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实话,只不过本该早就抵达另一条街的游戏厅的他们,却因为看到一色被一群人堵着——起码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是这样,不由停下脚步……藏了起来?

忍不住扶了一下额,崛田深吸一口气后又长吐一口气。

即使三井已经回归篮球队,即使他可以在短时间内完全抛弃之前两年多的不良生活习性,对于一色花,果然还是区别对待的。哪怕三井一直矢口否认自己对一色是那种男女间的喜欢。

一色她……有原因吧。

三井曾经那么说过。

现在想想,那时的三井或许是在一色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了也说不定。一样都是为了某种不可抗拒的原因偏离自己原先的生活轨道。所以如今回归原地的三井,希望一色也能早点解开心结。

“是你们。”

声音自耳后响起,一色维持着挑眉的神情扭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随即摇了摇头。“你们是湘北的,他们也是湘北的……啧啧,今天湘北的人口似乎出现了危机呢。”

“你自己也是湘北的。”

“那么说来,我们站在一起,凑齐了一二三年级啊。”高宫掰了掰手指,似乎很欢喜自己发现了这个曝露于空气中的,显而易见的“惊天大秘密”。

结果,自然是遭到一二三年级的集体鄙视。

“重点在哪里”“一二三年级凑齐会像凑齐七颗龙珠一样出现一条巨龙满足我们一个愿望么”“还是你想表达无论几年级都有坏学生”……类似这样的吐槽。

一团糟的清晨,七嘴八舌的学弟学长,却让一色逐渐从那个梦境的抑郁心情里脱离开来。抬首望向正在和清秀男子说话的崛田,她活络了一下筋骨后抬腿重重踢向他的小腿骨。

满意地看到那个男人在瞬间内抱住自己的小腿,一边原地单脚跳一边吼着的模样,一色勾了勾单边唇角。“喂,今天就算了,下次被我知道你们刻意跟踪我……”顿了顿,她改口,“别把我的情况报告给三井听,他又不是我姥爷舅舅。”

听到三井的名字,樱木军团的诸位蹭蹭竖起了耳朵。

“她刚才说了三井?”

“是那个三井?”

“应该是吧。恩,我觉得绝对是那个三井……”

言毕,四人郑重点头。

见他们一副有奖竞猜答对了的模样,一色颇为鄙夷地斜向他们。摇了摇头,一色抬手挥挥,“你们慢聊,我先走了。”

约莫走出三米远的距离,她一个顿步转过头。笑眸弯弯,“对了,谢谢。”

突如其来的道谢引得众人面面相觑,当然,对于樱木军团来说,她忽然绽放的微笑比道谢还要……惊悚。

看来多吃一年盐,不仅仅是使性子更淡定一点那么简单啊。大楠等人一致摸着下巴,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人生总是坎坷,生活总是崎岖,哭着笑着都得走完。一色不是没有恨,没有怨,只是要保护弟弟已经太累太辛苦,便不再把精力分给其他。如果上苍不会再把爸妈还给她,那哭着喊着我要爸爸我要妈妈又能如何。

站在高高的围栏上眺望远方仅有一点灰影的延绵山壑,小腿前方是川流不息的车辆。一色伸手拥抱倾泻在身上的阳光,将体内仅存的一点抑郁如数晒去。

“做人总该向前看——!”喊出一声自我警示的语句。

属于妈妈的相片已经泛黄,属于爸爸的记忆不会再更新。如今她所想所要,只是小堇能够如一般孩子那样健康成长。

这就是她现在的梦想,抑或是信念。

下一次远山老师再问起梦想之类的话,她一定不会语塞了。

“喂——”

“喂那边的小姑娘——!赶快给我下来!这是马路上!要发疯去别的地方发疯!”

