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燕飞羽其实就后悔了,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这三天来她忍辱负重,咬牙硬挺,为了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能有机会逃出魔掌,且不说见到主谋,就算是在一个丫头面前都时时小心谨慎,这会儿怎么反而全忘了?难不成她心里还残留着一丝不该有的念想,指望这个叛徒会记着这四年多的情份么?

“只要你不妄图逃跑,没有人会动你半根手指头。”宁不侧对着她,看着庭院中雪白的积雪,这是诸葛方普给他的最底线,也是他的期望,不论燕飞羽是否恨他入骨,他都不希望看到她受伤。

燕飞羽哼了一声,既不答应也不反抗,只是冷冷地问道:“直说吧,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鸟为食亡。”

“你们想要多少?”宁不沉默着,突然眼神极速地瞟了一眼角落,又迅速地掩住了眼底的厌恶,淡淡地吐出一个数字。

纵然夜色如此浓郁,对方即使看见他的身影也见不到他的眼神,他依然不想无意中泄露了情绪。

“两千万?”燕飞羽怒极反笑,“你们还真当我们燕家有一座取之不尽的金山银山!”

之前为了快速地转移财产,她和老爹才决定前后开出一共两千万的天价赎金,反正那些银子不过是从左口袋取出放到右口袋而已,依然还是属于燕家的。但是现在宁不一张口也要两千万,而自己又是真真切切落入了他们手里,除非在赎金交付之前她可以逃出去,不然即便明知花了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她的平安,但老爹和娘亲也只能被迫拿出这一大笔巨款出来,白白地拱手送人。

正像她所说的,燕家并没有什么金山银山,所有的家业都是爷爷当年用无数的心血拼出来的。又耗费了爷爷和老爹两代才将家业扩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不用说两千万,就是一万两银子,也是来之不易,可现在

“对别人来说可能困难,但燕家出得起。”宁不面无表情地道。

燕飞羽压住心底那阵阵强烈的愤怒和头疼,冷冷地道:“我家刚刚支付了两千万现银出去,仓促间不可能马上筹备出这么巨大的数字。”

“所以,我们才要请燕小姐北上做客,直到燕老爷将两千万白银如数送来为止。”一个尖细的声音陡然插入进来,紧接着,一盏灯笼犹如鬼灯般突然出现在庭院的一角。

“两千万送到,你们就会放了我么?”燕飞羽冷笑。

诸葛方普喋喋地笑了起来:“这就要看燕小姐和我们是否合作,以及燕老爷十分直爽诚恳了!”

“卑鄙!”虽然压根儿就没指望对方会如此好说话,但听到这等言语,燕飞羽还是觉得像吃了一只苍蝇般恶心。

“燕小姐,虽说您贵为燕家的掌上明珠,可如今就像您是东海龙女,离了水落在砧板上,怎么个料理法也得由着厨师说了算,我劝燕小姐还是安分守己早些回房歇息,多为自己保存一点精力比较好。”诸葛方普瞟了面无表情的宁不一眼:“出门在外,什么都得将就,万一夜沈风寒,侵了燕小姐您的娇贵身子,那咱们可就照顾不上了,青女,送燕小姐回房。”

“是。”诸葛方普旁边提灯的青女恭敬应声,走到燕飞羽面前时,眼神却冷地像肆意不停的北风。

从青女的态度上看,宁不明显是她的主子,可青女同时又一直都对这个名叫诸葛方普的人毕恭毕敬,那么到底诸葛方普和宁不两人谁更大一级呢?宁不一直不敢面对自己,可见他心底还是存有一丝良知懂得内疚的,说不定还有机会接近。但是倘若是诸葛方普地位更高,那她想要以毒刺要挟对方放了自己的计划就更加难以实施了。

燕飞羽压下心底的失望,再也没有看宁不一眼,挺起胸,昂起首就大步地走进房间。

诸葛方普看着她们进了屋,又掩起门窗,再一回头,宁不也已消失不见,不由地暗暗地摇了摇头,随即细眼一眯,精光暗隐。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本来不想得罪这位很有可能会取代那个病秧子太子的三皇子,无奈使命所然,而且这个三皇子也实在太不争气,竟一而再地软弱于女色,不但令他折损了不少本不该殒命的好手,更是差一点就错过了那千载难逢的良机。只是,这一次他虽然将功折罪,成功地绑到了燕飞羽,令得主子有挟制燕家的本钱,于朝廷更是一桩大功,却未免得罪了这位未来的准太子。

