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秦安城的第一大家,张府的规模自然不是一般富的。

当方家人跟在后头一路走进去,看着眼前一大片的华美壮观的层台累榭、峻宇雕墙,以及那些仿佛根本不遵守四季节令的奇花异草之时,菊娘还多少有些自持,方鹏和春花的嘴巴却几乎完成地呈O字型状态,不时不自觉地发出了无法置信的抽气声,只身在天堂仙宫,只恨不得自己多长两双眼珠子。

若是放在平日,看见这样一对乡巴佬,张府的下人们就算不讥讽几句,表面上也少不得会流露出几分不屑,但是今儿带着这一家人来的却是堂堂的燕家夫人和燕家小姐,纵然心中又几分优越,也半丝也不敢表现出来。

只因虽单算面积,秦安城起码要比蕉城大,人口更是众多,然而蕉城却是有一半都是燕家的,而在秦安,张家哪怕算上所有房地产,也不过只占据了秦安城的十几分之一,这中间的差距,实在是没法比。

当然,他们之所以收起平日所有的狂妄之心,全是因为之前老爷早有郑重交代,绝不能得罪燕家的任何一人,哪怕对方只是一个马夫厮仆。

兄妹俩自进府后,注意力就全被张府的豪华所吸引和震慑,作为丫环,在主人家亲自陪同夫人小姐的时候自然要退几步跟在后头的山丹,看似目不斜视,实际上却一直在不露痕迹地留意着张家父子地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连他们偶尔朝下人示意的眼神也不放过,同时将眼前人和脑中地资料迅速地结合起来。

张康,张家的第四代家主,今年虚岁四十二,虽文采平平,却好附庸风雅,常以名士自居,实际却心胸狭窄,容不得旁人说他的字画半个不好,否则必定~眦必报。其最大愿望就是为张家开枝散叶,将张家的基业永世相传,为此一共取了十五房妻妾,但偏偏连续三胎都是女儿,最后才只得了一个男丁,而且生了张安鸿之后,便再也无有所出。

张安鸿,取自“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地意思,张家第五代继承人,今年虚岁十八。

从外表上来看,倒是遗传张康当年那个强行霸占的美妾所有优点,长得唇红齿白、玉树临风,颇有几分掷果潘安的风采。

然而,也不知道老子自小是怎么灌输的人生观,这家伙不过十三四岁就已成熟,并且坚持认为只有美酒美女共同相伴地人生才算得上是潇洒的人生。至于什么读书经商,则全是狗屁!实乃纨绔之典范!更别提什么鸿鹄了,简直笑死人!

山丹心里正自冷哼。忽见那张安鸿故意落后一步。眼神竟投向燕飞羽地身后。还迅速地往下扫了一眼。眼中冷光顿时暴涨。重重地咳了一声。

就凭这种垃圾。也敢肖想小姐!

张安鸿多少有些做贼心虚。又忌讳着燕家地势力。忙转移视线。假装若无其事。却不知道就在这一片刻早已得罪惨燕家人了。

“爹。你确定那个燕飞羽真地长得貌若天仙?清尘脱俗?我们陪了她们一路。可她们倒好。母女俩都连一个脸也不露。未免也太XX了!”

将燕家一行安顿在客园之后。回来路上。张安鸿忍不住狐地问道。

“你爹我曾经亲眼见过她,那还有假?”张康瞪了他一眼道,“再说了,你急什么,燕夫人既然已经答应了参加晚宴,到时候席上总要吃菜喝酒,难道她们还能一直蒙着脸不成?”

“那倒是,还是爹英明。”张安鸿一下子高兴了起来,忍不住回味道,“所谓闻香识女人,这燕家母女虽然不见仙颜,但身段婀娜多姿,举手投足都别有一番风味,想必确实不会差到哪里去。爹,我可告诉你啊,要是我看中了燕家小姐,你可得立刻为我提亲!”