交警的怒吼声把一色从理想世界拉回了现实,脚底一滑,她险些从单杠的围栏上摔下去。“……切,扫兴。”站稳脚步后跳下杠子,一色双手背于脑后踱步过了马路。

樱花一点一点吐露枝头,不再含羞待放。以蓝天白云为背景,交叉延伸的深褐色枝条如若掌心凌乱的纹路。不知会伸展至哪里,不知下一个转折点在哪里,唯一确定的,是它无论如何都逃不过顶上的那片天。

伸手接过随风飘落的粉色花瓣,一色仰首看向樱花树。

“才绽放就要凋零么,所以我才讨厌樱花啊。”什么淡泊宁静,什么不恋枝头,不是她的世界观所可以理解的。花开花落,就要美上一季才是完整的人生。

逛了一个下午的大街也没能找到合适的兼职工作,促销这类的虽然应聘容易,可是工作数轴时间相对不长,被解雇也是一句话的事……太没安全感。

脚步最终在一间刚开门的居酒屋前停下,一色望着正在拉门帘扫门口的大叔眨了眨眼。

上班时间恰巧与放学时间差不多,有需要的话翘课也不是大问题。如果身上落了新伤还可以挪去后面刷碗刷盘子,不用担心形象问题。一手摊掌一手握拳击于掌心,一色就决定是这家了。

正扫完地准备回店里的大叔在看到一色两眼放光的状态后,不由站在原地一怔,几乎眯成一条缝的眼睛边拉下三道黑杠。“……那个……”

“大叔你需要店员么!”

“……不……”大叔想说店面很小,一个人就可以了不需要小工,却被一色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给瞪得把话缩了回去。“……或许……要?”

反问句说出口的瞬间,大叔就默默流泪了。想他年纪三十有余,千辛万苦攒了老婆本准备过上有妇之夫的小日子,不料老婆在他求婚的第二天就跟人跑了。一恨之下用老婆本开了这间小店,才开张不满一个星期就遇到强聘强收的小姑娘。

总的来说,应聘还算“顺利”。川崎大叔在得知一色愿意刷碗愿意学做饭菜也愿意端盘上酒之后,先前的绝望感稍稍有了些慰藉。

“不过在这里打工下班会比较晚,父母那里没有问题吗?”

“没。”

“……有可能会遇到喝酒泄愤的上班族,你不怕吗?”

“不怕。”

“那,那如果遇到轻薄你的男人呢?”川崎大叔想了很久,还是把这个假设说了出来。毕竟一色算是漂亮的那类少女,酒足饭饱的粗鲁男人难免会头脑发热做些小动作。

……

看着一色瞬间陷入沉思的神情,川崎大叔的心情不知是用松了一口气来形容好还是用有些遗憾更贴切一点。

果然,这样的话就不行了吧。

“嗯……”沉思完毕的一色很是严肃地看着川崎大叔。“我会尽量不破坏店里的设施,把他打出去的。放心吧。”

……

放心才有鬼了吧。

Chap.07 自己想要的

『你在追逐属于你的未来。

我只是你沿途匆匆掠过的风景线,

为你偶尔的惊鸿一瞥,屹立成一棵大树的样子。』

好学生居然也会有逃课的一天。

一色单手支着下巴,另一手随意在桌面上打着节拍,琥珀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神崎的位子。神崎前桌的井上彩子也一样缺席,两个空空如也的座位很是乍眼。

捂嘴打了一个哈欠,一色趴倒在桌面上会周公。

睡梦中有潮汐拍打暗礁的声音,有奔跑在海滩上的人们的悦耳笑声,混杂在一起,最终汇聚成录音机倒带的沉闷声。嗒的一声后,一切归于零。

缓缓睁开眼睛,一色瞥见了吵醒她的罪魁祸首——半截粉笔头。伸手摸了摸有点小痛的头顶,她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一色花!出去罚站!”

代课老师显然没见过世面。长叹一口气,一色揉了揉惺忪的眼眸,跟着优哉游哉地理着自己的文具,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拎起书包离开了教室。

关上教室门的下一秒,老师惊天动地的吼声自后方传入耳内,震得一色只感觉自己的鼓膜嗡嗡作响。整栋教学楼都像是颤了三颤一般,惊得在树上打盹休息的鸟儿仓惶飞走。

若不是懒得再次拉开教室门,一色一定会语重心长地劝说那位老师:上学这种事就和人生早死晚死一样,早点放学晚点放学没多大区别的。

单指勾住书包架在肩头,一色没往前走几步就看到班主任怀揣着一叠文件迎面走来。

啧,看样子暂时是走不掉了。

“阿拉,一色同学,那么早就要放学了么?”正思考着什么的远山老师倏尔抬头,不偏不倚地看到了位于自己正前方的少女。空闲的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被光线眷顾到的镜片很合时宜的反了一下光。她微笑,“正好,反正老师也没什么事,来我办公室坐坐吧。有糖吃哦。”