看来,回京之后,他必须得尽快给自己安排后路了。

当今皇上虽然妃嫔无数,却总共只给他生了四个儿子。

身为长子也是嫡子出生的太子虽最为名正言顺,只可惜自幼多病,偏又不肯忌讳女色,早有太医私下断言活不过几年了,而且,由于其母皇后和身为宰相的外色势力太过强大,一直为皇上所忌,迟早都会废弃。而原本自幼就寄予众望的二皇子却偏偏福薄寿弱,早在四五岁就暴病身亡,至于名义上的第三个皇子,也就是实际上第四个皇子,现在不过六七岁,生母的出身又十分卑贱,在朝廷之中根本无人支持,全都不是合适的继承人。

只有这个拥有一个心机深沉、早在怀孕之初就定下长远之计的母亲,并在一出生就获得皇上同意偷梁换柱出宫,在民间长大的三皇子,才是皇上心中最满意的人选。

眼下只要将燕飞羽顺利地送到京城,顺利地获得燕家的两千万赎金,丰盈皇上的私库,三皇子便是大功一件,要是在这一路上,他再赢得燕飞羽的心,让燕家心甘情愿地臣服于北盘,那么一旦时机成熟,他这个太子之位便拱手可得。

到那时,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更何况是他找个曾经为了完成任务而不得不得罪三皇子的小小太监,只可惜,他就算是个不完整的人,也不想那么早死。

第六卷 第24章:设计

虽然燕飞羽不想领情,但不得不承认,自从宁不出现之后,她这个肉票的待遇显然有一个质的提高,尽管一出门就依然会被点住哑穴,对面还有一个神色越来越不友善的青女紧盯着,但总算能坐在马车上,再不用忍受那手脚僵麻疼痛的苦楚,每日三餐也能吃到热饭热菜。

这样的境况,让燕飞羽更容易保持表面上的平静,然而,滴水不漏的监督却让她依然找不到半丝契机,内心的暗潮反而却一日比一日不安地翻涌起来。只因,饶是她心里再祈祷,两天后,一行人依然顺顺利利地出了南郑国的国门,进入了北盘国的地界。

“我要沐浴。”

成为肉票的第六天傍晚,一路上已经换了好几批骏马的马车驶进了一座小城中的豪宅,燕飞羽也拥有了一间豪华舒适的精致绣阁。既然如此,燕飞羽当然不会客气,一进房间就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这几个字。

“给她准备热水。”青女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吩咐前来伺候的两个丫头,她在队伍中的身份本来不低,只是这一次一行人中就只有她一个可以绝对信任的女人,不得已,才屈尊伺候了燕飞羽好几天,眼下自然不可能再事事亲自动手。

等一下!燕飞羽用茶盅磕了一下桌面,引起她的注意,然后快速写道:“我要用特别的配方。”

青女冷视着她,燕飞羽毫不退怯,反而继续笔走龙飞地写道:“相信你家三公子还不至于这么吝啬!”

见她拿宁不来要挟,青女的眼中闪过一丝隐怒,但还是吩咐道:“取纸笔来。”

人已到了北盘,又在这么一所就算她喊破喉咙也不见得有人注意的大院子内,居然还不角开她的哑穴,这个女人分明是在记仇。

燕飞羽在心中鄙视了一下青女,等纸笔准备好,就抬起素腕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堆名贵中草药、香料之类的名称,以及各味配方的具体数量。同时,特别注明哪些是洗头的,哪些是洁身的,还有各类精细的沐浴用具等等,除了没要求临时给她砌一口大浴池之外,简直是奢华之极。

“按照她要求的给她准备。”看完了几张单子,宁不只轻飘飘地搁下一句,原指望宁不一口否决的青女抿了抿唇,可再有不甘也只能派人去药铺抓方子。

不同于上次的草草净身,这一次从出去买配料准备香汤,到燕飞羽终于肯从浴室之中出来,整整花了好几个时辰,牵动了十余口仆人为其服务。

不过,虽然青女对燕飞羽甚有意见,但是当她看见燕飞羽披泄着满头光滑莹亮的如瀑乌发,身带沁人心脾、令人意乱神迷的幽香,环佩叮当,犹如九天玄女漫步走下云霄,绰约多姿地从浴室之中转出来之时,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一场劳师动众的贵族沐浴确实让这位燕家大小姐呈现出最为明媚动人的光鲜一面,其逼人的明艳甚至几乎让人移不开眼睛,只想一直痴望着她的一颦一笑,不肯错过她每一个不经意间的举手投足。