“提亲提亲!既然知道你爹早就有意为你说这么亲事,你还给我整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女人回来?也不怕燕家打听到不肯把女儿嫁给你?”张康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你又不是马把人家搞到手,难不成一日不娶进门,你儿子就得做一日和尚不成?我把正房地位置给她留着已经够意思了!”张安鸿撇撇嘴,不以为然地挥挥手,“鹌鹑蛋,让人把轿子给我抬过来,他娘的,走了半天路,少爷的脚都快断了!”

旁边被叫做鹑蛋的小厮忙应声招了招手,两个早已等候在不远处的轿夫立刻飞奔了过来,

“你你这个不争气地东西,真气死我了!”张康语塞,却偏偏又说不出好理由来,又眼见儿子压根儿就不理自家,早钻到轿子里去了,只得悻悻地冲着下人发脾气,让人去吩咐厨房更改用膳的时辰。

“大少爷,咱们回哪儿呀?”园林中,鹌鹑蛋带着几个家丁疾走,走到轿旁,谄媚地冲着里头问道。

“回院里去,大少爷我脚疼,让小七娘给我捏捏脚。”张安鸿靠在软垫上眯着眼道,忽然又坐正了身子,一把掀开轿帘问鹌鹑蛋,“对了,前天抓来的那小妞调教地怎么样了?”

“少爷,那娘们辣地很,非但不肯顺服,还异想天开地唬人说她是当朝的飞月公主,要将我们张家满门抄斩呢!”鹌鹑蛋嘻嘻笑道。

“公主?哈哈哈哈她要是公主,少爷我还是驸马爷呢!跟贾嬷嬷说一声,让她抓紧时间调教,要是服软了少爷自然不会亏待她,要是还撒泼哼哼,今儿个晚上不妨就用点东西了,少爷我可没有多少耐性。”

“小地明白,小的这就去办。”鹑蛋点头哈腰地站在一旁,等轿子过去了,一下子挺直了腰板,走到附近一个水榭中坐了下来,不可一世地斜睨着跟着留下地两个家丁,“你们两个,先给小爷捶捶腿、捏捏肩!”

“飞月公主?她怎么会在这里?娘,你不是说她回京了么?”

客院内,听了全身上下都紧裹着一种奇异布料的隐者的报告,燕飞羽诧异地道,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色胚在私底下亵渎自己并不奇怪,可没想到他居然胆大到敢抓公主,还想**对方。

白水珺挥手让隐者继续小心盯梢,道:“她当时是和司马玄一起来一起去的,我派人盯着他们过了秦安就没有再跟,估计八成是她有什么目的又偷偷溜了回来。却不小心在街上被常年给张家物色美女的人贩子看到,迷倒了送过来的。”

“我明白了。”其实话一问出口,燕飞羽心中就已有了个大概。

上次在灯笼镇,飞月额头受伤,容颜大损,难免自惭,因此并没有去自己家,不过也不知道怎么被她打听到夏叔叔有一种神奇生肌膏,便派了司马玄前去索取。娘亲早得了音讯,知道司马玄名义上是为自己所求,实际上是给飞月用,便让夏叔叔给了她一小瓶。夏叔叔的雪肌膏向来灵验,如今都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想必是飞月公主的伤势已经完好无痕,所以才又动了回来和她比美的心思吧!

“不管她怎么回来的,看情况,眼下张安鸿还并不知道飞月公主的身份,反以为对方是糊弄他的。”白水珺曲起食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眼中闪烁着成熟睿智的光芒,“飞月公主既然被困在这里,那这个送上门来的人情不要白不要,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原先的计划就行不通了,得另外好好想想。”

“是啊,而且可惜没法用另一个身份来施恩”想起当日自己废了不少心思想博取飞月公主的信任却毁在了宁不手里,燕飞羽不由地有片刻失神,但随即就娓娓摇头摆脱了这种情绪,问道,“娘,如今她被秘密关押,我们该怎么做,才能光明正大地救她?让她对我们感恩涕零?”

