够了一家吃的粮食,玉翠把剩下的粮食都卖掉,换回八十来两银子。

有了这些银子,等文璞伤好,就能去书院读书了,生活正在按着玉翠预计的走下去。

文璞知道一开春就能去书院,心里十分高兴,除了养伤,他还在练习写字,读书,平时也要学着做两首诗,玉翠见他用功,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

忙碌的九月过了,秋风已经带着凌厉,冬天的脚步近了。京城的人一到了这个时候就开始晒干菜,好在冬日里能见到一点菜叶子。玉翠也买了许多青菜回来在院子里晒,文璞在旁边晒着太阳看着玉翠忙碌,她的脸由于忙碌而红扑扑的,一些晶莹的汗珠挂在脸上,玉翠一直是文璞心里最美丽的女子,此时更觉得说不出的好看。

文璞翻开书,正好是诗第一首,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玉翠已经是窈窕淑女,那自己就要成为君子好来求她。文璞看着书上的字,美好的前景正在向自己展开。

夏大娘手里挎着个菜篮子进来,嘴里还在说什么:“是啊,这事的确不对,可是姑娘的名声要紧。”玉翠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笑着招呼:“大娘,在说什么呢?”

夏大娘走了进来:“翠丫头,你晓不晓得前面巷子里的陈家昨儿遭了贼,遭贼也就算了,他家女儿还被…”看见文璞他们在,夏大娘把话咽了下去,玉翠愣了下:“这事知县老爷自有公断。”

夏大娘小声说:“这事有些尴尬呢,陈家写的状纸上不好说出来。”哦?门外走进来一个妇人,玉翠曾在花二嫂的客栈里面见过,她家男人在外面绸缎庄里做掌柜,家境在这几条街里算是头一份的。

陈大嫂见了玉翠,笑容里有些尴尬:“翠丫头,本来已经写了状纸,可是我家男人说这状纸写的有些不足,但也不晓得怎么改,还想借你的手。”说着就把一张纸递了过来。

25.第25章

玉翠接过状纸,请她们两位进了屋,细看起来,这状纸写的中规中矩,没有哪里有错。陈大嫂有些口吃地道:“翠姑娘,我晓得你嘴紧,既已求到你面前,我家男人说想在老爷过堂时就把那个贼乱棍打死,可状纸上又不好明说。”玉翠已经看完状纸,抬起一支手示意陈大嫂不要再说下去。

这状纸告贼倒是勾了,可要让那贼被打死还欠了些火候,但若在状纸上明白说出,又有碍她女儿的名声。玉翠的眉头皱起,这事情确实有些难办,看见玉翠眉头皱起,陈大嫂忍不住哭了起来:“可怜我家女儿,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做父母的若不能帮她报仇,睡梦都不安的。”

夏大娘忙在一边安慰:“陈大嫂,若要明说,这就好办了。”陈大嫂哭的更伤心,这种事情怎好在状纸上写明了呢?玉翠的眼一亮,有主意了。拿过纸笔重新写了一张状纸递给陈大嫂,陈大嫂不认得字,将信将疑地拿走状纸。

夏大娘也瞧不出那状纸写了什么,等送走陈大嫂又走了进来:“翠丫头,我不是不信你,只是那状纸真的有用吗?”玉翠刚要说话就听到门口响起重重敲门声,夏大娘走到屋门口刚要问是谁,那神色就变了:“陈掌柜的,怎么又转了进来?”

陈掌柜的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平时都是胖乎乎和和气气的,这时一张脸气急败坏,没有半点从容,手里扯着玉翠刚交给陈大嫂的状纸,不及和夏大娘打招呼就嚷道:“夏嫂子,我们来求翠姑娘帮忙,也不是说就白求的,翠姑娘怎么骗我媳妇不识字,把原来那张状纸抄了抄就给她了。”

夏大娘哎呀一声,玉翠已经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原本的那张状纸,笑着道:“哪里一摸一样了,有个地方不一样的。”

说着玉翠接过状纸,摊开在石桌上:“你瞧,这不一样,你原来的状纸上写的是揭席勒镯,我这里写的是勒镯揭席。”陈掌柜的糊涂了:“这,不都一样的字吗?”玉翠笑了:“字是一样,但前后一颠倒,就不一样了,你放心拿去吧。”

陈大嫂也进来,脸上还有点通红,想是方才被丈夫责骂过,听了玉翠这话连连点头:“是啊,到底哪里不一样?”玉翠笑容里有点卖关子:“到时你们就知道了,先拿去吧。”

送走半信半疑的陈家夫妻,文璞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翠姐姐,那四个字颠倒了,哪里不一样了?”玉翠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文璞的个子长的很快,都已到玉翠的下巴,现在要摸已经不容易了。

玉翠的手按惯常的高度伸出去,碰到的是他的眼睛,玉翠的手滑过,心里不由添上一丝感伤,什么时候他已经长高很多了?文璞并没注意这点,有些着急地问:“为什么不一样?”玉翠把手放下:“前一个是为勒镯揭席,而后一个是勒镯后揭席,当然不一样了。”