凭什么一样身为女子,她自小就得为了生存而苦练武功,浑身上下遍布伤痕,眼前这个女人却不但在家中就受尽万千宠爱,就是当了人质还能逍遥享福,倍受呵护?

猝不及防的惊艳之后,青女的心头迅速浮上越来越强烈的嫉妒,几乎可以想见若是三殿下看到她这副模样时会是怎样的失神。眼中敌意顿时急剧上涨,真恨不得立刻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面前这个炫耀绝色的小贱人重新塞入马车的夹层之中,冻饿她个几天几夜,看看她还能不能这么神气!

燕飞羽一走出来,就和青女打了个照面,自然没有错过她眼中的恨意,却宛若丝毫无觉一般慵懒一笑。任由早在浴室里就被自己洗尽易容之后的真面目所征服的两个小丫头战战兢兢地搀扶着走向梳妆台,在原本就已香滑莹白的颈项,以及灿若春花的面颊之上涂上细腻滋润的面脂,然后指挥着两个丫环将如丝秀发挽成一个简洁而又妩媚的发式,淡反蛾眉,轻点朱唇,让自己变得更加完美。

“晚膳准备好了么?”在丫环羡慕的目光中接过香茗,燕飞羽的皓腕轻抬,姿态优雅自然地抿了两口,仿佛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

轻度哑穴的时效是两个时辰,除非时间差不多又补点,否则过后就会自动解开,所以早在沐浴期间,她就已恢复了声音。而从宁不半点不差地按照她的要求准备热水之时,她就知道第一次试探已然成功,便毫不客气地又得寸进尺地开了一串食单,让人交给青女。其上所列也均是铺张奢侈的珍奇佳肴,一道比一道难得,估摸着这豪宅的主人再会享受,一时间也无法准备齐全,只能向酒楼四处筹集材料。

“回小姐,奴婢这就去问。”一个丫鬟赶忙屈了一下身,下意识地就往门口走去。

待见到青女,才脸色一白地醒悟燕飞羽并不是她的主子,她们这些小丫鬟真正受命的,应该是这个面若寒霜、容貌普通的青衣女子,不由谄谄地停了下来。

“你还真不客气,真当这是自己的家了。”青女讥讽道,要不是地拿这些负责伺候燕飞羽的丫鬟出气势必会让三殿下不悦,她早就一掌一个地打过去了。

“姐姐不提醒,我还真忘了现如今便是一顿粗茶淡饭也要人家恩赐呢!”燕飞羽神色自若地放下茶盅,微微理了理宽大的罗袖,“既然如此,秀荷,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去吧,方才有劳你们伺候,多谢了!”

那叫秀荷的丫鬟看了看燕飞羽,又看了看青女,不由满面为难。

且先忍着,总有一日她会出了这口恶气。青女紧握了一下双手,冷冷地拂了一下袖子。秀荷得了暗示,忙了下去前去询问。

片刻后,便回来禀报,说三公子有请燕飞羽去暖阁赴席。

燕飞羽从容地起身,任由丫鬟披上和身上华衣同系列的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将素手轻拢在袖中,无视几乎已成冰柱的青女,款款地迈出门去。

她今日突然提出这些要求,固然存了一点侥幸,希望能藉此引起药堂和酒店伙计的好奇,从而议论流传,让自己的人得到一丝蛛丝马迹,但更重要的却是另一个目的,那就是她要见宁不!