“这个简单,娘会安排,只是,飞月得救后,张家必定会被抄家,名下所有产业都将被朝廷接收,对我们家却是十分不利,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燕飞羽知道这是母亲对自己的考验,当下垂首走了几步,认真地沉思,同时半自言自语地道:“飞月被救,一定不肯就此善罢甘休,张家也会明白这一次他们闯的祸太大,纵然他们在京城里有再多的关系都会不顶用,所以,张家肯定会马上大乱。张家上下至少几百口人,张康和张安鸿又都是不是什么能人,若是一乱起来”

燕飞羽忽然站住,狡黠地一笑:“娘,人家的不动产咱们没法染指,可是张家积累多多年的宝库,要是被人偷偷取了,怕是他们有冤也无处申吧?我可听说张家有不少好东西呢?”

白水珺先是怔了怔,随即愕然失笑,摇头笑骂道:“堂堂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燕家大小姐,居然要学人家去当贼,也亏你想得出来?”

“错了,当贼的可不是燕家人,只要将来那些东西不在我们燕家手里,也无人能拿咱家说闲话呀?”燕飞羽笑得更加贼了。

先与张家交恶,然后再派人用另一种身份接触,虽也是个好法子,但谁让计划赶不上变化,她也只能从骗堕落道抢了,就把那些战利品作为新兴势力的第一桶金吧!

第四卷 归途 第19章 失败的晚宴

“爹你不是说她们来赴宴时就会被面纱摘下吗?怎么~脸,反而连头连脑地一块儿给盖住了?这样让人看个屁呀?”

听到燕飞羽和白水珺,以及燕子平三人终于来了,张安鸿赶紧跟着张康迎了出去,可远远看见母女俩居然都戴着斗篷纱,顿时郁闷地抱怨。

“你才急个屁,人家连坐都没坐下,你猴急个啥?”张康低声骂了一句,脸上却扬起了十分热情的笑容。

也是,还没开吃呢!等会吃菜喝酒了总不能还戴着。这么一想,张安鸿的心情又好起来,也跟着展现出一派世家公子的风范,自以为潇洒得体地招呼了起来。

燕飞羽依然如刚到时一般,奉行寡言少语的策略,不到必不可答之时绝不说话,表面上看起来倒真符合白水珺所说的“害羞”,而不是其实早就在心中鄙视连连了。

由于初冬风寒,双方只是客套了两句就齐齐地进入了暖如阳春、灯烛辉煌的大厅中。

因燕家母女是女眷,虽然张家父子很想围坐一桌以便增加感情,但为了以免“小不忍则乱大谋”,以及为了表示诚意和谦逊,张家边舍弃了首座,改而效仿古风,在下首两侧各设案几,一人一桌,铺摆锦垫,相对跪坐。

坐定后,随着张康的轻一拍手,两侧帷幕后忽然传来了乐声,十个貌美身娇地舞伶也鱼贯而入,挥舞着长袖飘舞了起来。与此同时,统一服饰、一缕清丽可人的丫鬟们也齐齐地端着一盘盘的佳肴流水般地呈了上来。随着雕刻精美的器皿盖子逐一揭开揭开,每一道菜都在第一时间散发出极为诱人的香气,再混合着美酒的气息,耳闻着声声丝竹,眼瞧着优美舞姿,实在堪称好一幅歌舞升平的华宴。

然而,正当洋洋自豪地张家父子手举美酒准备开始敬酒的时候,却忽见站在白水珺、燕飞羽,以及陪同的燕子平身后所立的丫环小厮都不约而同地上前了一步,取出验毒器具在每一样食物之查看。

张家父子的脸一下子僵了。

白水珺却仿佛没看到两父子地尴尬以及不悦一般。等到手中地酒杯也过了关。这才和燕飞羽、燕子平同时举杯。道了一声谢。然后素手微掀面纱。将酒杯送入斗笠中。就此依然蒙着脸浅浅地抿了一口。

