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前朝余孽,是必死之人,他有什么好怜悯的!

裴元修在庆宜殿等他,待得通传之后,容肃敛神跨入殿内,却不想刚踏入铺着织毯的过道,一身常服的裴元修就从正室门口急急忙忙迎了出来。

裴元修今年刚好而立,但看上去却只像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长相丝毫不沾裴氏一族身长凤眼的特征,反而长得中等身材圆头圆脑外加浓眉大眼,看上去讨喜的很,而一讨喜,势必少了威严之气,不过他也不在意,事实上,除了在上朝时候勉为其难的装出一些沉稳外,其他时候他都是嬉皮笑脸没正没型的,他惯常的动作,就是手拢着袖子盘着腿,笑眯眯的看着你,听你说话。

后来野史中是这么形容他的——这是裴氏诸位皇帝中最没有帝王相的一位。

当然,在后面还跟着一句——却也是最可怕的一位。

不过现在这位可怕的帝王却是毫无架子毫不顾忌身份的一把将容肃抱住,只是他比容肃矮了大半个头,于是怎么看怎么感觉像是挂在他身上似的,他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般哭嚎道:“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朕都快撑不住了!”

“…”容肃事先就已预支裴元修见到他时会如何失态,不过失态到这种地步,咳…“臣容肃叩见皇上!”

虽然裴元修三番五次让他免去这些礼仪,虽然他们曾经确实是在战场上生死与共过,虽然他在他面前一点都没个帝王样,虽然他心中也是大为激动,但容肃还是不敢忘了规矩,依然躬身行礼。

裴元修赶紧扶住,然后有点恼,“每次都让我要赶紧着上前扶一扶不怕朕嫌麻烦啊!”

容肃笑了笑,坚持的很。裴元修无奈,只好携着他进入殿内。一众宫人自觉告退,很快只剩下了君臣二人。

“你这几个月都去哪了!”坐下后,裴元修腿一盘,身子前倾,急切问道。

容肃早知有此一问,所以早就想好的答案,“四个月前,微臣收到密报,便迅速动身前往江南,没想到在途中被刺客所伤…这四月便一直在乡间养伤。不敢禀报,是怕刺客察觉再下杀手。”

真假虚实搀和着,容肃却说得从容,只是心中难免有些不适,自他十三岁跟随裴元修,这是他第一次对他说话有所保留。

裴元修闻言更是紧张,“刺客是谁所派?”

容肃没答,只一个眼神看去,裴元修瞬间明了,白净的脸上有了些恼意,“他可真是胆大妄为!”

“一向如此。”容肃脸色不变,回得淡淡,他很想一并将前日李香年下毒的事高下,不过一想起那来龙去脉便只好闭了嘴,转而又道,“皇上不应该再放任他了!”

之前若不是裴元修叮嘱他怎么折腾都可以但万不能要了李香年的命,容肃只怕早就将他杀了百八十来回了!

裴元修听出了容肃的怒气,眉头一皱,苦了脸,“朕也很头疼这个内弟啊,可是…哎,你刚才说收到什么密保来着?”

“…”皇上您这么多年转换话题的技巧还是很生硬啊,不过容肃却也理解,李香年是李家最为受宠的一个,如果把他除了,只怕真能翻天,而现在,裴元修的势力还不足以将翻了的天再给正回来,他避而不谈只不过是因为自己身处至高无上地位却依然有心无力的尴尬所致,只是这么多年他到底明里暗里积蓄了多少势力了?

容肃心底生疑,却也知道回答正事要紧,便站起弯腰沉声道:“臣容肃不负皇上所托,已找到绿氏最后的血脉!”

或许是容肃这一下太过突然太过严肃,或许是这个话太过惊心,裴元修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张着嘴,很是错愕。

容肃便打开刚才被搬至一边的箱子。

“所以,这个就是前朝末太子的那个遗孤?”裴元修走下软榻,看着中了迷药昏睡着的周舟,喃喃道。

“正是!”接着容肃便将当初自己的属下如何找到此子下落的过程过了一遍。

“怎么看着不像呢?”裴元修听完点点头,却很是纳闷,在他看来,这个小孩跟别的小孩根本没什么差别,一点皇嗣的感觉都没有。

容肃看穿了他的心思,道:“现在他不过是一介草民罢了。”

裴元修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转而目光又变得有些复杂。

容肃见他一瞬不瞬盯着周舟瞧,心不由自主紧了一紧,但感觉到后即刻就将之拂去,冷然道:“皇上准备如何处置?”

