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回头对夏大嫂说一句:“夏大嫂,看来这家真是富了,送回门的人都这么多。”夏大嫂听了这话心里有些担忧,听说都要出赏钱,为了给女儿挣面子,家里的家底都掏空给她办嫁妆,哪还有钱赏那些从人?

院子里的夏大哥却不像屋里的人那样兴奋,他看着面前的亲家,脸开始沉下来:“亲家,你这是什么意思?前儿我才欢欢喜喜把女儿嫁出去,今儿你就说婚事做罢,我女儿纵再有错,没过三朝谁看的出贤愚,哪有这样道理?”

对面的男子额头上已经满是汗,他连连给夏大哥打拱:“夏大哥,这事全是我的错,昨儿我都让你亲家母给预备回门的礼,谁晓得我爹今儿早上回来就说已经给小犬定了亲,那边是过命的交情,这边也不好委屈你女儿做妾,所以就…”

不等他说完,夏大哥已经一把上前提住这男人的领子:“呸,你家要退婚要反悔,总也要在没成亲前,现在人也送过去了,嫁妆也陪送了,你来个退婚反悔,你这算什么,走,我和你堂上打官司去。”

男子领口被抓住,倒一点也不着急:“夏大哥,我晓得你家计也算艰难,你家的嫁妆我已带了回来,这些花费你折成银子,我总共赔你两百两银子好不好?”

两百两银子对这种小户人家来说,已经是一大笔钱了,本以为看在银子的面上夏大哥就能好好商量。夏大哥一拳已经打在他脸上:“没良心的贼,当日定亲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定要把我女儿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现在嫁过去的人又要退了,世上没这么便宜的事,那两百两银子,你留着买棺材吧。”

这男人也带了几个下人,见主人被打,忙发一声喝就上来压夏大哥,夏大哥更怒,高喊道:“街坊邻居们,他们都打上门来了,我们岂是这样好欺负的?”

见对方竟要仗着人多欺负人,有两个青皮后生已经跃跃欲试,听到这话已经冲了上去,桌子被这样一推,早被推翻四五张,上面的碗筷菜肴全都泼满一地,还沾到他们身上,院子里顿时乱成一团。

夏大嫂已经觉得手足都是冰凉的,还是有人提醒了句:“快些去瞧瞧孩子,遇到这种大事,不要想不开。”清清白白的人成婚不到三朝就被人退亲,这样的事别说孩子,连大人都受不住。夏大嫂得了提醒,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外面走,玉翠急忙扶了她一把。

夏大嫂也来不及谢就往外走,已经有人拉住玉翠的袖子:“翠妹子,你瞧这样事情,要去告官的话能有几分准头。”告官?玉翠瞧了眼说话的人,见她是夏大嫂的表姐,迟疑一下道:“他家无故退亲总不是好的,只是总要问清楚缘由。”

夏大娘扑了上来,面上没有喜气倒有几分狰狞:“翠丫头,告官,告官,你给我写状纸,我们夏家可不能这样被欺负。”夏大娘的话让在场的人都赞同:“就是,一定要告官,真以为发了财就眼睛看不起人,别忘了这是哪,天子脚下哪容的他们猖狂。”

外面的打斗还在继续,夏大哥紧紧抱住他亲家的脖子,口往他耳朵上招呼,脖子青筋暴起,恨不得一口咬下他的肉来。亲家带来的人在那里死死扳住夏大哥的膀子,身后还有几个青皮后生在往他们身上挥动拳头,谁也不注意谁被谁打到,更没注意夏大嫂往外面走。

等听到外面传来悲戚的哭声,这才让纠缠在一起的男人们停下打斗,夏大哥的手松开,他亲家这才得了空站起来,那些下人忙上前搀他,他也顾不上去搀,腿肚子开始打抖:“夏家那闺女,是不是已经?”

真出了人命这就难办了,他身边一个管家模样的状似恭敬实则骄傲地回答:“大爷,您怕什么,凡事有老爷呢,就算真出了人命,老爷什么人没见过,大爷您不用担心。”

郑大爷刚预备喘一口气,脖子上就又多了一双手:“我和你去见官,我家好好的闺女,现在就这样死了,全是你家做出来的,见官,见官。”苍老的女声透着一股凄凉,郑大爷身边的管家已经喝了出来:“这又不是我家逼死的,世上不得公婆喜欢被休的媳妇多了去了,寻头路的也不少,哪个见公婆抵命的?”

夏大娘素日也是伶牙俐齿的,大喜之时陡然大悲,觉得人都喘不过气来,方才在屋子里还是玉翠她们安慰,不然她连走都走不出来,此时听了管家的话,别的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说着见官两字。

女子的哭声还是在那里不停萦绕,玉翠已经喝道:“女子被休也有个道理,三朝媳妇,连人脸都没看清你家就要休弃,还说什么不忍委屈她做妾,我倒想问问,大秦律上贬妻做妾是什么罪名?你家自以为见过许多世面,难道以为我们也是那乡下无知妇人不成?”