“燕夫人如此行为。难道是怕我们下毒不成?”美人看不到。自家地东西居然还要先验过毒才能吃。本来就没有什么好修养地张安鸿顿时率先沉不住气发飙了。未等燕飞羽等人放下酒杯。就先重重地将酒杯顿在案上。冷笑道。

“在下诚心诚意邀请燕夫人和燕小姐来寒舍做客。可燕夫人此举却未免太令人心寒了吧?”张康也沉下脸道。

两父子一搭一唱。那些乐师舞伶顿时受惊停了下来。方才还暖融融地厅堂仿佛一下子充满冷意。

“张老爷误会了。我们母子十分感激张老爷地盛情款待。又岂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白珺水不疾不徐地先放下酒杯。然后才淡淡地道:“我想张老爷应该知道前段日子中秋之时。我家突然发生地那件大事。我地羽儿居然就在家中遭人暗算。险些中毒身亡。可恨地是。虽然我们全力追查。却是至今也未能找到凶手。我和老爷每日只要想到那个凶手不知正潜伏在何处准备再次伺机而动。就倍感心寒。寝食难安。可是苦无线索。虽然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却也只能加倍防范。以防万一。”

“我娘说的没错。因为那个凶手下毒手法实在高明,只怕只要我们稍加疏忽,也许就会难逃大劫。为此我爹娘只能被迫让飞羽出外躲避一时,同时,不管身在何处,所到哪家,所饮所食都需再三检验,非是存心正对张家。何况张老爷虽是绝无害人之心,但倘若那凶手暗中潜入,在食物中下毒,既害了我母女,又令张老爷背负黑锅,届时只怕大家就都后悔莫及了。”燕飞羽也在一旁补充道,却故意连一句“如果这个误会令得张老爷和张少爷有所不悦,飞羽在此赔礼”之类的客套话也不说,让人听起来觉得这个解释一点诚心都没有,反而更有一种“我就是故意的”感觉。

张家父子顿时语塞,燕家之事他们当然也有所耳闻,她们说的好像是有道理,而且今日备宴席,确实也不曾想到这一层而格外加配人手防备。可是,她们俩母子这话听着怎么还是这么别扭,让人心中这么不舒服呢!

不过不舒服归不舒服,既然人家已经解释了,要是自己再抓住这一点不放显得过于计较了,张家父子只好忍下,狠狠地向那些舞伶们看了一眼

帷幕后早有乐师在偷看,见状赶忙冲同僚打了个手势,就欲重新奏乐。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凌厉的呼喝声,仿佛有人在大喊什么“站住,不准跑!”之类地话。

“保护夫人小姐!”厅外的燕家护卫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立刻分成两批,一匹留守在门口,另一批则哗啦啦地一下子冲了进来,团团地围在燕飞羽等人周围。

“来人!”好好地宴席被连番打断,张康心里头那一个怒啊,差点就控制不住名士的礼仪,就想拍案而起,“外面发生什么事?是何人在大声喧哗?”

“禀老爷是是”一个家丁飞快地跑了进来,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是什么还不快说?嫌命长了不成?”张康已临界地怒气彻底被点燃,随手抓起酒杯就砸了过去。

“是是”

家丁下意识地一躲,却不料反而正好把脑袋凑了上去,顿时砸了个正着,只觉眼前一下子冒出一片金星来,迷迷糊糊地也没想到眼前是个什么样的情景,哪些话好说哪些话不能说,老老实实地就报告了起来:“是前几天少爷带回来地一个姑娘,打伤了人跑了出来,满院子乱跑”

“什么?”