“前朝余孽,应该是要斩草除根杀了干净吧?”裴元修围着箱子转了一圈,手自然还是拢在袖口里,“朕的父皇当初就是下令斩杀所有绿氏子孙的…”

容肃默然,他已经准备好了,只要裴元修一声令下,他就下手杀了这孩子。

“不过说真的,真的有必要杀了他么?”哪知,裴元修却抬起头一脸怀疑的看着他。

“…”不杀了他还能怎么!

裴元修眨了眨眼,道:“你看啊,绿氏被父皇杀得只剩这么一个了,可就这么一个,难道还有什么匡扶大颂的本事?”

“…”所以你想说什么?

“其实朕没事的时候一直再思考一件事…”裴元修的表情变得深沉,“古往今来朝代更迭那是难以避免的事,虽然朕也想我大延能千秋万代,不过根据史上每个朝代总不过数百年的历史看来,千秋万代不过是痴人说梦!那也就是,我大延有朝一日,说不准也会跟颂国一样,被打败,被消灭。那么,现在,我们裴氏将绿氏赶尽杀绝,那到了那时候,继任的国家是否也会将我们裴氏杀得一个不剩?”

裴元修的声音不大,但够清楚,更何况还是这么一些话,容肃听着便只觉惊心动魄。

——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他怎么能说得这么从容!

好吧,他是皇上,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有人治他的罪…可是你真的不怕裴氏先祖从地底下爬出来将你掐死么!

容肃再一次想起了他们曾经在边关时度过的艰苦却又荒谬的生活了…

“…所以阿肃你看,朕要不要饶他一命,也算是为了后世子孙积点德?”裴云修小心翼翼说着,像是在征求容肃的意见。

容肃听着那声“阿肃”,眼皮子颤了颤,不过还是阻止他那些荒唐的念头再说,“皇上万不可有这样的念头!我大延国力昌盛正蒸蒸日上,万不可与前朝那些腐朽之国同日而语,我大延…”

“哎呀阿肃,你就让朕装一回仁慈不行么!非得逼得朕将内心深处邪恶的打算说出来!”裴元修有些郁闷的打断了他的话。

“?”容肃茫然。

裴元修转身坐回软榻,继续盘腿,嘀咕道:“现在虽然绿氏皇族被灭光了,但是颂国还有一些残余势力在天下各处闹出纷争,有的甚至还找出了几个冒牌的皇族,这些势力分散着不足为惧,可是这边一下那边一下的捣乱实在让人头疼,所以朕就想,干脆留下这孩子,打出他才是绿氏正牌皇子的旗号,然后好生养着他,你看他那么小,肯定什么都不懂,灌输个几年,自然就依附着我们,到时候堂堂皇子都仰仗着我们度日,那其他那些人还能有什么理由犯乱?颂人可是一向忠君事主的很!”

说完,裴元修继续抬着眼皮瞅容肃,表情有些无辜。

容肃却已然又一次被他的话震慑住了,这一计,实在是太高了!怪不得要活捉回来!只是…这真的是当年那个胆小怕事憨实可靠的皇五想出来的么?

容肃突然发觉,在不知不觉间,似乎什么地方开始起了变化,不过皇上能强大再好不过了!

“那现在他该怎么处置?”

裴元修挠了挠头,沉吟半晌回道:“现在颂朝余党已经很久没有在作乱了,最近事情又比较多,那不如先将这孩子的事缓一缓吧!阿肃你先继续看着这孩子,等时机成熟再将他提出来。”

裴元修说得很随意,容肃却不自禁咬紧了牙关。

所以,他还得继续跟这个孩子在一块么!

容肃突然有一种麻烦无穷无尽接连不断到来的感觉…

“哦对了,话说之前朕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裴元修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又变得有些鬼祟。

容肃一时想不起,便问道:“什么事?”