郑家管家是奉了郑老爷的命令,一定要把这亲事给退掉,被玉翠这番喝骂说的有些抬不起头,怨恨地瞪一眼郑大爷,早让他不要跟来,这种事情自己出面料理就好,谁知他说要亲自请罪,现在闹成这副样子,到时还要自己受老爷的埋怨。

郑家管家咳嗽一声:“这位大嫂,你也说了,她不过是三朝媳妇,是贤是愚谁也不知道,既然我们老爷不知道这边定亲,那头许了婚事,我们老爷是长者,婚事自然是以他的命令为尊,趁着结亲不过数日,分开也不是什么大事,除嫁妆和各项花费之外,我们老爷为表歉意,再送上百两银子做嫁妆,日后男女各自嫁娶也很平常,你家又何必紧追不放?”

作者有话要说:一写掐架就浑身是劲的我啊,鄙视自己。

38.月光

这话郑管家说的理直气壮,夏家这边的人都快要气死,玉翠刚要开口说话,门口处传来吆喝声:“小心,快把姑娘抱进去。”夏大哥脸色铁青,打横抱着一个少女,少女面色苍白,脸上的脂粉和头上的首饰都不见了,一头乌黑的头发就那样拖在脑后,眼睛紧紧闭着。

毫无生气的模样和前天出嫁时候娇羞的新娘子有天壤之别。夏家的儿子还小,今日这事出来已经被吓的不知说什么,鼻子下面拖了两道长鼻涕。

夏大嫂一手牵住儿子,嘴里不停地喊着女儿,儿一声肉一声哭的可怜,夏大娘尖叫一声,扑上去抱住孩子,那眼泪更是不停地滚下来。

这架势让郑大爷更加害怕,连镇静的郑家管家都有些吃不住,额头上有汗珠渗出来,见郑大爷的腿一直在打抖,他急忙喊道:“快把他家的嫁妆卸下来。”郑家的下人们七手八脚把嫁妆搬了进来。

那些嫁妆都是夏大娘亲自挑选的,木头好,料子也不差,那漆也没掉下一点,那日搬过去的时候也是亮堂堂惹人的眼,今日搬回来只觉得有些讽刺。

夏家一行人已经进了屋里面,里面的女人们接了孩子,在那里吵吵嚷嚷的要开水要药丸。郑管家破着嗓子喊了一声:“这是当日立的婚书,全在这里,还有两百两银子,这些人都是见证,从此后夏郑两家再无瓜葛。”

说着管家把一包银子放到梳妆台上,扶起郑大爷就想走。刚迈出一步就被人喝住:“想走,没那么容易。”郑管家转身满脸不耐:“我们的事都完了还有什么好留的,难道你家就这么想让女儿去我家做妾?”话音刚落,一个杯子已经飞了过来,管家偏一下头,那杯子擦着他的额角飞过。

院子里的人虽然大都是来看热闹的,其中不乏有看笑话的意思,但也有和夏家关系好的,见玉翠出头,有几个人就嚷起来:“玉掌柜说的对,想走没那么容易,婚姻大事,岂能你家说如何就如何?”郑管家见正主都在屋里,这些街坊邻居有什么好怕的?紧一紧腰带就道:“正主都没啰嗦呢,你们打什么不平?”

见他蛮横,有几个人已经嚷道:“要走也要讲讲清楚,哪像你家这样藏头露尾的?”郑家管家斜眼瞧一眼,嘴里嗤地一声:“两百两银子,这所破宅子都不值这么多银子呢,去青楼梳拢个小娘,如花似玉地也就五十两…”

啪的一声,郑家管家的脸上已经挨了玉翠一巴掌,玉翠的脸微微低下:“良家女子清白何等要紧,在你口里竟和青楼女子一样,你家纵发了大财,也不是这样瞧不起人的。”旁边的人喊起来:“对,玉掌柜说的对。”还有人把里正拉出来:“任老爹,你在这地面上也算是个说话算数的人,这样的事哪能白白受了欺负?”

