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你肯定不会舍不得的,对吧,大哥屋里也有这样一对,若是让大哥知道你把瓶子弄得只有一个了,他肯定会不高兴的。”二姑娘抱着瓶子往外走。

这两个就是来打劫搞破坏的,打烂了一个,还要借这由头把另一个拿走,这两位的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

“慢走二姐。”阿九脸上笑容不改,半倚上门框上对红绢道:“红绢姐姐一会子去向梁妈妈报备,就说我屋里的甜口瓷瓶被二姐姐摔了一个,拿走了一个,请她把官窑的那对青花瓷瓶拿来给我摆着,大少爷早就让我拿,我怕摔坏了,没舍得呢。”

林府对每个姑娘屋里的摆件都有记册,不过瓷器这种东西总会有损耗的,一两件也不会太过在意,阿九却让红绢如实报给梁妈妈那就不一样了,大太太本就对二房的两个姑娘心有膈应,肯定会借这事在老爷跟前唠叨,二百两一个的东西呀,大老爷素来节俭,不骂死二姑娘才怪,只怕又会把二太太训斥一顿,怪她不会教女儿…

而那对青花瓷瓶又比这对白瓷甜口瓶要贵重得多,二姑娘觊觎好久了,无奈大太太一直不肯松口给她…凭什么阿九没了白甜口瓶,就能得到更好的,阿九这是在在炫耀,红果果的炫耀。

打坏了二百两一个的瓶子,就可以得到五百两一对的,真真让人气死了。

二姑娘就僵在了门口处,半晌,黑着脸返回,把那只白甜口瓷瓶放了回去:

“小九真本事。”语气生硬。

“还好还好,二姐姐这个瓶子不要了么?”阿九笑得大眼眯眯。

“不要了。”二姑娘僵着脸,却又不得小声央求:“小九,那瓶子我真不是故意摔坏的…”

“我知道啊,二姐是不小心的嘛,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阿九露出八颗洁白的小贝齿安慰二姑娘。

二姑娘的声音有些苦涩:“小九就不要告诉梁妈妈了好不好…”

“二姐姐说什么?什么事不要告诉梁妈妈?原谅小九愚笨,没听懂你说的话。”阿九侧着耳朵靠近二姑娘。

“就是我打碎白口瓷瓶的事,不要在梁妈妈那里报备了吧,就说是红绢摔的就好了。”二姑娘有点急了。

把责任推开丫头,是主子做错后常做的事情。二姑娘说得很顺口,可怎么就不推给自己的丫头,要红绢顶罪?

“爹…”三姑娘突然颤声喊道。

二姑娘只觉得自己眼前的天空漆黑一片。

“混帐!”大老爷的脸色黑如锅底从外头进来:“回去,到佛堂里跪两个时辰。”

大老爷怎么会来得这么巧?

三姑娘看见了阿九眼里的笃定,阿九是故意的…一转眸看到大少爷屋里的小丫头跟在冬梅后头,顿时全明白,大老爷如今最在意的就是大少爷,对他几乎是百依百顺,冬梅去竹篱斋报信,大少爷岂有不趁机把大老爷请过来教训二姑娘的。

“爹,二姐真的不是故意的,女儿两个只是来小九的屋里玩,没想到就…”三姑娘小意地说道。

“仪儿,我气的不是她摔坏了东西,而是她做错了事,却不肯承担,还把责任推给别人,我林家的女儿怎能如此没担当,又这般狠心?红绢打坏一个二百两的瓶子会受什么样的惩罚,你不会不知道吧,轻则打二十板子,重则发卖,林思惠,我让你只跪两个时辰,已经轻了,你还不快去领罚!”大老爷越说语气越重。

因为没有底蕴深厚的家族支撑,更没有太拿得出手的政绩,上升得太快,大老爷在长沙府受到不少排挤,更有湘籍佬老对这位坐飞机直升的官员冷眼相待,被人瞧不起的感觉让大老爷在官场上如履薄冰,行事举止就越发的小心谨慎,好在两个儿子让他在外头挣回些脸面,因此上,对子女的教育就更在意起来,今天二姑娘算是碰到了刀口上了。

“爹爹…”二姑娘满是委屈地跪下:“女儿错了,女儿该罚,可是女儿不服,您看看小九屋里的摆件,再去瞧瞧女儿屋里有些什么?女儿可是林家的正经姑娘,凭什么连小九都比不过,太太明着把我和三妹收在自己名下,对我们两个呢?有了好的,从来都是小四和小九挑剩下的给我们,难道女儿就不是爹爹亲生的么?”

