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清怡索性不再睡,伸手去够棉袄,却发现罗汉榻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春兰已经不见了人影。

严清怡赶紧穿戴整齐,下了床。

厨房里,有小米粥的香味,灶台上的盘子里盛着煮好的荷包蛋,而屋门虚掩着,透出外面的一丝白。

严清怡推开门才发现,夜里竟是落了雪,雪上一行脚印,孤单而寂寥。她追随着脚印走出胡同,在大街上,脚印变得混乱,再也分辨不清方向。

这么冷的天气,也不知春兰去了哪里?

如果是去陆家还好,陆安康说话办事各色,但心肠不坏。如果没回陆家,也不知道她又会到哪里去

孤身一人,千万别被人拐骗了去才好。

严清怡突然又有些后悔,应该先问清她的打算才对。

只站了这会儿,严清怡已觉得冷寒刺骨,连着打了好几个寒战,她不敢多待,连忙往回走,将院门仍是虚掩着,没有落锁。

回到屋里,她生上火,把米粥跟荷包蛋重新热过,热乎乎地连汤带水吃下去,这才感觉身体暖了些。

洗完碗筷子,又烧水把昨天没来得及处理的猪皮烫了,把猪毛拔掉放进锅里,煮过一阵,见猪皮软了,取出来把上面的油脂刮掉。直刮了三四遍,再用热水将猪皮洗干净,切成条,下锅加上八角、桂皮、葱姜等一起炖。

先大火,等水开过一阵,转小火。

严清怡往灶膛里塞了两块木柴就不管,走到院子里,先用铁锹将雪铲到墙角,再用扫帚把残雪扫净。饶是院子不大,可等做完这一切,严清怡仍是出了薄薄一层细汗。

锅里的猪皮已经炖好了,严清怡捏一撮盐,搅动片刻,连汤带肉地盛进汤盆里。

此时太阳已经升得高了,屋檐上的积雪融化,顺着瓦当不等淌下又被冻成冰凌,锥子般悬挂在屋檐下,间或融出一滴水,“啪嗒”落在石阶上。

严清怡梳好头发,紧紧地绾个圆髻,用银簪别上,披了棉斗篷往驿站走。

天气的寒冷丝毫不能阻止人们对于过年的期盼与渴望,沿路仍是见到不少人或者提两条鱼或是提一斤肉,再或者攥着只棉布口袋,也不知里头装着是大米还是白面。

驿站的伙计见是往宁夏寄,为难地说:“姑娘,如果没事的话还是别浪费银钱了。今年冬天雪水格外多,陕西宁夏那边的路都封了,上个月的信件还积压了一大堆送不出去。”

严清怡犹豫片刻,“还是寄吧,家里人收不到信怕是会担心。”

伙计道:“那成,不过什么时候送到没准儿,兴许到明年开春。”

严清怡点点头,付了邮费。

驿站在荷包巷南边,从荷包巷到驿站是背着风走,从驿站到荷包巷则是顶着风走。

北风吹在脸上,刀子般刮得脸生疼,又毫无顾忌地吹开她的斗篷,直往她衣裳缝里钻。

严清怡低着头,两手紧紧拢住斗篷,艰难地挪动着,刚走没几步,迎面一辆马车挡住了她的去路。

严清怡正要让开,马车里传出女子冷淡的声音,“好久不见了,表妹。”

车帘被撩开,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面孔。

她披着大红羽缎斗篷,斗篷敞开着,露出里面水绿色缀着白色兔毛的夹棉袄子,皮肤白净,鼻梁挺直,大大的杏仁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讥诮。

正是蔡如娇!

“表妹行色匆匆的是要往哪里去?”蔡如娇手里捧一只小巧的掐丝珐琅手炉,皮笑肉不笑地问,“要不是二表哥无意中提起,我竟是还不知道表妹也上京了。也难怪,做出那种亏心事,应该没脸见人了吧?”

明明二姨母才是使坏之人,她有什么没脸的?