“就是那个事嘛!你要知道若不是知道你回来了,朕这次去大钟山都不想回来了!”裴元修很是愤懑。

容肃一想,明白了。

怪不得他这次去大钟山去了那么久才回来!

或许是后宫太过强悍,特别是李皇后,此时正值虎狼之年,便总是抓着裴元修欢好,裴元修本就体软,又对李皇后心有芥蒂,振了几次雄风之后便再硬不起来。男人硬不起来是何等丢面子的事,更何况还是一国之君,所以裴元修心急如焚,便暗中寻找救治之道,而在一次无意中,他看到一本极为香艳的春宫小本,然后…神奇的挺立起来了!

只是一本看了几次之后就没法再持续了,为了雄风不倒,裴元修便开始找到容肃,让他四处搜寻…

能把如此隐疾告诉自己,那真是天大的信任,所以就算容肃听到这话之后有点脸热,但还是义不容辞的接下了。而在一次偶然间,他突然很好奇那些本子到底为何有这么大的威力,所以他就翻开了…

想着那些画上的内容,容肃脸色变得不自然,赶紧拂去,回道:“东西已收集不少,臣回府后便即刻猜人送来。”

裴元修支吾的应了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容肃觉察到了,便又转开话题,“臣还未感谢皇上替臣压下宋丞相弹劾一事。”

裴元修目光一闪,笑了下,回道:“他只怕是老糊涂了。”

“臣已经想好了对策,断不会给皇上添忧的。”宋之谦也算重臣,他为难自己,皇上虽然压下,只怕也惹来极大非议。

“你的对策是什么?”裴元修笑嘻嘻的。

容肃冷冷一笑,也不隐瞒。

裴元修听完,眼神有些变了,不过很快又笑道:“容卿不要玩得太过火就是了。”

容肃眉头微微一皱。

裴元修端起了边上的杯子,喝了一口,似想起了什么,又叹到:“过两天是学子宴,朕又要大费脑筋的去听他们文绉绉的说些听不太懂的话了…”

裴元修功课一向不好,容肃自然知道,所以听着这声抱怨,会心一笑。

裴元修也跟着笑,只是笑着笑着,头一低,又开始喝茶,然后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落了下来。

夕阳下沉的时候,容肃告辞,身后随从依然抬着那口箱子。

该怎么处理?容肃坐在马车里有些头疼。

第一个念头是继续将这孩子关在密室里,只是这样他就又要烦心了;第二个念头是将这孩子扔进地牢,可是…那样是不是太便宜那个女人了?!

想着周锦那张平静的脸,容肃就觉得一阵不爽。不过是个贱妇,作什么大义凛然!想当初不是还勾引着自己行那事!

容肃心里又开始嫌恶起来,可不知为什么,这股嫌恶却没了先前那么浓烈。

因为在她缠着自己腰低低呻吟的画面再次涌入脑海里时,原先他看到的那些春宫图上的画面也一齐涌入,然后虚虚实实阵阵重叠。

晃了晃头,容肃突然有些轻微的晕眩,似乎在刚才的一瞬间有很多东西齐齐涌入,可是又很快消失,让人看不分明。

肯定是自己失去的那四个月记忆!容肃烦躁的想着,

马车停下,容府到了。

一路走至书房,并唤来一名极为信任的心腹。交待了一些事后,那名心腹带着箱子走了。

容肃站在窗前,看着连人带箱消失在了如墨般的夜色里,心里稍微松了松,终于暂时解决掉一个麻烦了。

想到裴元修托付给自己的事,他又转身向高耸的书架旁走去。

一个精工细作的锦盒,一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满了一本本颜色绚丽的小本子。容肃本想唤人来即刻送进宫,可是当目光触及到一个封面时,脚步顿住了。

封面上画着一个冶艳的女人,薄纱半遮,香肌尽露,仰着头,挺着胸,眉头轻蹙,朱唇半启,而她的身下被一团怒放牡丹给掩住,却也依稀能看清是一个男人正在埋头于下…

轰!

记忆的一角被掀开!

“锦娘!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锦娘!你什么时候跟我成亲?”

“锦娘!你要不答应跟我成亲我就不起来!”