你确定自己正好没事么?难不成大上课的你抱着一叠文件在教学楼里散步减肥?有糖吃又是怎么回事?你是给孩子打预防针的怪阿姨么。不满地腹语了几句,一色还是点头应允了。

“哦呀,那帮老师拿一下文件吧。”这一次远山没有征求一色的意见,而是直接把文件敲在了她的掌心。微笑的眼神里满是“逃学偶尔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样的寓意。

阳光正好,晒得远山的办公桌和椅子微微发烫。远山如自己刚才所承诺的,真的分了些散装的糖果给一色。

办公室里只有她们两个人,一举一动所发出的声音都稍显吵耳。一色随手拆了一粒看起来比较顺眼的糖扔入口中,而后便一言不发地看着身前的远山。她和妈妈一样有泪痣,只不过在某些角度下被镜框遮住了。

“那么,上一次的话题,现在有答案了吗?”

原来是继续上一次的话题,而非教育她不能迟到早退要做一个学习小霸王报效祖国对得起父母云云么。

一色的表情瞬间缓和了不少,手肘随意搁在办公桌上并单手支着下巴。“嗯,现在有答案了。我的梦想,信念……”

车水马龙,汽笛喧嚷,霓虹交错。这是一色傍晚时分独自走在人群中的唯一感受。拥挤的人群,一次又一次擦肩而过的行人,或许之前也这样错过,或许从未碰过面。

繁华都市的喧哗与一色心中的沉寂形成强烈对比,两边同时施压,像是要把她整个人挤进时间的缝隙里。

「照顾好弟弟,让弟弟过上好日子。这不算你的梦想。」

为什么不呢?

「我所问的你的梦想,是以你自己为中心的。你所要思考的是你想要什么,你喜欢什么。」

她就是想让小堇过上好日子,为什么不算呢?

「把自己的信念和梦想都强加在另一个人身上,是很自私的做法哦一色同学。」

一味地想着自己想要什么,自己要幸福,难道那不是一种自私么?

「如果有一天,你所期望的那个人背叛了你,怎么办?」

……

「如果你所期望的那个人觉得你对他的期望和照顾太过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了,怎么办?」

……

又一次的……不知道。

「不过……能说出自己的梦想是让别人幸福这样的话,一色同学还真是温柔呢。」

……

温柔这种东西要来无用。不不,这个词语居然被标注在自己身上,这本来就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

磨蹭到居酒屋的时候,正逢川崎大叔开店。分明今天在外面乱晃了一会儿,居然还能踩着工作时间点抵达?一色不由抬腕看了看表,发现开店时间比平时晚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

“下午好,川崎前辈。”

“……诶?小花你来了啊。”

“唔……为什么今天那么晚开店?”

“刚才看到有一群不良分子聚集在巷口,怕是想等我开店后进来闹事的样子,所以拖延了一会儿。”

扭头看向与自己行路方向相反的巷口,却不见半个人影。“……哦。”其实一色想说的是,店里生意那么冷清,说不定让人来闹一闹事以后能拉点客源过来。

待二人双双走进店里后,几个高个的男人从巷口拐弯出来露了面。为首的男人眼睛极为细长,眼尾上挑给人一种邪邪的感觉,黑色短发,刘海剪得很碎。

“阿龙,就是这个女的?”

“不会错的,那次揍宫城良田,站在一边围观的就是她。”

“……可是,动女人……”

男人本想说些什么,却被那个叫阿龙的男人冷冷地扫了一眼。“过几天等鬼头从牢里出来了,先解决铁男。三井那笔帐,也是要好好清算一下的。”

开店近一个小时才迎来第一位客人。趴在柜台上几近睡着的她立马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保持清醒状态。在得知客人只要两瓶清酒后,忙不迭又推荐了几样小菜或是烤肉。

这关系到居酒屋会不会停业,她一定要阻止丢饭碗的惨剧再次发生。

“欢迎光临。”

才哄骗着两个上班族点了四瓶清酒外加烤肉三份便又有脚步声从门口传来。一色一边那么招呼着一边回过头,却在看清门口的来人后歪了歪脑袋。

“……诶?”

