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嘴。”

就在此时,一道墨蓝的身影渐渐落入宛后的眼里。

少年郎不但没缺胳膊也没缺腿,而且还生得极其俊朗,那张该死的脸果真与那贱人有七分相似!真是冤魂不散!

精致秀丽的比甲在手背留下了一道红痕,枚兰看得触目惊心,连忙说道:“王…王后娘娘,凤体为重呀。”

宛后抿紧唇瓣,半晌,她才说道:“已经查清楚了?”

枚兰说道:“回娘娘的话,谢公子的父母原是宛人,后来因不得王上重用离开了宛国,去了丘国。而且…谢公子的生母是…是玥夫人的表妹。”

宛后忽然道:“当真是贱人的表妹?”

枚兰道:“千真万确。”

宛后的双眼微眯,她悄声吩咐了枚兰几句。待枚兰离去后,宛后缓慢地从绣墩上坐起,她负手眺望着远方。云破日出,朝阳的光辉照亮了宛后唇边的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表妹,哼。

49

那一夜过后,阿昭见到卫瑾时便总是面无表情的。卫瑾思来想去,最终觉得要改变目前两人之间的关系,得先把宁修找回来。

阿昭为了徒孙,这些时日处处奔波,但也毫无头绪,宛后那儿跟无缝的墙一样,怎么钻也钻不进去。

一日,谢年得到了林福的消息,他在祥云殿里转了一圈,也没有见到阿昭,遂问了一个正在扫地的宫人。谢年走去庭院里,果不其然,一身红裳的阿昭正在树下练剑。

“阿昭。”

谢年走了过去,阿昭停下动作,刚想伸手擦去额上的薄汗时,谢年递出一方帕子。阿昭弯眉一笑,“看来阿年已经恢复心情了。”

谢年道:“这几日我也想通了。倒是阿昭你,这几日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可是在担心王子修?”

阿昭叹道:“都这么多日了,还是没有修儿的消息。”

谢年道:“我想王子修现在并无生命之忧,你且放宽心。若他当真在宛后手中,以宛后的性子,是不会杀他的。宛后杀尽宛国的各位王子,无非是担心宛王驾崩后,新王登基,自己的权势不再。如今宛国里只剩下王子延,据我所知,王子延最近私下里结交了不少朝中重臣。王子延太过难以控制,宛后再三思量之下,定会选择没有任何势力且生母已逝的王子修。”

顿了下,谢年笑了笑,“说起来,阿昭的徒儿与我也算是有血缘关系。”

阿昭一怔,转眼一想又笑道:“的确是。”

谢年说:“对了,我已是查到了林福的消息。”

谢年看了看四周,见并无宫人的身影,方轻声道:“林福是陈国公的远亲,陈国公在朝中的势力不少,朝中又不少人暗中拥护陈国公。”

阿昭蹙眉,“陈国公是…”

谢年道:“陈国公是宛后的父亲,也就是宛王的国舅。”

阿昭惊讶地道:“岂非是外戚权重?宛国中的王子一个接一个地死去,难不成宛王就不曾察觉出什么蛛丝马迹来?”她第一眼见到宛王,只觉宛王是一个威严的君主,看起来并不像桂芳嬷嬷口中所说的那样无能。

谢年仿佛看透了阿昭心里所想,他道:“这些日子来,宛王日日召见我,从宛王的谈吐中所看,宛王不像是一个容易被糊弄的人。”

他的眼里有睿智的神色,并且还有几分冷情,完全符合一个君主所为。

蓦然,两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四目相望,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所想。

谢年嘴里吐出两字。

“钓鱼。”

阿昭颔首,“等待最佳的时机,方能钓上最鲜美的肥鱼。”

两人相视一笑,谢年道:“阿昭不仅与我嗜好相近,且还与我心有灵犀呀…若是我能找到我的双生妹妹,兴许也会跟阿昭一样。”

谢年忽然蹙起眉头,他说道:“那一日桂芳嬷嬷并不曾提及我的双生妹妹一事,想来有什么隐情在其中。阿昭,你可愿陪我去冷宫一趟?”

阿昭道:“嗯,好。”

鸣凤殿。

一道黑影悄悄地窜入,出现在宛后的身前。黑影是陈国公的暗卫,名字唤作黑影。黑影跪在宛后身前,“王后娘娘。”

宛后对黑影突如其来的出现早已习以为常,她眼皮也未抬,说:“可是父亲有什么事?”