二姑娘素来莽撞,没有三姑娘见机,这个时候真不该还发这样的劳骚,大太太如今再不如从前那般在意大老爷的看法,她做事随心随意,小四和小九都是正院的女儿,给她们的,也是大太太自己的私房嫁妆,大老爷就算觉得不公平,也没法子多说什么,说多了,大太太就拿和离说事,提出要出府单过,大老爷哪丢得起这个脸面,只得小意哄着大太太,再也不敢像从前那般对大太太百般刁难,任意责难了。

二姑娘的算是把大老爷逼得老羞成怒了。他如今在大太太面前不是很说得起话,就算对大太太的行事不公有怨怼,也只能忍,所以,女儿问到眼跟前时,他除了发脾气,说大套话,又能如何?

“你还不服?你母亲是少了你的吃还是少了你的穿?你看看你们身上穿的戴的,长沙郡里又有几个家姑娘小姐比得过你们?你再闹,就跪四个时辰。”

“可是爹,我们既然记在了太太名下,太太待我们就该不分彼此才是,可我和三妹妹就是不如小四和小九过得好啊,就连下人也捧高踩低地欺负我们,我们难道不是林家的女儿吗?”二姑娘哭得悲悲切切,比二太太被送进家庙时还要伤心。

这些话她们早就想在大老爷跟前说了,只是一直忍着,没敢说,正好趁着这机会一股脑儿全往外头倒。

二太太自贬为妾后,二姑娘和三姑娘没少埋怨二太太,自己明明还算是嫡女,这一来,就成了正宗的庶女了,地位一下子掉了一截,心里自然不是平的,恨二太太做事只为二少爷想,把两个女儿丢在一边。

二太太却劝道:“你们以为娘真的是傻子,没想过自贬为妾的后果吗?”

“哼,娘就算时时刻刻强调娘是平妻,在别人眼里,自己还是个妾,连你舅奶奶也是这么看我,觉得我丢了赵家的脸…”二太太看两个女儿一脸的不解,哭着解释。

“娘嫁给你爹十几年,除了生下了你们几个,几乎就没有什么积蓄,你舅老太太宁愿把英姑嫁给那病殃子也不肯嫁给你二哥,为的,还不是娘太穷,娘手里没钱,没产业?如果娘不再是平妻,再要求把你们记到大太太的名下,那你们就是嫡女了,就算以后几年娘受些白眼,你们受些委屈,但将来,大太太想要保住贤良的名声,就不得不为你们相一门好亲事,出嫁时,也不得不拿出她自己的嫁妆给你们,这些,都是娘不能给你们的,你们明白吗?”

两个姑娘还真的把二太太的话听进心里去了,故意闹些事来,就是想告诉大老爷,大太太现在行事很不公平,希望大老爷能斥责大太太,将来她们出嫁时,大太太能有所顾及,陪嫁上能丰厚一些。

第五十六章:三少爷回归

“你莫要再啰嗦,现在就给我跪到佛堂去。”在女儿的眼泪面前,大老爷觉得很无力,他素来偏心二房的儿女,如今听了这话,心酸的同时,又恨她们不懂事,不明白自己的苦。

二姑娘气得站起来,也不向大老爷告退,头也不回地走了。

三姑娘伤心地喊道:“爹爹…”

大老爷道:“你…记得让婆子在佛堂里烧些炭,莫让她冻着了。”

爹爹还是疼我们的,三姑娘含泪点头,追着二姑娘走了。

大老爷就四下打量着阿九的屋子,屋里的陈设果然精美贵重,心中更是闷得慌,大太太做人就是太绝对,不是左,就是右,喜欢的,就掏心掏肺的喜欢,不喜欢的,就横眉冷对,都不知道柔和一点。

“小九啊,你弟弟这些日子跟着捷儿读书,念得还不错,你可以记得多关照他一些。”大老爷和颜悦色地说道。

阿十如今是大少爷的书僮,大少爷对他虽然不错,但穿戴上还是仆人打扮,大老爷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来?

