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离散,相见不相识,她会失去孩子,失去夫君,失去自由,最后失去活力,没有希望,如木偶一样的活着,然后无望的死去。她能够得到什么?卖子得到的荣华富贵,秦子洲虚无缥缈如昙花乍现的宠爱,段瑞芷的忌惮,还有无数嫔妃们的嫉妒、嘲讽、暗箭等等。

他不得不回答她:“我从未想过让你在我面前死去,不管是谁,都不能在我面前要了你的命。”兴许觉得这话还不足够表现他的决心,他又补了一句,“你说的那些都不可能出现!”

安屛咄咄逼人:“不出现什么?入宫,还是孩子,还是你的宠爱。”

她盯着他,连段瑞芷都忍不住望向他,她们都想知道,这个男人,这个身为太子的男人到底会为安屛做到哪一步。

“孩子,”秦子洲没有犹豫,“还有宠爱。”

“我们的孩子始终都是我们的,我至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妻子。”

简单一句话,很直白的一句话,却让段瑞芷偏过了头。她多想,多想从另外一个男人的口中听到这句话。可笑的是,那个男人从未对她有过好颜色,也从未对她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情意。现在,她名义上的夫君,正在对另外一个女人说她们一生中最想听的情话,更为可笑的是,她居然觉得秦子洲是真心的。

安屛冷笑,伸出食指戳着他的心口:“可惜,我不相信你。你的谎言太多了,我再也不相信你。”她转向段瑞芷,“太子妃,您有何感想?”

段瑞芷:我能说我感动吗?

“你可比我铁石心肠多了,安姑娘。”

“是啊,”安屛感慨,“因为是个明白人都知道,太子殿下说的都是谎话。这个世界可不是围着他一个人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孩子依然是我的,那太子妃您怎么办?您再去找个女人,让太子与对方春风一度再给您添一个娃儿么?”

秦子洲受够了她的冷静和残忍,打断道:“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你自己说过,她是和亲公主,没有人可以动摇她的地位,哪怕没有孩子,她也依然可以坐在太子妃的位置上,没有人可以动摇她。”

“所以,我就是与太子妃争宠的祸国妖姬?”安屛轻笑,“臣妾要深感荣幸,谢主隆恩吗?”

秦子洲终于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你不愿意做我的妃子?”

安屛深深的叹口气:“如果我是这世间土生土长的女子,兴许我会十二分的愿意。可惜,我不是。几女共侍一夫,我做不到。”

段瑞芷笑了起来:“你以为你嫁给平民百姓就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

安屛抿着唇:“我愿意尝试。”

秦子洲问:“换到我身上就不愿意尝试了?”

“因为你是太子,而你也有了太子妃。”

秦子洲冷道:“难道你要我休了太子妃吗?”

安屛笑道:“那是不可能的!”

段瑞芷也笑,可她的苦涩更加深,更加重:“对,那是不可能的任务。”

几人几乎是不欢而散,强忍住暴跳如雷的秦子洲出了殿门就下令任何人不许出入,连安安都被困在了那幽闭的宫殿里。

段瑞芷遥遥的跟在他的身后,一迭声的长笑,忍都忍不住:“你这个样子就像一只困兽。”

秦子洲直接用内力震倒了一棵树,咬牙切齿:“我会被她逼疯!”

“喜闻乐见。你疯了,我就可以改嫁了,而她也不用进宫了,多好。”

花园的远处有宫女谨慎的停在了原处,秦子洲遥遥的看了一眼,反唇相讥:“你就算再嫁,也无法嫁给你心悦的那个男人。听说他姓江?”

段瑞芷哪有那么容易被打击:“对,恭喜您,殿下。本宫给您戴绿帽子了,您戴着可舒服?”

秦子洲最后回视了她一眼:“彼此彼此。”

段瑞芷:“真想揍你。”

“彼此彼此。”

安屛与秦子洲展开了拉锯战,两人都在沉默中反驳对方。

段瑞芷是个善于趁火打劫之人,很会利用机会。这些日子段无悔每日里过来看望她,她实在哭不出,最后让宫女准备了老姜,段无悔还没进门,她就抓着老姜在眼皮子上摩擦两下,哗啦啦眼泪就呛了下来,哄得段无悔心疼又心焦。

每日里听到段无悔的报告,江德弘忍了又忍,终于决定去探望一下‘为情所困’的太子妃殿下。

很不幸的是,他去的那一日,段瑞芷得了重伤寒。

嗯,预算着某人要忍耐到极限了,太子妃殿下在前一夜特意在池塘里泡了半个多时辰,秋夜凉凉,她如愿的病了。

养条龙(26)