张康的嘴角顿时神经质地抽搐起来,猛然回头看向儿子,张安鸿也正自愣愣地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见到老子从来没有过的凶狠目光,顿时下意识地一缩身子,居然还假装若无其事地去夹菜,只在心中咒骂起看惯的人来,居然连一个丫头都看不住。

燕飞羽和白水珺互望了一眼,面纱下皆带笑意。虽然飞月公主也有两下子,但这两天已经被迷药和虐待折磨的几乎都没有力气了,当然不可能自己一个人跑出来。

“张老爷,这是怎么回事啊?”白水珺等人被这么一“打扰”,自然再无心饮酒,理所当然地问道。

“没事没事,可能是哪个下人做错事,又不肯领罚,所以你们还不赶紧把人抓起来!难道还要再惊扰贵客吗?”张康强笑了一下,却是有几分急智,含糊地解释了两句,同时狠狠地瞪了家丁一眼,那家丁总算又机灵起来了,忙滚了下去。

“哦,原来如此!”白水珺淡淡地道,也不追究。

张康又忙让下人再取了杯子过来,倒满了酒,示意儿子跟着一起敬酒赔罪。可话还没说几句,那些喧哗声反而似乎更进了,随即门口一阵骚一个少女大声喊道:“燕夫人,我是当今的飞月公主,快来救驾!”

咚张康的手一抖,满满的酒杯顿时落在案上,溅了一身。

“张老爷,这又是怎么回事呀?”燕飞羽也忍着笑凑热闹。

张康蠕动了几下嘴巴,却发现不知如何回答,又复转头去看儿子,想从儿子脸上瞧出点什么来,却见儿子虽然气恼却没有惊怕之色,还以为儿子玩女人过了头把人家给弄疯了。心里虽然愤怒却没有了方才那一刹的心惊肉跳,再次强笑道:“误会误会,她这么一喊,倒让我想起来,前阵子府里头有一个丫鬟突然患了失心疯,总以为自己是公主,想必今日为了款待贵客,一不防备,让这个疯丫头逃了出来。”

“狗屁,你才是疯丫头!”张康话音未落,就被一个愤怒的声音打断,

众人一起侧目,只见燕家护卫已喧宾夺主,正架着一个披头散发、目光却像快要喷出火焰来的少女走了进来,那个愤怒的吼声,正是出自少女之口。

看着眼前这个狼狈憔悴的少女,再想起当日那个飞扬跋扈的飞月公主,燕飞羽不禁暗叹世上真有风水轮流转之说。如果今日她们没有到张家人,如果不是当时假山亭台遮掩,让隐者恰好听见那段对话,就算今日她能略施小计,将张安鸿诱到碧池边,再趁他动手动脚之时把这王八踹入水中,恐怕飞月公主也终究难逃侮辱。

而且更甚至,她堂堂一介备受当今宠爱的金枝玉叶很可能就此被终身囚禁在张府之中,过着生死不如的日子。到时候,莫说飞月公主一个人受罪,就连整个皇家也会蒙受深深的屈辱,毕竟纸总包不住火的。

唔这么一想,燕家这一次立的功好像还蛮大的哦!

这貌似应该就叫“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吧!虽然自己无法用匿名来争取公主的信任,但今日救了飞月,就算那个贪心不足的皇帝有心想要对付燕家,就冲着这个人情,一时之间应该也无法下手吧?

第四卷 归途 第20章 公主发威

“来人,来人,把这个疯丫头给我带下去!”张康压根信飞月的话,只为了自己的颜面尽失而感到无比恼火,当即命令道。

“且慢!张老爷,既然只是一个疯孩子,又何苦和她这般计较呢?”白水珺缓缓地站了起来,从身后侍从手中取过披风,走到飞月面前,示意护卫放开她,亲手为她裹上。

虽然之前在有人偷前来帮助自己的时候,就已知道有了获救的希望,但此刻被白水珺如此温柔的对待,自出娘胎来就没有经历过这么多屈辱和惊恐的飞月,才终于真正感觉到了安全,不自主地就顺势窝进了白水的怀里,所有委屈都化为软弱的泪水滚滚而下:“燕夫人救我!”