文璞顿时了悟,不由叹了一声,玉翠的眉一扬:“好好的怎么叹气?”文璞哎了一声:“女子的名声,真的极重要啊。”玉翠拍拍他的肩头:“你以后长大就知道了,不光是女子的名声,男子的名声也一样要紧。”文璞有点不服气:“翠姐姐,我真的长大了,不信你看,我都快有你高了。”

看文璞使劲垫着脚尖,伸着脖子想表示他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时候,玉翠终于笑了,安慰地说了句:“是啊,你是高了。”就去继续忙着晒干菜。

文璞跟在她后面:“翠姐姐,我真的长大了,真的真的。”兴儿在一边笑,夏大娘正在井边打水,听了这话哈哈笑了:“文璞啊,你是不是想长大了娶媳妇啊?”文璞一张脸顿时通红,夏大娘把水桶拎上来:“等给你姐姐找个好人家,就给你说门亲事。”

文璞这下真的急了,脚往地上一跺:“夏大娘你别开玩笑了。”说着就进了自己的屋子,夏大娘笑的更开心:“瞧,还不好意思呢。”风吹起玉翠的衣角,她把手里的菜搭到绳子上,也跟着夏大娘一起笑了,心中慢慢漫上一丝念头,如果真有那一日,文璞娶了别的女子,自己不再像现在一样被他依赖。想到这里,玉翠不由有点惆怅。

但随即又重新开始晾晒干菜,管它的,事到眼前再说,东想西想想的太多,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陈掌柜夫妇在第三天就过来给玉翠道谢,陈大嫂眼里还有泪,见到玉翠差点就跪下去:“翠姑娘啊,没想到这状纸这么有用,一递上去,老爷在堂上问了那个贼人几句,就下令把他拖下去打了一百板子,那贼人熬不过刑,只到八十板子就没气了。要不是你,偷了一对镯子,不就是监几日。”

陈掌柜此时也醒过味,晓得改了那四个字的意思,连连称谢,又递过一个小荷包:“这点也没什么好拿出手的,就当给姑娘你换身衣衫。”玉翠也没推辞,送走他们夫妻打开荷包,里面是两个一两的小银锭。这倒比给人写书信赚的要多些,玉翠把玩着这两个小银锭,只是总没有天天有这样状纸上门的。

京城的冬天来了,这是玉翠第一次在京城过冬,满天飞舞的雪花让房屋街上不一多会就变成白色,玉翠伸出手接着那雪,笑着道:“果然有鹅毛大雪,从前在书上看见,只当是骗人的说话,家乡的雪连撒盐都不够,哪有鹅毛样的。”

文璞往手上呵了口气,又往火炉里埋了几个芋头:“翠姐姐,去年我就在京城过的冬,差点没冷死我,妈妈们说去年的炭短的很,每日只让我用一个小火炉,要不是还有几件厚衣服,只怕就活不过冬天了。”兴儿在旁边撇嘴:“什么炭短的很,明明就是她们扣了你的份例,她们值房里面,那火炉可烧的暖暖的。那些黑了心肝的老妈妈,专门会在奶奶跟前讨好,哪管别人的死活。”

玉翠闻到芋头的香味溢出来,用火钳把芋头从炉灰里扒出来,剥了皮往文璞嘴里塞:“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更加后悔把你送回楚府了。”文璞大大地咬了口芋头,嘴里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送进去也好,翠姐姐,我算是知道了世上还有那样子的亲爹。”

文璞的话里透着落寞,文璞心里只怕也对他爹留有一点念想吧,到了楚府是那种情形才念想破灭的。玉翠把火再拔旺一些:“那些都过去了,就等一开春,把你送去书院吧,现在除了会写字,还要会写诗,会作文,这样才会收你。”

文璞使劲点头,又拿过书来看,外面漫天大雪,屋里火炉很大。玉翠也没有扫雪煮茶的兴致,见文璞看书,她也拿过那看了十数遍已经看得滚光烂熟的大秦律继续来看,火光映在她脸上,红红地特别好看。文璞看了会书抬头就有点走神,书中有的颜如玉就是她这样的了吧?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兴儿坐的离门最近,小跑着去开门,也不去看来人是谁,就又跑回屋里坐在火炉面前向火。来人把斗笠和油布放到檐下,就走进了屋:“翠妹妹你在这里向火,舒服的都不能说。”玉翠听出是花二嫂的声音,忙倒了杯茶过来,花二嫂已经坐在兴儿让开的位子上,接过热茶喝了两口才呼了口气:“哎,总算暖和过来了。”

玉翠又往火炉里丢了根柴,火势更猛一些,花二嫂的热茶已经喝完,玉翠接过空杯子又倒了一杯:“你还说我,你那小客栈里面三四个火炉,比我这里暖和多了,怎么不待在那里,跑我这里来了?”花二嫂叹气:“我这是遇到了急事,想来想去只有你这里有办法,这才冒雪赶来,不然这样冷天,谁高兴出来。”

急事?玉翠的眉又挑起,花二嫂这次没有喝手里的茶:“翠妹妹,我们也是熟人了,我也不拐弯抹角,你觉着我那个小客栈怎么样?你要喜欢的话,一百两银子拿来,我把那客栈给你。”

玉翠手里的茶杯掉地:“花二嫂,你没在外面被冻坏了吧?怎么说这样的话,你一家三口的生计都在这小客栈上,况且那小客栈,也不是一百两银子就够的。”

花二嫂还是一动不动:“翠妹妹,你要不要,不要我就去找别人。”玉翠脑里迅速闪过数个念头,但还是笑道:“花二嫂,你要缺银子周转,我这里拿出几十两银子暂时周转一下也不算什么大事,怎么就要卖客栈呢?”