郑管家眼睛瞪的有牛眼一样大,嘴里还在嚷:“真要告官,到时一样没了名声,况且未必还能拿到两百两银子,我就放下句话,我家宁愿把钱送给县老爷,也不愿再给你家一钱银子。”

他口口声声不离银子,任老爹扯一下衣衫:“玉掌柜,我们都不是姓夏的,这事还要夏家拿个主意。”夏大娘爱钱人人都晓得,听了这话都转了看向屋里,两百两银子,夏家全家一年挣都挣不回来这银子一半的一半。

再说打官司要钱,郑家此时财大气粗,真让夏家一钱银子都没有,也能做的出来。见人都安静下来,郑管家更加得意:“你们还是老实拿了这些银子,给那姑娘再寻个婆家去。”

寂静之中,玉翠的声音更加清脆:“好,真要见了官,我若不能让县老爷断下郑夏两家的婚约做数,我也白在这里数年了。”郑家管家的眼眯了起来,看着玉翠,此时月亮已经升了起来,虽是半轮残月,那光却觉得比圆月时候还要亮几分。

玉翠这话让人群又重新开始议论:“对,玉掌柜这话说的对,走遍天下越不过一个理字,哪有这样颠倒黑白的。”郑管家咬牙:“就算郑夏婚约作数,夏家女儿又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玉翠望着他没有半点畏惧:“那时当官断离,再让你家赔出双份的银子,你以为如何?”郑家管家被说的面红耳赤,一直没开口的郑大爷这时总算开口:“我说,这事是不是再熟商量?”

商量什么?郑家管家瞧着郑大爷,更加觉得他是没见过世面的,恭敬地说句:“这里有小的呢。”就转身挺着肚子面对玉翠:“你这妇人别空口白牙地胡说,还是请出这家主人来说话。”

玉翠面上的笑容十分自信,屋门重新被打开,夏大哥和夏大娘都走了出来,夏大娘这一日只觉老了几岁,那白发似乎也比原先多了,夏大哥搀着她。

夏大娘的眼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目光停留在梳妆台的那个银包上,停留了有一会夏大娘这才又抬眼去看郑家的那群人,声音就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见官,见官,别以为我们穷人就这么容易被欺负。”

她说的太激动,还咳嗽起来,任老爹踏前一步,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夏嫂子,那总是两百两银子。”夏大娘的眼看向玉翠:“翠丫头,大娘从没求过你,方才你的话我也在里面听见了,不争馒头争口气,到时断了多少银子,多出两百的,全是你的酬劳。”

玉翠傲然地看向郑家管家,郑家管家甩下袖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转身就要往外走,走出去一步又折回来拉郑大爷:“大爷,我们走。”郑大爷的嘴巴张的老大,瞧着夏大哥一脸的愧疚,没说出话就被管家拉走。

人群又安静下来,月光照着院子,所有的东西在月光下都发着一种清冷的光辉,夏大娘没有了力气,颓然地坐到了一边,用手撑住头:“好好的亲事,好好的亲事啊。”

她的声音有几分悲凉,屋里夏大嫂的哭声没有了,只有来帮忙的人端了碗稀饭进去,看样子,那姑娘的命是救回来了。玉翠叹一口气,天下多是仗着有了势力就横行霸道的人,既然看见了就不能不管。

这样一闹等玉翠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就着月光也不用点灯,玉翠摸进自己屋里悄悄躺下,眼睛闭着脑子在那里不停地动,虽然当着众人的面说下这样的话,但要真的实现就很难。

别的不说,银子就是一个棘手的事情,玉翠翻个身,决定不想了,等明儿堂上官准了状纸再说。朦胧之中门被轻轻敲响,玉翠睁开一只眼睛,屋里只有月亮照进来的光,天还没亮,谁来找自己?

玉翠躺着没动,接着响起的是文璞的声音:“姐姐,你回来了吗?”文璞不喜欢夏大娘,她家的喜事他当然不会去了,今儿回来的晚,文璞担心也是正常的。

玉翠把被子推一下坐起身:“回来了,你怎么还没睡?”门被推开了一点点,接着文璞走了进来,坐到她床前:“姐姐没回来,我怎么睡的着?”

玉翠披起衣服把灯点上,看着文璞其实已经很累的眼睛:“我又不是孩子,夏大娘家那里出了点事,我回来晚了些,你就自己睡,不然明早起不来,去书院又要迟了。”话没说完,文璞就打了个哈欠,玉翠把他拉起来往门外推:“快去睡吧,你自己都说不早了。”

文璞嗯了一声,走到门边又转头:“姐姐,以后你回来再晚都要和我说一声,不然我担心。”玉翠笑了:“快去睡吧,都这么大了还像孩子,以后我一定和你说一声。”文璞这才走进他屋里。

被这么一打扰那就不用睡了,玉翠把灯拿过来,打算就着夜深人静,写份好状纸出来。看见窗口处能射出来的光,担心文璞看见又要过来,玉翠把被子挂到窗子上,这样就能遮的严实。