是在提醒自己的身份么?也是,他的女儿在自己这里受了委屈,大老爷心里还是不顺畅的。

“小十一直很乖,我送东西给他他也不要,说是要自力更生,不能总依靠我。”阿九就恭敬地道谢。

言外之意,自己现在的所得,都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得来的,想当初,阿九进府时,穿的也是仆人衣服,住的也是仆人的住处。

大老爷就拍了拍阿九的肩膀,脸色黑沉地走了。

大老爷回到正院里,说起阿九屋里的事:“…小二也太不小心了,把小九屋里的白甜口瓷瓶给打碎了,我罚她跪佛堂去了。”

大太太让青绫炖了碗燕窝送到大老爷手里:“不过一个瓶子罢了,碎了就碎了吧,小九也没来说什么,就当是小猫小狗调皮碰坏了就是,老爷又何必罚小二,没得让人说我这个嫡母苛刻了她。”

大太太竟然这么好说话,还为二姑娘说情,大老爷的话就不好如何往下说,且把二房的孩子比成小猫小狗…

大太太如今还真不把二房看在眼里了!

大老爷的心情越发的郁闷了,当初刚成亲之后,他就故意又聘了赵氏为平妻,为的,就是因为顾氏家财太盛,林家又落魂,不像妻大夫弱,找个女人来给大太太斗,他则坐山观看,如今二太太太不经斗,那般偏宠她,还是把自己斗成了姨娘,而大太太则越发的强势了…

“那孩子也是个眼浅的,就是看小九屋里的东西比她的好,心里不服气呢。”大老爷一副恨铁不成刚的样子说道。

“老爷这是在说我偏心么?”大太太笑着问:“那也没法子啊,小九是正院出来的,又是捷儿的掌中宝,我若慢待她一点,捷儿那孩子肯定得找我闹,他如今可正拼命读书,想三年后的大考能再为林家争光呢。”

大老爷果然就闭了嘴,再也不好说什么了,如今大少爷在外头的名声,比他这个布政使老爷还要盛,十五岁的簪花案首,又长得风流俊俏,上门提亲的高官贵户多了去了,这个儿子又是个有主意的,自己的话,他就不怎么听…

将来那小子可比自己强,有个当布政使的爹,又有个家财万贯的娘,自己又很会读书,走上仕途,脱离自己的掌控是迟早的事,算了,他越成才越好,怎么也是自己的儿子不是?

“思惠也大了,不能总与思仪两个住在一处,再过一两年,恩惠就要说亲了。”大老爷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府里虽大,可院落也不是很多,如今也只剩下竹篱斋的本偏角还有个院子,要不…”

“那怎么可以,那边太偏,又离落霞居近,落霞居里若是住了男客,就很不方便,没得冲撞了。”大老爷立即否定。

“老爷说怎么办吧。”大太太手一摊,把问题还给大老爷。

“让小四和小九两个和小二小三换一换,她们两个还小,住一起也相互有个照应,小二小三都该有独立院子了。”大老爷面不改色地说道。

大太太连声冷笑,“老爷想得还真是周到,只是,妾身还从来没听说过,有把媳妇儿和姑娘放在一个院子里住着的,老爷怎么说也是个读书人,怎么来这么基本的规矩也不懂了?”

大老爷被说得面红耳赤,强自辨道:“我们如今不是把小九当闺女养么?除了没入族谱外,小九就和林家的姑娘一样,有何不可?”

“老爷大可以让她们几个换,看捷儿闹不闹,妾身也不多说了,免得老爷又说我偏心。”大太太扔下一句放就进了里屋,懒得再理大老爷。

大老爷一个人坐在正堂里半晌,羞恼难耐,却也不好为这种事情去烦扰大少爷,只得起身,正要走,大太太又从屋里出来:“老爷若真心疼小二和小三,那就让五姨娘和四姨娘搬到一处,腾出一个院子来给三姑娘就是。”

大老爷听得脸越黑,那两个姨娘都是他的心头肉,住在一起争风捻醋他还受得了?