也许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未曾真正地品尝过情爱两字的滋味,可并不代表她就不知道这两个字的含义,更不是感情迟钝的无知女孩,感觉不到常常在身后凝视自己的那道含蓄的目光,只是以前她从来没有去深想这个问题,总觉得应该顺其自然而已,毕竟,宁不沉默孤僻的性格并不适合她,也不适合燕家。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宁不背叛了燕家,也伤害了她,更绑架了她,两人之间的矛盾已经无法调节,而她明显处于下风,无力反抗,无计可施,只能被逼着从这一方面入手。

而她所点的珍肴除了造价不菲,更是有不少都寓含了一些深意,聪明如宁不,自然会明白她的意思。

倘若他还是不肯来,那就代表她以后可能再无机会,若是来那她就有了一个可以反败为胜的机会。

没错,如果换句难听的话来说,她燕飞羽今日之所以如此,实际上只为两个字:色诱。

当然,她自然不会真的准备以身相许,用这个尚未及笄的身子去以及燕家的名声,去换取根本就不可能换来的自由,她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和宁不单独相处,能诱使他放下戒心让她靠近的机会。

由于这两天,她虽然被他们乔装打扮,却总算可以正常的乘坐马车,有时候还会被允许下车一起吃饭,自然的,她就有了更宽阔的视角。加之刻意留意,终于让她管中窥豹地发现了宁不和诸葛方普之间的上下级关系。尽管同时她也发现诸葛方普对宁不恭敬归恭敬,但这个下属似乎常常逾越过宁不私自做主,但是,假如她可以用毒戒制住宁不,起码也是一个契机。

就算计谋被识破,或者虽然成功地刺伤了宁不,那个阴险的诸葛方普却根本不顾虑宁不的安危,事情也不可能比几天前的待遇再坏到哪里去。

暖阁之中,宁不静静地坐席面的一边,缓缓地将两只小杯注满。

很久之前,他就隐隐地觉得,自己所奉命保护,更是奉命觊觎的这位独一无二的少女,并非如其表现出来的一半,只有烂漫天真,纯真无邪,不通世事的一面。尽管她尚未及笄,玩闹起来时又常常没个边影,但那脱俗出尘的美丽容貌之后,那双澈无尘的眼眸之中,所蕴藏的聪慧和成熟,绝非普通人所能探清。

虎山中毒,以及随后的出行甚至那一场密林刺杀,她那过于常人的镇定就证实了这一点,甚至,在诸葛方普如此故意虐待折磨,换成其他的少女恐怕早已精神崩溃的情况下,她还能若无其事,镇定从容地随遇而安,展现出无比的韧性。

若是换了旁人,有谁相信眼前这个少女居然还没有及笄?

第六卷 第25章:刺杀

“你终于肯见我了。”

燕飞羽走进暖阁时,宁不正静静地坐在桌子的一端,乍然一看仍是穿着他那身白衣,可烛火拂摇下,却犹如雪地般隐隐地泛着光芒,便知此质地早非彼质地。这倒也是,如今人家的身份早已不同,哪里还能和以前一样呢?燕飞羽有些讥讽地想,直接走过去会在他的对面,犀利的目光毫不避讳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落在他拇指的白玉扳指之上。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三公方如今果然已是脱胎换骨,尊贵不凡啊!”

“你只点了菜,不曾点酒,我就私自做主准备了你最喜欢的胭脂泪,也许你想喝上一杯。”宁不仿若浑然不觉她的态度,只是用一双修长的手执壶捉袖,越过满桌香飘四溢的珍肴,缓缓地将她面前的小酒杯注满。

“是啊,以我如今的地位,确实该喝一杯胭脂泪。”他一倒酒,燕飞羽便冷笑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说真的,她真想马上就旋转戒指在他倒酒的时候刺他一下,只可惜她太了解宁不的身手和性格了,而且她今日大张旗鼓地要如此享受,宁不不可能没有防备,就凭她三脚猫的功夫,恐怕毒刺尚未刺到,他的手就已极速缩回到安全地带。然后,她很可能就再无机会,所以她必须要耐下心。

“先吃点菜吧!虽然这里的厨子比不上你家的大厨,做出来的味道可能差强人意,但空腹喝酒突然醉。”宁不深邃的眸光平静无波,收回酒壶,用一旁干净的筷子夹了一片产自江南,如需北运必须沿路保持严格温度的水温方可成活的鲜嫩翩翩鱼放在她的碟中,就像一个好脾气的先生,任凭燕飞羽如何嘲弄,就是不动如山。