严清怡愤愤道:“谁做了亏心事,自己心里明白,表姐如果没别的事儿,我先行一步。”

“表妹,”蔡如娇止住她,“不是我说你,这大冷的天,该坐车才是,或者叫顶软轿也成。表妹不是最懂规矩吗,堂堂一个姑娘家,连个下人都不带,也不戴帷帽,不怕被人笑话?对了,我是有件喜事想告诉表妹,大姨父就要调到吏部去了,已经在南薰坊买了处五进宅子,过了年就搬过去。表妹得空去玩吧,姨母跟姨父见到你肯定很欢喜。”

细细打量眼严清怡身上墨绿色的斗篷,青碧色棉袄和姜黄色裙子,轻轻“呵”一声,“我竟是忘了,表妹身上还带着孝,那就不能来了。”

果然,陆致又要得势了。

果然,蔡如娇对她是恨之入骨。

可蔡如娇有什么理由恨她,有什么资格恨她?

严清怡深吸口气,脸上挂出个甜美的笑容,“真是可喜可贺,我的确还在孝期,不能当面给姨父姨母道贺,还请表姐代劳,就祝他们官位坐得高,夜里睡得香吧。也跟二姨母问声好。听说二姨母流放到湘地了,那里的人喜欢吃茱萸,不知道二姨母吃得惯不惯?湘地蛇虫之物多,瘴气毒物也多…唉,也不知能不能熬过三年。大姨母是使银子把流刑改成输役,二姨母怎么不想法子也留在京里?”

说罢,再不看蔡如娇,加快步伐往回走。

回到家中,才觉得浑身上下冻得发木,身上的衣裳,从斗篷到棉袄,早就被风吹透了。

严清怡不敢大意,赶忙煮了碗酽酽的姜汤,趁热喝下,又热一碗小米粥权作午饭,吃完后就盖着被子躺下。

这一觉仍是迷迷糊糊,时睡时醒,最后饥肠辘辘地醒来,发现窗外漆黑一片,看不出是什么时辰,而屋子里冷得犹如冰窟,北风穿过细小的窗缝,呼呼地往里钻。

探手摸到棉袄,刚坐起身,就感觉有千万根银针同时往脑子里扎,头疼得几乎要炸开。而嗓子眼里又干又涩,像是着了火。

严清怡暗叫不好。

昨天扫雪是热了一身汗出门,回来路上被蔡如娇耽搁那些时候,定然是着了凉。

她懒得动弹,却不得不挣扎着下地,先摸黑找到火折子点燃油灯,重新生了火盆,塞进两根炭,觉得身子暖和了些,才头重脚轻地往厨房去。

厨房更是冷,屋角养鱼的木盆上面浮着一层薄冰,仅存的三条鱼一动不动地俯在盆地,间或口中会吐出个小小的气泡,彰示着它们仍然顽强地活着。

灶台上的肉皮冻已经冻得结实,透过晶莹的肉冻能看清里面均匀细长的猪皮。

严清怡根本不想吃,先生火烧了半锅水,沏在茶壶里一壶,其余的温在暖窠里,再然后下油锅,做了碗面疙瘩汤,没滋没味地吃了。

外面终于透出一丝亮,远处传来公鸡嘹亮的啼鸣声。

严清怡捧着茶壶回到东次间,将茶壶放到床边矮几上,合衣躺下了。

似是刚合眼,就听外头传来“咚咚”的敲门声,“严姑娘,严姑娘。”

严清怡难受得要命,有气无力地下了床,才刚把衣衫整理好,来人已推门而入。

是魏欣身边的碧玉还有另外一个面生的婆子来送年节礼。

都是些鸡鸭鱼肉以及茶叶、点心,不是贵重东西,却样样俱全。

严清怡扶住门框站着,连连道谢。

碧玉瞧出她神情有些异样,关切地问:“姑娘生病了?”

“昨儿受了凉,许是染了风寒”,严清怡勉强笑道,“麻烦两位替我给老夫人和夫人磕头,再给几位姑娘问好。我怕过给你们,就不留你们坐了。”取了两角碎银,正要打赏她们。

碧玉忙道:“不要不要,来时姑娘特地嘱咐过,严姑娘跟姑娘一样,没得要赏钱的。”说着告辞离开。

魏欣听说严清怡生病,立刻跳了脚,“她病得重不重,请郎中看过没有,吃的什么药?”