“锦娘,我还想再来一次,嘿嘿。”

“锦娘…”

手中锦盒“哐当”掉下,散落一地春宫,这一页月下吹箫,那一页暗扫…天地顿时崩裂,乾坤刹那旋转,而在万事万物都变得乱糟糟闹哄哄间,容肃却始终见得那个女人端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他笑。

原来,不是她勾引了他,而是他强迫了她!

这边,容肃魂飞魄散不知今夕何夕,那边,李香年捏着手中的纸,呢喃道:

“三甲第十二名,顾允抒…昌平县大康镇人士…大康镇…呵呵,有意思…”

第48章 容大人被玩死了

顾允抒这几天有点不顺心,虽然他金榜已题名。

延国科考分三甲,他考的是末甲第十二名,这个名次若是报回大康镇,甚至整个昌平县,只怕都会引起轰动,可惜,现在是在京城,所以这个成绩一点都算不得好,就说他们结伴而来的四人,除了一个落榜的之外,就他考的最差,而原先,在这几个中恰恰是他的功课最好,因此,顾允抒心里有些失衡。

是考运不佳,还是先前把时间耽误的太多?

顾允抒坐在茶楼里,端着一盏里面的茶早就凉透的杯子,有些失神的看着里面漂浮的茶叶,边上几个考中的学子正在眉飞色舞的谈笑着,顾允抒与他们共处一个桌子,却硬是让人看着生出些格格不入的感觉。也是,这几个,家中都是有些背景的,虽然顾家在大康镇算得上富庶,可跟他们比起来,却完全不能相提并论,所以虽然他们考的也不算什么好名次,可一点都不忧愁将来的路。

而他呢,什么都没有。

原来倒也是有的,许家的一个亲戚,在京里做着什么官,当初他父亲答应这门亲事也就是看上了这点,可谁知,就在去年下半年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怎么惹上了监察司的一个姓司马的大人物,硬是被构陷了几项莫须有的罪名,然后削职贬为平民了,如今整日在家骂骂咧咧借酒消愁,别说让他借个东风了,就是自保都难了,许家的人怕受到牵累,都纷纷跟那一家保持了距离。

所以现在,哪怕他赐了金榜题名赐了进士身份,没人提拔,也一样只是被分到哪个僻远之地做个芝麻官,时运差点,或许连芝麻官都当不了。

顾允抒有点自嘲的笑了笑,心想如果他爹地下有知,看到现在这情况,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想着想着,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轻施脂粉一身红嫁衣的周锦。

于是他又叹出一口气,带着些惋惜,带着些遗憾,带着些自责。

当初就不应该服软答应娶了燕妮啊,若不然,她又怎么会一腔郁愤先是嫁给一个哑巴,后又嫁给一个傻子…

顾允抒觉得心烦,听着耳边的谈笑声便只觉聒噪,也不想再待,找了个借口便先行告辞了,可走到门口一看,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

真是诸事不顺啊!

而就在他犹豫着是冒雨冲回去还是回到茶楼在等一会时,一辆马车停在了面前。

“这位公子去哪里?我去城西,若是同路,我送你一程?”

顾允抒看着车窗内露着的面孔,一愣,这人他并不认识,不过他确实是去城西。

那人解释道:“我自幼钦佩读书人,故而冒昧一问,公子若是嫌弃…”声音有些委屈。

“不敢。”顾允抒忙打断,犹豫了一下又道,“那就多谢公子了。”

上了马车一看,顾允抒有些愣住,刚才透出半截车窗看还只是觉得车内之人长得一副好面貌,可看全了才知道这何止是一副好面貌。

这人斜倚在软榻上,着一身月白色暗绣浅靑色兰花绸衣,外罩薄薄淡紫色蝉纱,衣袂轻卷,别具风流。他托着下巴,嘴角含笑,一双凤眼里似蓄着万道流光,看起来不恭不羁又轻浮的很,不过饶是如此,却依然难掩他的通体贵气。

京中多贵人,顾允抒一看,便知这人大有身份,于是言行举止不自禁的就恭谨起来。

“某顾允抒,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那人看着他一下变得拘谨,露出玩味笑容,而后眼波一转,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李香年。”

顾允抒施礼道,“多谢李兄。”