“燕夫人,这是我的家事,好像还不需燕夫人操心!”见事情越闹越大,张康也隐隐感觉不对,沉着脸挥手道,“来人,把这个疯丫头给我带下去!”

“是啊,燕夫人,你别听她的风言风语,这个丫头根本就不是什么公主,她是个疯子,疯子!”张安鸿也赶紧赔笑解释,试图挽回自家的形象,背地里却在暗骂。他娘的,真是晦气,早知道这娘们居然还能跑出来,昨儿个就霸王硬上弓了,等他解决了眼前的麻烦,看他怎么收拾这个小贱人。

这只可怜虫,居然死到临头还这么愚昧无知,以前自己家对张家的顾虑实在是多余了。因为就算燕家不会对付张家,就凭父子俩这德性,他们张家也会自己败落的,她得汲取这个教训,免得以后浪费没必要的精力。

燕飞羽站在一旁,纯属看戏的偷笑。

“放屁放屁放屁!你们两个逆贼,不但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本公主,居然还敢再三地污蔑本公主是疯子!啊啊啊,气死我了!”飞月的心情刚平复了一点,闻言,顿时像一个装满了烈性炸药般的火药桶,猛地爆炸开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左顾了一下,一个箭步冲到离门口最近地案几上,端起原本属于燕子平的一盘菜,就往张安鸿砸去。

张安鸿这一下倒挺机灵,一闪身就躲开了。

“你还敢躲!给本公主站住!不准跑!”飞月公主越发火冒三丈,一弯腰又端起一盘菜,一盘接着一盘,扔的不亦乐乎。

张康当然不肯让飞月如此撒泼。早叱喝着家丁上来抓人。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家丁不是自己人撞到自己人。就是踩到什么东西。扑通通哎哟哟地一下子摔倒了两三个。而就这在片刻只见。在飞月无比强悍地爆发力中。躲得狼狈不堪地张安鸿已经光荣地中了一只金灿灿油光光地香酥鸡。以及一大片汤汤水水。一个好好地晚宴也彻底被搅和成一场闹剧。

“快快快!快抓住她!”儿子受辱。等于在老子脸上拍巴掌。又觉得肯定有燕家人在暗中捣乱。张康气得小胡子乱颤。只差捶胸跺脚了!

“谁敢抓我!”飞月砸了张安鸿一会。肚子里地怨气终于少了一点。自小就养成地公主威严不自觉地就流露了出来。大声喊道。“我是当今圣上最宠爱地飞月公主。司马国舅地大公子司马玄可以作证。谁敢动我。谁就是大逆不道。要诛九族。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大厅之中立时一片寂静。几个刚站稳地家丁仿佛像被点了般。不但连手脚都僵了。就连嘴巴也忘了合上。有一个甚至还保持着正要伸手去拉车飞月衣服地样子。

“司马公子早已回九阳。怕是一时无法证明吧?”就在一片讶然和震惊之中。白水缓缓地开口了。

还以为白水在为自己说话。张康父子忙鸡啄米似地点头。

“不可能,我表哥一定没有回九阳,说不定此刻他就在秦安城内找我,就算一时找不到,我还有其他的方法可以证明。”飞月毫无所惧地道。

“请说。”

“不久前,我曾让表哥到你家求过一样东西,夏神医的雪肌膏,燕夫人应该还记得。而且我还有一样东西可以作证,就是父王钦赐给本公主,却被他们抢去的飞凤玉佩!”飞月地手指直直地指向门外的几个小厮婆子。

话音未落,张家父子和小厮们突然又能动了,并且几乎同时头晕腿软,浑身发虚汗,个个面色犹如土灰。再听得白水珺一句“不错,司马公子是曾到寒舍来求过一瓶雪肌膏”,噗通,张安鸿当场就坐倒在地,就此昏了过去。