安排好了玉翠才重新坐下开始思考起怎么写状纸,还有最要紧的是,要猜到对方的状纸怎么写。毕竟不知情又定亲的情况并不是没有,如果对方死抠住这点,到时夏家吃亏是必然的。

玉翠用手按一按头,思量定了就写起来。做人必要重信诺,况且事有先来后到。玉翠嘴里小声嘟囔,想了又想,改了又改,当天光大亮,外面能听见人声的时候才算把状纸写好。

放下笔,看着这张状纸,玉翠觉得十分满意,嘴里轻轻地读了出来。“姐姐,你起了吗?”门又被推开,文璞走了进来,见玉翠这明显一夜没睡的样子,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

玉翠心里暗叫一声糟糕,怎么忘了把这些东西收拾起来?但还是皱眉道:“文璞,你进来总要先敲下门,你现在已不是小孩子了。”

文璞才不管她的唠叨,上前抽出她手里的状纸,读了一遍眉头皱成一个疙瘩:“姐姐,你真要帮夏大娘家去见官?”既然他已经看破,玉翠也不掩饰,点头道:“当然,那是她孙女一生的事情,哪有受了这么大的侮辱还要白白放过的?”

文璞吞吞吐吐地说:“可是姐姐,那郑家既然做了这样的事,背后肯定也安排妥当了,哪会怕你们去告官?”玉翠的手本来是在梳着头发,听见这话停下手:“文璞,就算他背后安排妥当,和堂上老爷说了什么,这也要见官,事情重大是一,其次凡事都有个公道,若人人都不得公道,那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文璞的眼低了下来沉默不语,他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玉翠拍拍他的肩:“我晓得你是怕我吃亏,又不喜欢夏大娘,才说这样的话。”文璞还是不语,玉翠把手收回来:“我曾和你说过,我们助人只看这件事可否助,而不是因为他是谁?”

文璞很小声地嗯了一声,玉翠绽开笑容:“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不让自己吃亏的,当日相府门前我都能全身而退,更何况一个去过数次的知县衙门呢。”文璞这才抬头看着玉翠,觉得她还是那个从来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打败的女子,他脸上也露出笑容:“姐姐这样的,说不定以后去金銮殿,也能全身而退呢。”

他说这样的话,就证明真的是心无芥蒂了,玉翠的眉一扬:“金銮殿,那要等我去告御状的时候。”告御状?玉翠心里涌上一股奇怪的思绪,接着那种思绪淡去,拍下文璞让他赶紧去书院。

作者有话要说:我家BH而又聪明的女主啊。

39.再遇

状纸递上去,能做的就是去衙门面前等候。虽然夏大娘说的斩钉截铁,但真正事到临头,她还是有些担忧,看着威严的县衙门,夏大娘叹了口气:“哎,昨日郑家说的那样,到时我们会不会?”

夏大嫂在家照顾孩子,夏大哥跟着她们来衙门递状纸,这时他没有夏大娘的担心:“娘,事情都到这地步了,如果再不争口气,只怕别人说的就更难听,还当我们家亏心呢,我们虽然是穷人,也不能受这么大的气不管。”

想起自己孙女昨日醒来时候,一双肿的和桃子差不多的眼,才十三的孩子,这意味着什么还不大清楚,却也晓得成亲不过三日就被退回家是莫大的侮辱,要不是街坊在旁边劝着,这孩子只怕又要寻了死路。

想到这夏大娘那没干的眼泪又出来了:“可怜了我的儿,当日怎么寻到的他家。”夏大哥从昨日到现在,已经懊悔的无法言说,被夏大娘这样抱怨只是扯下帽子看着县衙门口,一双眼十分呆滞。

玉翠安慰了夏大娘几句,又对夏大哥道:“都是在一起做事的,谁也没想到。”夏大哥就像没听到一样,口里只是喃喃地说:“郑老哥平时也是个老实人,谁晓得一转眼就成这样。”

老实人一定是老实人,只是有那么个爹,一个衙役已经走了出来,喊着夏大哥的名字:“老爷已经收了状纸,明日辰正时候过来听审。”玉翠忙把手里捏着的一块碎银子塞过去,嘴里说着多感。

那衙役掂一掂手里的银子,眼笑的眯成一条缝:“玉掌柜最近果然发财。”玉翠含笑:“这也要你们弟兄们照顾。”衙役瞧一瞧周围,对玉翠小声道:“玉掌柜,我和你透个话,这官司不好打,今儿一早就有人来拜老爷,说的就是这官司,若状纸不是你写的,老爷只怕连状纸都不会接。”

玉翠又谢过衙役,衙役喜滋滋地拿着银子转身。夏大娘母子已经听到衙役的话,顿时夏大娘的脸色就变下来,那泪掉的更凶:“这要叫我们怎么活啊?”夏大哥满是期盼地望着玉翠,那话还是要安慰自己的娘:“娘,有翠妹子在,不会有事的。”