黑影说道:“请王后娘娘早日解决了王子修。”

宛后道:“此事不急,你且转告父亲,明延已有二心,是匹野马,一旦脱缰便再难以掌控。反倒是明修,比较容易掌控。”

黑影迟疑了下,问:“可如今王后娘娘已经与明修撕破了脸…”

宛后淡淡地说道:“这宛宫里没有永远的敌人,你去回禀了父亲罢。”微微一顿,宛后又说道:“而且…留一个明修下来,以后兴许还会有益处。”

谢年此人,与当年的贱人太过相像,十有□就是那个贱人的种。

谢年已是名扬三国,要对付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黑影了离去后不久,枚兰匆匆进了来。宛后问道:“可有问出什么来?”

她从衣襟里摸出一封信,“王后娘娘,这是林大人让奴交给您的信。王后娘娘想知道的东西,林大人都在信里写上了。”

宛后拆开信封。

片刻后,宛后点了根蜡烛,信笺也渐渐烧成灰烬了。宛后的神色微冷,“果真是贱人的侍婢,竟敢装疯卖傻欺骗本宫。”

枚兰诧异地道:“王后娘娘是说冷宫里的桂芳嬷嬷?”

宛后轻哼一声,“本宫要在今夜戌时前见到桂芳这贱人。”

枚兰应了声。

有了上一回的经验,这一回谢年与阿昭两人进冷宫可谓轻车熟路。不多时两人就已是走到了上回桂芳嬷嬷带他们进去的耳房。

刚要进去时,阿昭忽然一把拉过谢年,迅速走到另一边的墙后。

谢年疑惑地看着阿昭。

阿昭做了个“嘘”的动作,指了指墙壁,凑在谢年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有其他人在。”

谢年屏息一听,里面果真传出了几道声音来。

墙壁不厚,但也不薄,阿昭与谢年只断断续续听到几句不怎么清楚的话。紧接着是桂芳嬷嬷的一声惊叫,阿昭刚想冲进去,谢年却拉住了她。

谢年对阿昭摇摇头。

此时,开门声响起,阿昭与谢年两人悄悄地探头一看,晕厥的桂嬷嬷被一个内侍抬在肩上,模样鬼鬼祟祟的,也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内侍。

谢年轻声道:“此事定然与王后脱不了干系,我们跟上去。”

阿昭点头道:“好。”

桂芳嬷嬷醒过来时,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自己所躺的地砖十分潮湿阴冷。桂芳嬷嬷想起自己晕厥前的事情,立马就猜出了是谁抓了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嘎吱一声响起,有光亮渐渐传来。

桂芳嬷嬷抬头一看,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果真如自己所猜测那般,是恶毒的王后。桂芳嬷嬷紧咬牙关,刚想要咬舌自尽时,宛后忽然道:“捏住她的嘴,现在不能让她死了。”

“是。”

枚兰捏住了桂芳嬷嬷的下巴。

宛后慢条斯理地在一张靠椅上坐下,手里把玩着一块羊脂白玉质地的如意。

她说道:“桂芳嬷嬷,当初你家夫人怀孕时,肚里怀的是什么,本宫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时玥夫人有孕,宛后的孩子才死了半年不到。宛后心中极其嫉恨,恨不得杀了玥夫人,但是就在此时,宛后从郭御医口中得知了一事,玥夫人怀的是双生胎。

“你可知本宫当初为何不再对容玥下手?”宛后阴冷一笑,“本宫就是要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出生,最后却只能活生生地看着他们死在自己的眼前!”

不过后来朝中有人举兵造反,她也等不及了,每天看着容玥与王上恩爱亲密的模样,她只觉自己的内心宛若有虫子在撕咬!她受不住了,买通了其中一人,让他们杀了容玥。

所幸后来有父亲收拾祸端,毁了所有证据和证人,王上才没有怀疑到她头上来。

桂芳嬷嬷抿唇不语。

宛后忽然轻笑出声。

“桂芳嬷嬷,见到谢年时你很高兴吧,你们辛辛苦苦要保护的小主子平安活了下来。不过你肯定不知道一件事,”宛后一顿,下巴微扬,“你们的另外一位小主子如今也在本宫手里,当初容玥耍的把戏,一样也没有逃过本宫的法眼。容玥算得了什么东西,敢与本宫争宠。哼,如今她的孩子也只能落在本宫手里,任由本宫折磨。”

桂芳嬷嬷的眼睛一瞪,脸色倏然变白。

“哦?桂芳嬷嬷可想见一见?”