花二嫂手一拍:“翠妹妹,就晓得你会这样说,但你也晓得,我是个不轻易求人的人,况且这事还要离开京城,索性把客栈卖了,自家再出去闯,只要有两个人在,哪里讨不到吃的?”

见花二嫂说的这样斩钉截铁,玉翠心里的疑惑更深:“花二嫂,你们的生意做的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难道是惹到什么仇家?”

26.故人

花二嫂的唇微微抿了下,接着就道:“也不是惹上什么仇家,翠妹妹,要慢慢寻买主我也不来寻你了,成不成你给句话吧。”一百两银子,买下花二嫂那个小客栈还真的挺便宜,她那间客栈虽小,一个月也有十来两银子的生意,抛掉那些,一年也有四五十两的利润。

两年就把本赚回来了,玉翠在心里算着家里的钱,九月收的那八十两的租钱还一分没动,再加上这些日子零碎赚的,勉强能拿出一百两,可是转眼就要开春,文璞要上书院,拿出了到时没钱给文璞交束脩。

文璞见玉翠脸上阴晴不定,他在一边不由急了,那个小客栈文璞是知道的,但玉翠手里没多少银子他也是晓得的。文璞不由伸手拉了拉玉翠的袖子,小声地说:“翠姐姐,这生意能做的。”当然是能做的,只是这钱全拿出去了,文璞的书院?

花二嫂已经笑了:“翠妹妹你瞧,文璞都比你有决断。”玉翠用牙咬一下唇,给就给吧,这时离开春还有两个来月,书院的银子到时可以先付一半。一定下来,玉翠就点头:“那好,二嫂既然给我这么好的买卖,这好意我也就领了。”

夏大嫂听到自己姐姐来了,抱着孩子出来,听到她要卖掉小客栈离开京城,不由哎呦一声:“姐,这京城好好的,你又是从小在这长大的,为什么要离开?”玉翠心里也有这个疑问,花二嫂从妹妹怀里接过孩子,亲了亲才说:“我也不想离开,可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姐夫要离开,我也只有跟着。”

玉翠已经写好两份文契,兴儿把里正请了过来作证,听到花二嫂要离开京城,里正也嘬着牙花:“花二嫂,当年你要嫁给花二哥我就说了,嫁外乡人有什么好,还不如嫁了我,你瞧瞧,现在你就要背井离乡。”

花二嫂啐了里正一口:“呸,就你那黄毛小子的样,也只有你老婆看得上你,都快十年了,你还说什么酸话?”

里正已经落了自己的大名,正接过玉翠递来的一两银子一块花布往怀里揣,被花二嫂啐了也只是笑嘻嘻的:“我那时是黄毛小子,现在可不是,你不信去问我老婆。”说着还挤眉弄眼的。

文璞年纪轻,听了这话低垂着头,面上有些薄薄的红,花二嫂把里正推出去:“少在这轻嘴薄舌的,还不给我出去。”里正还故意涎着脸不出去,花二嫂用手指提起他的耳朵:“还不快滚,以后我那客栈就交给翠妹妹了,你若对她不好,离着关山万里,我都也要咒的你没有儿子养老送终。”

里正从花二嫂手里挣回耳朵,用手揉着耳朵龇牙咧嘴地:“我老婆可不像你这样,还好当年没娶你这个母老虎回家,你这妹妹我一定会照顾好的,你男人敢对你不好,你也一定要回京来和我们说。”

这后面一句却带有情义,花二嫂收起戏谑心情,眼微微垂下,接着就笑了:“知道知道,你快回去吧,迟了你家里那个,可不比我这个母老虎差。”

里正故意做个怕的样子,在众人哄笑中出门。玉翠已经把银子拿了出来,花二嫂常年做生意,只用手掂了掂,夏大娘还要拿秤出来,花二嫂摆手:“这银子我一眼瞧去就知道都是细丝白银,只怕还多了一二两。”虽然花二嫂说的轻描淡写,夏大嫂依旧满面担忧:“姐姐,你这一去离家何止千里,要有什么我们也不好帮忙,难道姐夫就不能留在京里。”

花二嫂把装银子的包袱打了个结,脸上带出些许感伤:“我这一去是离家何止千里,你姐夫他离家近二十年,他要想回去在父母跟前尽孝,难道我好拦着。况且这里车也是方便的,他大哥的车行常有车来往京城,有什么事带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