63

江德弘还没进暖阁,就闻到了很浓重的汤药味,段瑞芷半躺在美人榻上,脸上有高热引发的潮红。

见得他来,段瑞芷才硬撑着坐直了身子,吩咐身边人:“开两扇窗子通些风,这样闷着,不过半个时辰屋里的人都该病了。”

江德弘没来之前她可没有这样的要求,江德弘才进门她就怕屋里的人病着,很明显,在段瑞芷的心中,屋里的人除了她自己就余下江德弘了。

江德弘拦下宫女,道:“太子妃正病着,不易再吹风,还是别开了。”话音刚落,就见段瑞芷一双眼盈盈的看向自己,他偏过头,“无缘无故的,怎么病得如此严重?”

段瑞芷咳嗽了两声,半响才说出话来:“也没什么,昨夜散步吹了点风。”顿了顿,掩下神色,“兴许是久不在宫中,我都快要忘记这不是西衡了,总以为西衡那么点子的风,总吹不倒我。”

江德弘不由得责问道:“太子妃身边的人呢,她们怎么不提醒一句,伤了身子还不是太子妃自己难受?如果身边的人不尽心,换了就是。”

屋内的人一惊,全都偷瞧段瑞芷。

正巧,老嬷嬷正领着一个端着瓷碗的宫女进来,听了这话,就替段瑞芷抱屈:“江大人不知道,太子妃这哪里是自己吹风吹病的,纯粹是被太子给气成这样。太医都说了,太子妃这是抑郁成疾,要放开心怀。可今时今日,谁都可以开怀大笑,可太子妃怎么笑得出来?”亲自端了药碗送到段瑞芷面前,“老身亲自熬的药,太子妃您可得全都喝了干净,别再发小性子。”

那黑漆漆的药碗隔了很远就嗅到一股子苦味,段瑞芷受不住的转头捂住鼻子:“嬷嬷,是药三分毒,喝多了药反而不好。”

“那也总比您一直病下去的好,越早喝好得越快,病好了嬷嬷再替你调理一段时日。”

两人推挪了好一会儿,江德弘直接起身,抢过药碗直接送到段瑞芷面前:“喝。”

段瑞芷瞪着他,因为风寒,鼻头上红红一片像是只小兔子,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委屈的看着强势的主人。江德弘根本不受她的美人计蛊惑,将药碗又往前送了送:“太子妃不肯喝的话,等会我就让犬子过来,一起来欣赏一下太子妃的任性,日后他病了,也可以向您学两分。”

如今连江德弘都知道太子妃重视段无悔,经常教他读书习字,段无悔在宫中没有学到的规矩也全都由段瑞芷言传身教,所以,这话一出,段瑞芷就软趴趴了,委屈的咕嘟:“你就会欺负我。”皱了皱红鼻子,到底是喝了药。

药中有安眠的成分,江德弘并不会为了私情来见段瑞芷,不过一会儿就开始汇报孟城商铺事宜,西衡的商铺划在了街的哪一边,税收如何,与西衡之间文牒如何走等等。这些事本来就是官员们去争论,只需要汇给段瑞芷听听而已,她自己做不了多少主。也许是江德弘的嗓音难得的少了厉声,多了些温情,让段瑞芷浑身都暖烘烘,如睡在了暖阳之下,花海之中。

清风在吹,花香盈满鼻尖,翩飞的鸟儿不停在空中穿来窜去,一切都很祥和温馨。

朦朦胧胧的就听到有人问她:“太子可来探视过您?”

段瑞芷半睡半醒,含糊的道:“没有,他才不管我是死是活呢。有一年,他遇着了刺客,连累我也被刺了一刀,他都只让太医替我包扎,一声抱歉和感谢都没有。”

江德弘阻止了嬷嬷想要将段瑞芷唤醒的动作,继续轻柔的问:“你很伤心?”

段瑞芷半响都没有回答,江德弘仔细看去,发现她的眼底有什么在闪动。嬷嬷小心翼翼的替她擦拭着额头的虚汗,感觉太子妃的声音很小,细如蚊呐。

她说:“有什么好伤心的呢,我都习惯了。”

江德弘心里猛地一动,下意识觉得不能问下去,可他难得遇到段瑞芷软弱的时候。在多年以前,身为西衡最得宠公主的段瑞芷可是天不怕地不怕,视人命如草芥,从来只有她强势的逼迫别人该如何做,可从来没有人去算计她的时候。这次机会难得,江德弘几乎是控制不住的想要知道她在南厉皇宫的处境。

“父皇母后无视我,皇兄皇嫂舍弃我……他也远走他乡……我只有……”

“只有?”