桂芳嬷嬷的声音倏然尖了起来,“你这毒妇!还我王姬!”

宛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枚兰,放开她。”

宛后站了起来,“原来容玥这贱人生的是双生兄妹呀,多谢桂芳嬷嬷告知了。本宫本来也只是猜测而已,如今多亏桂芳嬷嬷了。”

既然真的是不吉祥的双生子,若王上当真认了谢年,他也只能有一个下场——死。

“来人,好生看着桂芳嬷嬷,不能让她轻生了。”

有人应了声。

宛后居高临下地对桂芳嬷嬷得意一笑,带着枚兰扬长而去。

50

密室里再次变得一片漆黑,桂芳嬷嬷被捆绑住了,嘴里也塞了一团破布。她的眼神绝望,她辛辛苦苦地替夫人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最终仍是被王后套了出来。

她愧对地下的夫人呀。

“啊…”

外面有异声传来,桂芳嬷嬷很清晰地听到骨头断裂的声响。紧接着是一堆钥匙碰撞的声音,铁门被打开,光亮照射了进来。

桂芳嬷嬷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待她见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后,桂芳嬷嬷激动得泛出了泪水。

“唔…唔唔…”

“桂芳嬷嬷。”谢年蹲下来,解开了桂芳嬷嬷身上的麻绳,桂芳嬷嬷吐出嘴里的破布,一把抓住了谢年的手,“公…公子!”

谢年温声道:“嬷嬷不用怕,我们会救你出去。”

阿昭手握沉水剑,她打量着四周,道:“阿年,我们得快些出去。”

谢年拉起了桂芳嬷嬷,桂芳嬷嬷却道:“公子不必救老奴,如今王后知道了老奴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老奴活着也只会是公子的负担。老奴只恳请公子一事,请公子一定要答应老奴。”

谢年蹙眉,“嬷嬷是想说我的妹妹?”

桂芳嬷嬷点头,道:“当初夫人怀的双生胎,生下来的是一男一女。公子也知双生子在我国乃是不祥,之前老奴担心会有拿此事来要挟公子,所以也不曾告诉公子。可是现在王后已经知道了,请公子一定要找回王姬。若是真的落入王后手里…”

桂芳嬷嬷颤了下。

谢年问道:“我妹妹在哪里?”

桂芳嬷嬷道:“老奴也不知,后来有关王姬的消息也是谢大人告诉老奴的。当时夫人生下双生子后,怕公子与王姬的相貌太过相似,会招来杀身之祸,便事先请求了巫术大师白荼封印了王姬的容貌。”

阿昭一怔,心腾然咯噔了下。

谢年问:“我要如何与妹妹相认?”

“王姬的背脊骨上钉有五颗珠子,公子找到王姬后,可找白荼大师解开封印,”桂芳嬷嬷叹了叹,“只不过现在白荼大师行踪难觅,公子恐怕得费上好些功夫了。”

“咣当”一声,阿昭手里的沉水剑掉在地砖上。

谢年转过头来,“阿昭?”

阿昭定定地看向桂芳嬷嬷,道:“那五颗珠子是有这么大吗?”阿昭比划了下。

桂芳嬷嬷一怔,“姑娘你…你怎么知道?”一顿,桂芳嬷嬷睁大了双眼,“你见过王姬吗?”

阿昭抿紧唇瓣。

她从未想过当初困扰了自己这么久的五颗珠子竟然是自己的生母为保护自己才钉上去的,也未想过她有生之年能再次见到自己的亲人,且还是双生兄长。

“是,我见过。”

桂芳嬷嬷惊喜地道:“王…王姬在哪里?姑娘在哪里见过王姬?”谢年却是直勾勾地看着阿昭,他想起了一事,他与阿昭的喜好是如此的相似,且阿昭在被卫瑾收作徒儿之前,是无父无母的乞儿。

他说:“阿昭,是…你吗?”