碧玉回答道:“病得不轻,严姑娘的脸煞白煞白的,像是站不住似的。屋里没有药味,应该没请郎中…严姑娘屋子太冷了,一点热乎气都没有,我站那不过盏茶工夫,觉得浑身发抖。”

“我得看看她去。”魏欣忙寻出大毛衣裳,包裹得严严实实地去正房院找钱氏要车。

“不许去,”钱氏立刻拒绝,随即缓了声音道,“你去有什么用,会看病还是会煎药。严三娘本就病着,还得打起精神招呼你,净跟着添乱。”扬声唤胡婆子进来,“你往前院看看府医在不在,带着府医往阜财坊那边给严家姑娘瞧瞧病,再挑个手脚利索的婆子跟着照料两天。”

胡婆子应声离开。

魏欣撅着嘴不满地盯着钱氏,“我也去,我不添乱,就看一眼不成?”

“不成”,钱氏毫不通融,“今年天冷,你不出门不知道,外头得风寒的到处是,诊治不及时死了的也有。明儿是腊八,很快过年了,你想染上病?你染病不要紧,过给祖母怎么办?祖母年纪大了受不住。还有这一大家子人,你想正月里全家都病恹恹地出不得门?”

魏欣无法反驳,跺下脚道:“要不等三娘好了,接她进府过年,她一个人多孤单?”

钱氏长长叹口气,“你这脑子能不能动一动,要是平常,咱家多她一个还热闹些。但是三娘身上有孝,她倒是跟咱们一道吃酒作乐,还是自个在旁边看着?这么大的姑娘了,开口之前都不寻思寻思。”

且说胡婆子叫了先前姓张的婆子,又往前院寻了府医,正要出门,在角门处遇到了淮海侯送范大档。

府医跟胡婆子连忙行礼。

淮海侯随口问道:“是往哪里去?”

胡婆子笑道:“是以前来过的严姑娘,怕是染了风寒,五姑娘惦记着她,夫人就打发过去瞧瞧。”

范大档眸光闪动,朝淮海侯拱拱手,“侯爷留步,我这就回了。等正月里,再来给侯爷请安…”

第118章

和安轩里。

七爷神情淡淡地说:“让青松备车。”

小郑子听闻, 连忙劝阻,“七爷打发人去瞧瞧就罢了,这阵子京都风寒厉害, 要是过了病, 七爷的身子可受不住。”

七爷仿似没有听见, 吩咐李宝业取来狐皮大氅,胡乱披上匆匆往外走。

小郑子“扑通”跪下, “爷不能去, 皇后娘娘特意嘱咐了,这阵子不让随意出宫, 免得带了病回来…”索性往地上一趟,“爷要出门,得从奴婢身上踏过去。”

七爷抬脚踢在他腰眼处,“死士都是直接拿刀抹脖子,赶紧滚一边去领板子。”

小郑子没办法, 灰溜溜地爬起来, 进屋寻到手炉, 往里装两块炭,快步追出去塞进七爷手里, 又苦着脸哀求,“爷千万得当心, 看一眼就赶紧回来。奴婢这里备着姜汤…”

七爷根本不理会他, 扶着青柏的手上了马车。

此时胡婆子已经带着府医去了荷包巷, 这次熟门熟路的, 见没人应,径自推门进去。

严清怡刚下床,正找绣鞋。

胡婆子一把扶住她,“姑娘别起来了,快躺下。”抬着她的胳膊往床上架,只觉得她的手像是被火烤过似的,热得灼人。

待严清怡躺好,左右看一眼,没找到遮掩之物,出去对府医道:“有劳先生去试试脉。”

府医打眼见严清怡面色潮红,心里已有几分成算,抬手按在她腕间,凝神试得数息,微微颌首,“寒凉入体邪犯卫表,是风寒之症。我先开个解表化湿扶正祛邪的方子,每日两次,早晚各一,若是明日此时高热不退,我再来看看。”

四下打量番,不见纸笔,便从自个药箱里取出笔砚,研了半池墨,将方子写下来。

胡婆子便吩咐张婆子照方抓药,又担心严清怡家中没有煎药的炉子,特地多给了些银两,让张婆子将所需东西一并买回来。

张婆子对阜财坊不熟悉,一边问路一边走,耽搁了小半个时辰打听到医馆抓了药,又将各样东西买齐,请个小伙计一路送了来。

刚进门,请府医看过药,还不曾开始熬煎,就见三人施施然进了院子。

头前的男子约莫二十岁左右,穿玄色狐皮大氅,相貌清俊面容平和,可紧抿的双唇却表露出心头的焦虑。旁边随侍之人则穿件极普通的鸦青色裋褐,腰间束着墨蓝色布带,相貌非常普通,没有丝毫特别之处。最后边那人年纪已长,胡须半百,手里提着只药箱,应该是位出诊的郎中。

胡婆子打眼一瞧不认识,可见男子身上大氅知是凡品,脸上便堆了笑,问道:“两位爷可有事儿?”