再说了,那两个又是好的?若让她们让出院子来,还不得闹晕他去?

他气得一甩袖,黑沉着脸走了。

阿九等大老爷走后,就去了竹篱斋,让冬梅去把阿十叫出来。

终梅却不肯动:“姑娘,自上回的事后,您就不肯主动去见大少爷了,这么着不冷不热的也有好些日子了,大少爷宠着您,由着您,想您了就去看您,可您也不能一直这么着治气呀,爷们面前,总要让着点才是。大少爷读书辛苦,若知道您来看他,指不定多高兴呢。”

阿九就笑了笑,依言进了院子,有小丫头见她来要进屋禀报,阿九忙摆摆手,就在穿堂里的窗户前看向书房。

大少爷正在读书,樱桃端了碗羹汤在喂他,喂一口,大少爷喝一口,眼睛一直盯在书本上,阿十倒是懒懒的坐在一旁的绣凳上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哎呀。”大少爷伸手翻书,碰撒了樱桃手里的汤,樱桃慌忙用帕子为大少爷试着衣襟。

“可烫着?”大少爷却急急的执起樱桃的手,白晰纤秀的手上沾着汤汁,大少爷拿了帕子轻柔地替樱桃擦拭:“下回可以小心一些。”

樱桃一脸娇羞帮大少爷拭着唇角的残汁,气氛很温馨和美。

阿九笑了笑,从穿堂里走了出来。

冬梅知她心中不豫,请小丫头进去把阿十叫了出来。

“阿十,你怎么没读书?”阿九握着弟弟的手,四月天已经不太冷了,但阿十的手还是很冰凉,这孩子一直体弱多病,去年虽然治过,但还是没有断根,很怕冷。

“姐,我不喜欢那些个之乎者也的,看着就头疼。”阿十苦着脸道。

这孩子说话就跟林思敏一个调调儿。

“那也总得认得几个字吧,莫非想当睁眼瞎?”阿九无奈地抚着阿十的头。

阿十就垂下头去,不说话。

“你先好好认些字了再说吧。”阿九塞了包点心在阿十手里劝道,阿十是个老实嘴笨的,心里又藏不住事,自己若在府里头教他武功,只怕别人一盘问,就会说漏嘴。

这天午间,竹篱斋里,樱桃服侍大少爷行睡,锦被熏得清香柔暖,大少爷躺在明紫的枕头上,唇红齿白,俊雅无双,樱桃就看怔了眼,眼神迷离热切,附下身去,借着给大少爷掖被子,红唇从大少爷脸上轻轻拂手,一只手也伸进了被子里…

手被大少爷捉住,白晰的脸庞染上了一层红晕,这样的大少爷更是秀色可餐,樱桃色胆大起:“爷,奴婢已经是你的屋里人了,难道您不喜欢奴婢吗?”

娇嗔委屈,美目幽怨含情,艳色无方的丫头大胆的钻进主子的被子里,一把抱住他。

“不行!”大少爷猛地挣脱樱桃,粗重的喘着气,语气却是斩钉截铁:“出去!”

樱桃羞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从床上滑下来,掩面哭着朝外面跑去。

床上的大少爷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哑着嗓子喃喃道:“小九,快点儿长大吧。”

樱桃羞怒失望地从屋里跑出来,漫无目的在院子里走着,正好看到阿十坐在石桌旁,手里拿着一包东西在吃。

樱桃的一腔怒力全冲上了大脑,冲过去打落阿十手里的东西。

捡起一块看了看,冷笑道:“龙须酥?你偷大少爷的东西吃?”