“…”所以他是一点都没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么?李香年暗叹一口气,果然是容肃闻名天下而他却始终不得人知啊!转而却又皱眉道,“顾允抒,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顾允抒赧然一笑,却也没多问,想着估计是另有旁人叫了这名字,又或者是此人曾看过金榜吧。

一路上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中便到了城西顾允抒暂时租住的那间屋舍。

“雨越下越大,李兄若是不嫌弃,留下喝杯茶等雨小了再走。”顾允抒挽留道。

李香年当然等的就是这句,推辞了一番后便恭敬不如从命。

屋中许燕妮正在给襁褓中的婴孩做着衣裳,看见自家夫君领着一个陌生男人进来微微一惊,看他衣着华丽不似寻常学子,便忙让仆人上茶,发觉仆人拿的是一般茶叶,又嘀咕一句去换了别的。

她原该留在家中,可百般不放心,便不顾阻挠,带着孩子一道跟着上了京。

李香年不动声色打量着这个姿色平庸看着温婉却别有城府的女子,笑得意味不明。

喝茶,闲聊,顾允抒侃侃而谈,李香年喝着那糟糕透了的茶水,时不时投以赞赏目光,似乎是一直在认真聆听着,而实际上…唔,时候差不多了吧,再听下去又要犯困了,该办正经事了。

顾允抒,大康镇人,李香年看到后便动起了心思,他一直在寻找容肃变成傻子又娶了个寡妇的证据,只是始终未能找到,而现在顾允抒的出现,便提供了一个极好的机会。不过本来他准备是威逼利诱让他假造供词,哪知…呵呵,真是天助我也!

“哎呀,顾兄!”他突然惊呼道。

顾允抒见他拍起脑门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有些纳闷。

“我就说刚才听到顾兄的名字怎么一阵耳熟呢!原来啊原来!”李香年表情变得凝重。

“李兄这话何解?”顾允抒被他带着有点紧张。

李香年哀叹一声,“我与顾兄一见如故,有些事便也不再隐瞒,你可知中榜之人皇上都要命人暗中查访他的品行,品行不端者,就算名列前茅都会被刷下,而我…哎,上次无意一看,便看到顾兄你在那刷下的名单之上!”

“啊!”顾允抒大惊失色,“我?怎么会?”

他一向洁身自好,怎么会品行不端!刚才一番闲聊,他已知道这个李香年身份不一般,所以此刻也不怀疑他是如何会看到那个名单的。

“李兄可知上面写的是何缘由?”见李香年迟迟不说,顾允抒又焦急问道。

李香年一脸为难,半晌后才凑过来压低嗓音道:“上面说,你跟一个寡妇有染,一个月前还曾为她大闹衙门…”

一句话,恍若惊雷,震得顾允抒面色煞白,不单是他,就连内屋正听着外面对话的许燕妮也是面如土色。

顾允抒金榜题名,许燕妮是最为欣喜的一个人,可谁知会是这么个结果!

“其中大有误会!”见顾允抒怔在当场半晌说不出话,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了,许燕妮走出屋子便道。

“哦?”李香年挑眉,转而又焦急问道,“那快与我说说,某虽不才,却与那审监官有几分交情,如果真有误会,我便让这审监官再去查实还你个清白!”

许燕妮听得这话,惊喜万分,忙道:“那寡妇与我有恩,我家顾郎只是看在我的面上出手相助而已…”

心里焦急,许燕妮便将来龙去脉细细说出,除了那段私情,浑然不敢保留,生怕他不信,又将周锦与容肃的事情大说特说。边上顾允抒听她不停说周锦二人的事心生不悦,不过现在事关前程,他也就不去阻拦了。

而李香年听着,是眉毛越提越高,眼睛越听越亮。

有趣!太有趣了!

原先刺客打听到的消息都很笼统,哪有现在听的这般具体详实,李香年想着容肃当时那可怜的傻样,都快要笑死了。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我家顾郎真的是被冤枉的,请您一定要在审监官大人面前!”许燕妮说完,激动的眼睛都红了。

李香年擦掉眼角的泪——忍笑憋出来的,道:“顾兄果然是良善之人,让李某好生感动,差点啊,差点我大延就错失了一个栋梁之才啊,顾兄且放心,某回去之后一定会在审监官那好生说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