又是长辈做主?玉翠的眉一扬:“夏大哥,我们先回去,你们好好劝着侄女,我就不信明儿公堂上,他郑家敢公然拿银子出来。”夏大哥如同吃了定心丸,搀扶着夏大娘回去。

等他们母子的身影消失,玉翠在这附近转了圈,然后又回到衙门跟前,在对面一个包子铺买了笼包子吃着,眼没有离开县衙门口。包子铺的掌柜和玉翠也算老相识,端出壶茶来:“玉掌柜,这干包子不好咽,这茶是我内人娘家那边的茶,据说能进贡的呢。”

玉翠倒了杯茶谢过掌柜,现在也没什么生意,掌柜索性坐到玉翠身边:“玉掌柜是真的要管夏家的那事?我和你说,这事也怪夏家,那么着急把女儿嫁过去做什么?横竖婚约在那里,郑家要退亲也有官司可以打,现在把女儿嫁过去,就落的这样下场,打了上风官司又如何,女儿还不是残了?”

玉翠没有接话,这时有人进店来买包子,掌柜的急忙起身招呼客人,把包子用纸包好递给客人收了钱又坐回来:“玉掌柜,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这件事情自然有夏家思虑不清的原因,但郑家毁约才是根子。

玉翠喝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郑家既是做生意发的财,就该知道要重信诺,别说婚事已成,就算只有口约,也多有打官司的,此事本就他家不对,夏家女儿早嫁晚嫁又有什么呢?”掌柜的摸一摸胡子:“玉掌柜,你说的对,喝茶喝茶。”

玉翠又夹起一个包子慢悠悠地往嘴里放,对面衙门口出来了一乘轿子,在衙门口那里等着的几个人见那轿子出来急忙迎了上去,昨日郑家的管家也在。掌柜的看着那轿子,压低嗓子说:“玉掌柜,瞧见了吗?这早就来说情了,我听来我家买包子的他家下人说,他家郑老爷认识了什么王爷,新定的那家就是王爷管家的女儿,不然怎么会这样要退呢?”

王爷管家的女儿?玉翠的眼一眯,话里带了一丝煞气:“不过是王爷管家的女儿,就算是王爷的女儿,也要先问问有没有定亲,哪有这边的约还没解,那边就定亲的道理?再说京城王爷不少,也不晓得他是哪位王爷?”

掌柜的四处望了望,小声道:“听说是赵王,据说是郑老爷在江南的时候遭际了赵王,这才发起财来的。”赵王?那个在京城以好色闻名的王爷,当今陛下的堂兄,别的不能在这种事上他的管家出面卡一下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玉翠思量定了,从袖子里数出二十个铜钱结了包子钱,起身道:“这有什么,王爷的管家又不是王爷,我倒要回回这王爷的管家有多大的力。”掌柜的收了包子钱,呵呵一笑:“玉掌柜我们不过是做小生意的,见了当官的都惹不起,哪像您这样。”

这带有些微讽刺的话玉翠并没放在心上,自从来了京城这样的话听的还少吗?顺着大街一路往回走,京城的繁华依旧,可里面人?玉翠的眉头皱起,明儿在公堂之上还要仔细应对,总要抓住对方把柄才成。

起风了,这风还有些凌厉,十一月的天气,今年虽然和暖些,也是个寒冬啊。玉翠没有像别人一样加快脚步,依旧慢腾腾地往家里走,风越来越大,刮的人都难以睁开眼睛。玉翠还是想着自己的心事,差点撞到别人,听到对面发出哎呀声玉翠才抬头准备说抱歉的时候已经听见对方说话:“哎,怎么又是你,真巧。”

面前的少女明眸皓齿,虽然穿着粗布衣服头上也没带首饰,玉翠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秦敏。怎么她这样打扮?玉翠心里有些惊讶,但面上没有露出半点:“原来是秦姑娘,您这是要到哪里去?”

秦敏偷偷往后面瞧了眼,见只有街上行人没有别人这才笑着说:“我要出来买东西。”这样打扮,这种神色,再加上她的身份,玉翠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偷溜出来,含笑道:“虽说京城不比别的地方,还是要小心些,等我送你回去吧。”

秦敏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双手摇起来:“不好不好,我长这么大,行动就从来没离开过人,好姐姐,就让我自己走吧。”这声好姐姐叫的人心里软软的,玉翠伸手拉起她的手:“京城我比你要熟些,你要买什么我陪你去吧。”

秦敏一张小脸还是垮在那里,玉翠声音放的更柔了:“你放心,你要去哪里我就陪你去,绝不催你,再说你要买东西总要有人陪。”真的吗?秦敏的眼睛又亮了,两人沿着街两边的店铺慢慢地逛。