燕飞羽面无表情地夹起鱼片放入口中,然后将酒杯往前一推,她既然想逃,体力当然要保持,自然不能财气地连菜都不吃。

宁不无言地重又给她注满,燕飞羽再度一饮而尽。

宁不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微跳了一下,再次为她夹菜,这一次却是两筷子。

燕飞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自己有手。”

说着,皓腕抬起随意地吃了两口,又看着宁不。

宁不沉默着再给她倒了一杯,燕飞羽依然一口喝光。如此往复席间除了燕飞羽轻微的咀嚼声,以及倒酒喝酒的声音,竟静默的诡异,看得一旁服侍的下人不禁为他们如此奇怪的相处而面面相觑,不过私下里的目光却更多的是落在燕飞羽的绝色姿容之上。

“我讨厌有陌生人像柱子一样站在我旁边。”燕飞羽猛然将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磕。她的体质素来是多喝一点,酒气就极容易上脸的那种,现在几杯胭脂泪下肚,原本如冰霜般的玉颜很快就如同抹了绝品胭脂一般白里透红、娇艳水嫩地吹弹可破。偏偏她的眼神又是那么冷艳,犹如一片萧杀天地间傲雪盛放的红梅,组合之下,更几乎让人移不开眼睛。

只是,仆人们还未来得及再多看两眼,一道比燕飞羽更加冰冷无情的目光已然射中了他们,几个仆人一哆嗦,立时垂了眼,赶紧退了出去。

“还有暗地里那些鬼鬼祟祟的眼珠子,我也不喜欢。”燕飞羽冷冷地向四周扫了一眼,她才不信像今日这样的举动,诸葛方普会不让人暗中盯着。

“你们也退下吧!”宁不淡淡地道,第一次举杯将自己的酒喝完,然后给自己倒上,却不再为燕飞羽添满。

燕飞羽不客气地自己直接伸手去拿酒壶,宁不下意识地抓住酒壶一缩,却被她狠狠一瞪,心中一痛,还是放了手,任她拿了过去,连喝了两杯。

“咳咳咳”

这一次燕飞羽喝的有点急,呛了一点到气管中,忍不住咳了起来,宁不的身体一僵,似乎想动又硬是忍了下来。

燕尽羽气略喘平了些,又倒了一杯,脸腮越发地嫣红起来,脑中也一阵昏眩,却直直地盯着宁不那张俊美如天神般的面容:“知道当年我爹娘为什么单派你来保护我么?”

宁不沉默,他本来就早已习惯了沉默。

“因为他们都觉得你虽然孤僻冷淡,不善言辞,却有一颗坚忍忠诚的心。说,像你这样的人,若不交心则以,若是一旦你认定了要保护我,就绝不会放弃,哪怕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燕飞羽也没指望他会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之前的镇定和冷漠逐渐变成了一种深切的痛苦和悲伤,还有被背叛后的强烈恨意,“我曾经也这么以为,当我愿意给与你自由,你却留下来之后,可是可是”

燕飞羽突然不可抵制地自嘲着大笑了起来,颤抖着又去抓酒壶,却被宁不抢先一步夺了过去,顿时只觉得满腔的复杂情绪全部都爆发了起来。热血一冲之下,猛地站起,一把掀起桌布用力一贯,只听一阵哗啦啦的声音,满桌美味顿时全部扫落,汤汤汁汁地溅了一地,其中还有不少直接溅到了只抓着酒壶却一动不动的宁不身上。

燕飞羽犹不解恨,身子笔直地挺立着,素手直指着宁不的鼻子,明眸若燃火,怒声骂道:“你既然从来没有过真心,今天为什么要摆出这样的惺惺姿态?你既然亲手害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不索性一并杀了我?你说,你说呀!”

说着,突然打了一个酒嗝,浑身发软地撑在桌面上,差点就倒了下去。

宁不的眼中终于露出一丝痛苦和担忧,长臂再度欲伸,下一秒,燕尽羽却猛地抬起头来,用剑一般的仇恨阻止了他的动作。

宁不的手最终缓缓地缩了回去。

燕飞羽坚持不懈地瞪着他,目光里头的怒火汹涌地似乎恨不得将他立刻燃成灰烬,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那小巧的鼻尖却自己先渐渐红了起来,眼波中更水光涟泛。然而,就在那些液体将要溢出眼眶的时候,她却又突然撑了起来,一只手猛地抓向宁不举在半空中的酒壶。