七爷一言不发直往里走。

府医却是惊讶万分。

当初七爷在淮海侯府落水,他没少跟着忙乎,而且淮海侯还气急败坏地说,要是诊治不好,他也别想在魏府待了。

府医连忙上前行礼,“见过七爷”,又朝后面之人拱拱手,“郑太医。”

七爷淡淡开口,“病情如何?”

“外感风邪入里化热,”府医恭敬地将方才写的方子递给七爷,七爷扫一眼,对郑太医道,“进去看看。”

胡婆子撩开门帘,郑太医刚探进头,又急忙缩回脚,迟疑不决。

胡婆子明白,郑太医是太医院数得着的好脉息,平常多在宫里当值,要么就是在勋贵家中走动,看病都是隔着屏风,悬丝诊脉,何曾有过跟女眷面对面的时候。

当下沉声道:“先生请。”

严清怡睡得晕头晕脑,完全不知道外间小小的厅堂站了这许多人。

郑太医战战兢兢地扫一眼她的面色,胡婆子上前将严清怡的手从被子里掏出来,想一想,抖出丝帕轻轻覆在上面。

郑太医这才觉得安心了些,抬手熟练地搭在她的腕间,中指定关,食指定寸,无名指定尺,不过数息,沉吟道:“确实是风寒之症,出透一身汗,祛去内邪便好。”拿过府医开的药方,仔细看过一遍,点点头,“方子极是对症。先吃两天,要是不好再另行更换。”

府医如释重负,暗暗舒口气,恭敬地站在门旁。

张婆子自去煎药,七爷环视一下简陋狭窄的房间,低声吩咐青柏,“你先把郑太医送回去,顺便让小郑子收拾些东西。”

青柏心知肚明,与郑太医一道离开。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严清怡脸颊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眉头紧紧蹙在一起,忽地痛苦地喊道:“娘,不要…别离开我。”有泪珠顺着她眼角滑下,无声无息地湮没在枕头上。

人生病的时候,最是怀念亲人,她定是做梦想到薛氏了。

七爷心头不由涌起怜悯之意,只听严清怡又嚷道:“二哥,快跑,跑!”才刚安静片刻,面容突然变得惊恐,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不迭声地喊,“不,不要,别碰我,救命啊,救命!”

竟像个孩子般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

七爷酸楚不已,掏出帕子,俯身去拭她脸颊的泪。

严清怡猛然惊醒,本能地打开他的手,“别碰我。”抬头看着七爷,眸光茫然无措,仿似没有焦点似的,好半天反应过来,“七爷?”

这时张婆子端了药碗进来。

七爷往旁边让了让。

胡婆子上前扶着严清怡靠在迎枕上,“七爷带太医来给姑娘诊了脉,我先伺候姑娘喝药。”接过张婆子手里的药,用羹匙慢慢搅动几下,放在唇边试试温度,一匙一匙地喂给严清怡。

严清怡头发凌乱,身上青碧色的棉袄被揉搓得满是皱褶,胸前悬着的红线格外显眼。

红线上系着一只颜色青翠的玉扳指。

只是射箭之人才用扳指。

七爷眼前顿时闪现出,炽热的阳光下,严清怡侧身看向林栝,目光温柔神情娇俏。眸光黯了黯,无声地走到厅堂。

再过些时候,青柏与青松搬了东西进来。

两大篓炭、景泰蓝的炭盆、掐丝珐琅的手炉、两床松软的丝绵被、厚实的焦布帐帘以及点心水果,把不大的厅堂摆得几乎无处下脚。

七爷低声吩咐张婆子,“把东西归置好,好好伺候严姑娘,我自会有赏。”拔腿往外走,

青柏自荷包取出个五两的银锭子放在饭桌上,紧跟着离开。

胡婆子伺候严清怡喝完药,出来瞧见银锭子,对张婆子道:“收了吧,小心伺候着。”