秦夫人虽然不拘着秦敏,但大家闺秀每次出门逛街总有许多人跟着,预先还要把要去的店里的人都赶走,好让她们舒服地逛。次数一多,秦敏也就觉得不方便,只有和云月出来的时候带的人才能少一些。可是云月要用功读书,这些日子也不好常去找她。

和玉翠逛街就不一样了,两人经过那些小摊,街上卖的吃食是比不上秦府精致的,但秦敏还是兴致勃勃地买了些试试,枣糕、莲子茶、糖葫芦、芝麻糖。这些小零嘴让秦敏吃的不亦乐乎,手里抓着块芝麻糖在啃:“小时候出来街上就想吃这个,妈妈们总不许,和云月出来,她又不喜欢吃甜的,每次看见只有流口水的份。”

秦敏吃的欢喜,玉翠在旁边看的也开心,从小到大认识的这么多女子里面,没有一个像秦敏这样天真烂漫落落大方,她的眉眼笑容都是自然舒展的。能像她一样活着,真是一种幸福。

一条街逛了个差不多,秦敏手里已经拎了好几包吃食,还买了几样小东西,都是些玉翠常见而秦敏觉得新奇的,什么黄杨木抠的杯子、泥塑的娃娃、小孩玩的风车这些。

两人这才来到一家茶楼歇脚,秦敏常去的是樊楼,但那地方玉翠明显是去不起的,也就去了一家干净些的茶楼。要了间包房,等伙计把茶送上来,秦敏点点剩下的钱,长呼一口气道:“一吊钱原来可以买这么多东西,亏我还怕今儿银子花的太快,拿了好几块银子出来呢。”想起方才付账时候小贩找不开秦敏的银子,秦敏手一挥就不要找了,小贩脸上的神情,玉翠笑了:“你拿出来的银子,最小的也是一两,一两银子买有些小贩全部的东西都够了。”

秦敏面上飞起一抹红色:“可我在家里时候,用的胭脂一盒就是二两银子,再少了用起来就不好了。”这就是深宅大院的人和外面人的区别,玉翠脸上的笑凝固住了,秦敏脸上的赧色更重:“翠姐姐,我是不是就是云月说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

她这样问,玉翠不好接话,只是笑道:“你以后嫁的也是一样的人家,哪里用担心银子够不够花呢?”秦敏脸上却没有平常少女常有的羞涩:“我不嫁人的,翠姐姐,我娘常说嫁人有诸般不好,我后年要和云月一起考试的。”

这倒是玉翠从没听过的话,她眉头微微一蹙,接着就松开:“是啊,嫁人做了媳妇,孝敬翁姑不说,还有种种别的事,若再遇到不好的婆家,那才坑了一世呢。”秦敏的头点的很厉害:“是啊是啊,翠姐姐,我娘也就这样。”

玉翠深有所悟,叹道:“为婚姻一事打的官司也不少了,昨儿才遇见一件事呢。”秦敏的眼睛顿时发亮:“翠姐姐,到底是什么事?”玉翠心里一动,秦夫人曾为皇帝保姆,说不定赵王也会让她三分。

作者有话要说:小说真好啊,到处遇贵人,掩面。

40.公正

主意打定,玉翠又叹一口气:“我原本的房东,前几天把孙女嫁出去,昨日本是回门的日子,谁知喜喜欢欢去接,对方竟要休妻,昨日吵了一日,今儿央我写了状纸去堂上告呢。”

这样啊?秦敏哦了一声,拿起桂花糕往嘴里放,这种茶楼里的桂花糕不过平平,为了甜又放了很多糖,连爱吃甜食的秦敏也只咬了一口就皱起眉头,但还是勉强吃完。

玉翠已经递给她一杯茶,话里带有担忧:“虽说是这边占着理,但对方来头太大,我们不过是小老百姓,打官司怎么会赢得了?”浓浓的一杯茶喝下去,秦敏才觉得嘴里好受一些,把杯子放下好奇地说:“走遍天下也越不过一个理字去,对方什么来头,有什么好怕的。”

玉翠这下笑了,秦敏总觉得她笑容里带有一丝丝对自己的嘲讽,小嘴一撅就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又是这边占了理,难道还要他们点点黑白不成?”玉翠轻轻敲下桌子:“对方悔婚,新结亲的是赵王府的管家,还听说对方在赵王面前很得脸,这样的小事,地方上自然会卖赵王的面子了。”

秦敏霍一声站起来:“小事?姐姐你这话就不对了,女子嫁了人,无故被休不去讨个公道那成个什么样子,若人人都害怕权势,那还有理吗?”玉翠垂下眼睛,心里欢喜但面上不露出来,只是微微叹息:“秦姑娘,你是奉圣夫人的女儿,又常出入宫门,自然不晓得小老百姓的苦,休说是赵王这样的,就连一个知县,还不是可以破家。”