宁不只是微微一动,她的手便落空。

“给我!”燕飞羽恨声命令。

宁不看似无动于衷地坐着,心中的抽搐却一阵比一阵剧烈。

“给我!”燕飞羽尖声又叫,索性绕着圆桌,整个人都向他扑了过去。

宁不握着酒壶的那只手,关节和青筋越发分明,身影一动,被迫站起亲了过去,燕飞羽收势不及,一下子扑撞在凳子之上,闷哼了一声,无力地撤倒向一边。

“你怎么样?”宁不的面具终于维持不住,几乎条件反射地抛下酒壶一把将她扶起,满面焦急地看着她强忍着疼痛的含泪小脸。

“我”燕飞羽颤抖着,神情复杂地看着终于如愿地近在咫尺的那张熟悉容颜,一时间差点以为他所表现出来的痛苦和怜惜以及懊悔全是真心的,但理智随即就占据了上风,抬起手握起拳头,凝聚起所有的力气,猛地将早已在暗是旋转出来的毒刺刺向他的脸,同时恨声道:“我想要你死!”

一切都发生在猝不及防的电光石火间。

在她小巧的砂击出的开始,宁不还以为她只是想要发泄,并未将她这一拳放在眼中,甚至内心深处还隐隐地渴望着自己能受到她的亲自惩罚,打算不闪不避地接下来。但他自幼被严格训练,许多东西早已成为了本能,就在燕飞羽的拳头已快到面前时,他的目光陡然敏锐地看到她的手指间闪过一丝绿光,面色顿时在十分之一秒间急剧色变,一只手下意识地抬起,修长的手指无声地轻弹了一下,身体更是瞬间退开。

“啊!”手腕上陡然而来的刺骨疼痛让燕飞羽忍不住呻吟出声,浑身的气劲顿时犹如气球爆炸开一般,消散地无影无踪,整个人真正的瘫软了下来。

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一瞬间从心底涌起的惊骇,以级深深的绝望。

她失败了!

她早就知道如果用普通的色诱方法,突然性情大变,深情款款地去勾引宁不,那不仅侮辱了宁不的智商,也侮辱了她自己的智商,更不可能成功,所以才借酒发癫地使用苦肉计来接近宁不,没想到她竟然还是失败了。

“对不起,我只是”看着燕飞羽因为手筋被重力弹伤而情不自禁蜷缩的身体,宁不想说他只是本能,不是故意,可一想到她之前那毫不犹豫的出手,就觉得满嘴都是苦涩黄连。

他曾守护眼前这个轻灵纤细犹如雪花的少女整整四年,曾被她无意间自然流露的一颦一笑所牵动潜藏在深处的情绪,而今,命运捉弄,却让她变成了自己的囚客,成了她不共戴天的敌人,处心积虑想要杀死报仇的对象。

“你就这么想杀我?”看着那张苍白若雪却依然美丽地令人心痛的容颜,宁不轻轻地道,声音异常地低柔。

“是。”燕飞羽高傲地昂起头,一个字都不作解释,虽然在她的计划中,只是准备先用毒制住宁不,强迫他带自己离开,事后再做打算而不是马上就要杀了宁不,毕竟她的一生之中从未杀过人,她不知道自己事到临头是否会有那样的勇气和决断。

“现在已经到了北盘国境内,就算你杀了我,你也逃不出去的。”宁不转过身,一步步地向门口走去。

“站住!”燕飞羽奋力地坐了起来,咬牙道:“何不索性杀了我?”

宁不顿住,半晌后才低声道:“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他的声音沉重地犹如天黑之前最后一丝挣扎的亮光,带着无限的悲凉和灰暗,言毕,再不回头地离开。

燕飞羽缓缓地转头,看着手上的戒指,心中一片茫然。他难道不恨她吗?还是他真的还有良心?就算他可以不计较她的刺杀,至少也该夺走她可以致命的戒指,却为何为何就这样丢下了她?