张婆子原本觉得使唤自己来伺候个小户人家的闺女有些委屈,可见到适才情形,再不敢有半分轻慢之心,连声道:“胡嬷嬷放心,我有数。”

胡婆子点点头,跟府医一道回府复命。

钱氏听闻七爷竟然亲自去瞧病,张大嘴巴,好半天没合起来,低声对魏夫人道:“宫里那位怕是当了真。幸好我觉得严三娘可怜,吩咐人去照看了,否则岂不显得凉薄?被那位知道了,说不定会有成见。”

魏夫人叹一声,“可见老天有眼,恶人总会有恶报,好人也不会埋没了。明儿再让府医跑一趟。”

荷包巷里,张婆子丝毫不敢懈怠,先把严清怡屋里的炭盆换了大的,又将丝绵被给她盖上。因见厨房里鱼肉菜蔬都齐全,便熬了锅香稠的小米粥,精心做出两道小菜温在锅里。

严清怡喝过药,睡得踏实了些,晚上发出一阵汗,约莫三更天的时候醒了。

张婆子合衣躺在罗汉榻上,听到床上有动静,立刻坐起来问道:“姑娘饿不饿,我去把饭菜热一下。”

严清怡没觉得太饿,就是有些尿急,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

张婆子人精似的,马上猜出来,劝道:“外头北风刮得紧,姑娘刚发了汗,千万不能出去,若是闪着,岂不辜负五姑娘的一片心。” 借着月色在院子里转两圈,找到只陶土盆,摆在地上。

严清怡出过汗,头脑清爽了些,可身子仍是虚的,情知自己若是非犟着去茅厕,必然也是给别人添麻烦,只得不顾羞耻地在屋里解了。

张婆子端出去倒掉,回来用皂角仔仔细细地洗过手,再生火烧了水,伺候严清怡净过手脸,把热好的饭菜端了来。

趁着严清怡吃饭的空当,张婆子不动声色地给魏欣和自己表了功,又指着屋里用品说哪些是七爷送来的,哪些是魏府送来的。

严清怡笑笑,“有劳嬷嬷了,我这会儿松快了许多,嬷嬷脱了衣裳好生睡吧。免得我好了,嬷嬷倒累病了。”

“我这满身的膘,皮糙肉厚的,哪能轻易病倒?”

虽是这么说,可伺候着严清怡歇下之后,张嬷嬷也跟着睡了。

第二天,张嬷嬷早早起来,先把药熬上,又做了饭。

严清怡吃过药睡了足足一上午,等到晌午的时候,脸上的潮红尽数褪去,气色明显见好。

府医来诊过脉,把药方稍稍做了调整。

第三天下午,七爷再度过来,严清怡除了身子还虚着,风寒已经好了大半。

见到七爷,严清怡便要下床行礼。

“你还病着,不用多礼,”七爷止住她,在床边站定,“严姑娘,我不需要你道谢,我为的是什么,你心里清楚。要是换成别人,就是病得要死了,我也不见得会多看一眼…或许你觉得我是乘虚而入,不瞒姑娘,我就是这么想的。”

严清怡垂眸,低声道:“可我是许了人的,我发过誓,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只要他不负我,我必不负他。”

“府吏闻此事,心知长别离,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七爷低念几句,长叹道:“焦仲卿跟刘氏终是未能相伴到老。”

严清怡骤然一惊,错愕地看向七爷。

七爷淡淡道:“两个无缘的人,勉强凑在一起,只能是对怨偶。”默了片刻,忽而转了话题,“前天听姑娘梦呓哭泣,不知是遇到什么了为难或者可怕之事,可需要我帮忙?”

梦中呓语?

梦中能有什么呢?

这两天严清怡反反复复地纠缠着前世今生,心中所牵所系所怕者,除了林栝就是罗家,还有次梦到了郭进,一手摇着魏欣的信,另一手去摸她的脸,脸上狞笑着,“只要你从了我,我就把信给你。”

第119章

可以让七爷帮忙吗,让他打听下林栝的下落?