太阳完全下了山,墨色侵蚀大片的紫红色后,夜幕正式降临。星夜如阳光下神奈川的碧波,闪着毫无规律的点点亮光。一色拿着抹布站在门边,来访者立于她的身前,黑影将一色完全笼罩。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小堇说的。”见一色又要提问的样子,神自觉把话接了下去。“训练完后顺道路过你家,碰巧遇见了才回家的小堇。”

果然参加社团活动以后回家时间就要晚很多,一色兀自点了点头。“小堇也开始打篮球了。”……怎么她身边尽是些爱打篮球的男人,而她偏偏还属于运球时跑得比球快的菜鸟级。

“嗯,他刚才说了。可惜他想打得位置是控球后卫,我帮不上什么大忙。”

“不用啦,阿神你自己打球都已经很辛苦了。对了,你找我有事?”回首看了一眼店里的客人,似乎并没有找服务员的意思后才把视线又一次定在了神的脸上。比三井还高些的神,一色在看他的时候只觉得脖子压力很大。

“只是绕来看看。”顿了顿,神继续道,“对了,预选赛已经开始了,有空的话可以带小堇一起来看。”

抬手飞了一个敬礼的姿势,一色爽快答应:“OK。”这不是神第一次邀请她和小堇去看篮球赛,每次也只是敷衍答应。只是今年应该会不同,加入篮球社的小堇,会真的想去看比赛吧。

回到家中,在玄关处换鞋的一色忽然听到了女人的谩骂声。迅速将书包搁置在鞋柜边,踢开鞋子后她匆匆跑进了厅堂。小堇站在餐桌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那个女人则指着他脏掉的运动服骂个不停。

“才洗完多久你就把衣服弄得那么脏!你是读书!你是去读书么!是不是和同学打架了!?还是和你姐姐一样在外面不学好!?我告诉你……”

原先不发一语的小堇倏地抬起头,眼里是一忍再忍的泪光。“姐姐没有不学好……”

站在原地的一色没有由来的一怔,而后是心里被填的满满的感觉。小堇一直不是那种勇敢的男孩,却在这种时候打断了愤怒中的女人。

“衣服脏了再洗一洗不就好了,用得着那么大惊小怪像从来没看到过脏衣服一样么。”

感动之后,是像往常一样将战火引到自己身上。漂亮的眼睛满是挑衅和不爽,一色看向那个自己已经好几年没有喊过一声妈妈的女人,一边冲小堇打了手势让他看准情况跑回自己房间去。

“你这什么态度!呵,果然是孤儿,真出息。”

原先准备溜回房间的小堇脚步忽然一滞。一色敏感地捕捉到他表情里的难过,像是伤口被人又一次撕扯开的疼痛感。几步走上前,她学着女人的样子冷言道,“总比那些需要依靠收养我们得到爸爸一半的遗产才能过日子来得强。”

“……你!”被说穿了的女人顿时气得浑身颤抖,抡圆胳膊对着一色就是一巴掌。

没料到她会忽然卯足力气扇自己巴掌,一色的脸被打偏了过去,耳膜边是一阵嗡嗡作响。才转过头准备看向女人,却又一次被打偏了去。

小堇单手捂住嘴巴,一个劲的冒眼泪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姐姐,我们报警好不好。」

「不可以,那样的话,我们会被送回孤儿院的。小堇,我想给你一个家。哪怕这个家并不好,我也想你能有一个家。」

「……呜呜呜……姐姐,比起你在这里被打骂,我宁愿回孤儿院去被人欺负……」

「小堇乖。再等等,等姐姐长大了,就可以养活你了。」

看着一色脸上顿时红起来的掌印,小堇终于哭出了声音。

“姐姐,姐姐……”可是除了姐姐这两个字,再念不出其他。

战火在“爸爸”下班回家后有了消停。对于妻子的行为,他基本采取睁一只闭一眼的措施,只让她别在自己面前处理这些事。

晚饭后的一色先洗了小堇的运动服,而后冲了一把澡给脸上上了点药膏。不知为何,她在看向镜中自己的时候,想到了远山老师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