燕飞羽鄙视地斜了那个完全没出息的五世祖一眼,走上两步,对着门口那群张家仆人道:“你们谁拿了玉佩,现在要是交出来还可能可免一死,不然”

话音未落,一个小厮已滚也似地爬了进来,拼命地磕头:“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

根本无需示意,燕家的两个护卫一一拉起了他,迅速地搜出一块白色的玉佩来交给了白水珺。

“张老爷,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快飞凤玉佩好像正是出自你张家之手吧?”白水珺微微一笑,素指夹住红绳,稳稳地举在半空中。

张康张大着嘴,喉咙里发出一阵奇怪地咯咯声,早已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来呀!先给本公主把这个淫贼泼醒,再狠狠地揍一顿,等到本公主禀告了父王,再将这个淫贼千刀万剐,五马分尸!”飞月一指张安鸿,气势十足。

自从被迷昏抓到张家之后,她不知道受了多少的恐惧惊吓、凌辱委屈,绝对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若不是拼死抗拒,她这个金枝玉叶地清白身早就不保了,现在柳暗花明,上天庇佑,她又得以重见天日,她当然不可能就此罢休。

“是!”

应声的不是燕家地护卫,而是门口早已匍匐了一地的张家仆人。只见飞月一声令下,他们立刻一拥而进,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地冷水,哗的一下子就泼了上去,然后不由分说地就开始拳打脚踢,嘭嘭嘭地好不热闹。

拳头还没落下,张安鸿突然一骨碌地爬起来,就往案几底下钻。可是那案几本来就是供宾客盘腿坐席的,能高到哪里去?他这一钻,上身还没缩进去,双腿已被自己的仆人抓住,毫不留情地扯了出来。

大厅之中,顿时如闻鬼哭狼嚎,而另一头,两个还算忠心地扶着主人的仆人也跟着尖叫起来:“老爷,老爷!”

然而,叫归叫,却没人敢去请大夫。

看见这催人心肝的一幕,又听见飞月说要将唯一的儿子千刀万剐,如果张康还不急怒攻心,那身体底子可就太好了!

燕飞羽忍不住再度叹气,唉,太岁头上忌动土,这是千古名言呀!

事实很快证明,张家确实早已外强中干,两个当家的一倒下,剩下就只有两父子的一大帮养尊处优的妻妾。纵然张大夫人和张二夫人平时也算是会管家打理,但是今日得罪的却是货真价实的公主大人,而且这个得罪还不是一般的调戏,差点就将人家金枝玉叶给糟蹋了,凡事聪明一点的,谁都知道,此时此刻纵然再求情也无济于事。

乱哄哄地一通混乱之下,大部分的姬妾都选择第一时间立刻收拾细软打包,趁着官兵还没有到来,张府还没有被封之前,全部作鸟兽散。底下的仆人们看见主子尚且如此,谁也管不得卖身契是否还在张府手里,全都扯了包袱,裹了能带走的古董花瓶等值钱的玩意,脚底抹油地溜了。

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半个时辰,偌大的张府居然就已逃掉了一大半的人。

毕竟,这一次得罪的可是堂堂的公主大人呀,谁知道皇上一怒之下,八成真的会传令满门抄斩,到那时,他们还会有命在吗?傻子才不逃呢!

为了安抚局面,也为了给自家的“趁火打劫、浑水摸鱼”争取尽量充分的时间,白水一面命人准备热水新衣,服侍飞月公主梳洗,一面派人去通知官府,并让原本留在客院中和方家人一起的夏惜之过来,以便等会替飞月公主整治调理,同时又令自己的人亲自去厨房做菜。因为就算他们可以自用随身携带的干粮解决,却不能让堂堂的公主饿肚子的,而且显而易见,飞月公主这几天没少受苦,寝食必定失调短缺的,少不得要暂时反客为主,利用一下张家的资源了。