秦敏的眉皱起,玉翠抬起头,满面的担忧:“我只是怕吃了这个亏,以后那姑娘的日子要怎么过啊。”这个?秦敏哎呀了一声就说:“我既然知道了,也不能当做不知道,姐姐,明儿什么时候开审,我想去听听。”就等的这句话,玉翠把时间地点都说了,秦敏仔细听了记住。

回过了帐也就各自分开,玉翠此时心情和方才全不一样,只要秦敏明儿去了堂上,那知县就不敢随便乱判。一路溜达回去,客栈里喝酒的人已走的差不多,文璞低着头在柜台里面打算盘,玉翠上前敲他脑门一下:“算什么帐,好好读你的书去。”

文璞抬头笑嘻嘻地说:“我方才才过来的,他们要来结酒钱,我把酒钱给他们了,顺便再算算今日挣了多少。”玉翠笑了:“挣多少不用你操心,横竖你读书的钱是有的。”文璞嗯了一声,榛子已过来问玉翠有没有吃饭?

虽然就吃了那么一笼包子喝了几杯茶,又跑了那么一天,但玉翠一点也不觉得饿,刚要说不用送饭过来,文璞就叹气:“哎,姐姐,你被每天顾着挣钱好吧,我们都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得,他还怨上了。回头看着文璞脸上的哀怨,玉翠摇头:“那好,榛子你去烧火,我再做几个菜出来。”

榛子哎了一声就往后面去,玉翠拍拍文璞的肩:“你啊,是好久没吃我做的菜了吧,做的不合你口味可不许说不好吃。”文璞连连点头:“好吃好吃,姐姐做的菜我吃一辈子也不会觉得不好吃的。”

伙计的娘子背着一个大包走进来,刚巧听见了这话,笑嘻嘻地说:“文璞啊,你现在这样说,等你以后娶了娘子,吃了你娘子做的饭菜,就会嫌掌柜做的饭菜了。”说着这妇人就嘎嘎笑了起来,文璞的脸一下垮下去,玉翠急忙拉一拉他的袖子,转头对那妇人道:“都洗好晒好了吧?你没空来,让他带了来也好,还省了你的腿。”

那妇人摇着头:“家里大那个孩子都可以看着她弟弟妹妹了,我送过来也是打烊时候,正好一起回去,拿了钱还能买一两块豆腐回去给他下酒。”说着就走进去,把那些衣衫送去给住店的客人。

文璞嘀咕了一句:“这些人成天就只知道说这些,真是长舌妇。”玉翠拍一下他的脑袋:“去,没他们你吃什么穿什么,快进去看书吧,我这就去做饭。”文璞乖乖应了一声,玉翠交代伙计和楚妈妈把这里都打扫干净也就走进后面厨房做饭。

次日一早公堂之上,玉翠头一次见到郑老爷,和他那个有些老实的儿子不同,郑老爷的眼里带有狡黠,说话的时候总是在笑,但那笑怎么看怎么不舒服。除他之外旁边还有个一身华服的男子,看上去精明能干,两人正坐在那里喝茶,瞧知县对他的样子,玉翠就知道这个男子大概就是赵王管家了。

知县按过场问过,就惊堂木一拍:“虽有约定,但没问过父母,也算不告而娶,所以这约定就不算数。”说着提笔就要判,玉翠的眉已经扬起来,喊了个慢字,看向知县的眼里没有半丝怯意:“老爷,我大秦婚约以婚书为准,有原媒原证,又有父母之命,老爷,你这个不告而娶,说的太轻易了吧。”

知县老爷被问住,赵王的管家放下茶碗看知县一眼,接着就转向玉翠,脸上浮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玉掌柜,你包揽词讼,到处生是惹非,堂上官早就该把你拖下去打四十板子,不过念你是个女子糊口不易,这才放你一马,谁知你今日又在这里生非,都任你如此,我大秦还有没有律法规矩?”