段瑞芷难受的抽泣着,双手下意识的捂着腹部,仿佛已经沉入了梦境:“好疼的,皇嫂,我要把他生下来……你们谁也夺不走他……”

“……他?”

“我的孩子……谁都不准杀了他!”

段瑞芷的孩子?

江德弘收回了目光,这才感觉掌心的刺痛,原来他也会紧张,他也会……嫉妒?

“孩子呢?”他记得他的姐姐送过的信中没有提过段瑞芷怀孕之事,到如今,南厉的皇族都还盯着段瑞芷的肚子。她什么时候怀过孩子?孩子呢?太子对她不闻不问,是否与那孩子有关?如果她真有一个孩子而西衡的人不知道,那……

江德弘锐利的眼扫向一直守在旁边的老嬷嬷,老嬷嬷身子一震,脸色早已苍白,嚅喏:“太子妃与太子并没有孩子,老身可以用性命保证!”

江德弘刷得站起身来,低声的喝问:“那公主为何说有过孩子?是你们隐瞒不报,还是被南厉皇族阻碍了消息?在宫中送不出消息,难道到了孟城还不行?还是因为那孩子是被公主身边的人……”

“没有,绝对没有!江大人,公主……”老嬷嬷急得一头冷汗,眼神不停的扫向屋内个个角落,见没有其他宫人,这才凑近悄声道,“大人不知,太子妃与太子并,并没有圆房!”

饶是历来沉稳的江德弘都瞠目结舌:“真的?!”

老嬷嬷苦着脸:“是真的。”

“那孩子……”

老嬷嬷使劲的摇头:“老身不能说啊,江大人。这事说出来只会坏了我们西衡的名声,若是被南厉人知晓,两国少不得……公主的性命也……江大人,求你了!”

江德弘心神巨震,一时间只觉得匪夷所思,下意识的再逼:“这事还有谁知道?”

“除了老身,就皇上与皇后。”她怕江德弘误会,强调,“是我朝的皇后,亲自找人给公主接生的,之后,所有闲杂人等也都料理了。老身还是因为是公主的奶嬷嬷,对她忠心耿耿,皇后也需要亲近之人陪着公主出嫁,一方面是替公主主持中庸,一方面……也是为了监视公主。”说到后面,又替段瑞芷委屈,“可怜了公主,刚刚诞下孩子,就母子分离。”

江德弘将太子对段瑞芷的态度想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太子早已知晓此事?”

“这一点老身不知。太子与太子妃闲话时都不许人伺候,老身可以保证的是,太子与太子妃一直没有圆房。前些年,太子身边没有美人,太子妃一人独占东宫后院,虽然夫妻相敬如冰,可还能商讨一些朝中大事。可前几日,太子突然抱回来一名安姓女子,太医说那女子已经有了快四个月的身孕,想来是太子刚到孟城就与那女子有了……关系。太医把了脉,说那女子这一胎绝对是男胎,故而,太子才不顾太子妃脸面,将那母子给接了回来。”老嬷嬷擦了擦眼泪,“日后,只怕也会带回东宫,那时候,太子妃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

老嬷嬷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太子与太子妃平日里的相处之道,大部分江德弘都已经打听过了,余下的是老嬷嬷眼中太子对段瑞芷的态度,瞧着竟然不是夫妻之情,倒像是幕僚一般,将段瑞芷和亲公主的身份利用到底,为他太子之位做了不少事。

在西衡,又何曾有人这样明目张胆的利用过段瑞芷?!到了南厉,段瑞芷哪怕是一国公主,可嫁鸡随鸡,她想要在南厉立足,就必须依靠太子,从来不屑于阴谋诡计的段瑞芷也不得不违背本性与太子‘狼狈为奸’,甚至还要接受太子给她的羞辱。才一个怀孕的美人就可以至段瑞芷病重而不管不顾,若是日后孩子出生,太子东宫只怕连段瑞芷说话的份儿也没有了。

和亲公主!现在再说起这四个字,江德弘只觉得里面都是女子一辈子的血泪,字字带血,笔笔是泪。

“最后一个问题,孩子是谁的?”