阿昭解开衣裳,她将长发拂到肩侧,五颗圆润泛着珠光的小珠子展现在谢年与桂芳嬷嬷的眼前。桂芳嬷嬷大喜,眼眶也泛出喜悦的泪水来。

谢年的心砰咚砰咚地跳着。

他的心里是满满的欢喜。

阿昭是他的妹妹!是他的双生妹妹!是他的亲人!

就在此时,密室里忽然有一道轰隆声响起,毫无一物的墙壁竟然在缓缓地裂开!原来这石壁上暗藏着机关!一道珠翠环绕的身影自石壁而出。

阿昭与谢年皆是大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宛后嗤笑一声,“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桂芳嬷嬷,多谢你了。本宫还想着费点功夫去找另外一个双生子,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本来还想着要如何铲除掉红剑客的,如今红剑客就是容玥那贱人的种,双生子在宛国注定被抛弃的,加上谢年,可谓是一箭双雕。

阿昭迅速拾起地上的沉水剑。

她用剑指着宛后,“阿年,你带桂芳嬷嬷先走。”

宛后身后的暗卫挡在了她的面前。

谢年没有犹豫,他扶起桂芳嬷嬷在阿昭的掩护之下,离开了密室。宛后也不为所动,“你当真以为他们逃得了么?外面全都是本宫的人。”

暗卫出剑,阿昭打足了十二万分精神与暗卫过招。宛后始终是低估了阿昭的能耐,数个暗卫竟是没有一个能躲得开阿昭的招式,纷纷受了伤。

宛后忽然笑道:“红剑客果真名不虚传,只可惜你收的徒儿却不像你这么有能耐。你想知道明修在哪里么?”

阿昭说道:“你把修儿藏在哪里了!”

宛后说:“一个你猜不着的地方。”

阿昭又道:“你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就不怕被宛王知道吗?”

宛后道:“本宫做得天衣无缝,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就算有人知道,父亲也会帮她解决。

“是么?”

密室的门口蓦然走进一道人影来,剑眉星目,端的是威严无边。只听宛王沉声道:“寡人一直都知道。”他忍辱负重多年,在朝中对陈国公忍气吞声这么久,为的就是今日。

他撒了这么多年的网,今日终于能收网了!

宛王道:“王后,你当真以为寡人什么都不知?你当真以为寡人会任由你毒害朕的王子王姬?你未免太天真了,他们如今都活得好好的,一个也未伤。”

宛后花容失色。

宛王又道:“王后是在等救兵么?可惜你等不到了,陈国公一党已经全部收押天牢,如今只差王后你一个。十六年前的那场谋反,寡人什么都知道。”

宛后似是想到什么,她凄凉一笑,“所以王上明知臣妾要容玥的命,为了大局也当作不知道?”

宛王没有回答。

宛后忽然大笑起来,“我嫉恨了容玥这么多年,到头来王上最在意的也只是你的江山。容玥呀容玥,你也跟我一样可悲。不,你比我还要可悲!你辛辛苦苦守护的双生子最后还是得死。”

宛王道:“从今日起,宛国所有习俗都由寡人说了算。”废除了陈国公一党,老旧派的也所剩无几,要铲除起来简直是易如反掌。

宛王道:“来人,把王后押走。”

反转来得太过突然,阿昭一时间不由得怔楞在地,半晌后方回过神来。恰好此时,有侍卫进来,“禀报王上,卑职在另外一个密室里找到了王子修的信物。”

阿昭一听,连忙问:“修儿人呢?”

侍卫看看宛王,又看看阿昭。宛王颔首,示意侍卫可以回答。侍卫这才回道:“只找到了信物,没有见到王子修。”

阿昭蹙眉,“在哪间密室,带我去看看。”

侍卫应了声,带阿昭去了隔壁的密室里,密室里的有一个巨大的牢笼,里面还有一个托盘,托盘上摆了一碗只剩下一半的米粥。

阿昭伸手一摸,还有余温。

“修儿刚离开这里不久!”

宛王说道:“命人审问王后,务必要问出修儿的下落。”

阿昭等不及去审问宛后了,米粥是温的,证明修儿之前还是在这里的,很有可能是宛后事先将修儿转移了。那么宛后会将修儿藏在哪里?

宛王温声与阿昭道:“修儿不会有事,你无需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