这话提醒了知县,他惊堂木一拍:“来啊,把这个包揽词讼的玉翠给我拖下去重责四十大板。”周围衙役虽然应了,但都受过玉翠的好处,在那里半天没有动弹。

知县发了气,把签子胡乱往地上一扔:“好啊,你们都不动是吗?再不动,你们自己去领板子。”那签子被扔在地上也不知多少,密密麻麻看的衙役们心里一惊,互相对看一眼这才有两个上前来拽玉翠。

郑老爷唇边现出得意笑容,赵王府的管家脸上也露出得意之色,任你舌灿莲花,到处生事,也抗不过那几十板子。夏大娘见场面突变,叫起冤屈来:“老爷,你怎能不分是非就要打人,这样怎是为人父母。”知县除了得了赵王管家的好话,还收了郑家的银子,怎么都要把官司判在郑家这边,听夏大娘开始叫屈,又抓起一把签子往地上一扔:“谁再叫屈,也给我拖出去打。”

衙役们去抓夏大娘,夏大娘可不是这样好惹的,已经在地上打起滚,嘴里开始骂起郑老爷:“我生下来也有快六十岁了,没见过你这样不知耻的,好好的婚约不作数不说,还有脸这样对人,你真当你家攀上高枝就瞧不起人了,在王爷心里,你不过就是条狗。”

郑老爷闭着眼睛,一点也不受打扰,赵王管家冷笑道:“就算是王府的狗,日子过的也要比你这外面的人好。”说着抬眼去瞧衙役:“给我使劲打,打好了赏十两银子。”夏大娘骂的更厉害,夏大哥冲上去揪住郑老爷的领子就开打:“我今儿拼了这条命不要了,也要说个是非黑白来。”

夏大娘尖叫怒骂,衙役们不晓得是该去拉玉翠呢,还是去救郑老爷,堂上顿时乱成一团,知县在上面连连拍了无数下的惊堂木,没有半点效果。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哎,这是判案呢,还是集市,怎么这么乱?”

有两个衙役总算按住了夏大娘,还有两个拉住了夏大哥,但郑老爷脸上已经挨了几拳,在旁边的赵王管家也没有幸免,不知什么时候头上的簪子被人扯掉了。知县看着突然冒出来站在堂上的少女,喊了一声:“呔,你是什么人,怎么跑来这里,若有冤屈递上状纸容后再审。”

赵王管家已经认出少女就是秦敏,脑门上开始冒出汗来,寄希望于秦敏认不出他,谁知秦敏已经叫了出来:“哎,我知道你,你就是赵王兄家的管家,赵王兄这一向可好?”

若论起赵王的年纪,比秦夫人都要大了些,但秦夫人是陛下的保姆,那赵王也只能委屈些做了秦敏的王兄。既被秦敏点名,赵王管家已经站起身恭敬地道:“小的见过秦姑娘,赵王殿下一向都好,只是秦姑娘怎么会来这里?”

这几句对答已经让知县明白秦敏的身份了,他觉得自己在座位上都快坐不住了,自己今年是交了什么运气,竟然碰到这样的事,唯一能抱希望的就是秦敏真的只是路过,瞧见县衙里面有热闹才走进来的。但秦敏下一句话已经让知县的希望破灭了,秦敏笑道:“我是听说这里常有仗势欺人的事,今儿特地过来望望,你不在王府里好好当差,来这做什么?”

方才纷乱的公堂现在又安静了下来,玉翠瞧一眼赵王管家,他方才还得意洋洋地脸现在已经又青又白,嘴里除了重复小的这两个字,重复不了别的。

知县脑海里在飞速转动,赵王怎么说不过就是个宗室,但秦敏不一样,她和她娘都是常出入于宫廷的,偶尔在皇帝面前漏一句风,自己的仕途就?

知县急忙咳嗽一声,站起身对秦敏恭敬地说:“秦姑娘,下官在此数年,虽不敢说待命如子,也是秉公直断的,并不敢有失偏颇。”秦敏和玉翠交换一个眼神,秦敏脸上还是一派天真笑容:“真的吗?我从生下还没见过别人打官司呢,就在这听一听可好?”

知县额头上的汗渗的更急,方才玉翠和秦敏的眼神他又不是没看到,既然搬来救兵,又放了大话,也只有秉公断了。

被打断的审案又重新开始,照样各自讲了,郑老爷此时没有了刚进来时候的气势,知县也不敢明着包庇,婚约当然还是有效,郑老爷还受了申饬。

接过知县判下的,夏大哥谢过之后就道:“还请老爷再接一状纸。”知县心里的不痛快已经到了最高点,还接什么接,不是判你家赢了,但还是道:“还有什么状纸?”

玉翠扬眉:“婚约本合两姓之好,此时夏郑两家已成水火,还请老爷当堂判离。”郑老爷叫了起来:“你家既已打了离的主意,又和我们打什么悔婚的官司,这不是让老爷为难吗?”

说着郑老爷转向知县:“老爷,您说是不是?”玉翠早已有应对:“打悔婚官司是你家不对在先,我们自要争个黑白,断离是本不能相合,为儿女计,自然要离,这有什么为难的?”

41.警告

说完玉翠看向知县,知县本该拍几下惊堂木反驳几句,可看见秦敏还在那里睁眼看着自己,知县的那股气不晓得到了哪里?咳嗽一声道:“说的是,状纸递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