阿十愕然地看着樱桃,见她眼里一片恶毒之色,不由有些害怕,嗫嚅道:“我没偷。”

“还没偷?府里头可不做龙须酥,这是大少爷从荣宝斋特意买来的,你不偷从哪来?”樱桃厉声道,知道那个乡下丫头喜欢吃,所以隔三岔五的就让小厮从外头买来讨她的欢心,如今十天半月都不来竹篱斋看他了,他也一如既往的关心着她,就因为她不高兴,自己就没法上他的床,明明他就有反应,明明他也是喜欢自己的…

“我…”阿十不想说这是阿九送的,他想让别人说姐姐太顾着他了,姐姐也过得不容易,毕竟都是寄人篱下呢。

“怎么?说不出来了吧。”樱桃眼角四顾,见婆子丫环们都趁大少爷午睡躲到屋里偷懒了,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阿十一个趔趄,“我这是替你姐姐教你,你个乡下孩子,见了好东西就想据为已有,手脚不干净就会丢了你姐姐的脸。”

边说又是一巴掌甩下去,阿十愤怒地看着樱桃,捂着脸却并没有大声哭闹。

他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在竹篱斋里除了大少爷,就她最大,他不想给姐姐惹麻烦,更不想姐姐知道了伤心。

看阿十忍着不哭,樱桃知道这孩子有顾忌,下手就更重了,她也不再打阿十的脸,伸手去拧阿十的胳膊和大腿,阿十痛得泪水直滚,这孩子就是强忍着,一声也不吭。

“住手!樱桃你做什么?”一个脆声声的喝斥在院外头响起,阿十抬起头来时,就看到四姑娘风一般地卷了过来,一把扯开樱桃。

“你好大的胆子,他做错什么了?你要这样打他!”四姑娘美目冒火,把阿十护在身后。

“奴婢给姑娘请安,奴婢没打他,只是在教他呢,您看,这龙须酥就是姑娘也难得吃到几块,大少爷好这一口,一回也买不了多少回来,他倒是偷了好几回了。”樱桃干笑着解释。

四姑娘瞟了那点心一眼,冷笑道:“你也不用阴阳怪调的说这些话,我不好这一口,我若想吃,娘把荣宝斋都能买下来,这府里头就小九最爱吃这个,大哥买来也不过是给小九吃的,小九给些小十,又有什么问题?”

樱桃尴尬的还想说什么,四姑娘扯着阿十的手就往屋里走:“走,给大哥瞧瞧,看他最宠的丫头都做了些什么?”

樱桃大急,扑通就跪下了:“四姑娘…”

“别了,四姑娘。”阿十也拖着脚不肯进去:“算了吧,算了。”

“怎么能算了?她下回来欺负你怎么办?这回是我瞧见了,我若没瞧见呢,你不是白挨了打么?”四姑娘不依不饶地说道。

“我带你去掏鸟窝吧,我瞧见百花宛那边有呢。”阿十笑着哄四姑娘。

四姑娘怔怔地看了阿十半晌,鼻子酸酸的,“我知道,你是怕小九为难,怕小九难过,可是…”

又转过头来骂樱桃:“这一次是小十为你求情,若再有下一次,看姑娘我不收拾你,莫说你只是大哥的屋里人,就算你生了儿子,信不信为了小九,大哥也能把你发卖了去?”

樱桃早就吓软了腿,大少爷为了阿九,宁可自残,又岂会在意自己这个通房,忙软了音求饶:“姑娘大人大量,求您饶了奴婢吧。”

阿十就扯着四姑娘的手往外头拖,四姑娘一步一回头,还想骂樱桃几句。

樱桃垂着头直到四姑娘走得不见了,才站了起来,眼神怨毒地看着前方。

出了院子,阿十左右求着四姑娘,拉着她的手一直晃:“别告诉我姐姐好不好,最多等天好了,我带你去钓鱼啊,还有,上回你不是说要种那种药草么?咱们种出来了卖钱好不好?”

四姑娘终是受不住他的央求,小孩子的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兴趣一下子就转了,边走还在唠叨:“她再打你,你不能打回去,可以跑吧,明明个子比我还高呢,怎么就样般笨呢,我把小九当妹妹,也就把你当弟弟,你以后受了什么委屈,就来告诉我好了。”

阿十那张红痕交错的小脸就笑得憨憨的,把四姑娘的手牵得紧紧的。

那一次以后,四姑娘常去竹篱斋找阿十玩儿,樱桃对阿十面上仍然亲和得很,背地里,无人看见时,还是常欺负他,只是选的时候常是四姑娘上家学时,阿十身上经常被拧得青红紫绿的,那孩子闷嘴葫芦,什么也不说,阿九怎么也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在林家被受人虐待。