至于一个急晕一个被打昏的张家父子,则很人道地丢给了闻讯而来的张夫人和张安鸿的生母。

两个大小老婆一听张安鸿居然抢了个公主回家,还差点糟蹋了人家,当下一个闭气,也全都不争气地晕了过去,真是有其夫必有其妻,倒让燕飞羽一阵好。

实际上,比起这些咎由自取、自作自受的主子们,以及为虎作伥的狗腿子,刚才那些从头到尾都听到见到这一幕的张府下人们,其实更加可怜。毕竟事关公主名节皇家体面,这件事是绝对不容许大事宣扬的,因此除了必须要通知的官府之外,张家知道实情的这些下人能否留下,却飞月公主自己的意思了。

因为像这种事,燕家纵有大功,也不适应直接插手,顶多适当地劝说一二,只希望飞月的性子能善良一些,看在刚才那些人帮她痛打一通张安鸿的份上,能够手下留情些,只惩主谋和帮凶吧!

第四卷 归途 第21章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不得不说,人的恢复力真的很快。飞月公主在从头到翻,又换上新衣,用了一些膳食后,再度出现在燕飞羽等人面前时,虽说不上容颜焕发、娇艳如初,但与生俱来的公主气势和皇家威严却已令人不可逼视。

自然,她那里忙着,燕飞羽母女这边也没有闲着,飞月一去梳洗,俩人就立刻抓紧时间回去找竞秀。

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燕飞羽可一直没有忘记飞月之所以滞留在秦安城的原因。

如今飞月刚刚经历了一场狼狈的屈辱,正是需要大量安慰,绝对经受不起任何一点打击的时候。倘若两人相见,飞月公主发现自己的容貌不如别人,到时候一气之下,不但把之前的恩情都忘光光,更会从此心存芥蒂也不一定。毕竟女人心如海底针,又如晴雨难定的怪天气,尤其是像飞月这般一向自负美貌、身份又十分尊贵的女人,更会理所当然地觉得她什么都应该是第一的。

而客观而言,自己的容貌恰恰又确实胜了人家公主一筹,所以,她只有一个选择,就是易容,并且这个易容,还需要易的恰到好处,既需要让飞月感觉自己没有如传说中那么漂亮,又不能过度丑化,反而让人生疑。幸好,她家有一个绝佳的易容高手在,这一关应该不会过的很艰险。

实际上,竞秀之前没有跟随他们一去晚宴,就是为了准备工具。

到了房中,竞秀首先让燕飞羽在药水之中洗了一会脸,用药水调整了脸、颈等裸露在外地肤色,使其略微暗淡,接着用一种透明的凝胶将眉形稍稍拉歪,让最能体现一个人精神地秀眉变得普通些,并且同样用胶水在下唇和下颌之间收紧一点皮肤,破坏掉唇形的完美,之后又在鼻梁上打底,加宽了原本俏直适中的鼻梁,最后再在此基础上重新傅粉化妆。

一番巧手下来,燕飞羽再照镜子,只觉得里头的少女就是自己,却又不像真正地自己,说是绝色欠缺一分,说是不绝色又分明还是个俏佳人,犹如一把神采突敛的宝剑,一下子从极品褪为上品。

上品虽珍贵,却非稀罕之物,而燕飞羽是这种效果。

至于和自己容貌有七八成相似,但气质美貌都更甚自己一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绝色娘亲,也少不得也要稍微修饰一下,多添加一点老态,免得那个飞月公主也要脑残地相比。

听说张家抓了公主。兹事体大。秦安城地两个最高行政长官和军事长官。很快就联袂来到张府。由于两人都深谙为官之道。知道此事不便回衙门公堂。便直接在张家设堂问审。

张康悠悠醒来之后。便明白这一次若是搞不好。不但儿子必死无疑。自己也逃脱不了。心念急转之下。突然涕泪俱下地大义灭亲。表示自己对儿子地恶行并不知情。只一个劲地磕头求领“管教不严”之罪。更是表示独子是罪有应得。不容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