这个孩子说的是谁,老嬷嬷不用问也明白。她微微仰起头,想要从江德弘的眸中看到一丁点愧疚来,没有,什么都没有。

老嬷嬷摇着头,抹干了最后一滴泪:“老身不知,江大人如果真的想要知道,何不唤醒公主,问个明白。”

江德弘自然不会问段瑞芷。若是问了,何尝不是在段瑞芷的心口上撒盐。段瑞芷身边没有一个孩子,她在西衡生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带来南厉。

倏地,江德弘觉得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他快速的将方才的想法都反复琢磨了一遍,怎么也没有头绪了。

心里到底是担忧段瑞芷的病情,江德弘不可能每日里去见她,只好又派出了段无悔。所以,每日里晚上,他除了公事,就是听段无悔说他与段瑞芷的日常。写了什么字,读了什么书,皇姑姑给他选了幼马,皇姑姑送了他精铁打造的小弓,皇姑姑还替他找了武师父,特意教了他西衡皇子们习的武功,皇姑姑……

江德弘看着段无悔青涩的脸,那飞扬的神色与记忆中少时的段瑞芷重合在了一处。

是了,孩子,七年之前,可不就是段无悔出生的那一年么!那一年,皇宫中再也没有其他的皇子出生。

无悔,这个名字在皇子中是何等的奇怪,可见它的背后有特别的来历。

它的来历,可不就是段无悔的来历?

段无悔,是段瑞芷的孩子,也是他江德弘的义子!

作者有话要说:啊,假期只有2天了 

养条龙(27)

江德弘在宅邸枯坐了一夜,秋夜的凉水连衣摆都冷透了。黎明初显的时候,庭院里传来了落叶之声,仆妇与侍卫们的私语都清晰的传到了耳中。

不过半个时辰,段无悔提着木剑进了院子,隔着窗棂轻声喊他:“爹爹?”小孩的声音有点软糯,‘爹爹’两个字仿佛是含在了舌尖,在胸肺里酝酿了半响的气息才吐露出来。

江德弘微微一动,才发现手脚都僵得无法动弹。张了张口,喉咙里也有什么被哽住了,他咳嗽,才道:“什么事?”

段无悔没想到江德弘整夜都在书房,仔细辨认了一下他的嗓音,才担忧起来:“您整夜没有歇息吗?我让人送热茶来吧。”

江德弘从书桌后抬起头来,隔着窗户,好像能够看到窗台下少年束高了长发的头顶。这个孩子,才养在他身边几个月就已经长高了许多,小脸上的稚嫩反而比以前越发浓重。也许是脱离了皇宫,他的活跳和天真才逐渐展现在人前,说话不用再细细斟酌,私底下,也甚少拘束,最赖在江德弘身上,捧着书让这位‘爹爹’教他读书,说历史,说民情。

江德弘突然想问段无悔,你是否知道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不是义父?

又想到,在与段无悔初见之时,这个孩子就说他在守株待兔,守着宫门想要逮住他的‘爹爹’。那时候,宫中谣传他不是皇上的亲子,他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他爹爹容貌的‘传言’,偷偷跑去宫门口,一个个的偷瞧路过的大臣们。

不多时,段无悔就敲门,江德弘捶着腿,拖着步子去开门。

段无悔端着托盘,抬头对他一笑:“爹爹,您一定很累了,先用过早饭再去歇息吧。”

清晨的日光还不够强烈,落在段无悔的背后,仰起的小脸上笑容显得格外的灿烂。江德弘觉得眼睛刺痛非常,简直要被刺得泛出泪来。

他接过托盘,上面除了热茶还有厨房熬好的粥,两碟冒着热气的汤包,两碟清香的糕点。

“今日的武课做了吗?”

段无悔指了指别在腰间的木剑:“还没有,爹爹先用早膳,无悔在庭院里舞剑给你看好不好?”

江德弘看了看天色:“还早,你先练剑,我……爹爹去洗漱一下,等你练完了我们一起用早点。”

段无悔高兴的点头:“好!我已经很多天没有与爹爹一起用早膳了呢。”

江德弘知道这是段无悔特有的撒娇方式。这个孩子在宫里少有人亲近,从遇到江德弘起,就几乎是追着火焰的飞蛾,不顾一切的跟在他身后,

完全就是,多年前的段瑞芷。

用早膳时,江德弘对段无悔道:“你这几日去太子妃身边住一段时日。”

段无悔一惊,喝了半碗的粥都打翻了:“爹爹你不要我了?”说着,泪水很快就盈满了眼眶,哽咽道,“是不是我最近与皇姑姑走得太近,爹爹你以为……以为我,还是想要做……皇子?”