第六卷 第26章:呕吐呕吐,惊起一滩

就像一块巨石掉入湖中,虽然曾经溅起冲天的水花,但是事后湖面依然会恢复平静,昨夜暖阁的事件似乎并未引起任何的后果,只除了在很深很深的心湖之底,彼此都多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哦,其实,也不是什么变化都没有,至少青女的心情好了许多,看燕飞羽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鄙夷和嘲弄。仿佛那满地的狼藉根本就不是燕飞羽的杰作,而是她的三公子断然地拒绝了燕飞羽的勾引,还龙威大发的结果。

她既然如此误会昨晚自己的狼狈样,又根本没有提到毒戒,燕飞羽自然不会傻到去澄清燕事实,然而,想起未来,想起她和宁不之间的恩怨,她的心却更加茫然了。

次日,他们仍是一早就上路,燕飞羽也照样被封住哑穴,沿路依旧是令人诅咒的“平平安安”,只是从马车的颠簸和速度上来看,应该是走过了一小段的平原区,开始进山了。摇摇晃晃中,漫长而无聊的声音不高,但还是有一些飘进了燕飞羽的耳中,隐约听到什么“行程、原定、只能、客栈”之类的词。

燕飞羽的心顿时一跳,须知,这些日子的夜晚,不是直接在马车上度过就是在对方专门的据点别院中,她是上上下下半点和外界联系的机会都没有,而且还一直被他们打扮成各种模样。可是昨晚她洗了一个昂贵的汤浴后,也许是因为反正出门都要戴着宽厚的帏帽遮住了容颜,或是仗着到了自己的地盘警戒松懈,今早青女居然破天荒地不曾给她易容,倘若今晚真要在客栈中过夜,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劝你还是别动什么歪脑筋,等会进了镇,我就会把你的穴道都点上。”青女不屑地斜瞟了她一眼。

燕飞羽垂着眼,好像耳朵聋了,压根就没听见青女在说些什么一般,私底下却因心事被识破而越发极速的转起念来:难得一次可能传讯的机会,她当然不能错过,当年是,要如何才能在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情况下引起外人的注意呢?

转了半天的脑子,浪费了无数脑细胞,燕飞羽悲哀的发现她还是想不到任何可行的办法,不由失望地看着自己的裙角,暗暗叹气。随着她的动作,一缕柔软的发丝不经意地垂了下来,带着乌黑的光泽,飘飘地轻贴在胸前。

蓦地,一道灵光突然闪过,燕飞羽低垂着的眼神徒然迸出了一丝希望。

“你干嘛?”见燕飞羽伸手,青女一下子警觉起来,却见也只是去取炉上温着的茶,冷哼了一声,不再管她。

借着俯身的动作,燕飞羽用宽大的袖子做掩饰,偷偷地扯了几根发丝捏在手里,并迅速地用手指卷了起来,然后端着茶故意在马车颠簸的时候喝,茶水一洒,素有洁癖的青女怕溅到自己,下意识地低头一避,燕飞羽趁机将头发塞入口中。

“我看你不是想喝茶!”虽然茶水并没有洒到自己,但青女的怒气却没有少一分,眼刀子立刻刮了过来,说了一句让燕飞羽十分心惊肉跳的话,幸好,不等燕飞羽的心脏跳动几下,她又接了下去,“我看你是存心想要找事!”

青女说着,一把压过茶杯,随手就点了燕飞羽的穴道,让她再不能动一下。

燕飞羽暗叫侥幸,眼中却故意射出愤怒之光,青女觉得出了气,心情舒爽,却压根儿没想到燕飞羽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耍了小手段。

没多久,马车外的声音就开始多了起来,虽然不是很热闹,但听得出确实是到了什么村落小镇。燕飞羽开始凝神,不断地在心中想着各种令人恶心的画画,培养情绪。

可是事与愿违,虽然她已经极力幻想前世看过的恐怖片、车祸新闻里头那些腐烂发臭,甚至蛆虫进进出出的尸首,还是不到足以泛起胃酸的地步。而雪上加霜的是,此时外头已传来小二热情的招呼声。

怎么办?怎么办?如果不能马上酝酿好强烈的呕吐欲望,再加上吞下发丝所引发的生理反应,成功地当众呕吐,等走过大堂被扶上楼她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燕飞羽头脸被罩,“虚弱”地被青女搀扶着下了车,一步步“走”向客栈,思维就越发地模糊,越发想不到什么恶心的画面。

“咦,这位夫人怎么啦?”店小二显然是个热心人,“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啊?要不要小人去请个大夫,不是小人自夸,咱们镇上的大夫医术可是出了名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