春去秋来,转眼间,阿九在林家过了三年,十一岁的小姑娘长得亭亭玉立,如小小荷才露尖尖角般清新自然,小身板儿已经初显窈窕,行走间,款摆婀娜,健美灵动,大少爷看阿九的眼神就越发的热切了。

只是阿九自从樱桃被收了房后,就不对大少爷不冷不热,保持着距离。

十七岁的大少爷身材欣长高挑,五官越发的清俊精致,那双满含清辉的眼睛如幽黑的深潭般,越发的难以让人看透。

大姑娘的婚期终于临近,大太太天天为大姑娘的嫁妆操劳着,二姑娘也有了十五岁,到了说亲的年纪,二太太从家庙里回来后,就常在大老爷跟前闹,要大太太给二姑娘寻门好亲事。

大老爷很会为官,小事上糊涂,大事上清醒,遇到难以决断的,就虚心请示上司,请事在湘致仕故老,小心经营两年多后,大老爷在布政使的位子上终于坐稳,行事也越发的老到油滑了,林家的女儿到了说亲的年纪,自然上门的也不会少,只上二太太的眼界高,一般同级官员家的嫡子,她还不是很看得上,大老爷有时就烦,怪她挑精捡肥难服侍,她就道:“男就低户,女嫁高门,咱们林家的女儿个顶个儿的好,凭什么不给女儿挑个更好的?”

大老爷听了也很无奈。

这一天,张家从京城来送彩礼,大太太就把拟好的嫁妆单子给大老爷看,大老爷接过后,脸一黑道:

“太太把京城的五间云绣坊全给了娴儿?一间可是值五万两呢。”大太太就拿过嫁妆单子,淡然道:“老爷如今虽然官至四品,在湖南是响当当的人物,但到了京城呢?那里贵人云集,张家老爷如今已是从三品,还在户部任实缺,只等户部尚书大人告老,他就能接位,娴儿在那样的人家,若没有丰厚的嫁妆做依靠,又怎么在妯娌婆媳间站稳脚跟?再者,这也是妾身自己的私房,捷儿和小四的妾身早就预留好了,老爷不用担心捷儿的将来。”

言下之意,她自己的钱,想给多少,由她高兴。

大老爷脸色更黑,忍了忍说道:“小二如今也到了说亲的年岁,如今娴儿这里光铺子就值二十几万两,还有首饰田产,加起来还不要到三十几万两去?府里的儿子不少,一个一个都这么陪着,府里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大太太很讶异地看着大老爷:“老爷这话何意?当初赵氏生下聪儿时,妾身说要记在自己名下,赵氏可是跪在妾身门亲哭得死去活来,说她是平媳,有资格自己养儿子,说妾身狠心,拆散她嫡亲母子,妾身那时就说过,她的儿女她自己教养,妾身不掺合半个字,如今小二出嫁,倒问我如何办来?老爷在娴儿的婚事上出多少,自然也给小二多少就是,妾身保证不拿娴儿的嫡女身份说半个字,找老爷多要一文钱。”

大老爷被大太太噎了个半死,好半晌才道:“可是…如今老氏自贬为妾,两个女儿都记到了太太名下,惠儿和仪儿就都是太太的女儿,太太就算对自己的儿女有偏颇,可也不能偏得太过了呀。”

“记在妾身的名下?妾身怎么不知?宗谱上可有记载了?赵氏可是自贬为妾的,妾身又没强求于她,那两个孩子平日里亲的也是她们自个的娘,几时在妾身跟前尽过孝道?这些个礼数老爷平日里又不是没瞧见,从来也没听老爷对她们教训过半句,怎么到了要出嫁,要嫁妆了,她们又是妾身的女儿了?”大太太一脸莫名地说道。

大太太把大老爷的话堵了个严丝密缝,大老爷黑着脸呆坐在堂上半晌都没说话,只端了茶猛灌。

二太太自贬为妾时,族长确实来找过大老爷,在宗谱上把二太太的名字改为了良妾,但却没有把思敏和两个女儿记到大太太名下去,为的,就是给赵氏留条后路,等太太气消下去些,再偷偷找了族长把她的名份又改回来,儿女就还是她的,等她百年后,也有人进香抱牌位,二太太心里清楚,二房的几个子女心里也明白,大老爷以为大太太还和以前一样糊涂,只当她不知道呢,大太太也从来没在大老爷跟前戳穿过此事,如今赵氏在大太太跟前都立了两个多妾室规矩了。