“胡说什么!”江德弘冷冷的呵斥他,段无悔听到他凶反而安下心来,可到底还是忐忑,“那爹爹你为什么让我与皇姑姑住?”

这个孩子心思太多太敏感了,江德弘叹气:“太子妃前日得了伤寒,病得不轻。她身边没有个亲人,你身为她的……侄儿,这时候自然该去陪伴着她,让她分分神,也可以散散心。”

段无悔‘哦’的笑了起来,自己收拾了打翻的粥碗。江德弘拦住他,“去叫人来收拾,再换一碗粥。我早上吃得清淡,你不要随我一起喝白粥,让厨房多给你弄些燕窝粥喝,府里的库房有很多,不吃都浪费了。”

段无悔道:“爹爹的白粥也可以加些百合、淮山熬,对身子好。”

江德弘笑道:“这是谁教你的?”

“皇姑姑!”

江德弘笑容消了下去,只觉得才升腾起来的一丁点口腹之欲又淡了下去。沉默了一会儿才问:“太子妃还教了你什么?”

“很多,都是关于爹爹的。”段无悔掰着手指头数,“让我叮嘱爹爹不要三更半夜还看公文,对眼睛不好。半夜寒凉,爹爹的书房都是书籍,不会预备内室,冷热都不自知,很容易得病。说爹爹吃养生饭,给了我很多菜式单子,让厨房学着做。皇姑姑说爹爹很忙很忙,一定没有多少精力看顾我,让我有事要学会自己解决,不能太依赖爹爹,还有……”

絮絮叨叨,一直说到了江德弘要去府衙的时辰才罢休。江德弘难得的好心情,纵容段无悔对他生活的各种担忧和叮嘱,里面‘皇姑姑’的称呼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

高起的暖阳洒落在庭院里,暖了冰冷的石头,也暖了摇曳的花草,连那秋风也带上了一丝丝熏人的香,拂在人面上,痒痒的。

相比江德弘寡淡的白粥,安屛面前的粥就丰富多了。她吃的粥基本都有一个特点,不吃只看,你根本不知道这是一碗粥,基本看不到大米的影子。

燕窝这种东西基本已经跟大白菜一样,天天见天天吃。如果在粥里面吃到了肉,恭喜你,它不可能是简单的老母鸡肉,兴许是用无数珍贵药材养大的乌鸡头次下蛋,刚刚孵出的小鸡崽的嫩肉,还没见天光就先进了厨师的锅子。如果在里面吃到了类似于猪肚味道的东西,啊,那可能不是猪肚,而是母鹿刚刚生产完小鹿的胎衣。如果在里面看到红红绿绿的东西,安屛琢磨着可能是什么大补的药材。

在这里,鸡不是吃米长大的鸡,鱼不是河里的鱼,就连看起来像是花菜的东西,可能会是雪莲。

安屛觉得再这样吃下去,她可能会大补导致虚火上升,流血不止而亡。

只是今日早点才端上桌,秦子洲就急急忙忙的冲进来,一路跪着的宫女们还没大呼千岁完毕,秦子洲人都进了厅门,一个晃身,抬脚就踹飞了桌上无数的碗碟。

安屛稍稍愣神之后,继而又看到段瑞芷也气势汹汹的跟了过来,气还没喘一口,就大手一挥:“给我搜,任何可疑的东西都不要放过!”

原本是花瓶一般娇滴滴的宫女们瞬间就成了母夜叉,凶神恶煞的扑向了殿中各处,谨慎又快速的翻找起来。

安安下意识的抱住安屛的腿,安屛问:“你们又要干什么?”

秦子洲已经扣住了她手腕开始把脉,段瑞芷回她:“是本宫疏忽,有人买通了厨子,说不定你这住处也安了邪物,尽快找出来为好。”

安屛眉头一跳:“邪物?”

“熏香、毒物,甚至是巫蛊都有可能。”

“今天的早点也有问题?”

段瑞芷大清早跑过来,原本就病着,连续急奔后脸色更是潮红,说了这会子的话,连汗都冒了出来,自己找了软榻坐下:“不是大问题,那厨子胆小,不敢用外人给的补药,只是每日里在你的饭食里面逐渐添加人参沫儿,粥里面加进去最是神不知鬼不觉。”

安屛觉得匪夷所思:“人参有问题?”

秦子洲扶着她坐在软榻上,将咬牙切齿的段瑞芷给推去了榻尾:“人参寻常人吃没问题,孕妇不行。日日吃,太补,容易气盛阴虚,会流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