作低伏小了两年,弄半天,大太太对大老爷的伎两心知肚明,只等着如今了再拿话来堵他,大老爷有种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道理。

“就算没记在你的名下,你也是惠儿和仪儿的嫡母,这个家都是你管着的,总不能半文钱都不给惠儿和仪儿吧。”大老爷硬着头皮说道。

大太太就直冷笑,“老爷这话说得就越发的有意思了,这些年,不知老爷放了多少钱在公中?妾身主持中馈,您又交了多少银两让妾身打点管事?”

大老爷顿时哑口,脸色就有些发红,默然地起身想走。

大太太就道:“话不说不明,理不讲不明,老爷既然开了这个口,妾身就当着您的面来算算帐。”

大老爷一听溜得更快,只道:“有什么好说的,我前头还有些公事没有处理,今儿就说到这里,有话明儿再说。”根本就是不想再跟大太太淡下去。

“那也行,老爷的公事要紧,不过,妾身会把这几年府里头的进帐都和嚼用都理个单子交给老爷的,说起来,妾身也贴补了这么些年,老爷如今不说俸禄,光一年下属上敬的,白沙酒掺股的,再加上公中置的田产铺子地进项,一并算上一算,老爷如今可是比妾身都富裕呢,不交一文钱给妾身,也不知道老爷几年的钱都到了何处去了,莫不是在外头养了外室吧。”大太太不紧不慢的说道。

大老爷只觉得额头上毛毛细汗直冒,灰头土脸的就出了正院。

大老爷走后,大姑娘就从后堂转了出来,不赞同的对大太太道:“娘,何必太剥爹爹的面子,这样你们夫妻间以后还怎么相处啊。”

大太太笑得苦涩:“我以前掏心掏肺,把自己个的钱都搭进去给他用,又得了什么好来,他仍是看不起我,仍然只是疼爱二房的几个,就算我做得再贤良又如何?”

大姑娘叹了一口气,也知道大太太说得没错,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只是娘,将来女儿几个都嫁了之后,大哥又去了京城为官,府里头只剩下您时,您可怎么办啊?”

大太太含笑把大姑娘搂进怀里,“怕什么,最多娘一个人单过就是了。”

“娘,您一定要对小九好,留住小九,她是个心善的,又是您从小教养大的,将来,有她做您的儿媳,您就有人孝顺了,而且,小九聪明伶俐,有她在家给您作参谋,二房和爹爹都在您跟前讨不到好去。”大姑娘就轻声劝道。

“你说什么傻话呢,小九不就是你大哥的媳妇儿么?”大太太嗔了大姑娘一眼道。

“可是娘,女儿觉得只怕有变,这几年女儿暗中观察,小九对大哥面上看着没什么,实际确淡得很,爹爹的心思可与您的不同,您还是早些作准备的好。”大姑娘急切的说道。

大太太愕然地问:“不会吧,我瞧着还好啊,捷儿对小九可是好得没话说,莫非小九还有别的心思不成?”

“女儿说不好,女儿只知道,小九是个有主意的,一般人很难拿捏得了她,就算是大哥,只怕也摸不透小九的心思,女儿就怕哪一天,她会脱离林家而去,到时候,大哥肯定会痛苦不堪的。”大姑娘叹了口气又道。

“那还能怎么办?她才十一岁,太小了,又不能让他们圆房,你大哥也是个死心眼的,樱桃收进房里好几年了,如今还是个处子之身,娘先是想着他的身子不好,又要读书,怕拖败了他,如今看着这几年身子越发的康健了,也没见他动过樱桃,唉,娘啊,想孙子都想得心疼了。可娘急也没用啊…一说你大哥,他就说没有嫡子,就不许妾室有孕,这原也是规矩,娘也无话可说。”、

“最多还等两年,就让大哥和小九圆房吧,这样对您和大哥都只有好处。”大姑娘就附在大太太面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